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辣子祖宗还骂什么了,”小易笑吟吟的接过册子,继续向后翻看,她和温乐阳相处了半年,知道佛灯虫不会在玩耍的时候从鼎子里跑出来,也就不再躲避了:“哎哟,可真够乱的。”
在最后几页里,随处都是涂抹的痕迹,好好的书本被毛笔画成了大花脸,每行之间只偶尔露出几个字,勉强的连贯起来,当年温辣子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不是苦恼之极涂涂改改,就是帕金森了。
“不破不……立……毒脉成……”温小易努力的辨认着凌乱的字迹,默默的咏读着温辣子留下的心得,越开越投入,那双挺秀的眉毛,已经结成了一个可爱的问号。
温乐阳也把脑袋凑过去,手上一边和佛灯虫玩耍嬉戏,一边和小丫头一起读书。
半晌之后,两个少年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彼此对望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骇然与不可置信。
温辣子怒骂之后,在自己的笔记中潦草凌乱的记录下了自己想要以温家毒功为基础,借以修炼成通天之术的办法:先自断经脉,将经脉中积累的毒素散入身体,在剧毒腐蚀身体之前,以错拳归拢毒素,重新塑造毒脉,将剧毒直接炼入皮肉之中!
温乐阳刚想说什么,突然表情一愣,佛灯虫这次在他手心上打滚之后,并没有跳回到香鼎里,而是拱着肥胖的身体,一寸一寸沿着他的手臂,爬出了香鼎,正蜷缩在他的臂弯之间,仰着自己的胖脑袋摇晃着。
第一卷 破天荒 第八章 认主
“等有一天,他肯沿着你的手臂离开香鼎,就说明它已认主……”大伯温吞海当初说过的话,在温乐阳的心中滑过。
佛灯虫突然认主让温乐阳慌了手脚,一下子把温辣子的笔记丢到了九霄云外。
温小易早就从典籍中知道佛灯虫认主的典故,跳起来拍手笑道:“温乐阳,佛灯虫认你做主人了!”
佛灯虫听到小易的声音,似乎像被激怒了,肥胖的遽然紧绷,闪电般向着她激射而去!温乐阳哎哟一声,这种身负奇毒的虫子尊为虫王,大都性子暴戾,虽然以它的毒性还伤不到自己,但是温小易不过是个普通女孩,被它身上的硬毛刺一下就会立刻身亡,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
佛灯虫的速度极快,等温乐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粘到了小易白皙的小臂上,温乐阳勃然大怒,出拳如风,向着这几个月来一直和自己玩耍嬉戏的小虫子就砸了下去,虫子再重要,比着冰雪可爱的小易也只能算个屁。
小易脸色煞白,看着胳膊上的虫子不知所措。
眼看温乐阳的拳头就在把虫子打成稀烂,突然身后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乍起,把他的身子猛向后掀起,温乐阳不明所以,大喝一声双手抱膝,在身子腾空的瞬间,像个皮球一样向着偷袭自己的敌人就撞了下去,错拳中的古怪招式已经变成了他的本能,只要遇袭想也不用想,自然有办法应对。
一声这几个月里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冷哼。
温乐阳赶忙打开身体,努力扭动双腿,在强大的惯性下硬生生改变了方向,扎手扎脚的摔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仓皇的大喊:“四爷爷,快救小易!”
温四老爷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老脸,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慌什么,温吞海没跟你说过,佛灯虫认主之后会和主人心意相通,你的朋友亲人,就是它的朋友亲人?”
温乐阳愣愣的爬起来,再看小易,正笑颜如花的逗弄着自己手臂上肥肥胖胖的佛灯虫。
佛灯虫身上的那几根硬毛此刻都软绵绵的塌下来,裹在自己肥胖的肚子上,正在那只莲藕般白嫩的手臂上,卖力的翻滚着。
温乐阳看到小易没事,从心里长出了一口大气,赶上伸手把虫子接了过来,一脸不放心的对小易说:“小心小心,被它伤到了可不得了。”
说完又走到温四老爷跟前,斯斯艾艾半天才开口:“四爷爷,这个虫子我也不会养,送……送给您……”温乐阳从小心地厚道,尤其对亲人朋友,在他看来最好的东西就是应该献给长辈,其实他心里万分舍不得,佛灯虫仿佛也知道这小子正在把它送人,趴在他手心里悲戚戚的一动也不动。
温四老爷的目光深处,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小子,这虫子对于炼毒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至宝,先不说能不能变成佛灯引,就只是幼虫,无论是炼方、防身还是用来吸引其他珍惜毒物,都会有说不尽的好处。你刚才差点把它打死,现在又想把它送人?”
