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一旁的英俊少年道:“原来师妹是要看两位女侠的相貌啊,这又值什么,多早晚也是一会就能看得见的,何苦到镇外吹风受累呢?”李金铃道:“我就是要去看嘛,玉哥你别和二师兄说一样道理,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呢?”
那玉哥道:“这就怪了,我和二师兄有什么心思?”李金铃气道:“别当我不知道,你们不让我去,是怕有我在不方便你们向两位美人讨好。”说完话,一屋子都笑了起来。原来这李金铃,早已和自己的五师兄有了情意,而李志远也或明或暗地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五弟子当作未来的女婿,双方家长也时常来往,虽还未提亲,但整个金燕门早已皆知,掌门未来的女婿必是五师兄无疑的了。此时的李金铃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要去见江湖中有名的美人,当然放不下心,所以一力想去一旁监视自己的师兄,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心上人见异思迁。
李志远在一旁已颇为不耐,此次金光大会是他苦心多年才换来的机会,来的紫青双剑二位女侠,实是他这金燕门先如今最大的上宾,这个时候怎容他女儿为这些小儿女心思打搅,当下喝退了女儿。让自己的四个徒弟赶紧上路。
四人出了金燕门大门,门前已早已有人准备好了马匹,只等众人上马出镇。现下要先交待一下金燕门的一些情况,这金燕门门人虽不算多,但内里派系却甚是复杂。
却说李志远一共有七个入室弟子,而这七个弟子中,却又分为了四个派系,大弟子黄雷扬入门最久也最得掌门喜爱人也忠厚,只是为人有点自私,因李志远没有儿子,所以把个金燕门当作是自己的一般,对待师弟们甚严,门内弟子多少有些看不惯。
二弟子朱凯举人最精明,也最会算计,门中有关钱粮的事情多由他打理,而他又不知用什么办法,将自己的表妹嫁给李志远做了小妾,谁想到入门不过三年李志远发妻就病死了,随被扶了正,如此一来朱凯举的势力大增,到的后来已可与黄雷扬分庭抗礼。二人也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在众弟子之中广拉亲信。
三弟子俞洛生,在一年前沅江运送货物时,不幸被贼人杀死,时至今日也没有凶手的消息。
四弟子张凤书虽有意与两位师兄相争,无奈入门不久实力不够,到得后来终被二人排挤到了柳林咀分舵去了。
五弟子苗人玉家境甚好,世代都是这杜王镇的富商大贾,虽拜在李志远门下,但其父母却并没真的想让自己儿子涉入江湖,只是希望在金燕门中自己爱子能习些武艺强身,况且有金燕门的势力,自家在当地的生意也会好做很多。而苗人玉虽没有和二位师兄争掌门的意思,但因他和李金铃相好,总把自己当作金燕门的半个主人。日后李金铃嫁入他苗家的时候,也想从中多捞些好处,他的心思虽是如此,但自己两位师兄又那里肯干,所以和二位师兄是貌合心不合。
六师兄李连生甚是木讷,人又老实,与四师兄张凤书的关系最好,张凤书被排挤到柳家咀时,自己也主动要求一同前往,李志远考虑到只一个弟子在那里,恐不能周全也就应允了。
七弟子张入云,入门最晚,在门中无足轻重,他也无意踏足这趟浑水,所以万事只作不见,能躲则躲,况且他也未想在门中久留,所以处处示弱,众师兄也就不怎么再去理他。
话说回头,众师兄弟已往城门外奔去。四人中,三位师兄都是自家养的牲口,买的时候都是精挑细选,平日喂养也极是用心,所以跑起来甚快。
张入云所乘的马却是门中旧养的老马,只是用来应景的,所以只一会儿便落在了后头,张入云看看师兄等一个个跑在前头,心想自已练了半夜粒米未下肚,如此等人,万一来人半天不至,自己肚子可要受罪,干脆在镇门口下了马,花十个钱,买了碗豆浆,并六个火烧,急匆匆的就着豆浆吃了一个火烧,将剩下的包了,上马边走边吃。
待吃完赶上众师兄的时候,已过了不少时间。此时已是辰时三刻了,太阳也渐渐的辣了起来,虽是初秋夜里颇凉,但白天里出了太阳却还是很热,偏这镇西三里外,慢说是树连草也不见一株,先前时间还早不太觉显,待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都已感到口干舌燥炎热难耐,到的快近午时了,太阳已将升至中天,而早已被烤烧多时的大地也开始往上冒热气,众人在荒野里,就如同饺子馅一样被上下包着,早已是汗如雨下了。
