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双剑,在张入云的掌中不住的叫哮,嘶鸣,如两条游龙一般,不住的游走。“紫炎剑”顾是如一道紫电,夺人耳目。而“青霜剑”却如一波碧水,注眼望去,竟似不能见底。只一刻功夫,张入云就已感有些不支,周身汗水不住的往下落,说不得只得还剑于人,但又不肯先交出“青霜剑”示弱于叶秋儿。足下一运劲,一道真力传出,就见桌上的紫炎剑鞘,猛的一下跳起,跃在空中,张入云忙将“紫炎剑”举起,就见剑鞘不偏不倚正好套在剑上,“紫炎剑”一入鞘,顿时张入云双手一阵轻松……上前一步,将双剑一一交还二人手中,并口中相谢。
二人见他竟能在弹指之间,将二剑制服,又能在手握双剑的情况下,还能在脚下运劲,心中也不由的有些佩服,一时间倒也收了心中小看他的心思。
倒是张入云说道:“好神奇的两把剑啊,小弟听得江湖传说中,剑仙所用的仙剑,怕也不外如是吧?”
沈绮霞摇头微笑道:“这倒不然,若与仙剑相比,只怕还是差的远。”
张入云道:“哦,有这样的事?那真是小弟眼拙了,依小弟看来二位师姐的宝刃,已是世间无双的了,况且方才在小弟手中几乎就要脱手飞出,正如传说中的飞剑一般,如此二位师姐的兵刃还是及不上吗?不知到底仙家的仙兵能神奇到什么程度,还望师姐能赐教一二。”
叶秋儿一旁不屑道:“那有你想的那么容易,若是仙剑易得,只怕这天上到处都是神仙了!”
沈绮霞笑道:“张师兄有所不知,我二人双剑确实是师门全心打就,但与传说中的仙剑还是不能相提并论,适才在师兄手中,振翅欲飞,也是因为今日乃是月圆之夜,师门在此二剑下的禁制有所减弱,所以才有方才的一番异像。”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轻声说道:“但若论这二剑的本质倒也不是不堪造就,怪之怪我姐妹二人修为太浅,辜负了这两把宝剑。”说道这里就再不言语了,张入云知道,她方才说的一番话已经牵涉师门机密,所以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了,只是已从二人口中证实世上真有剑仙一说,解开了多年来心中的一个疑问,心下激动,久久不语。
他此时在想着心事,一旁的叶秋儿倒是开口了,“张师兄,我二人的剑你是已经都看过了,现下也该让我们瞧瞧你的本事了。”
张入云听了,诧异道:“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小弟在本门,人小职微,纵有师门传授的武艺,怕也难入叶师姐的法眼。”
叶秋儿答道:“你就别给我装了,今日城外,在你那师兄像耍猴一般在马上,上蹿下跳的时候,你制马的一提一纵,就已露了底,整个金燕门上下就数你的功夫最高,此时却拿这话搪塞,不是再哄小孩吗?”
沈绮霞听她师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张入云的私密,这是大犯江湖大忌的事儿,对方很有可能立时就和自己二人拚命,所以赶紧说道:“师妹,别胡说,……”她话未说完,便已被叶秋儿打断。“师姐,今日你也看到的,这家伙白日里,就对我二人不规不距的,方才在店里又是如此,豪无一点顾忌,要让师傅知道也一定不会轻饶,况且他武功比他同门高出一大截,保不定就是刘师叔说的天鹞子的徒子徒孙,今夜我必定要给他点教训,顺带给刘师叔也出口气。”她师姐听了这话,方才没往下说。
张入云听她道出自己的秘密,心下很是着恼,要知在她来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张入云却很有可能不能再在金燕门立足,虽然此时他已不需要再从金燕门下学习武艺,但这样不拿旁人的安危放在心上的举动,让他心里不由的不怒。再又思量刚才如若自己功力稍有不及,此时多半已受重伤,看来这叶秋儿平日为人,必定甚是残忍歹毒,想到这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几欲发作,但又想道,究竟自己今日也有不对之处,对方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之人,纵是不讲道理,也因为有几分不通人情,并不是完全针对他,况对方又是女子,自己再量小也不应和对方做此计较。当下起身抱拳辞行,也不说话,只往门外走去。
此时身后传来叶秋儿的声音,:“方才你有本事同时握住我和师姐的双剑,怎地这会子却连手都没伸就要一走了之吗?”