温乐阳伸出一根手指,心疼的抚摸着手心里的佛灯虫,胖虫子立刻伸出脑袋,在他的指尖不停蹭着,显得异常亲热:“我还以为它会伤了小易……现在,您是长辈,那个,应该的……”
温四老爷哼了一声,一抖袖子扭头走了:“雕虫小技,你自己留着玩吧!你要是喜欢,可以给它起个名字,这种虫子心思通灵,知道你叫它!”
温乐阳大喜,对着四老爷的背影大声说道:“谢谢四爷爷!”
结果换回来一声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冷哼。
小易一脸的欣喜加好奇,把小脸凑到温乐阳的手心里,反复的端详着佛灯虫:“温乐阳,它这么热,像个火炉,就叫火炉好不好?”
温乐阳伸出另一只手在小易的挺秀的小鼻子上一刮:“不行,它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我服了’!”
小易蹙着眉头:“我服了?怎么起个这么古怪的名字,一点也不好听!”
“以后我和别人打架,打不过的时候就喊我服了……”一边说着,温乐阳一边逗弄着佛灯虫,不停叫道:“我服了,我服了,我服了……”
小丫头心思单纯,但一点不傻,脑子里立刻就勾勒出一幅画面:俊秀少年温乐阳像跳舞一样,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反面角色打架,眼看不敌的时候突然收手苦着脸大喊:我服了!反面角色满脸狞笑,不料一条火红色的灵虫从温乐阳身上如电激射而至……最后正义战胜了邪恶,宇宙英雄乐阳·奥特曼·温高举灵虫仰天长笑。
佛灯虫果然心思通主,一听见‘我服了’,就立刻昂起大脑袋,忽忽叫上两声来呼应,逗得温乐阳和小丫头哈哈大笑。
‘我服了’在温乐阳身上爬了一圈,仿佛在找一个栖身之所,温小易提醒道:“别动别动,佛灯虫认主之后就会在你的身体上找个地方。”
温乐阳想象了一下身体上能够藏虫子的地方,立刻涌起了一个无比可怕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觉得胸口上先是一疼,旋即又一麻,解开衣服一看,‘我服了’竟然硬生生的挤进了他胸口的肌肉里,看上去好像一道暗红色的胎记,用手摸过,虫子和胸肌之间没有一丝突兀和缝隙,就好像天生如此一样。
温乐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摸出了一根胡萝卜塞进嘴里:“幸亏我是个男的……”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伸手一拍脑门,俯身拾起温辣子留下的笔记,步履匆匆的去找温四老爷,他突然想起来,大伯带着进山的时候,曾经跟他提到了这位温辣子先祖。
四老爷正坐在自己的大屋里,脸色阴沉的坐着,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看到温乐阳急匆匆的捧着本先人典籍进来,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以为这小子又来问生僻字了。
“四老爷,这位祖先……”温乐阳恭恭敬敬的把那本笔记递上去,翻开的正是温辣子骂人的那一页,心说也别光我自己挨骂不是。
温四老爷略一打量就合上了笔记抛还给他:“看过也就算了,这位先祖本来天赋异禀,资质惊人,十三岁通过十年大考,十个月通晓错拳,四年后融会贯通历代祖先留下的功法心得,算得上是我们温家两千年中的第一人!随后开始下山游历,不过这位先祖的心性有些怪异,和咱们温家的隐世族训颇有相悖。”
说着,温四老爷停顿了一下,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也在咀嚼着当年温辣子的狂妄:“当时正值元明乱世,天下刀兵四起,江湖中也是群雄争霸,世间有四大奇门风头正劲,结果咱们这位先祖竟毫无道理的挑上门去,在六年中连败冀北南宫的阴阳符、岭南端木的奇门遁、山东葛氏的机关术和郴州铜门的神雷破,那时候他才不过二十几岁!人家问他为何如此,他把脖子一梗,答道:不试,安知毒术几何?”