张入云因穿的是一身旧衣,虽也是一头的汗但看着样子还好些,而他三位师兄为了迎客具是一套从头到脚的新衣,新衣服穿着好看,但却不如旧衣服合体舒适,尤其众人流了一身汗之后,新衣具都黏在了身上,新染的衣料粘在身上的滋味说不出的难受,师兄们虽有心将衣服脱下但又怕贵客马上要到,万一失了礼师傅面前不好看,所以只能在那里硬撑着。
就这样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已是近未时了,众人早已将这紫青双剑两人的祖先问候了无数次了。而这午后的太阳可是非同小可,众人除张入云外都是娇养惯了的,虽然都练有武艺还能支撑,但也已有点头晕目眩了。
而张入云在一旁暗骂着朱凯举霉嘴的同时却深幸自己早上喝了一大碗豆浆和吃的那六个火烧,虽然日头再辣他也不在乎,但这样在大太阳下暴晒,却也很耗体力,况赶时辰已过中午,如先前没有吃东西的话,肚子还真的有点儿顶不住。到的后来众人再也支撑不住,都躲到马肚子下有阴凉处猫着了,张入云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干脆在自己马儿肚下不露声色的运起功了,果然运气过后,身上舒服了好些,渐渐的连汗也止了。
此时远处隐隐传来了一声马儿的嘶鸣声,众人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候多时,马声虽轻,但传在众人耳内却是犹如打雷一般,当时俱都站起身来。往声音来处望去。却没见着马,稍过一会儿,才从远处看到了一个小绿点,众人联想到来人名号是紫青双剑,极有可能会着一身绿,是以心下拿定了八九分,纷纷上马往来人处迎去。
却说众人行至大路中央,因曝晒了半日又急急着上马,本已有些头晕眼花,看着来人还有很远,都想往前多走几步再踞足等在路上,没趁想刚才只是一个绿点子,不过转瞬之间人马就已行至众人的面前了。
众人没想到来人速度这等的快,待查觉到时已是不及,眼看就要撞上了。却见来的马儿前足忽地立驻在地上,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只在地上滑了两尺而已,而来人的马停了下来,黄雷扬等人的马匹却没反应过来,具都受了惊,前足离地,高高地在空中蹬着并不住的嘶鸣,黄雷扬人等因出其不意,再加上晒了半日,心智有些不清,未反应过来,眼看着就要被掀下马来了。
第二回 蛟龙初入海 雨夜佳人来
此时众人眼看就要落下马来,黄,朱二人因靠的较前,人和马受惊吓都较甚,眼看着控制不住,二人无奈,只得松手脱缰,脚下运力,双双跳下马来。虽未受伤,但却已很是狼狈。稍靠后一些的苗人玉,因有二人在前挡住,马惊的不如二人厉害,相较之下也还好些。
但人力怎能和马力相比。虽也竭力控马,但终是敌不过那座下的马儿。堪堪也要跌下马来,就在将摔未摔之际,只见苗人玉,右足从马蹬上脱了下来,整个身子翻起,做了个下马的动作,身子前倾,双手握紧缰绳,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下坠的力道之上,那马儿被他这样全力一坠,顿时被拉的马头偏了下来,止了住马儿狂燥的动作。而苗人玉,借这马向下的之力,右足地都未沾,就又借力翻身上马,整个动作,看上去极是干净漂亮。
此时现再回说先前已见到对方马势闪在半边的张入云,他未曾料想自己的马儿也会发起狂来。出其不意之际,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也未能当即止住,只是双腿夹紧马肚任那马儿上下翻跳,待把握好那马翻跳间隙之际,右手单手提缰,一提一拉,就将马制服,张入云为自己轻松制服马儿,心下也甚得意,但隐隐也觉得有不安之感,虽然适才这一提是趁马儿力已用尽之时,有点取巧,但后一手一拉,他却已使上了上乘内力,硬是在无力可使之时,提了一把内家真力。好在众人此是俱时手忙脚乱,想来也无从留意到他。
待众人费了半天的劲把马匹制住之住,才发现肇事的人却是气定神闲的坐在马上静观了半天,也不说话。黄,朱二人不仅心头有气,他二人平时在金燕门中一向做威惯了的,除了师傅,谁都敬畏他二人几分,此时的来人冲撞了他四人,却一个字不说,只在一旁作壁上观,好似瞧众人热闹一样。心下焉能不气,但在出门时乃师曾下严命,不得怠慢了贵客,此时来人身份尚未查明,想来也不便发作。当下里黄雷扬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未请教,请问这位姑娘可是峨嵋门下?”
