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命人把现场封锁起来,谁也不让动,先过来禀告王爷,请王爷示下。”
“嗯,”墨容澉说,“本王去看看。”
本来准备歇着了,外袍都脱了,绮红绿荷又替他穿戴起来。郝平贯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宁九和贾桐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一行人匆匆赶到现场,这里是离揽月阁不远的一处假山,四角执起火把,照得这块地方亮如白昼。
揽月阁离得近,得到消息早到了,正围在边上窃窃私语。火光下,映着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
墨容澉一眼就看到了白千帆,跟上次一样,她站在人群后边,尽量减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按理说那小小的身板被前面的婆子丫鬟们挡住了,又是晚上,要一眼看到不容易,可墨容澉眼睛毒,愣是透过身体与身体的缝隙瞧见了她。
第十八章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的
人就死在假山下面,脸朝下趴着,穿一身青色的罗裙,除了头上有血,别处看不出异常。墨容澉把发现尸体的小厮叫过来问话。
“什么时侯发现的?”
“回,回王爷话,大,大概,一刻钟左右。”小厮勾着身子,一脸苍白,哆哆嗦嗦的道。冷不丁被个死人绊了一下,他也是吓了个半死,魂到现在还没归位。
“当时可有异常?”
“奴才,挑,挑灯巡视,未见异,异常,若不是被,绊,绊了一下,也没发现地上有人。”
墨容澉朝宁九使了个眼色,宁九上前,一手掌灯,蹲下来仔细察看,又围着青秀走了一圈,再抬头看了看假山,心里有了定论。
“王爷,她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
大家一听,小声议论开了。
“这么晚,她到假山上去干什么?”
“难道是天黑失足掉下来的?”
“前两天下了雨,上头没干透,有些湿滑也不一定。”
“可她好好的路不走,偏摸黑到假山上去干嘛?”
正当议论声愈演愈烈的时侯,宁九一句话让所有声音彻底消失。
“王爷,如果属下没猜错,这个丫鬟应该是被人从假山上推下来的。”
墨容澉早就看出来了,从角度,高度和着力点来看,若是失足掉下来,身体会贴着假山跌落,人在那一瞬间必然是惊慌失措,手脚会本能的去攀附假山,衣袍上会留下一些划痕,两只鞋子也一定在半路被蹭得脱掉。
而青秀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痕迹,摔落的地方离假山有一点距离,应该是力度迅猛,让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墨容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都说说吧,谁最后见过她?”
没有人敢吭声,谁都不想惹火上身。
墨容澉冷哼一声,“若是现在不洗清嫌疑,藏着掩着,到时侯让我查出来,可就不是一条命这么简单了。”
他脸一板,立刻乌泱泱跪下一大片,个个抖得如筛糠,倒把躲在人群后面的白千帆露了出来。
隔着人群,墨容澉似笑非笑看着她,“王妃站那么远干嘛,怕本王吃了你么?”
白千帆气自己反应慢了半拍,早知道跟着大家一起跪下去多好,现在倒好,成了出头鸟了。
她磨磨蹭蹭走到墨容澉面前,蹲着身子行了个礼,“王爷好。”
“我能好么?”墨容澉勾唇笑了笑,“自打你进了府,府里三天两头死人,死的还是你的贴身丫鬟,王妃命里带煞啊!”
白千帆低头杵着,不敢接茬。
“王妃今日可见过这个丫鬟?”
白千帆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青秀,轻声答,“见过。”
“什么时间?”
“大约两刻钟前。”
墨容澉摸了摸下巴,“巡夜的小厮一刻钟前发现的尸体,你两刻钟前见过活人。这么说来,最后见过她的是王妃你咯?”
地上跪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也不抖了,竖起耳朵听白千帆怎么答。
白千帆眨巴着大眼睛,很无辜的样子,“可是我没有推她呀!”
墨容澉哈的一声笑,“我有说是你推的吗?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王爷不信,我也没办法。”
墨容澉面一板,“你的丫鬟,你爱打爱杀,都跟我没关系,王妃大概忘了,这是在我的府里。你要杀谁,上外边杀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第十九章看月亮
其实墨容澉并没有真凭实据,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任是谁都受不了,一哭二闹是人之常情。
墨容澉故意打草惊蛇,就是想看白千帆的反应。
但白千帆没有哭着喊冤,也没有跳脚,她只是站在那里,很平静的叙述事情的经过。
“王爷先听我把话说完,两刻钟前,我站在假山上吹风看月亮,没一会,青秀来了,她让我走开,我不想惹她不高兴,就从假山上下来,回了院子。事情就是这样。”
很简单的叙述,但漏洞百出。
墨容澉看着那双乌沉沉的大眼睛,心里冷笑,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会装。又是跟上次一样的套路,往自己身上抹黑,嫌疑越大,反而越容易洗清。没有哪个做凶手的,会大张旗鼓的往人前跳。好一个沉得住气的丫头片子。
“这么说,是本王冤枉了你?”