张入云本已是竭力忍住心头的怒火,此时听了对方的挑衅,再也忍耐不住回头说道:“师姐如此盛情相邀,如不嫌弃,我就打一套金燕镖给师姐瞧瞧如何。”
要知他所在的金燕门,之所以号称金燕,就是从门中这一套金燕镖来的,此暗器极小,只有指甲盖般大小,外用黄金包裹内里是注了铅的,暗器虽小却可及远,前尖后阔,尾上如燕子一般生有双翅,打出去又直又平又快,善用此镖的高手,还可借尾上双翅之力,打出各种轨道,甚至可回旋飞射。金燕门下弟子,别的武艺不行,但在这一门上却下了苦功,个个行走江湖,都带的镖囊,江湖上若只论金燕镖的名气,倒也是响当当的。而且张入云,因对这套镖法,很有自信,随身只带有十几枚平日自己用竹子削成的竹镖,纵然演示起来,也不伤双方的和气。也算是自己一番心意,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是有意相让。
叶秋儿听了说道:“谁耐烦看你练镖法,真有本事,我们就手底下见个真章,大男人说了半天还婆婆妈妈的,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哈……哈哈哈”。张入云听了这话,不怒反笑,负着双手抬头望着天空,慢慢向店外走去。
沈,叶二人俱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涵养,四目对视了一下,也就不便发作了。
而此时的张入云心中,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波涛汹涌,他此时正直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之时,若说他比同样年纪的年轻人没血性,倒不见得,只是他幼年吃过苦,再加上数年苦功下来,人更有涵养,做事更理智冷静一些。但若要真的论及性格品性,以他平日里的沉默寡言。内向自制的性格,发作起来却是非同小可。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对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我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她资质这么好,又得峨嵋真传,纵是我今日胜了她,日后终是比她不过……,六年苦功连试都不试一下吗……?原来我是怕和她比武啊……,哈,双儿要是知道我这样想,她会怎么想啊……,紫青双剑果是人间神兵,我这辈子怕也不配用这样的兵器……,终于打通足三阳了……,好辛苦,我好辛苦,练功果然很辛苦啊,双儿姐姐……,昨天夜里,月色真白啊……,她二人的骨格生的多好啊,双儿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一定有成就的,除非发生奇迹,她说过的……”
众人眼望着张入云空身走在雨中,渐渐远去。
正在此时。
“既如此,张某人就领教叶女侠的高招。”
第三回 风雨跃西楼 孤云下九州
叶秋儿没想到他这时反会应承,而且听他语气说的如此坚决,反觉得气势一下子被他占去,一时倒没反应过来,稍待一会儿,定了定心神道:“早该如此,只是此处地方狭窄,不好施展,你是地主,就另择一地比试吧!”
张入云听她这么一说,心内好似想到些什么,思索了一会儿道:“有一处人少地阔,甚是合适,只是距此处较远,而且没有遮雨的地方,两位师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由小弟带路如何!”