四老爷的言语间,也渐渐升起了一股得意之情。
温乐阳听得眉飞色舞,急忙追问道:“那后来呢?”世家弟子都这个毛病,一听到祖先的光辉事迹就跟着激动。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就为了练手,单枪匹马连败世间四大世家的绝技,虽然说是没事找事,但是这份能耐,这份豪气,足以给后人留下一抹惊艳的痕迹。
“后来?后来他又回来了,留下了一句:不得扰我,就开始闭关。把屁股后面的一个烂摊子全都丢给了当时的大家长,就他那一番作为,在以后几十年里,着实给咱们温家惹下了不少腥风血雨,不过到最后四大奇门没了,咱们温家依旧屹立在九顶山!直到三十年后,这位祖先突然出关。”
温乐阳知道已经到了戏肉,摸出根胡萝卜,当着四老爷的面不敢吃,就紧紧的攥在手里,眼睛仿佛斯里兰卡黑宝石一样,闪烁着明亮而憧憬的光彩。
四老爷脸上的密密麻麻的皱纹都收缩了一下,挤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当时家里人看到他出关,都欢喜鼓舞,以为从此温家又能多出几样惊世毒方,却谁也没想到……你猜他闭关几十年在干什么?他就一直在练那十三式错拳!”
温乐阳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十个月就已经通晓错拳了?”
四老爷点点头:“在几十年里,这位祖先就不停的在练错拳,把吃饭睡觉拉屎挠痒痒每一个动作都融合进了错拳,等出关的时候,他已经忘了怎么走路,怎么握手,全身上下无时无刻不在打着错拳!”
温辣子在几十年中,把错拳全部融进了自己身体的本能动作,出关之后哈哈大笑,嘴里胡言乱语,全是些别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最后猛地大吼了一声:“不试,安知修天不可为?”随即全身都想起了爆豆般的闷响,竟然一寸寸崩断了自己的经脉!
温家人平时炼毒,剧毒就积累化入经脉,此刻温辣子经脉寸断,剧毒立刻迸发,转眼烧烂了他的五脏六腑。
温辣子的身体诡异的震荡着,似乎还想要举手投足打上一套错拳,不过最终黯然长叹了一声,圆睁着双眼摔倒在地,死不瞑目!
温辣子这一辈子跌宕起伏,而温四老爷讲述的语气平淡的近乎冰冷,鲜明对比下,让整个大屋里都荡漾着诡异的气息。
温四老爷瞥了一眼温乐阳手上捧着的典籍,有些疲倦的挥了挥手:“笔记你看看也就算了,不用当真。”说完就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第一卷 破天荒 第九章 狂人
温乐阳有些失神的走出大屋,小易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胡萝卜咬了一口:“爷爷怎么说?”
