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楼和一楼楼梯之间的窄平台上,王祥又开始踌躇。不知怎的,在他内心深处,似乎伸出一只手,紧紧拽着他,不让他到一楼去。
这种感觉,应该叫做恐惧吧。
那个无形无质的恐惧如山般压倒过来,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恐惧?似乎不是因为黑暗。那是为什么呢?
王祥无法给出自己解释。那个隐秘的答案好像无所不在地在楼层中间盘旋,甚至蹭着他的头皮飞过,但就在他试图抓住的时候,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触手可及却又始终差一点的感觉,让王祥很恼怒,也让他很不安。
他开始下楼。他能看见楼梯底部,正对着的单元门。
一楼,小雪球会藏在一楼吗?
王祥走下最后一级楼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出门时走得急,没顾上换鞋换衣服,刚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却着实有些凉了。王祥能觉出好像从冷库中漏出的寒气,穿过拖鞋直往脚缝里面钻。
要不,回家换了鞋,加件衣服再来找?
王祥的右手触到了门口的铁门。只需轻轻一推
“喵”
是小雪球!王祥蓦地回过头,在身后无尽的黑暗中徒劳地搜寻着。
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猫咪略带委屈的叫声,像在谴责主人弃它离去,软软的声线,似撒娇,又似皮鞭狠狠抽在王祥的心头。
“我的小雪球,你这是怎么了?被东西卡住了吗?”王祥焦急地转过身,不管不顾,跌跌撞撞地一头扑进一楼黑洞般的走廊中。
太黑了,这里什么都看不见。王祥双臂张开,胡乱扑棱着,指尖触到了墙壁。他这才松口气,扶着墙,一点一点往发出猫咪叫声的地方蹭去。
王祥记得自己是扶着走廊南面的墙,往东走的。但是,似乎走了很久,走廊还是不见尽头?
小雪球的声音时有时无,似远似近,好像一直在引着王祥,使他不至于失了方向。
王祥尽管努力睁大了眼睛,但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他像失明了一样。这走廊黑暗冰冷,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腿都走麻了,头上不住淌汗,身上却打着哆嗦。
王祥又怕了。他想往回走。他扭头往后看看,身后除了似乎变成实质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王祥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试探着转身,向走过来的路,往回挪了一点点。
右脚移出了半步。
王祥像被蛇咬了似的,蹭的缩回了脚尖。如果有光的话,能看见他的脸变得煞白。
没有回头路了。
刚才探出去的脚尖悬空了。身后的路消失了。
更糟糕的是,王祥失去了方向感。黑暗中没有参照物,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转了几次身?他两只手慌乱地划拉着,却连走廊的墙也触摸不到了!
王祥彻底慌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
“喵”
又是小雪球的声音。那低低的,几许温柔的猫咪叫声,仿佛一条拉链,“霍”的拉开,封闭的塑料袋内灌满了新鲜的空气。
布满灰尘的墙壁突然出现在了王祥背后。他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靠着这本应理所当然却是突然出现的墙壁,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传来猫咪叫声的方向,那里虽然黑暗,但还是能模模糊糊辨出走廊的宽度,以及走廊两侧脸对脸的房间门。
但他不知道那是哪个方向。
再朝相反的方向看去,黑洞洞的,似乎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异途。
明白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王祥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向着猫咪的叫声蹒跚而去。
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我绝不会进这座破楼。王祥懊恼地边走边想。当然,如果时间能倒流,他绝不会抱着小雪球负气出门,也不会和儿子儿媳吵架,不就是婴儿房吗,就让这两个兔崽子占了咱的卧室算了,他们的孩子不也是咱的孙子吗?自己和老伴睡客厅就好,有什么大不了?
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毕竟时光不能倒流。
王祥硬着头皮,迎着猫咪的叫声走着,黑暗从中犁开,像流水一样,从他身旁两侧悄然流逝。
王祥已经不太在意自己走了多久,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原地绕着圈走冤枉路。现在,只要走着就好。
“喵”
猫咪小雪球的叫声,此刻听来已没有了一点可爱温柔的意味,只好似催命般一声高过一声。王祥像被这叫声牵着,追赶着,身不由己的,踉跄着挪着步,脚上的一只拖鞋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王祥终于再也走不动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哭却哭不出来。
猫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柔柔的叫声,而是利爪挠过木门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深深的,一道接着一道,似乎挠在王祥的身上,血淋淋般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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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章 迷楼(4)猫粮
猫咪挠门的声音一声压一声,锐利而绵长,将王祥的耳朵缓缓劈裂。
王祥艰难地从胸前抬起头,他突然觉得黑暗的浓度被稀释了。依然没有光线,但他已经能看到,就在自己的眼前,是走廊中的某一间房间的门。
他甚至能分辨出,门是古旧的有些发白的米黄色,门边一只几乎锈的发黑的老式的把手下面是一个圆圆的,同样发黑的锁孔。锁孔旁边,有一个被钥匙挖出的心形小坑。
王祥盯着那个小坑,浑身像过了电似的,筛糠般抖起来。
这扇门,分明是自己年轻时和老妈住过的五楼的那间房的房门!