叶秋儿没等沈绮霞作答,便抢上一步说道:“这样最好,就请你带个路吧。”说完就已走出店外,沈绮霞见此,也只得提了绢伞跟了上去。
此时雨势又大了一些,张入云虽只在雨下站了一会儿,就已快淋个透湿了。店里的陈九儿见二位姑娘都手拿花伞,独张入云孤身立在雨地里。突想起什么来,急忙跑回里屋,转眼间就提了一把油纸伞出来,递与张入云。
张入云见她急急的出来只为给他送伞,虽只是一柄寻常旧伞,但也足见九儿对他的关切之心,看到九儿眼里关切的眼神和已被雨淋湿的脸颊,不由心头一阵温暖。
九儿看着张入云问道:“张大哥,你和这两位姑娘没什么事吧?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我好担心。”
张入云笑道:“没什么事,你别担心,她二人是我师姐,我平日练功马虎,今晚要抽空教教我呢,只需一会儿就好。天色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也好帮你爷爷收店。”说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二女。
沈绮霞本有心分一柄伞与张入云,后见店中少女急急送伞给眼前的少年,显是对他心有情意,只好笑莹莹的站在一旁看着二人,说道:“小妹妹不必担心,我们去去就回,你张大哥回来时,一定安然无恙。”
张入云被沈绮霞瞧的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快步送九儿回店里后,便马上当先开路。待转过了街角,店内祖孙看不到他们之时,脚底旋即加快。
开始他虽不是有心考较,但回头偶望二女时,二女却始终能跟的上,手中虽打着伞,却不见速度有半点阻碍。心中想着路途较远,有心看看自己轻功比二女如何,速度便越来越快。直到手中雨伞坚持不住,快要被风刮散为止,方放慢了脚步,再回头看时,二女始终跟在十步之内,手中的绢伞虽看着单薄,但在疾风中却好似全无反应。不知是什么质地。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往东南行了约有二里,已来到了沅江边古城墙遗址。叶秋儿看这城墙虽已残破不堪,但因多年来被人弃用,已在沿墙一带长出参天般的大树,并间中还长了几处竹林,虽显破败,但环境却也不俗,便住脚说道:“够了,就在这里吧。”
张入云也止住身形回首道:“此处虽佳,但就怕你我二人动起手来,草木不免会有所损伤,虽不比动物,却也是生灵,何苦为你我而有所损害,不如再前行一点,靠近江边有处残楼旧址,可稍避风雨,动起手了也方便些。”
叶秋儿尚未作答,沈绮霞已抢先开口道:“正是此理,就请张师兄前行带路吧。”
说话间,三人又往前行了不到半里,来到了一处断壁残垣之地,方停了下来。
此时三人身上已被雨水打的半湿,尤其是张入云,穿了一身青布旧服,最是吸水,且他轻功不如二女灵动飘逸,上身也被打湿了好些,反观二女,虽也湿了不少地方,但不知道她二人的衣服是用什么料子做的,只顿足抖了抖,就见衣服上的雨水如同珍珠般的全数落了下来,浑身上下一丝也没水渍。而张入云自是没那么方便,当下索性将外衣脱了下来,在手中拧干,顺便又用拧干后的外衣,将身上湿透的地方擦净,二女见他先是颇显狼狈,而现在又见他,身上淋湿了却没有遮掩,反倒大方的将身上收拾干净,虽是雨夜天色昏暗,看不太清他的相貌,但见他动作干净利落,举止大方,不由将厌恶他的念头去了几分。
到了此时张入云反倒没什么话说了,他从没经历这样私下里和人单练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礼数规矩,干脆上前抱了抱拳,行了个礼,只等叶秋儿开口。
叶秋儿见有他上前有意叫阵,便也上前一步,却被沈绮霞拉住,说道:“且慢,我有几句话要和二位说。”说着身子已站在二人中间,并对着叶秋儿道:“秋妹,你今日若要比试需的依我三件事。”叶秋儿似是早已料到她有这番言语,嘴巴撇了撇便没动静。只因二人下山之时,叶秋儿已被自己的师父交待,知道她性作执拗,怕她惹事,外出一切大小事情,需由她师姐做主,二人出道以来,沈绮霞虽从未对她苛责过,但她做据情有理,遇上拿定主意的事比叶秋儿还要倔强,每每有遇上二人意见不一的时候,到得最后都是叶秋儿没理。