那人周身穿了绿色缎子的细身量急装,身披一件翠绿色披风,头上戴了一顶大号的罗帽,用细纱罩着,连人脸都未露出,只能从身材上分辨出一个年轻女子。听了黄雷扬的话后,却未答言。只坐在通体雪白的马上一言不发,黄雷扬再上前一步,抱拳想再说一遍。
就在此时,却看见来人身后又有一位女子出现,跨下骑着一匹火红的马儿,速度也是极快,转眼也要到了众人面前,马上人还未到,就已有女子的声音传出。“诸位可是金燕门下的师兄。”话刚说完,人马已来到众人身前。
黄雷扬听了,上前道:“正是,敢问两位姑娘,可是峨嵋紫青双剑女侠么?”后来的女子此时业已下马。手一伸已将自己帽上的细纱掀起,露出面容道:“我二人正是峨嵋门下弟子,却不敢称什么紫青双剑,这位师兄,可是李师叔门下的黄雷扬师兄吗?”说完后回首对着先到的女子道:“师妹快下马来。”说着又对众人道:“这是我师妹叶秋儿,适才和我斗马不小心冲撞了各位,万望见谅。小妹峨嵋沈绮霞,不知这几位师兄尊姓大名。”说着自己抱拳向众人一一行礼,并拉着自己的师妹上前行礼赔不是。
众人看后来一位这么有礼,不由把先前的怒气消了几分,也纷纷上前还礼。先前一女子,此时也掀起面纱,露出一张白晰清丽的瓜子脸,也上前向众人行礼,只是神色间有点冷冷的,让人不能亲近。而其眼神间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立在众人后面的张入云,便站在其师姐身旁一言不发。
此时的张入云站在众人身后,他知道这里也没他说话的份,只是站在众人身后打量着来的二位女子。想看看盛名之下的紫青双剑是否真的言下无虚。
展眼望去,只见二人都是高挑身材,且高矮胖瘦俱都一致,双手十指均如玉管一般又瘦又长,腰枝都是一般的高,双腿修长,言动之中,身浮若柳,但脚下却又极是坚实。周身的骨格均属于小巧均确又修长的类型。
张入云看在眼里,面上虽未动容,但心下里已是波澜起伏,这二人的骨格精奇,万中无一,都是极好的练武材料,平是里一年的修行能抵的上平常武人十年的苦修,也不知道峨嵋花下来多大的心力,能找来这两个一样骨格一致的女子。且又年纪相当,更是千万人之中也不可得。心下联想到自己的资质低下。不由自感身世。
而他正在那里自感自叹之际,却不知道一双眼睛已是狠狠地在盯着他,此时在一旁的叶秋儿见张入云一双贼眼不住的在自己身上游移,心下已是有气,又见对方不但看启遍了自己的身体,还又一点不漏地把自己的师姐也看了个遍,目光还时常游走在二人间,似是在暗中将她师姐妹二人做着比较。
不由心下更是大怒,要知她本是出身名门世家,自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出世的。又是天资独厚,学什么都快,也学什么都精,成年之后,又得师姐之助,双剑合璧威力绝大,出入江湖三年,未逢一败,跨下“千里”马儿追风逐电,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比她师姐的“逐日”还要稍胜一筹,也正是于此,二人的师父才敢年纪轻轻就让她二人走南闯北。
平日里窥伺她姐妹二人年轻美貌的登徒子弟趋之如鹜,却从未有一个落的好下场,而此时眼前这人,这般肆无忌惮的盯着自己师姐妹二人,如何让她不怒,心下决意找个机会要好好教训一下眼前的淫徒。
就在二人可自思量之际,黄雷扬与沈绮霞众人已经寒暄完毕,纷纷翻身上马,准备入城。
就在众人扬马入城之时,黄雷扬等却发现自己跨下的马匹怎么也不肯走在二女前头,仿佛十分惧怕二女所骑马儿。
而在一旁的沈绮霞此时反应了过来,对黄雷扬道:“小妹和师妹的坐骑同为异种,师兄们的马儿可能有些惧怕,如不介意,就请众位师兄,前行两步,我和师妹在后远远跟着也是一样。”说完已勒住自己的马,在原地等候。
黄、朱等人看了,知道这样的异人有这样的异马也不足未奇,口中道了几句客套话,眼里带着羡慕的神色,看了看二人跨下的二马,便上前领路,众师兄弟的马儿直到前行了足有百丈,方才放开蹄子走动开来。
张入云惊异之下也回头仔细打量了二人的马匹,就见沈、叶二人的坐骑都是一般的高大,只是一红一白,毛发都纯,通体不带一丝杂色,浑身上下像是披上缎子一样,在阳光的反射下更显夺目,最奇怪的是八只马蹄俱都被那马足下生的长毛盖住,四足落地竟无声息,好似连马掌也未打。
