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不亮,李茂好生把自己捯饬了一番,他虽然是不第秀才,但勉强算个穿长衫的读书人。
在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有宋一代,读书人的社会地位不低,秀才名头是个不错的通行证。
当李茂走了几里山路,站在县城的城门外,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城门上的县名让他发呆发了一刻钟。
清河县,这对一个熟悉历史和野史小说的李茂来说,信息量有点大,让他的脑子险些短路。
正史中对清河县所记寥寥,但野史小说中,北宋年间清河县绝对是大名鼎鼎。
和清河县有关的人物如雷贯耳,比如武大郎,武松,西门庆,潘金莲,王干娘等等。
李茂压下对这些知名人物的好奇心,进城后打听王老爷的府邸坐落何处。
他十分迫切想要见小妹一面,但在王老爷府邸外吃了闭门羹。
门子说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王老爷阖家去玉皇庙上香还愿,三日后才会回来。
寻人不遇,李茂在城里逛了逛。
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那副著名的清明上河图,尽显东京汴梁的繁华,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小的清河县也也闹的很,或许是清河县也有个运河码头的缘故。
坐贾行商,店铺林立,人流络绎不绝,因为赶上中秋佳节,灯市的人气儿最高,几乎达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以前看资料只记载有宋一朝最为富有,商业发达,身临其境的李茂亲眼所见,比任何资料都更加生动,他现在就有一种在后世赶大集的错觉。
李茂观灯望景的心情收敛后,心思转向如何赚钱。
路过狮子桥的时候,一阵马匹的嘶鸣声迅速由远及近,一匹快马在街上冲撞,显然是受了惊,而且直奔李茂冲来。
前世的李茂就是出车祸憋屈死掉,惊马的速度快的很,被撞上不亚于遭遇一场车祸。
他可不想再被撞死第二次了,尽可能的朝一旁闪去。
马腿擦着李茂的脸而过,吓的李茂站立不稳在地上骨碌几下。
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凄厉惨叫,随后一个人也骨碌到了他身边。
李茂扭头一看,受惊的马竟然直接撞进了人群,四五个人狼狈的跌倒在街边。
至于那匹受惊的马,此时倒在地上吐白沫四肢抽搐,眼看是活不成了。
“差一点又挂了。”
李茂的心脏扑通扑通剧跳,惊出一身冷汗。
没等他扑棱身上的尘土,身旁摔倒的那个人哭叫着狂奔,又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马匹倒地的周围,地上散落着二十几个炊饼,两个箩筐已经破了。
其中一个箩筐里竟然坐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双眼呆滞忘记了哭泣。
最惨的是那个被马腿踩到的妇人,小腿处的布裙被鲜血浸透,一声接一声的叫着痛,却还不忘挣扎着去捡拾地上的炊饼。
“车祸现场”有点惨,李茂看着不落忍过去帮忙捡炊饼。
那个受伤的妇人急切道:“大郎,快去照看迎儿。”
富有同情心的不止李茂一个人,陆续有人把炊饼捡起来放进箩筐里。
“武大,你家婆娘腿伤了,快去找个郎中看一看,别是断了骨头。”
“三寸丁,迎儿有我们照看,你快些去找郎中吧!”
“谷树皮,我们还能昧了你的炊饼不成?”
李茂怔怔的看着手足无措的那个人,身高大概不到一米二,面色黝黑布满褶子,细长的脑袋,八字眉三角眼还没脖子。
这副相貌猥琐的不得了,丑出了新高度。
让李茂呆愣的是旁人的话语,三寸丁谷树皮,武大,这个人难道是武大郎?
武大郎有老婆孩子?那潘金莲的典故又是怎么来的?
乱了方寸的武大郎起身要去找郎中,七八个少年泼皮一窝蜂拥了过来。
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伸手揪住了武大郎的衣襟,竟把武大郎拎了起来咒骂道:“害死了小爷的马,快些赔钱来。”
武大郎被揪住衣襟呼吸不畅,黝黑的脸膛透出一抹暗红色,眼睛翻白,一双短腿乱蹬着,鞋子双双掉落在地上。
另几个泼皮少年拳脚相加,武大郎被一顿胖揍,发髻散乱口鼻流血。
嘴里憋着声哀求道:“莫打了,莫打了,要死了,要死了。”
魁梧少年一脚踹出,武大郎被踢倒在地骨碌了几圈,就在泼皮们还要继续殴打武大郎的时候,一声断喝响起。
“住手。”
李茂九成可以肯定遭受无妄之灾被暴揍的人是武大郎,虽然不清楚武大郎为什么有妻有女,但再打估计真的会断了气儿一命呜呼。
这是李茂记忆中第一个出现的熟识人物,岂能眼睁睁看着武大郎被打死。
再说武植武大郎还有一个如雷贯耳的一母同胞武二郎武松啊!
通过武大郎结识武松,抱上梁山好汉打虎英雄的大腿,这个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哪里来的憨货?多管闲事连你一并打杀了。”为首的少年泼皮看到李茂跳出来,大有将李茂和武大郎一勺烩了的架势。
说着话一拳朝李茂的面门捣去。
李茂这具身体倒是好皮囊,只是以前太怂了发挥不出来,眼见拳头怼来,他一脚踢出正中对方手腕,把对方踢了个趔趄。
七八个泼皮嘴里咋咋呼呼把李茂和武大郎团团围住。
李茂此时此刻腿肚子也有点抽筋,可既然出了头就不能退缩,他还想要武大郎欠他人情,让武松间接欠他人情呢!