所以长此以往,叶秋儿对她这个师姐也就日益无可奈何起来。心下决意还是听师姐把话说完,再作计较。只听沈绮霞说道:“第一件就是不准你得用青霜剑,一来你二人无甚仇恨,且又是峨嵋同宗不要真伤了和气,二来青霜剑只取罪大恶极之人的性命,你若用剑的话也于理不合。第二件,既然是比试,就应点到为止,不得伤了对方,本就没什么大事,不要为此结下仇怨,第三件事嘛……”说到这里沈绮霞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迎风点着了说道:“这般黑灯瞎火的,也亏你二人肯跑到这荒僻的地方来,虽说你二人许是都练过夜眼,但今时夜色已深,且又在下雨,比平日里要黑暗的多,一个拳脚照顾不到,终是要比平时危险的多,何况若是在黑夜里打斗,好像做贼一样,真真好笑,我限你二人在我这火折子燃尽之前无论分出胜负,都需住手,如何。”
张入云先前也正担心,叶秋儿的青霜剑太过锋利,虽他现在心下有气,全然不俱,不过他也不是个实心人,若真打起来,自然要更加小心,现在见沈绮霞口出此言,心知对方一来说的是实话,二来也有在盛名之下,不愿失了身份的意思,正和他意,只是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的愤愤的。
叶秋儿本就没想到要用青霜剑,听她师姐如此要求,也没放在心上,只口内应了一声,就要上前,却被沈绮霞拉到耳边,轻声对她说道:“我日观此子,在那么辣的日头下,却无一丝汗渍,显得内力颇有根基,你却不能大意呢!”叶秋儿听了,点了点头,便又上前。道了声,“请。”
张入云道:“你是女子,你先请。”
叶秋儿翻了一下眼,道:“又是这番假客套,虚伪死了。”话音刚落,便抡拳砸了过来。
张入云见了,未闪也未退,反身一个向前,也往叶秋儿迎面冲了过来,未待叶秋儿拳头落下,右腿便直直的踢了出去,腿长拳短,虽不及她拳速快,但已先一步要踢中叶秋儿的身体,叶秋儿心下虽略有些惊异,却也没放在心上,化拳为指,身子略侧了一下,要点张入云小腿的筑宾穴,张入云将小腿弯回,左足在地上一点,顿时整个人便已飞了出去,当先的膝盖,照着叶秋儿就撞了下来,叶秋儿没料到他足下功夫如此惊人,眼看其声势骇人,知道不易抵挡,只得将本已侧转的身子再侧了侧,欲待其力道用尽之后,后发制人。哪知张入云似已料到她会作此想,称着招数未老,便以左掌向她颈项间砍去。叶秋儿此时新力未生,知他这记掌力虽也不重,但若以硬碰硬的话,自己却也讨不了便宜,只好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张入云。眼看着他从自己身前飞过。
二人这一照面虽谁也没占上风,但到底张入云先声夺人,气势上胜了一筹。
待得二人落地,回转身子目视对方,叶秋儿想到适才张入云虽让她先动手,却已蓄足势子猛击,心下更恨,口中骂了声:“奸诈。”
张入云好像却不以此为意,反而目露笑意,他知对方是峨嵋门下高弟,虽然适才举动略有不敬,但若能让对方心浮气躁,对已来说却只会是好处,况且二人艺属同宗,越是打斗的时间长,对自己武艺的不足之处越是能明白的更清楚,对方是女子,相较来看,终不会在体力方面胜过他,时间越长自己越有胜算,而且适才两人是在明处相打,都是以力相争,自己又没使暗算打冷箭,也算不得无耻。
叶秋儿见他好似脸上露着嘲弄的微笑,心下更恨,轮番又上,看情形恨不得马上就把他劈个两半才好。这一次和适才不同,她招招出手都留有余地,绝不会再出现刚才的失误,两人就这样打在了一处。
二人武艺属于一个流派,拳法相近,张入云的簪花拳自然使的古朴轻灵,叶秋儿使的拳法也同样飘逸灵动,双方身眼手脚都使的好看非常,并且两人的拳法都属小巧型的套路,一拳一指,动作均不大,身形好像粘在一起一样,在昏暗的火光下好似两只大蝴蝶在空中飞舞,极是漂亮。
※※※
