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县城,绝大部分人也刚刚解决温饱问题呀。
不过,胖子也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大多数人的脸上都透出一股劲,那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憧憬,绝少有他那个时代的那种颓废。
街道方方正正,形如棋盘,大街两边也多是平房,青砖红瓦石头墙,绝少有楼房。一路走来,只有那个挂着“第一百货商店”招牌的地方是二层楼。
无论是车老板还是王三炮,看到这个招牌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很期待,这里是下面公社那些供销社的总部,好东西多着呢。
胖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得满满:张大婶二尺白花旗,胖婶要一米二的确凉,大脚嫂要一双凉鞋,嗯,这个有点不大好买……
看来,这些东西都得明天买了,商店已经全部关门。
转过几道街,车老板吁了一声,马车戛然而止。胖子抬头一看,只见路旁一溜平房,上面写着“大车店”三个大字。
大车店后面是一个空场,里面停着不少马车,车老板把人、货卸下来,就把马车赶到里面,开始卸车,辕马牵到旁边的棚子,那里横着一排木头马槽,吃料饮水都不耽误。
几个人中午就吃了一口饼子,早就饿了,所以先开饭。方桌长凳,团团围坐,奇奇第一次做长条凳,结果坐偏到一头,差点一头栽下去。
幸亏现在胖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奇奇这才老老实实地坐在中间,手里捏着一双筷子,等着上菜。
十几张桌子都坐得满满登登,饭菜的热气在屋中弥散,人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十分热闹。
很快一盘白面大馒头端上来,一个个都有碗口大小,馒头皮紧紧梆梆,闪着一层光泽,没等咬,胖子就闻到一股面香。
奇奇咬了一口:“比面包好吃。”
胖子吃了两口,心里也纳闷:确实不一样,馒头也没少吃,从来也没吃过这个味。
随后一盆鸡蛋汤端上来,上面飘着点葱叶,黄白绿相映,好喝又好看。
胖子和奇奇是吃着新鲜,可是对于车老板和王三炮这样的农民来说,只有过年的时候吃几顿白面馒头,所以两个人吃得更香。
消灭掉五个馒头之后,胖子这才撂筷,奇奇也吃了一个,这成绩对她来说就已经算是奇迹。
车老板从衣服的里兜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里面是十几张钞票,一元的、两元的,最大面值是五元的,被称为工农兵的那种,其中还有几个一分五分的钢镚。
胖子虽然有二百多块钱,但是不敢拿出来,最早的是1995年版的,拿出来恐怕要惊天动地,所以就先由车老板付账,回去一起再算。
服务员噼里啪啦一算,馒头8分一个,十六个馒头一块两毛八,鸡蛋汤两毛一盆,这顿饭一共花了一块四毛八。
一块四毛八!三个大人一个娃娃就吃得发撑!胖子终于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有了新的认识,心里由衷赞叹:“这时候的人民币真坚挺啊。”
第10章 人工和天然
填饱肚子,王三炮叫上胖子,一起去送野猪崽。车老板领着奇奇留在大车店,门口有一帮半大小子在抠马掌钉,铁托子甩得啪啪响。奇奇看着好奇,蹲在旁边瞧,所以也就没跟着。
王三炮将装野猪的囤子往身后一背,两个绳套往肩膀上一套,迈开大步就走,胖子要跟他抬着,人家死乞白列不让,也只好作罢。
太阳已经落山,温度也降下来,正是一天最惬意的时候,所以大街上溜达的人很多。
胖子施施然跟在后面,边走边看。前面忽然围着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很是热闹。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卖鲜桃的,地上摆着一副挑子,两大篮子鲜桃,你五个,他两个,购买十分踊跃。
一问价,五分钱一斤。王三炮撇撇嘴:“太贵了!”
“还贵?果品公司卖八分呢,我这是从家挑来路太远,人家关门,怕明天烂掉,收购价还六分呢。”挑挑卖桃的老农大声嚷嚷,周围的人买得更欢。
胖子却心中一动:靠山屯家家户户都有桃树,还有那些荒山坡,也都可以栽种果树苗。记得在原来那个时代,最讲究的就是那些农夫果园,农家游什么的,果子现摘现吃。
虽然这个时代还没人往山里跑,但是从山里往外运肯定错不了。常听老爸念叨:要是倒退三十年,处处是商机。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多少人能有发展农林牧副渔这种超前意识。大家的劲头都放在粮食上,没办法,这时候的人都饿怕了。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在农民的意识里面,自家产的东西够自己家吃用就成了,或者可以用来换取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比如说在农村,鸡蛋就相当于货币,可以换很多东西。但是没有一家农户能想到成为养鸡大户。
隐隐约约,胖子看到一条光明的大道,他感觉这一次确实不虚此行。不过,他毕竟没在农村生活过,也不能了解这个时代的具体情况,所以不敢确定,还需要进行一番市场调查。
穿街过巷,最后王三炮领着胖子在一个两间瓦房前停下。房子有点旧,前面是木头仗子,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菜园,里面的茄子黄瓜也长得挺壮。
推开木头大门,王三炮喊了一嗓子:“家里有人没?”