温乐阳摇摇头,大概把这位温辣子的生平说了一遍,随即捧着先人的笔记,开始仔细研读起来,以前他都是在机械的背诵,压根就没仔细看,更没有琢磨字里行间的见解。
小易对这位奇人先祖也充满好奇,凑过还散发着山花香氛的小脑袋,和他一起认真的阅读着笔记。
随后十几天里,温乐阳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温辣子的笔记。笔记不过是本薄薄的小册子,而且是用毛笔写成,字大行疏,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字,温乐阳前半年都在低头背书,思维上已经形成了习惯,不知不觉的,就把这本书基本背了下来。
不知在翻看了多少遍之后,温乐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笔记合上,侧头看着小易笑了,露出一拍光洁整齐的牙齿:“基本明白了。”
小丫头使劲伸了个懒腰,撇撇嘴巴:“我早就明白了,哪用看这么久!这位先祖比你可强多了,他老人家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名扬天下了。”
温乐阳哭笑不得:“我哪敢和祖先比,他十三岁的时候就通过了十年大考,我十三岁的时候差点没考上初中。”
温小易咯咯笑了。
温乐阳也跟着笑了一会:“依我看,温辣子祖先,在刚刚回家的时候也没打算闭关,只是想留下自己对毒功毒术的心得,不过后来改变主意了。他老人家天资纵横心高气傲,不想再和前人一样,要从温家毒功上悟出一条通天大道。”
温乐阳倒是很理解这位温辣子的心境,倒不是说他好高骛远不自量力,而是修天这个题目,对于少年人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了,特别是像温辣子这样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已经名扬天下,以一人之力挑了四大家族,似乎尘世间的武技功法对他已经没有了什么吸引力,而温家又从祖先那里口口相传留下了一个修天背景,温辣子要是不想着更高的突破,那反倒奇怪了。
别说温辣子了,就连温乐阳的心里也有这个念头。
小丫头耸了耸肩膀:“哪有那么容易。”温、苗、骆三家都以功法可通天自居,结果这么多年里没有一个成功的。
温乐阳笑着摇头:“所以咱们这位先祖,把自己给修死了。”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对先祖是大大的不敬,赶紧伸手合十向着老天拜了拜。
小易有样学样,跟着念叨了两句祖先莫怪,这才继续说道:“可惜他老人家悟出的功法实在太……太吓人了,要先崩断经脉,再用错拳劲力把散出来的毒素重新聚拢,重新锻造毒脉。经脉一断那就是废人一个了。而且以前积累在其中的剧毒也会散入身体。”
‘我服了’探头探脑的从温乐阳的胸襟里爬出来,看着两个少年一副无聊的样子,晃悠了一圈又钻了回去。
温乐阳点点头:“所以他用了几十年,把错拳变成自己的本能,想的就是崩断经脉之后,在剧毒爆发之前这么个空子里打出错拳,化解剧毒。所谓的锻造毒脉,其实就是把剧毒直接炼入血脉皮肉发肤当中去,他老人这么想不无道理,经脉只是个缓冲,毒力积累在其中,发挥的力量终归有限,要是直接把剧毒炼入身体发肤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炼毒入体……”
说着,温乐阳沉吟了片刻,仿佛在措辞,最终咬着牙说出了四个字:“肉体成圣!”
小易看着温乐阳愣愣出神,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你可别走火入魔了,我看过不少书,说那些修天之士都是要先筑基啊、引气入体啊什么的,修炼的都是元气和心神。”
温乐阳的基础一般,但是为人也有些小聪明,要真是个傻子也不可能通过十年大考,早跟着两个傻叔叔算算术去了。温辣子这本笔记虽然记载的不算详细,但是仔细推敲一阵之后,温乐阳也把他当初的想法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温乐阳这才回过神来,呵呵笑道:“咱们温家的毒功可不能这么练,以毒筑基,那是找死,所以温辣子祖先才会另辟蹊径,那些道士讲究的是由内而外,他老人家要由外而内。他老人家如果真的能在自断经脉、毒素爆发腐蚀身体之前,用错拳把剧毒重新归拢,恐怕真的能肉身成圣也说不定!”