一行人就这样向前行着,不一会儿,就已来到金燕门宅前,李志远和其女儿业已换了一身新装恭候多时,双方见面不免又是一番客套。接着众人等进了内宅,换下外套,纷纷入座在早已精心预备好的宴席上。
此时的张入云知道自己在席上根本就没说话的份,只顾埋头吃饭,但一来人多,二来俱是尊长,和自己即不喜欢又陌生的人在一起吃饭实在是难受的很,所以虽是有心吃饭,却半日下来并没食的多少。
席间李志远自然是志得意满,兴致也颇高,不住的高谈阔论,众徒弟们见师傅今天这样高兴,少不得在旁附和,掌上明珠李金铃不时望着二女,心头又羡又妒,又不时回眼看看自己的苗师兄,时刻监督他有没有盯着二位美女。
而紫青二女对客态度也大不一样,沈绮霞甚是能言善道。说话间也温柔得体,而其师妹叶秋儿却是话语极少,众人与她客套,她却只是略吐一二字,实是三缄其口,惜字如金。好在有她师姐在旁赔话,声称自己的师妹历来就是这样性格,望众人见谅,众人几番客套下才发觉此人实是面冷难以接近,好在她是师妹的身份,有沈绮霞与众人交谈,并没拉下礼数。
※※※
席间二人吃菜极少,仅在一些清淡的蔬菜上动动筷子,其余的山珍海味皆是一样未动。李志远向问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二人回答因平日练气,食量本已极小,日常多以素食为主,晕腥更是不动,平日有时吃一两个果子也就是一天的饭量了。
李志远听到二人喜欢吃果子,忙命下人端来各色新鲜的时令水果,沈、叶二人推辞不过只得用了几个。便已称饱。
李志远见此,也就不再相强,稍待,便唤仆人将席撤下,奉上新沏的极品铁观音,张入云看着在眼中,明白这样往下不是个事,自己一个作陪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再往下赔下去,即难受也无趣,况且此时,应是自己师傅与来客商谈较重要内容的谈话时间,自己不想知道,也不想费脑筋去想,当下壮了壮胆,上前小声询问师傅,说道:“已有半日不曾去后校场,怕一时小师弟怕出来胡闹。”
李志远听了,点头道:“也好,你就去看看,这半日里不见,难免生事,你去看看叫他们好生待着,别给我惹事。去吧。”
张入云得了师傅的吩咐,心里一阵轻松,难免有点喜形于色,说话间他也不曾停留,只对众人做了个罗圈揖,便退了下去。
张入云得了令即刻退了下去,心朝左一阵轻松,难免有点喜形于色,临走的时候眼角稍瞄了一眼坐在席上冰冷半日的叶秋儿,他知道这位外表清秀脱俗却又心高气傲的女侠,一定是自视甚高,而今日却要和自己师傅这般俗人在一起周旋,心里一定很难受,但又不得发作,如坐针毡,不由的莞乐一笑。
在一旁的叶秋儿看着他走了,不由的心下又是牙咬咬的,她本不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只是自视甚高,眼前的众人她没一个放在眼里,所以根本就不想答理人家,可这位李掌门,却一会儿一句话,一会儿一个问题,好像个没完没了的话蒌子,早已心下不耐,偏自己的师姐好涵养,俱事无巨细一一作答,众人等又是一口一个奉承一口一个巴结的,心里有气闷了半日,偏在这时,自己最先认为的淫徒,却了便宜先走了,临走的时候,脸上还露出如施重负的轻松笑意,显见的对方也和自已一样忍耐了半日,偏偏又瞧了自己一眼,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她本就小性,此时张入云如此,更是让她的气提到个八九分,决意就算是今次找不到机会,日后路过这里给他个好看。
张入云年轻气少,还未入江湖,那里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已将来人得罪,心里还全不知晓,他回到后校场看众位师弟,也只是应个景,只待了一会儿,便要走,无奈众小师弟一个劲的缠着他问他二位女侠人长的如何漂亮,功夫如何了得,他只稍为提了一点,便已激起大伙强烈的兴趣,硬是拉他说了半日,待得他走出后园之时,天色已渐暗了。
