郑妈妈对她的这个表现很满意,眼角的皱纹几乎可以夹死蚊子。对生母这般漠视,除了嫡母,她还能依靠谁?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庶女罢了,还不是与那泥面捏的一般任人摆布?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份上,虽没点破,但心里都是有数的。
自从普法寺受惊醒来后,秦黛心就一直盘算着怎么处理自己的处境:富商家的庶女,又是个脾气性情不好的,自己若突然变了性子,只怕一旦被人查觉出什么不当之处,招惹到身上的可就不只是事非了。
她故作思考,脸上表情变化之精妙,一会沉思;一会忧虑,把郑妈妈直直的晾在了一旁。郑妈妈也似乎并不在意受冷落,反而耐心的等待着,却不知道实际上秦黛心却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正主原是个被养在深闺中小姐,平日里也就是练练字、绣绣花,加上受惊吓后的虚弱,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前世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小有身手去执行任务了,哪像现在这般有气无力的。
也许正是这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才给一些人吃了定心丸。任谁看了她当时的模样,恐怕都会认为是个无害的吧!
老天爷给了你机会,如果抓不住,对不起的就只有你自己。莫离不是秦黛心,不会天真的相信所谓的嫡母会心疼她。秦家的关系错综复杂,随时可能有人在角落里窥探着你的一举一动,与其在府里水深火热的活着,不如寻个机会给自己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天地。两世为人,虽然难免对前世种种牵肠挂肚,但最终还是要活在当下才对。前世的莫离,饱尝自幼孤苦的生活。为了生活她学会了很多平常人一生都接触不到的东西。在那个年代,是平凡人,无论男女,纵使生活有些坎坷,但大多都是幸福的。他们拥有自由、平等,享受着科技发达的种种硕果。虽然像她这样身处特殊阶层的人,看到很多阶级间的差距,但有些东西毕竟不能尽善尽美,大体却比古人好太多。
古人尊卑制度严格,女子更是没有地位可言,若是个有福的,生在权贵人家,虽然吃穿不愁,生活无忧,但依旧以夫为天。生在这样一个年代,也许生来就该是认命的,听从老天的安排。
老天?
以前的莫离对这两个字是不屑的,她从不相信鬼神之说,老天有眼之论。但自从来到这个大雍国后,她信了,连重生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也许正是因为信了命运的安排,现在的秦黛心才会认真的考虑自己的未来。要想顺心顺意的活着,先得拥有自己的能力。想要恢复实力并不难,前世地狱般的训练生活,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只要给她时间,她绝对可以变回那个让人闻风丧胆莫离。
正因为她要避开秦府里的耳目,所以才会在病愈后故意惹怒了秦府的老太君方氏,才得以顺利的被发配到这个不起眼的乡下来。
每天来这里吃糠咽菜为的是什么?如果自己轻易的让郑妈妈办成了差事,恐怕秦府会立刻派人把她接回去。只有做个任性又不识时务的三小姐,她才会变回莫离。
想到这里,秦黛心干脆对着郑妈妈道:“妈妈的心意我已知道。虽然在府里调养了些时日,不过怕是还要在乡下在待些日子才能恢复,祖母不是也让我静养吗?”
郑妈妈没想到秦黛心说出这样的话来,竟白白的让她空等了一刻钟的工夫,原想着以乡下这样苦的地方,她是受不住的,只要给她过着顿顿不见荤腥,日日没有热闹的日子,就算是一时不肯服软,久了也会吵闹起来。到时候再来劝,给些希望甜头,这丫头求门无路也只能应了。哪想来了半月多,竟不见有任何动静,她没有办法,前思后想了几次,才决定前来探探口风。现在看来,难道这丫头心性变了?