难道,时光真的可以倒流?
可这并不是王祥想回去的时刻。他呆呆地跪在门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刺啦刺啦”猫咪挠门的声音清晰地从门后传了出来,像在不停催促着王祥。
王祥深深吸口气,勉强站起身,用左手握住了门把手。
他记得旧居的门是向里开的。
握着把手的左手轻轻一推,门果然开了。
门开时,带动门轴转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分外有烟火气,似乎推开门,就能看见老妈在桌边张罗着开饭。
门只推开一条窄窄的缝隙,王祥不敢再用力了。
如果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老妈,该怎么办?
“喵”
小雪球的声音又从门里传了出来,无比娇柔,无比可爱,好像在召唤着主人:快来抱抱我,给我挠挠痒!
王祥横下一条心:反正找到小雪球了,我进去抱了它就走!
他猛的一推门,旧木门霍然洞开。随着门被推开,黢黑的房间一角竟无声无息地腾起一团桔黄色的光来!
始终在黑暗中摸索的王祥一直盼望着光明,但此刻突然见光,他却楞在了门口,不知所措。
直到他觉出两腿间一热,王祥才打了个哆嗦:
空无一人的危楼,始终悄无声息,怎么会突然有了光?
更何况,那光,属于15瓦电灯泡发出的昏黄的光。就在那团光下,王祥和他寡居的老妈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寡淡无味的夜晚。王祥不会忘记。
后来即使搬了新家,节俭惯了的老妈,在自己的房间里依然安了唯一的一个15瓦灯泡。
此时的王祥,下意识地揪揪他尿湿的裤子,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现在,他似乎应该害怕,恐惧,可是,随着那泡一泻千里的尿,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工作。
王祥眼珠子突突着,嘴巴大张着呆呆立着。15瓦的灯光,在此处似乎太过明亮,晃的他一时看不清光下有些什么。
应该是活物。王祥似乎看见光下有一团团一块块的形状起伏波动着。
“喵”
是小雪球的叫声。又听见猫叫,王祥好像才清醒些:自己是来找猫的。他赶紧合拢嘴巴,使劲儿晃晃头,定睛仔细看向发出亮光的屋角。
是小雪球。
白猫矜持地站在昏暗灯光下,从什么东西上转过头来,咪咪叫着,看向自己的主人。他的眼睛在暗处,射出两团诡异的红光。
小雪球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喝过水了,脸边的毛被,打成一绺一绺的,看起来很脏。
王祥有点心疼,小雪球一直是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的,什么时候这么脏过了?他不由向门内走了几步,张开手,唤着猫咪的名字:“小雪球,快来爸爸这里!”
听见呼唤,白猫高抬腿、轻落足,矫健地从地上那团黑乎乎的物事上一跃而下,无声无息地朝王祥奔来。
王祥本来微微弯了腰,准备着猫咪轻盈跃进自己的怀中。可是,随着猫咪渐渐临近,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他缩回了双手,一步,两步,慢慢倒走着,想要退出这间房,想回到走廊中,离开这个地方
三步,四步
王祥停下了脚步。
并不是他愿意停下,只不过,脚后跟顶住了墙壁的坚硬。
他不过朝门里走了几小步,倒退的话是完全可以出门的,绝对不应该碰到墙!
真是太邪门了。王祥后背发麻,却不敢回头看。
小雪球已经跑到他的近前。
王祥紧紧贴在墙上,无路可退。
他是来找猫的,可见到了自己视若生命的猫,却如此退缩。
为什么?
王祥控制不住自己的牙齿抖得咯咯直响。
恐惧攫住了他所有的神经。
小雪球优雅地蹲坐在王祥的脚下,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发出无比温柔的娇声:“喵”然后,抬起前爪,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唇边胡须和的细毛被牵动,滴滴答答淌落一地的猩红。
鲜血的腥气扑面而来。
小雪球被精心清洗梳理的白色长毛,已经被鲜血污染纠结成可怕的脏乱。可它自己似乎并不以为意,只蹲坐在王祥面前,语调轻快地喵喵叫着,看起来颇为满足。
王祥忽然想起来,今天光顾着和儿子两口子吵架,忘了喂猫
那它刚才吃的是什么?
王祥极不情愿地又看向诡异黄光下的那黑乎乎的团块: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