张入云出了金燕门,心下有些懒懒的,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白天里,他看到二女的姿色品貌,站在人群之中,好比鹤立鸡群,比起自己强的多矣,且是峨嵋正宗,又是幼年入道,虽没她二人显露身手,但从二人的动作举止和亮如银星的双中看去,就已知道这二人内力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况是峨嵋高弟,不由得有点自感神伤来。
此时的他并未回家,而是向着镇南的旧巷中走去。沿着脚下碎青石子铺成的小路,在巷中折了几个弯,在一家极小的小酒店里坐了下来。酒店的老主人,看着张入云入店很是熟稔的招呼着他,并回首对着酒店里说道:“九儿快上一壶桂花酒,再来一碟新腌制的鸭头给张相公下酒。”说话间,已从内屋走出一位梳着双角发髻的少女来,手里端着个盘子,一身的红衣裳,虽是乡下自染的土布,但洗的极是干净,这女孩虽谈不上美,但也双目有神,颇为俊俏。
老汉看着少女这么快就从屋后走出,便对少女说道:“怎地这么快就将菜弄好了,不要是中午切好,放在一边多时的吧,如怠慢了张相公,这可不好。”
少女听了笑道:“爷爷怎么好怀疑人,今天我估摸着,张相公已两日没来,今天多半准到,所以才先预备下了,还没盏茶功夫呢?爷爷今天还念叨着张相公要来,叫我先预备预备来,这会子又来说我,真是没记性。”说完,放下手中的酒菜,对着张入云道:“张相公,今日又腌了有不少的豆腐果子,相公可要来一点。”
张入云听了笑着点了点头,少女见了,扭头又来后屋厨房里预备去了,那老汉见姑娘时了屋,笑着对张入云道:“呵呵,我方才一时倒是忘了,不过这丫头在客人面前这么般说我,没大没小,也不怕叫人笑话了,张相公您千万别介意。”
张入云笑道:“那里,九儿姑娘天真活泼,又能持家,实是您老的福气”。老丈笑道:“她不给我气受,我已是谢天谢地了,那里还指望着她来帮我操持什么?”话音未落,就听见内屋传来九儿的声音,“爷爷您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看我以后还给捶背、倒酒了”。
老丈哈哈笑道:“偏这娃子耳尖,生气了。”
张入云不禁也在一旁陪着笑起来,原来张入云家中已早无家人,虽然有家却没人做饭,自己会做,但却懒的做,自己虽不如几个师兄富足,但家中也薄有几亩田地,平时的吃穿用度一点不缺,只是平日不喜胡乱花用,穿着打扮只是一般平民。
这祖孙二人家中只有二人,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张入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觉得二人身世和自己一般,故多照顾小店的生意,平日里十日倒有九日是在这家小店内吃饭,而且他虽不好酒,却喜欢吃饭时饮上一二杯,他酒量甚大,一次喝一斤也不醉。
此时张入云坐在店南一角,喝着酒,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店外,天越来越黑了,杜王镇本就多雨,此是又是初秋雨季,天上先是落了几个雨点子,但不一会儿已是绵绵细雨。张入云甚是喜欢这秋雨绵绵的感觉。
尤其这小店地处偏僻,虽有好酒,但非是熟客不怎么见有人来,行人甚是稀少,四周极是安静。他很喜欢这样的景致,不由的多喝了几杯,第二壶酒也已让他喝的见底了。虽然酒量甚洪,但也有了五六分醉意,口中不由慢慢唱起了一支曲子,他练得气功底气本足,加上唱法上也有些天赋,虽只平常小调,但也给他唱的抑扬顿挫,铿镪有力,不禁把听者也带人他的歌声中,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时他自己也借着酒兴,喝的甚是放浪形髓,手中的筷子也缓缓的打着拍子,那九儿此时已放下手中的活计跑了出来,两眼痴痴的望着张入云,眼神甚是绻念,一旁的老丈更是早已听的如痴如醉。张入云越唱越高,越来越投入,这本是一首悲曲,加上张入云唱的实在是好,待一曲唱罢,店中三人都已沉浸在曲中,眼角都已隐隐有了泪光。