双方直战至近百回合,不分胜负,叶秋儿越打越是心焦,她下山至今,从无人能与她走过五十回合,而此时二人战了这许久,也只斗得个旗鼓相当,甚或有几次,自己还差点挨着张入云的拳脚。这是她与敌从未有过的事,心里极是气闷,神思不专,竟隐隐要落了下风,而张入云这边却比她更是心惊,他与叶秋儿对敌,立的就是不要示弱于人的心思,一上来便使了全力,而对方却似浑然不觉一般,并且招招留有后手,好似未用全力,任他怎么用尽心思,俱是一丝一毫也未伤着对方,本以为对方是个女子,如此久斗下去,怎么样也该见对方气力短下杰,谁知对方反而越战越勇,好似有男子一般的长力气。
他不知叶秋儿出身武林世家,打从在娘胎里便做了多少准备,一出世便受了高人施以洗髓拨毛,一至七岁里天天都要在秘制的药水里浸泡两个时辰,练就一身的好筋骨,若论力气长短,连沈绮霞也不能与之相争,并还因这样,虽然练武多年,但浑身上下连一块小茧也没长。而此时她与张入云打个难解难分,全因为一个留有后手,一个一上来就全力以赴,一退一进,方打了个平手,而当事人却全未觉察,只以为张入云功力过高,而有此像。
在一旁的沈绮霞自是看在眼中,只是二人相斗,并没有一丝花俏,全是力来力往,自己明知道师妹打错了注意,但也不好明言相告,而且自己这个师妹平日里也太过骄傲了一些,今日正好趁此挫挫她的锐气,只是看着她此时对敌,不时柳眉竖起,杏目圆睁,对着张入云横眉瞪言,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吃掉的恶模样。却偏又无可奈何对方的样子,和平日对敌全然不同,实在有趣,到得最后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不要紧,却让还蒙在鼓里的叶秋儿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心想平日对敌,从没有这样心无所属的情形,仔细回想一下,今日对阵张入云,和平日里的功力相较打了好大的一个折扣,现下她浑身懒洋洋的好似气力没全用出去一样。猛然惊醒,往外跳出了圈子。张入云见她忽然住手,也得空稍喘一口气,并没追击,看她有何话说。
叶秋儿跳出圈子,稍定心神,理了理并不见散乱的秀发,轻吐了一口气,心里凝神思量,师父平日教训对敌最忌心浮气躁,我平日来有师姐之助,和敌人较量,从来都是得心应手,全身功夫都能运用的上,今天和这小子较量,却偏偏把这条给忘了个干净,此番再上,必要全力施展,不能再缚手缚脚,作茧自缚弱了自己的气势,真要用起功来,他不见得比我厉害。想到这里,不由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张入云,她平日里见惯了名门高弟,眼界自然很高,日里见了金燕门的众弟子,全没放在心上,虽然白日见苗人玉,相貌不俗,但手底功夫却极是寻常,已存了弱视一班弟子之心,更没将不入流的张入云看在眼里。但此时和张入云恶斗了多时,知道他功力不弱,自己不用全力的话,收夺不了对方,心下里一存敬敌之心,自然认真打量起对方来。只见张入云此时,一双剑眉,目如朗星,身形挺拔,英气勃勃的也正在望着自己。双手握着拳,虽然身量不算高,但立在当场,却如同山岳一般,气势逼人。当下倒抽了一口气,寻思道。
“这小子怎么这会子变的这么英俊了?”
而对面的张入云也正在打量着她,只是他此时无心欣赏叶秋儿的美貌,只牢牢的盯着对方身形,防她暴起出手。又见叶秋儿身量很高,似是不比他矮,心里思量。
“怪不得与我打斗时,不落一点下风,原来她手足这般长,招式收发时,虽身为女子,却在身形上不吃一点亏。”
过了一会儿,张入云心里却有些急躁起来,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叶秋儿身上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就见她,静静地俏立在对面,左手拇指与食指相触状如拈花,掌心向天,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掌心向外,脸色渐渐变的凝重起来。张入云只觉的好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劲气,向他源源不断的冲了过来。而叶秋儿的身形气势也变得越来越重,重到连他连正眼看着对方,都觉得吃力的地步。他知道对方此时才是真的要开始动用自己的实力。而之前的打斗,在现在看来,就好像压根不曾存在过一样。