“尔等闹市纵马行凶,无故殴打他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李茂先给泼皮们扣了一顶大帽子。
而后不去看为首的泼皮,转而朝四下里看热闹的人说道:“还请诸位帮我做个见证,到了衙门里好有话说。”
为首的少年泼皮见李茂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开口闭口不是王法就是衙门,似乎有些根底。
他活动了几下酸疼的手腕,让泼皮们退后几步,斜眼瞅着李茂问道:“你又是哪个?可晓得我谢希大的厉害?”
李茂见场面略微可控,沉声道:“东平府士子李茂。”
其实李茂这个士子的含金量不足,和真正有功名的士子还差着不少。
但这个时候只能尽量把身份往高了说,这一波能不能稳住,全看他的演技如何。
谢希大的确被唬住了,他和寻常的泼皮不一样,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乃是清河县的小官儿,知道有侮辱斯文这么个罪名,真闹到衙门里少不得要挨一顿棍棒。
“看你是个读书人,今天不跟你计较。”谢希大见李茂不卑不亢脸无惧色,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主要是那匹马不是他的,而是泼皮们偷来准备宰杀了请客吃肉,这件事如果被衙门里的人知道,又是个麻烦事儿。
街口这里人多眼杂,动起手来跑不掉,谢希大深深看了李茂一眼。
泼皮们撂下几句狠话抬了死马离去,李茂松了口气,转身去看武大郎。
第三章对上号了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呢!
“三寸丁,还不去找郎中,你婆娘的腿还在流血呢!”
围观的人见泼皮们散去,七嘴八舌说道。
武大郎抽噎道:“每日里只有几百文就乎炊饼过活,哪有银钱去寻个郎中来。”
说完之后悲从中来哭的声音更大了。
李茂把一筐脏了的炊饼放到武大郎身边,突然故作惊诧道:“你是武植哥哥?”
武大郎一只眼睛肿着,另一只眼睛看了看李茂,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疑惑道:“你是哪个?”
“我与武二郎相熟,听二郎说起过哥哥,没想到真是哥哥在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些将嫂嫂送去医馆诊治吧!”李茂随口胡诌了一句。
“你见到我家二郎了?二郎还好吗?去岁家里闹了饥荒,不得不逃荒活命,我那可怜的二郎至今还没回来,只有十几岁可怎么活啊!”
武大郎一边说一边擦着鼻涕眼泪和血迹,让他的相貌愈发丑陋。
李茂发现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此时的武植武大郎年纪不大,而武松比武大郎也年轻的多。
原以为能抱上梁山泊的大腿,现在看来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差,他现在就想抱大腿实在早了点。
“只在东平府见过武二郎一面,后来便不知所踪了。”李茂敷衍了一句。
既然救人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招呼着周围的人帮忙把武大郎一家三口带到临近的医馆。
武大郎媳妇的腿没有伤及骨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处理了伤口敷了金疮药个把月就能痊愈。
反倒是武大郎被群殴的有点狠,需要吃几副药调理内伤。
李茂把六百文的诊金和药费付了,武大郎连说使不得,末了又感激的要给李茂磕头谢恩,李茂三言两语就把武大郎的情况套的干干净净。
去年清河县大饥荒,十几岁的武松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去了,武大郎带着媳妇张氏和女儿迎儿一路逃荒,今年回到清河县在紫石街租了个房子居住,干起了做炊饼的营生,勉强可以糊口度日。
李茂猜测武松闯荡江湖是假,分明是当流浪儿童去了,也不知道人在何方。
难道一身好武艺就是这段时间学来的?小说传记中倒是没有记载。
李茂使了几百文钱,又说和武松相识,武大郎把李茂当做亲近的人,拉着李茂来到紫石街租赁的房子里。
张氏梳洗一番后和迎儿重新来见过李茂道谢。
张氏不到二十岁,能嫁给武大郎哪有什么姿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反倒是四五岁大的迎儿眉目清秀,皮肤白净如瓷娃娃,浑不似二人所出。
李茂见武大郎欲言又止,开口问道:“武植哥哥有话说?”
武大郎唉声叹气道:“兄弟不常在清河县,不知道今天那些泼皮是什么来路,可不是好招惹的,领头的那个叫谢希大,他爹就是去年死的清河县尉,在清河县城内是个小霸王,手上的人命少说也有三五条。”
李茂刚想说,武大郎继续说道:“谢希大还不算难缠,他的那些义兄弟更不好惹,应伯爵,孙天化,西门庆……”
“西门庆?”李茂忽如病中惊坐起,诧异的看着武大郎。
他的脑子愈发乱了,难道在西门庆和潘金莲勾搭在一起的十余年前,这二人就认识?
武大郎点头道:“别看西门庆只有十六七岁,却是那些泼皮无赖的头头,家里开着好大一间生药铺,谢希大那些泼皮整日里围着西门庆打转,就是一群帮闲而已,今日里那匹马如果和西门庆有关,须小心他们报复。”
李茂目瞪口呆,因为对上号了。
武大郎嘴里所说的西门庆肯定就是那个被武松干掉的西门庆,没想到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开始组织有活力的社会活动,现在已经露出清河县一霸的雏形。
难怪武大郎话里话外的潜台词只有一个,让他离开清河县躲躲。
结识了武大郎和武松早早挂上了关系固然令李茂欣喜,但和谢希大结了梁子间接得罪西门庆,让李茂有点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