张入云唱完半日不语,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每逢雨夜,张入云都会唱?,唱完后总也要如此久久不语,暗自神伤。这九儿与张入云相识已久,心中早已暗生情愫,每每见到心上人如些伤心,总不禁暗自难过,心中很是悲切。
而在一旁的老丈更是早就将孙女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老丈开店日久,识人无数,阅历丰富,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相识六年,自己几乎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但总觉得眼前人深藏不露,虽有心将自己孙女的终身托付,但总怕他终有一日要远走高飞,迟迟不敢向张入云提亲,免的孙子更加伤心。
雨一直在下着,且势头更大些,将小巷中用碎青石铺成的小路冲洗的很是干净光滑,在店中混浊的灯光下每个石子都反射着微微的光。
张入云两眼直直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心中想着心事,他目力极好,能够看清每一滴落下的雨滴,甚至可以看的清每一滴水都是圆圆的,犹如一粒粒珍珠一般,但落在地上终要被砸碎变成无数更细小的雨滴,张入云目力再好也不能看的清每一滴雨珠最终落在何处。
而此时屋檐上的雨却在不停的落着,丝毫不因为张入云而有些许的停歇。犹如人世间的无常,从来不因为人们的疾苦而稍做停留。张入云眼中看着雨水,心里想着心事,不犹心中难过起来。
而此时此刻,在小巷的拐角处却露出一抹淡淡的鹅黄色。
※※※
张入云正在暗自神伤之际,不远的巷口处却在此时露出一丝鹅黄色的衣角,在这古旧的老街中显得异常地夺目。不由将本已呆滞的眼神移向那一抹鲜亮的鹅黄色里。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样鲜嫩的颜色只可能是女儿家的装束啊!”张入云心中思度着。在此雨夜若能得遇一位佳人,却也是人生一件快事。只是他现下里心情不好,并未将来人放在心上,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异于以往的决意仔细打量来人一番。
就在他思量之际,那衣角已变为一位手打绢印彩花伞的女子。只见来人果然是位清秀绝伦的女子,在这古街旧巷中宛若仙子,头上未着钗环,额前留着一波流海,脑后着五色丝绦将一头长可及腰的乌发束起,身上穿着及身的银白色凌衣裙,外罩鹅黄密纱褂,目若秋波,眉如墨画,身材修长,腰如细柳,面如春花。周身上下未有一样金银首饰,只在左手腕套了一只香红念珠串,愈发显得不落凡俗,飘然出尘。
张入云看罢,也不由得呆了,他并不是好色之徒,只是身前这位女子在这漆黑落雨的夜里,身上好似披着薄雾微光,如一尊仙子降临凡间。不由他不惊异。而一旁坐在柜中的陈老汉更是看的目瞪口呆,仔细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老眼昏花,把人看错。
二人呆了半日,半晌没有说话。倒是那女子一步步走到小店前,望了望店中二人,对着张入云点头笑道:“原来是张师兄在此雨夜深巷,饮酒作歌,真是好雅致啊。”
张入云听得女子对他说话,好似认识他一样,心下思索半晌,脑海中也想不起自己认识的女子中有如此的相貌,正在想开口相问的时候,忽然发觉那女子右腰间系了一柄古质斑斓的宝剑,猛想起日间才做客门中的贵客。当下起身道:“原来是峨嵋派的……的师姐,小弟适才醉酒作歌,一时狂妄的很,不想被师姐听见,多有冒犯,还望师姐多多见谅。”他本想称呼对方名姓的,只是现下实在认不出眼前这人是沈绮霞还是叶秋儿,所以口中只得胡乱称呼,心里略有不安,脸上不由地微微发红。
对面女子听了,抿嘴一笑,仿佛知道他此刻在尴尬什么。说道:“哪里,适才师兄唱的词曲俱佳,小妹实是饱了一回耳福呢!”“只是有点太悲了。”那女子微微皱眉道。说话时鼻子又嗅了嗅道:“好清洌的酒香味啊!好酒不惧巷子深,张师兄能找到这样一处好所在,真是会享受呢!”