叶秋儿一阵清啸,二次再上,这一次二番打斗,和刚才的情形就全不相同了,只过了不到五个回合,叶秋儿就已完全的掌握了场上的主动,张入云一反刚才,全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面。叶秋儿此时却已完全发挥了她平日里正常的实力,一套“泻玉拳法”被她使的淋漓尽致,而张入云,虽在速度比她稍快,但身法却不及她灵动,兼之其簪花拳遗漏了几式,施展开来,总不免稍有阻滞,眼看着就落足了下风,紫青二女都以为再不出二十招,张入云一定败下阵来。可是过了二十招之后,张入云还在支撑。又一个二十招过去了,还是如此,直到几个二十招过去了,双方情形还是没有变化。叶秋儿就觉得对面的少年,声势虽然越来越弱,但他的双目却还是明亮如昔,甚至越来越亮了,自己的拳头有好多次眼睁睁的就要落在少年的要害上,却总是让他在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的躲过,而自己如稍有疏忽,对方就一定趁机而上,不让自己有丝毫失误的机会。所以自己越打越是兴发,越打是全神贯注,到得最后,尽已忘了点到而止,招招都已往对方要害上招呼,如若碰上了一点儿,对方非受重伤不可。
而张入云这面,却早已是要油尽灯枯,只是他目力极好,往往能在瞬息判断出对方的动向,自己性格又极是坚韧,七年来的苦功,也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往往在敌人认为避无可避的情形下,还是能从对方手底逃脱。只是他心里难过,知道自己长年苦修,却还是敌不过这眼前看似弱质的女子,思来想去也没有胜敌之测,只是在苦苦支撑。
而在叶秋儿看来,却以为对方是想挨到火灭之时,落个不胜不败的场面,如这样在江湖中传扬出去,也大是丢她师门的脸面,说是峨嵋盛名之下的“青霜剑”叶秋儿,却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打个平手,如何让她回去面见师长。心下一急,意要动用起平日师门严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施展的“翻云掌”来。
而张入云就在她化拳为掌的空隙,眼见她拳势微滞,当下不容她变招,一拳打了过来,叶秋儿见了,左手拳大拇指向上,点他的脉门,右手跟着就是一拳打过去,张入云见了,左掌向下一挫,欲切在她的拳上,将她拳头挡开,右拳却故意卖个破绽,向外一扬避开对方左指点穴,叶秋儿见他此时胸前空门大露,心下一喜,双拳一个“推窗望月”齐齐向他胸前捣来。而张入云则早有准备,张开口将口中早已运了多时的一股气箭向对方面门打去,叶秋儿就觉得面如刀刮一般,剧痛难挡,不免将脸一侧,双臂也跟着慢了下来。
张入云苦等这一刻已经多时,当下右膝运了全身的力道,快似闪电般地向叶秋儿打去,眼看着就要击在叶秋儿的腰上。而就在这毫无疑问,就要打中的那一刻,却见叶秋儿,犹如鬼魅一般的,侧着头双拳向外姿势未变,也未见她足下用力。实际上若她足下用力的话,也就来不及了。膝也不弯,直直地浮在空中,向外画了一个大圈子,久久双足方才落地。
张入云一击落空,落在当地背对着叶秋儿,半晌不曾回头,他这一击已用上了全身最后一点内力,本身他内功就有缺陷,如此必胜的一击却遭到了失败,将他存了半天的斗志也丧了个干净,又见对方,竟会使用这如同鬼魅一般,不可思议的武艺,让他的心境低落到了极点。半天也没运回气来。过了良久,方才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敌人。
※※※
却说张入云如此必胜一击失误,让他心志皆丧,半日不曾恍过神来。
待的他好不容易运气调匀,转过身来,只见叶秋儿此时,已和先前大不一样了。
