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活在脑海中的亲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如果这是一场梦,一定是世上最美的梦境。
她愿永远沉溺在梦中,永不醒来。
许瑾瑜猛地扑入邹氏的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搂住邹氏。全身不停颤抖,泪如雨下:“娘,娘”
邹氏被女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紧了许瑾瑜:“瑾娘,别怕,娘在这儿呢!”
许徵关切的声音响起:“妹妹该不是梦魇了吧!”
邹氏一边轻拍许瑾瑜的后背,一边皱眉说道:“瑾娘素来柔顺乖巧听话,忽然半夜这么跑出来,必然是梦魇了。你先去睡下吧,今晚我陪着她一起睡。”
“妹妹这般模样,我哪里放心得下,就算回去也睡不着。还是一起陪陪她吧!等她情绪平静了再问问是怎么回事。”许徵的声音清朗干净,令人听着格外安心。
许瑾瑜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郁积了十几年的痛楚和辛酸随着泪水倾斜而出,激动狂喜紊乱的心绪终于稍稍平息。
她早已回到舱房坐到了床上,长发略有些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和胸前,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眸红肿,嗓子也被哭哑了。
邹氏心疼的用帕子为她拭去眼泪:“你这丫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半夜就闹腾成这样。瞧瞧你眼都哭肿了。明天船到码头,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威宁侯府。这副样子去见你姨母可不妥。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
默默陪伴了许久的许徵,也询问的看了过来。
如果母亲和兄长知道去了威宁侯府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还会坚持要去威宁侯府吗?
话到嘴边,又被许瑾瑜生生的咽了回去。
历经坎坷磨难熬到三十岁病逝,睁开眼时回到韶华之龄,像遥远的记忆中那样身在去往京城的船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连她自己都觉得如置身梦中。邹氏和许徵怎么可能相信?
这个秘密,只能永远的藏在她的心底。就算亲如母亲兄长,也永不提起。
既不能说出实情,要想打消他们的念头,只能想个别的法子了
许瑾瑜定定神,轻声说道:“我确实做了噩梦。梦见我们到了威宁侯府之后,总是处处受轻视。姨母为了护着我们,时常和府中的人发生争执。娘,我们还是别去威宁侯府了,回外祖家住些日子。”
邹氏不以为意的笑着安抚道:“只是噩梦,不必放在心上。到了侯府,我们处处谨慎小心,不要张狂惹人生厌,不给你姨母添麻烦就是了。”
“你外祖父母早已过世,你舅舅一家都在山东。如今在京城就剩一座空宅子。我们要安顿住下,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力气。再有半年多就是秋闱,你大哥要静心读书,实在耽搁不起。再者,我年前就让人送信给你姨母,你姨母早就命人收拾好了住处。我们答应好了若是不去,岂不是拂了你姨母的一片心意?”
自从丈夫三年前病逝后,邹氏便将所有的心思和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许徵年少聪颖天资过人,十二岁便考中了童生,今年到京城参加秋闱。为了专心备考,邹氏特意提前带着一双儿女入京,投靠妹妹小邹氏。
邹氏一番话有理有据,态度十分坚定,显然不会轻易更改。
许瑾瑜心中一沉。
邹氏当然是疼爱她的。可在邹氏心中,许徵永远排在第一位。许徵的前程和未来,更是第一要紧的事。
许瑾瑜不想轻易放弃,继续游说:“寄住在别人府上,总有诸多不便。大哥在侯府里,未必能静下心来读书”
“参加秋闱,不止是闭门读书这么简单。”许徵张口说道:“还要多写些时文请名儒大师指点,和同届参加秋闱的学子多交流,若是能打听出秋闱的主考官是谁,揣摩其性情投其所好,才能有更大的把握考取好名次。”
投奔威宁侯府,除了寄住,更重要的是想借势迅速的融入京城。
看着目光熠熠的兄长,许瑾瑜哑然无语。
许徵的想法没错。当年寄住在威宁侯府,对许徵的学业科举确实有益。也因此,许徵在秋闱中一举夺魁,来年又在春闱中大放光彩名噪京城。可是,他们兄妹也就此深陷泥沼无力自拔
“娘知道你不愿在别人府上借住,”邹氏声音柔和下来,眼中流露出爱怜:“不过,为了你大哥,你就暂且忍上一忍。最多住上一年我们就搬走。”
一年的时间,正好够许徵考完秋闱和春闱。
许徵看向许瑾瑜:“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再好好睡会儿,别胡思乱想了。有大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最后一句话,说的坚定坦然掷地有声。
许瑾瑜鼻子一酸。
父亲去世之后,年少的兄长早早担起了一家之主的重任。他急切的想考科举出人头地,想让邹氏和她有所依靠过上好日子。
她怎么忍心阻拦?
邹氏和许徵走后,许瑾瑜独坐许久,眼神渐渐坚定。
醒的时候已经身在船上,无力避开京城之行,必须面对前世曾经历过的噩梦。如果这是老天的安排,她也无需畏惧!
第二章 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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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二月,枝头吐绿,莺啼婉转。
微凉的春风中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历经了一整个寒冬的汴梁,从严寒中解冻,渐渐崭露出初春风情。
汴河边有不少游春踏青的人。穿着儒衫头戴方巾的清秀书生摇头晃脑的吟诵着酸诗,衣衫鲜亮的世家公子们在仆佣的簇拥下谈笑风生,偶尔还有容颜娇美的妙龄少女以扇遮面含羞浅笑。
不远处有一个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卖苦力的脚夫们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叫卖吃食之类的小贩们扯着嗓子吆喝,在朝阳下显得生机勃勃一派繁华。
一艘官船由远至近缓缓而来。
一个身着青色儒衫的少年站在船头。他年约十六,身材修长,相貌俊秀,清亮的眼中浮着赞叹和笑意:“天子脚下,果然非同一般。”
这里只是汴梁外城的码头,若是进了内城,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这个负手而立的青衫少年,正是许徵。
许徵兴致勃勃的看了片刻,转回船舱,笑着对邹氏和许瑾瑜说道:“娘,二妹,你们两个也别在船舱里闷着了。一路行船闷了半个多月,出去瞧瞧汴梁城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