在柜中的陈老汉听了,忙接话道:“这是小店自酿的桂花酒,只用桂花及各色鲜果酿制,不带一点五谷,喝了最是养人不伤肝脾的,姑娘惹不嫌弃,我这就去筛来。”
那女子听了,显是有些动心,只是店中只有张入云一位客人,孤身雨夜和一位陌生男子在一处饮酒,被江湖中人知道了不好说,但又怕拒绝老汉,显的心有顾忌,张入云面子上也不好看,心中有些儿拿不定注意。
正在她犹豫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子声音:“甚好,老爷子,先打一壶来我们尝尝。”
众人向声音传处望去,只见先来女子身后此时又已多了一位丽人,装束打扮和先一人仿佛,只是换了一身的青衣,右手戴的,是一只墨绿色点漆镯子,举手间镯内隐隐有流光浮动,项上多了件赤金璎珞圈,越发显得她肤色冰清玉润。先一位已是人间绝色,几疑是仙子下凡,后来的这一位竟然也不落一丝下风,且神色眉间略显冷傲,好似百合出谷,与前一人温柔娇美相比别有一番景致,同样是美到了极点,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二人立在店中,本已嫌昏暗的小店却如遇了两盏明灯一般,当真是佳人光临,蓬荜生辉。
陈老汉开了几十年的店,遇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而今日却同时得见两位,他虽已是几十岁的老人,但此刻也已瞧的神醉心迷。好似回到了少年时一样。而这时从里屋端酒出来的九儿,看见来的二位女子如此美丽,却又与张入云相识,顿时嘴唇反咬,脸上的笑容化为一团愁云。
先一位女子朝着青衣女子说道:“师妹,你不是说今日劳累,想早点就寝的吗?怎么这会子又跑到这儿来了?”叶秋儿答道:“是啊,今日白天里毙了那五个贼子,颇费力气,我又不像你,喜欢夜里在这旧街穷巷内散步,本想今夜早点休息,只是夜里下起了雨,天烦物燥,在床上半天也没睡着,好不容易快眯着了,偏有一人震天价的穷吼,这镇子本就不大,加上那人死卖力气,仗着自己练了气功,三里外都能听得见,惹的我火起,循声觅人,看看到底是谁在这里卖把式,没想到却遇着师姐你了。”说着话的时候,眼都没瞥张入云一眼,但众人都知道她是说的是谁。
张入云听了,脸上顿时红了起来,只是对方是位年轻女子,不好对答,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话来,干脆就在旁一言不发,只是先前身已站起,现在又不好意思坐下,气氛很是尴尬。
而此时的叶秋儿已挑了离张入云最近的一张桌子侧身坐下,自始至终没瞧张入云一眼。偏又离的他这般近,而张入云又正好面向着她,想不看着她都难,好像故意要让他难堪一样。沈绮霞也挑了她师妹对面坐下,并行动中,微向张入云点头,示意其坐下。
张入云见此,方舒了一口气,缓缓坐下。他自十二岁后,从未与别的女子正经打过交道,六年来,只知日日练武,此时却偏在这雨夜酒后,遇上这两位美女。一时间手足无措,满心想走,却又怕对方才刚来,而自己就走,恼了叶秋儿,所以一时间不知做些什么才好,若要敬酒,自己素日喝酒只图兴趣,最怕这些繁文琐节,此时真要让他上前,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当下里,只好闭口不作声,满眼向店中望去,希望能找到些话头好开口。可是这店本来就不大,所摆器具也都是些平常粗使之物,实在是无甚好开口的。
看来看去,眼神还是落在了峨嵋二女身上,白日间,张入云只是匆匆看了二女几眼,并未瞧的仔细,此时二人正好侧身对着他,已可将二人脊背腰腹曲线看个清清楚楚,在旁人看来,二人自是活色生香,美不胜收。而张入云却是硬功行家,自幼习武专重外功,二人在他的眼里,却是经络骨格分明,好似两个会动的骨架一般,张入云看在眼中,叹在心里,眼前二人的骨格生理,实是强过他十倍,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再怎么苦练,也决计追不上这二人。想到此处,不由地又痴了。
而在一旁的叶秋儿,却早已被他瞧的忍耐不住,腾的站起身来对着张入云喝道:“你在鬼鬼祟祟地看些什么?”