叶秋儿恼他在二人对敌之际,突施舌底锤有心要暗算她,若不是自己练成师门绝顶轻功,刚才就要重伤在他脚下。心中不由大发雷霆之怒。顾不得师傅下山时的严命,也不在顾忌师姐就在一旁,已然运足“翻云掌”内力,只是她不愿背后伤敌,有心要让张入云正面被在她手上落败,所以只催鼓掌劲,在张入云没回头之前,并没有上前。
张入云转回身来,就见叶秋儿已等他多时,此时正双掌当胸而立,乌黑的一头长发,无风自动,白晰的皮肤在黑夜里,越发显的白嫩异常,而落在胸前的双掌,掌心间竟隐隐发出淡淡的蓝光,她本是个美人,此是看去,却是一尘不染,竟隐隐有让人觉得圣洁的感觉。好像一尊菩萨。又若一位仙子,在这大雨中,意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张入云本已斗志全无,此时看着叶秋儿这番影像,却并没觉惊异,半晌过后,嘴色反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嘿嘿,真的好像一尊仙子啊,雨水都好像不能落在她身上。峨嵋派竟然还有这样的武艺!那我之前和她斗了半日算是什么?可怜我吗?”想到这里,张入云的斗志倾刻间完全重燃了起来,心里一股无名的怒火却在慢慢升起。
叶秋儿起始时见张入云一脸颓唐,周身上下因为体力的严重透支,竟在微微颤抖。可就在转瞬间,他本已混浊的双眸竟又变为两点星光,不知怎地,这两点星光竟照的叶秋儿胸口有些发热。掌中的蓝光一时没有控制好,光华顿时暴增一倍。映的叶秋儿的俏脸也成了蓝色,在黑夜中说不出的诡异,却又那么奇幻。
张入云趁她这失神的一瞬间,一掌就已拍出。待叶秋儿查觉到时,已近面门,叶秋儿不假思索,也是一掌拍出。
一阵狂风扫起,将方圆三丈内的一切都卷入空中,张入云就如同一片叶子一样在空中翻舞着。狂风过后,他也从空中跌落下来。一旁的沈绮霞见状,已电射而止,欲待将他接住,防他摔成重伤,那知就在他快要落到地面时,张入云忽然腰一挺,半空中打个筋斗,已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对着沈绮霞沉声说道:“还没完,你别插手。”
说着话,人又已翻身再上,二女未料到他竟如此彪悍,俱都哑口无言。叶秋儿只得招架,耀着蓝光的双掌连环击出,顿时又是狂风大作,此次,张入云却再也没有被吹上天,只是叶秋儿每出一次掌,张入云必被其掌力,带的歪过一边或是被逼退六七尺,在她狂如巨涛般的掌力下,张入云就如同浪涛中的一叶轻舟一样,在大海中翻滚着,又像永不会被这巨浪击沉一样,始终浮于海面。
两人交战正酣,已无心顾及自身的安危,而一旁的沈绮霞却心下惊骇不已,“这是什么武艺?现下他早该无力躲闪了,如何还能做到这个地步?意志超越肉体了吗?”
而张入云内心却是焦燥不堪,现下他全凭目力判断叶秋儿的掌法来势,再通过全身心的感受在掌力来到之前做出最细微的调整,才能免于被这无法想像的掌劲打中,就如此,也让他胸中气血翻滚。而此刻他却连逼近叶秋儿身前七尺都不能办道。而让他最感心焦的却是,如此全身心迎敌,太耗费心力,不过片刻之间,他已感觉双眼模糊,四肢麻木。有心想找一处可供躲避巨石或是建筑,可这里是近江江滩,只有浅沙,那里有巨石,虽有旧楼遗址,可是早已倒塌,只剩下不到二尺的基座,且离二人较远,身子根本挨不过去。正在他犹豫之际,忽然发现在地上有两块差不多一尺见方的碎砖块,心中一动,飞身上前,双足左右开弓,俱都踢向叶秋儿,跟着身子就向前扑出。
叶秋儿见他出此险招,也惊了一跳,要知她“翻云掌”并没练的纯熟,如要在运着掌力期间,提气纵跳的话,极有可能要受内伤,而若是撤回掌力躲避的话,又显得似示弱于人,她又心有不甘,好在她下山以来对敌众多,临场经验极是丰富。待的第一石块来到近前,心里算好准头左掌轻轻一掌击出,将第一块石头打飞了出去,正好撞在第二块石头之上,虽是以石击石力道稍减,但已将第二块石头悠悠的打飞上了天,对她已构不成威胁,跟着右掌就已拍向张入云。
只见张入云在第二粒石头飞上天之时,就已跟着纵上了天,叶秋儿第二掌自是打了个空,而张入云却在逼近第二粒石头之时,忽地一个转身,头上脚下,足尖一点石头,就已借到了力,电射一般袭向叶秋儿。