屋门吱嘎一响,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件灰色的确凉半截袖,整个人显得干干净净,就是脸色有点发黄。
“三炮来了,大老远的还拿东西干啥。”中年妇女热情地招呼着。
王三炮把柳条囤子卸下来,里面传出两声稚嫩的哼哼,中年妇女眼睛不由一亮:“是野猪崽。”然后向屋里喊道:“老头子——”
一个穿着白背心的中年人从屋里走出来,中等身材,身上没啥肉,脸色尤其蜡黄,不过一双眉毛又黑又浓。
在他身后,还跟着个大闺女,花布小褂,大鞭子又黑又粗,垂到屁股蛋。胖子忍不住多瞄两眼,比较翘。
又往脸上瞅,白净脸蛋毫无脂粉,完全是本色,透出一股青春活力,一双细眉弯弯,像两条小船,叫胖子心中有点荡起一阵涟漪。
看惯了他那个时代的人造美女,再看眼前的大姑娘,胖子心里不由对比一番:果然不一样,差别在哪呢?或许一个是人工,一个是天然吧?
“闺女,这个是你三叔,以前来过。”妇女拉过那个大闺女,给她介绍。
“三叔。”大闺女稍稍有些腼腆,声音有点低。不过王三炮还是听到,他哈哈一笑:“是小玉吧,一晃儿长这么大啦。”
妇女又望向胖子:“这位是你三叔家的大哥吧?”
“大哥。”大闺女看了胖子一眼,忍不住抿着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脸蛋更加红润。
胖子有个小毛病,见到女的就有点害羞,不过还是张口说:“我叫黄良,跟三炮叔是一个屯的。”
不过他心里想不明白:有啥好笑的,没见过白白净净的胖子啊。他哪里知道,人家闺女是想起了一个谜语:“麻屋子,红帐子,里面睡个那啥——白胖子。”
“啥眼神?一看黄同志就是下乡知青。”男子张口说话,看着胖子的目光中竟然有几分亲近。
“胖子就是招人待见。”胖子心里小小赞美自己一声。对于“黄同志”这种称呼,更是第一次听到,很是新奇。
“老三,这野猪崽不好抓吧,费心了。”男子又转向王三炮。
“都是小黄抓的,还有这个猪肚子,也是小黄杀大野猪弄来的,我都给你焙干了。猪血配猪肚,肯定能治好你的老胃病,不过怎么也得半年之后再给猪抽血。”王三炮对胖子独力猎杀野猪这件事一直赞不绝口。
那一家三口都不由多看胖子几眼,尤其是那个大闺女,抿着的小嘴渐渐张成一个好看的小圈圈。
“小伙子枪法不错。知青能有这份胆量很难得。”男子也赞了一句。
“说了你们不信,小黄用镰刀就杀死野猪,三百多斤呢!”王三炮眉开眼笑,好像这事是他自己干的。
“有这事!”中年人眉毛扬了几下,不由对胖子刮目相看。
胖子倒有点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两下,然后和王三炮一起把猪崽抓进园子前面的一个猪圈里。
“这猪性子野,猪圈要重垒,都得用石头。”王三炮又叮嘱几句。
那个大闺女看到小野猪溜光水滑,也凑上去想摸摸。却不料猪崽来了脾气,小嘴巴一拱,就把她的手扒拉到一边。幸亏没长獠牙,也没多大劲。
大姑娘鼓起腮帮:“小家伙个头不大,脾气倒不小。”
胖子看得有趣,野猪崽在奇奇身边跟乖宝宝似的,见到别人就野性十足。于是凑到前面,蹲下来在猪崽脖子上挠了一阵,终于把野猪崽挠躺下,伸腿拉胯的,很是享受。
“这样啊。”姑娘看着好玩,也就蹲在胖子身边,开始给另一只挠痒痒,果然奏效,没有再遇到抵抗。
“黄同志,进屋吧。”中年妇女开始往屋里让客。那个大姑娘这才发觉和一个陌生异性并排蹲着,不由臊个大红脸,连忙站起身,捏着衣角,站到中年妇女身后。
胖子这才想起,在这个时代,男女间界限分明,娃娃上学,男女同桌都划三八线,远没三十年后那么开放。不过,看着俏生生的大姑娘,胖子脑子里面转悠半天,终于憋出两句词儿: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第11章 小收入
屋里也是火炕,陈设同样简单,就是几样木制家具。比较吸引胖子眼球的是桌上的一个半导体,再有就是墙上的两个相框,镶满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
在板凳上坐下,前面摆着一个小茶几。大姑娘泡上一壶茶,闷了几分钟,然后倒了三杯。