张入云听她对着自己喝骂,心头一惊,心下思惴,定是方才自己不小心,让对方错以为自己有意轻薄了,想到此处,不由身上一阵冷汗,一时情急智生,起身抱拳道:“还望二位师姐见谅,小弟旧闻二位紫青双剑大名,白天见面不好意思相请,今夜有缘得见二位,斗胆想请二位将宝剑一观,只是适才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把眼偷瞄,冒犯了叶师姐,还望多多恕罪!”说完俯身便是一揖,要知他平日骨头可没这么软,此时这样举止,确实是自感刚才不觉察间,目注年轻女子,于礼大是不合的缘故。
一旁的沈绮霞站起身道:“借剑一观,只是小事一件,张师兄如此说话太过客套了,只是还请张师兄日后再不要称呼我二人紫青双剑了,这只是江湖中人无知戏谈,师门曾有严命,要我二人不得以紫青双剑自居,以我二人之不才,如何可与当年师门前辈相提并论,万望张师兄下次休提此言。不然的话,连我二人也受责备。”说着,就已解下腰中佩剑,连鞘一并递过。
张入云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剑一入手,只觉掌心一片温暖,看不出材质的剑鞘,拿在手中却是说不出的妥贴扎实,注目看去,隐约写有紫炎二字,整个鞘身好似敷了一层极微细的鳞片,只是太过细小,以他的眼力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当下剑交左手,右手握住黑色的剑柄,指压剑簧,吟的一声就将一条紫光如龙吟吸水般的抽出了剑鞘。照的满室中的人和物,皆成了紫色。竟比店里点的灯还亮些。手腕微抖,即是一片光影,所到之处,不论人物都是毫发必现,稍放近前仔细观看,整个剑身竟如无形,好似透明之物。张入云本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仙兵宝刃之说,但此刻剑在他手中,怎么看也不像是凡间器具的样子,不由地将平日里所听得的种种传说信了三分。
※※※
张入云将剑握在手中,头缓缓抬起,看了看对面的叶秋儿。叶秋儿见对方看着自己,知道他的心意,他在一日里有机会将闻名天下的紫青双剑同时拜会,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肯错过。虽然他此时已知道,对方对自己似有敌意,但练武之人,爱武成痴,虽可能遭对方羞耻拒绝,却也顾不得了。没想到叶秋儿却道:“你即看了我师姐的‘紫炎剑’,少不得也要看看我的‘青霜剑’。”说着话,只用左手二指尾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未见她按剑簧,就已将系在自己左腰间的长剑缓缓提起,顿时室中的紫光便被一团青光压的只有原来一半大小,她二指倒提着剑首,向着张入云送去,张入云有心想要将双剑同时拿在手中赏玩,故将左手中的剑鞘轻轻放落在桌上,伸左手去拿“青霜剑”,在一旁的沈绮霞,忽然思索到了什么,惊叫道:“师妹……你,张师兄,别……”她话音未落,就见叶秋儿抢上一步将手中剑塞在张入云手里,同时眼里还闪出狡黠的目光。
张入云猝不及防之下,已将“青霜剑”握在手里,剑刚一入手,只觉右手有异,“紫炎剑”竟迎着左手“青霜剑”斩了下去,速度之快,根本不及做出反映,待要斩到“青霜剑”之时,只听一声龙吟,“青霜剑”光茫暴涨,一团青气,竟刺的众人不能逼视,转瞬间已将“紫炎剑”逼住,不能近前,张入云这才稍定心神,暗幸未让二剑相交,如若任何一柄剑有了损伤,自己也难以担待。可他才刚定神,双剑就欲脱手而出,相互击刺,仿佛是一对仇人一样,这一下可苦了张入云,此时他双手握剑,随时都有被双剑削中的危险,而二剑之锋利,从其夺目的光华便可见一斑,哪怕只是稍稍捎上一点,怕是他的手臂也要被切下来。好在他外功精纯,不用如内力一般需要运气行功,发力极是快捷,双臂一运劲,想把二剑控制在掌中,没想到他使足了全身的力气,也只将二剑势头带慢了一些,要知他自十一岁起,七年下来练的是纯阳童子功,年纪虽还不大,但双臂却已有七、八百斤的力气。此刻竟也未能奏效,无奈下,只得提气运劲,直用了有九成功力,方才将二剑稳稳的握在手中。
此时的双剑,在张入云的掌中不住的叫哮,嘶鸣,如两条游龙一般,不住的游走。“紫炎剑”顾是如一道紫电,夺人耳目。而“青霜剑”却如一波碧水,注眼望去,竟似不能见底。只一刻功夫,张入云就已感有些不支,周身汗水不住的往下落,说不得只得还剑于人,但又不肯先交出“青霜剑”示弱于叶秋儿。足下一运劲,一道真力传出,就见桌上的紫炎剑鞘,猛的一下跳起,跃在空中,张入云忙将“紫炎剑”举起,就见剑鞘不偏不倚正好套在剑上,“紫炎剑”一入鞘,顿时张入云双手一阵轻松……上前一步,将双剑一一交还二人手中,并口中相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