温小易看他越来越认真,生怕他也跟着这套自杀功法学下去,摇着头认真的说:“不对,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了,咱们温家人的经脉一断,剧毒立刻散入身体,根本来不及以错拳归拢毒力;经脉断裂后,全身都没有力气,变成了废人一个,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更甭说打错拳了,就连温辣子那样把错拳练成了本能反应,照样还是没办法赶上剧毒腐蚀身体的速度。”小丫头看着温乐阳捧着温辣子留下的《不完全自杀手册》似乎跃跃欲试,情急之下对祖先的称呼也不再客气。
温乐阳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片刻后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如果像我这样,经脉中积累的毒素不多,就算经脉断了,剧毒也不会马上把我毒死,只要能练上错拳,应该来得及归拢剧……”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挤进了他的耳鼓深处,四老爷背着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痴人说梦,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感觉不到经脉的存在,更毋论自断经脉;等你找到适合自己的毒方,功力大进能够自断经脉的时候,经脉中积累的剧毒也足以在弹指间把你变成一摊烂肉。如果是外力,我一掌击碎你的经脉,那你身上的五脏六腑也都会被打得稀烂。那位温辣子先祖留下的功法,以后不许再提。”
‘我服了’似乎对四老爷有点不服,爬到温乐阳的肩膀上,对着老头子忽忽大叫,耀武扬威,吓得温乐阳赶紧一把把它攥在了手心里。
就在这时候,红叶林中传来了一阵轻捷但有些纷乱的脚步声,几十个汉子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走进了林子,每两人抬着一只藤条编成的担架,担架从头到脚蒙着厚重的黑布。为首的是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瘦小枯干贼眉鼠眼,怎么看怎么像黄鼠狼成精,放在火车站绝对是反扒民警的重点目标。
温乐阳已经在林子里住了半年,几乎从没有见什么人进来过,在愣了片刻之后压低了声音问小易:“是死字号的人?”
温小易也知道出了大事,脸色苍白的躲在温乐阳身后,低声回答:“是,你来之前一个月他们就离开林子了……”
温四老爷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伸手冲着那群人指了指自己的大屋。
猥琐男人对着身后的人一挥手:“抬进去!”
嘭的一声,房门关闭……
半个小时之后,那扇黑色的木门在吱呀声中再次打开,四老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温乐阳进来。”
温乐阳根本就没走远,听到招呼赶忙答应着快步跑进了大屋里,刚一迈过门槛,一股粘稠的恶臭一下子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从鼻子、耳朵、眼睛甚至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一起往身体里钻。
那些精壮汉子束手站在大屋一侧,担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黑布都已经被揭开,露出了担架上的‘人’。
除了一颗头颅之外,躺在担架上的人整个身体都已经干瘪塌陷,身体里的血肉骨骼已经被彻底抽干,剩下一层光泽饱满的人皮。
偏偏每一颗人头除了没有头发之外,都完完整整,表情也都是微笑而满足,就好像正在酣畅的熟睡中做着美梦。
温乐阳缓缓的调节呼吸,努力压下怪异尸体带来的惊骇和被臭气翻腾的五脏六腑,走到温四老爷跟前,老老实实的低下头等待吩咐。
温四老爷的目光根本没看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我有事出去几天,不在的时候,坊子里的事情由你做主。”
温乐阳吓了一跳,想拒绝又不敢,急忙跟在四爷爷身后:“这个……坊子里那么多长辈……”除了新回来的死字号之外,红叶林里平时都会有近百人,分别负责生、老、病三个字号,不过温乐阳来了半年,也只和温小易和四老爷说过话。
生老病死坊虽然隶属温家,但是和山腰上温家村的气氛截然不同,温家村里上上下下都是本家,平日里天天见面,无论长幼彼此都是相亲相爱,可是坊子里的人,不知道是不会说话还是不屑说话,除了温小易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理会他,就算温乐阳乐呵呵的跟人家打招呼,对方也只当他是空气,没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就算客气了。
“温家内室弟子就是生老病死坊的主人,我不在的时候自然你来管。”温四老爷,犹豫了一下,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打火机大小的红玉做的盒子,递给了温乐阳:“这个东西给你保管,如果我三个月之内还没回来,你就把它交给你大爷爷。”
说完四老爷站起来,不再理会他,大步走出了屋子,死字号的人也跟在身后。
温乐阳赶忙小心翼翼的把红玉盒放进了怀里,脸色惴惴不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众人身后。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东西,刚刚摆在四老爷桌子上,看样子应该是这群死字号的人带回来的。
另外红玉盒子下,还压着一张报纸,一行醒目的大标题上:峨眉山深处惊现神秘古洞。不过温乐阳不及细看,就跟着四老爷跑出了屋子。
温四老爷走到林子边缘,突然站住了脚步:“刚才在屋子里,你怎么不用些清风散?”清风散是温家弟随身常备的药物,可以驱除恶臭清心润肺,还有些解毒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