生死之间游走过,难免会变了些……
郑妈妈上下打量着秦黛心几回,却总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从小长到大,这三小姐都是一个性子,难道真因为出了一档子事,就聪明了不成?不会不会,还是自己想多了,兴许只是不愿放弃飞上枝头的机会……
是啊,暂时的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嫁进贾家,还怕没有富贵可享?这丫头定是打着嫁入贾家的念头。
郑妈妈心里冷笑,难道她还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不成?夫人会让她嫁到贾府不成?单凭她这样咬着不放,就能挽回局势不成?这么一想,心里也就舒坦了,不但没发火,反而同情起这个三小姐来,怕又是个命薄的。
“既然是这样,三小姐就好好养着吧!改日我再来看您。”虽然言语恭敬,却也带着在分看热闹的意思,要是以前的秦三小姐,定是听不出来的。
她眼里的神情变化都一一落在秦黛心的眼里,见她起身要走,又想起这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比起丁妈妈来,似乎更有可恨之处,秦黛心便不自觉的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不易让人察觉的微笑。
早就等在外面的如意,春丽听到了屋里的响动,连忙推门而入。见郑妈妈要走,连忙相送,郑妈妈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她们不敢怠慢,一直到送到院门外,这才折了回来。
饭菜热过好几次了,却因为郑妈妈一直没能送上来。等到春丽命人把饭摆好时,都已经是辰时了。
外室只留如意,春丽两个丫头在一旁服侍。说是服侍,其实秦黛心也只是让她们在一旁做做样子罢了。她不习惯有人在一旁帮着挑挑拣拣的布菜,更何况挑来挑去不过是些白菜萝卜罢了。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早上郑妈妈的来访虽不能说是不欢而散,但也决不会融洽到哪去。郑妈妈没发火,小姐也没发脾气,这样的结果是她们没有想到的。换了以前,郑妈妈前脚走,小姐后脚准砸东西,发脾气乱骂一通是少不了的。可现在,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既没抱怨菜不好吃,也没抱怨粥太稠。
太反常了。
正在这时,门外有小丫头探头来禀,说是丁妈妈求见三小姐。
如意,春丽诧异。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有秦黛心心静如水,该来的总是会来。
第五章各有思量
丁妈妈被人领进外室。
此时桌上的杯碟早已撤下,秦黛心正靠在迎枕上,身上搭了条薄薄的毯子,看起来一副有气无力的虚弱样。
丁妈妈五十岁上下的模样,皮肤偏白,方脸,长着一双精光的小眼,整长脸长的就不讨喜。身上穿着倒是和如意形容的一模一样,原本不受器重的管事妈妈,突然间的富贵起来,难免让人心生警惕。
也难怪如意会有那样的说辞,这丁妈妈也太反常了点。
秦黛心命人搬了三足小凳给她坐,却没有亲热的拉着她说话,只是淡淡的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丁妈妈也不介意,毕竟自己是下人,炕上的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主子,态度好与坏,不是她能计较的,她一心只想着办好眼前的这桩事,于是笑的越发真心起来。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着是不是给您再找个大夫看看。主要是怕三小姐身子虚,看看用不用吃些进补的药。您的意思呢?”她偷瞄了一眼秦黛心,见她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心里微气。
屋里气氛沉闷的有些怕人,只有丁妈妈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话,她念叨十句,秦黛心也不回一句,看得如意暗暗着急。
“早怎么没想起来?”声音有点冷,听起来格外陌生。
丁妈妈一愣,没想到秦黛心说了句这么硬气的话,恍了一下神,连忙道:“早些日子小姐吃得药多,怕有冲撞,这会儿别的药都停了,吃些滋补的不是更好些?”
“丁妈妈,我来时已经大好了,祖母也只说让我静养,哪里还用得着进补吃药。庄上来了郎中也算来了闲人,总是不好。”告诫的意思很明显,只怕有人听不出来。
丁妈妈见她语气略有缓和,连忙道:“小姐说得哪里话,一个郎中,哪算什么闲人?这人本也常来庄上,给小姐多开几副方子不是什么难事。再说,长安媳妇也正想找郎中调调,除了前些年生了个女儿外,这么多年就没再结过果。来时太夫人让人准备了不少补药,小姐用不了的,还可以赏长安媳妇些。”
这话听在如意的耳朵里,自然是高兴的。长安娘她们也是听说过的,是太夫人跟前的老人,早年间说话比一般的姨娘都管用。后来年纪大了,太夫人体恤,让她带着儿子、媳妇一家子到这里看庄子。每月双份月钱,庄内事物都掌握在手里,只需年终交帐便可。庄内还有几个小丫头,婆子是特意留下听从吩咐的。听说逢年过节,太夫人还时常问起,这样的光景,就是一般的小户人家也比不上,哪里有不让人羡慕的。谁遇到这一家子老小还不拿出一张笑脸来?就是郑、丁两位妈妈跟长安媳妇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拿着老太太的东西送人情,多好的一件事。
听在秦黛心的耳朵里却是变了味道的,这哪是给她开补药方子?明明是想把那点药材给那个长安媳妇用了。
平日里的事情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分不清哪个是主子,哪个是奴才的事情却是不能含糊的。以她的身份,虽然不赞成这些古代的尊卑体制,可是适者生存,她既在其位,自然也得按照规法来,容不得别人混淆。
“这事莫要再提了,我好着呢!”秦黛心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就再也没拿正眼瞧过丁妈妈。
丁妈妈是个浅底盘子,有水没水一眼就看得出来,如今她那副愤愤不平之色,怕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丁妈妈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回了,心里气愤起来,也后悔得只想抽自己的嘴巴子,是她自己太过贪心了,如果不提长安媳妇的事,也许就能把郎中请进来了,这事儿要是办成了,还怕没有那点药材用?越想越气的丁妈妈起身行礼,心想只有再找机会行事了。如意见她要走,连忙亲自为她打帘子。
秦黛心刚吃了一颗枣子,枣核就在掌心里躺着。她眼见丁妈妈半条腿已经踏出了门,突发了一个捉弄她的想法,趁着屋里没人注意自己,手腕摆了个角度,用力一扔,小小的枣核瞬间成了暗器,稳稳的打在了丁妈妈另一条腿上。
“哎哟。”丁妈妈只觉得自己的小腿处传来一阵刺痛,竟然让她站也站不住了,刚喊了一声,便向前倒去了。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人便直挺挺的栽到了地上。
两个丫头赶紧上前扶了,见丁妈妈只是摔了,并没有晕过去,暗叫了一声“还好”,赶忙扶起她,跟秦黛心告了罪,搀着不停叫痛的丁妈妈往她自己的院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