“呵呵,就在老哥这里能喝到茶。”王三炮端起茶杯,也不顾烫,咕嘟就是一大口。他性子爽直,一点也不拘束,在来路上胖子听他说过,这家男人是他一个叔伯哥哥。
胖子端起茶杯,在鼻子下面微微一嗅,清香满腹,然后小口抿了一口,香气浓而不俗,忍不住赞了一句。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假货,都是实打实的东西,货真价实。
那男子话不多,主要是询问一下山里的生活,尤其对生产队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问得比较详细。
王三炮一点也不藏着掖着:“老哥,现在干劲可足了,地是自家的地,打多少粮食都是自己的,谁不玩命干啊。”
胖子则一个劲看相框,里面有一张穿军装的,英气十足,下面还写着“抗美援朝凯旋纪念”几个字,看模样是男子年轻时候的照片,不由肃然起敬:原来是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
小时候就总受老爹熏陶,胖子最崇拜的就是那些打败美国鬼子的志愿军。无论是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都没有抗美援朝来劲。
另外就是个姑娘的,从小到大有五六张,胖子正看得入神,就听那男子拔高声音吼道;“皇粮就那么好,哼。”
紧接着那个大姑娘的声音传过来:“皇粮当然好。”
胖子心里纳闷:怎么扯到我身上,还好不好的?于是连忙站起来谦虚两句:“嘿嘿,其实我也真没啥好的。”
说完就看屋子里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看着他,然后一起笑起来,胖子不禁莫名其妙,也只好跟着讪讪笑起来。
“忘了小黄名字叫黄良,我是说这个丫头,非叫我给她找个吃皇粮的单位,吃铁饭碗,误会误会。”男子笑着给胖子解释。
胖子也终于明白过来,不由摸摸后脑勺,憨憨地笑了几声:“没事,是我瞎打岔。”
被胖子这么一搅,气氛渐渐轻松起来,虽然胖子插不上话,但是嘴也不嫌着,吱溜吱溜喝个痛快。
喝出一身透汗之后,胖子决定,等卖了人参,一定买几两茶叶。
不一会天就黑了,大姑娘拉开电灯,屋里通亮一片。胖子还不觉得怎么的,王三炮却啧啧连声:“什么时候我们屯也能安上电灯才好啊。”
唠了一个多钟头,临走的时候,中年妇女到里屋取出几张票子递给胖子:“小黄,这是猪钱,别嫌少。”
胖子对这家人印象挺好,再说野猪崽也是白来的,就一个劲推辞。王三炮一把接过来:“叫你拿就拿,我老哥可不能背上随便收礼的名声。就是我给他送点什么山货,都照样给钱——算了,我先给你装着。”
说完,把钱往自己的里兜一塞,胖子也就没法上去死乞白列掏了。
走出门,胖子根本不记道,王三炮经常到城里卖山货,所以还算熟门,就在前面领路。
“三炮叔,你这个老哥哥是当官的?”胖子因为收礼的问题,所以才有一问。
“嗯哪,俺这老哥哥可不得了,当年参加过抗美援朝,是阻击手,枪法比我还准,我打得是野牲口,他打死的都是美国兵。文革的时候被关进牛棚,前年才平反,现在是咱们县的书记。”
“书记?那个部门的书记?”
“当然是县委书记。”
胖子觉得自己的脑瓜有点短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刚才那个普通得有点寒酸的地方就是县委书记家,而且,给女儿安排个工作都不肯。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胖子再次感慨一番,这样的干部才是真正的人民公仆吧。
回到大车店,住处是一溜大板铺,男左女右,中间用布帘隔开。住客大多已经躺下,不过都没睡,趴在枕头上闲聊。
只有奇奇这个小家伙睡着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翻跟头打把势的。胖子把她的胳膊腿放回原位,这才发现小家伙手里还攥着东西。
掰开来一看,是两个磨得锃亮的马掌钉。胖子摇摇头,给她塞到枕头底下。
衣服也没脱,胖子就上炕睡觉,把木头盒子压在枕下,在一片缭绕的烟雾混着脚臭的气息中,胖子很快就抱着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