叶秋儿没料道他轻功竟能及此境界,此时她右掌已拍出,左掌又未收回,眼看着就要被打中。有心想再施先前的轻功,却因使翻云掌,现下又无力运用。心中不由地一沉。
张入云眼看就要得手,却忽然感觉全身忽遇阻力,就如掉入一堆浆糊中一样,自己的身形在慢慢的减慢,眼前的叶秋儿此时已闭上了双眼,浑身忽然俱都透出青光,满头秀发,也,成扇形慢慢飘起。张入云眼中见到叶秋儿竟然又生这样的异像,不知敌人还有什么绝招来扭转形式,心中想着速战速决,可现在他的双拳即使击出也离叶秋儿一尺左右,想到这里,忽地心下一狠,将左掌劈出,照着叶秋儿的脖颈要害打去……
黑暗的雨夜里,忽然一片青光照耀在沅江沙滩上,青光的正中央正是叶秋儿,此时的她衣发皆已飘起。面上宝相庄严,双目微闭,如同一座天神。
而此时的张入云却已被抛出在十多丈的空中。一道黄影飞起,闪电般的将他抱落在怀里……
一个声音响起:“都怪你,非要调唆着和人比试,结果被人逼的连‘龙斗发劲’也使出来,把人打成重伤,我看你如何受场。”
“好师姐,你就别再逗我了,谁叫他白日黑夜里都用下流眼睛打量咱俩,我最恨这样的下作东西。当我和他叫阵之时,你不是也没拦着我嘛,当时的你还不是和我一个心思,想要教训他一下。只是叫我出头,现在出了事了,自己却说风凉话,你……你也别想赖的干净。”叶秋儿在一旁急道。
沈绮霞笑道:“可我也没有让你把他打成重伤啊,连‘龙斗发劲’也使出来了,要让师傅知道你只是在和人比武,又是使在如此内力浅薄的人身上,我怕你最少也得面壁一年。”
叶秋儿急道:“好师姐,你就别再让我着急了,真要出了事,我一和师傅说你当时并没拦着我,少说你也得陪我三个月,而且你是师姐,说不定还得是半年呢!再说,这小子这么奸诈,打起来又是偷袭,又是舌底锤,又是石头的,要不是他最后一刻留手,我就是把他打死了,也不愧心。”
“是啊,不过若不是他最后一刻留手,全身力量护住自己,此刻他的伤势怕是要重十倍了。”沈绮霞沉着说道。
“只是他现在伤势颇重,而且也伤势也挫了内脏,少说也得将养一两个月。”沈绮霞又道。
“他若是在床上躺一两个月,那我可如何交待,这事必要被师傅知道的,到时候如何是好。”
“你大可以装作不知道啊,我看他性格这么倔强,只要你一向他交待,他一定不会把受伤的事说给别人听的。这样一来,你大可无忧了。”
“那怎么行,怎么说人也是我伤的,虽然他有诸多不对,不过只要伤在我手,我总要医好他,再说了他受伤也不轻,若是此时不医好,留下隐患怎么办,这小子资质不怎么样,但这个年纪就已练成这样,一定是下了苦功的,若是因在我手里功力有所伤损,那也是我的不是。”
沈绮霞诧异地盯着叶秋儿说道:“秋儿,你今日怎么说话行动俱和往常不一样,往日对敌你从无这样的举动,这人虽有过人之处,仔细想来却也只平常。日后也许难说,只是照他现在的进境看来,终是有限,怎么今日却蒙你青眼,说了这许多话,平日的冷傲都丢在一边了,你这副样子,要是让东方家兄弟知道,怕是要气死了。”
叶秋儿听了,居然脸红道:“我和你商量事,你却扯三扯四的胡说,我只是可惜这小子的一身功夫,你没和他相斗不知道,他的眼睛亮的怕人,而且速度竟比我还要快些,他内劲不纯,却练成这样,也算难得,而且为了伤我,拚着手骨脱臼,也要得手,我往常和人较量,从没人使过这样的招数,现在想来,若是有人照他这样的打法,日后再有功力不及我的人和我较量,却也大是凶险呢!”
沈绮霞也沉声道:“是啊,他好像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往往有着异人之举,明明功力和你相差一截,却能和你战成这样,照你这样说来,日后成就却是难说呢?只是他出身金燕门,误了他了。”转眼又对着叶秋儿笑道:“你即这样喜欢他,就拿你的‘青灵丹’救他,我保他马上就醒转过来,而且不过一日定能完好如初。只是你先摸摸你脖子,怎么连一点感觉也没有吗?还是全副心思都用在这小子身上了?”说完话,沈绮霞忽地暗自心惊,她平日说话语言温婉,从无今日这样尖酸刻薄,一下子又说了这么多。心下想来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