“正是这样。”
墨容澉简直好笑,她一本正经的回答,倒显得理直气壮。
扫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再扫一眼杵在那里的小小身板,墨容澉稍一沉吟,“既然王妃不肯承认,凶手必然还在你们中间,贾桐,把人带回揽月阁,封住门口,所有人等不准进出,待我查个出落石出再作定夺。”
贾桐领命,“是,王爷。”
白千帆低着头,准备跟着丫鬟嬷嬷们一道回揽月阁,就听墨容澉又说了一句,“王妃留下。”
白千帆心一跳,偷偷瞄了一眼,看到墨容澉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她心往下沉,觉得大事不妙。
等贾桐带着人走了,郝平贯着人把青秀也抬走了,墨容澉才要笑不笑的说,“王妃,跟本王走吧。”
“去,去哪?”白千帆很害怕,进了楚王府,这条命就不是她自己的了,楚王爷先前没动她,是找不到好由头,刚才那话已经点得很明白,她进府,连死了两个人,死的还是她的丫鬟,单凭这点,就跟她脱不了干系,楚王爷要打要杀,一句话的事。
“刚才王妃那话,本王有几处不明,还请王妃随本王到前厅,好好解释解释。”
就这么着,白千帆在一个多月后,再次走进了怀临阁。
墨容澉这次是真怒了,本想再容她一段时间,看白如廪那个老鬼倒底派她来做什么?但这个小丫头片子心太毒,触到了他的底线,他虽然杀人如麻,却也不会草菅人命。容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龌鹾事。
到了前厅,墨容澉往红木太师椅上一坐,绮红奉了热茶上来。
白千帆原来垂着头,看到那道婀娜的身姿,眼睛一亮,立刻想起了那天喝的香喷喷的小米粥来,不由得咂巴了一下嘴,吞咽了一下。
墨容澉冷眼看着她的小动作,“王妃饿了?”
白千帆正神游,冷不丁被他一叫,啊了一声,“回……是的。”
“没关系,呆会会让你吃饱的。”墨容澉撩了袍子,架起脚,慢条斯理的说,“我问你,大晚上的,你不在揽月阁呆着,到假山去干什么?”
“吹风,看月亮。”
“眼下还是浓春,晚上风凉,吹久了要感冒,你想生病?”
第二十章够不够力气走到阎王殿
白千帆是个老实人,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也没打算吹很久,今儿不是十五吗,月亮跟大银盘似的,又大又圆,忒好看,我就想赏会子月。”
“那丫鬟也是上去看月亮?”
“这个……我不知道,大概吧。”
“呵,白相府的人喜欢站在假山上看月亮?”墨容澉勾了一下唇,“明儿早朝,我得问问白相爷,是不是贵府的人都有这个习惯?”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偶尔的,有过那么几次。”
“不是习惯,是偶尔,”墨容澉在腿上拍了一下,“偶尔就出人命了。”
他一拍,白千帆就哆嗦了一下,低头不吭声,人肯定不是她杀的,但或许,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心里多少是有些内疚的。
“我再问你,那丫鬟叫你走,你就走,就这么听话?先前怎么说的,不想惹她不高兴。你是主子,她是丫鬟,你还不想惹她不高兴?你算哪门子主子?”
说到后面,他语气加重,声音带了寒意,白千帆身子一颤,腿一软,麻溜的跪下了。
“王爷明鉴,我在白相府其实算不得主子,这些丫鬟嬷嬷都是大夫人指派的,我不敢得罪她们。”
“所以,她们欺负你,你就杀了她们?”
白千帆惊惶的抬起头,嘴唇张着,象含着一个鸡蛋。
“王爷,你冤枉我。”
“你是个不受待见的,嫁进王府,跟来的丫鬟嬷嬷怠慢你,打牌嗑瓜子,没拿你当主子侍侯,所以你就起了杀心。上次那个丫鬟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白千帆的嘴张得更大了,眼睛瞪得溜圆,“你信口雌黄!”
墨容澉桌子一拍,“放肆!”
白千帆本来直着身子,昂着头,很有气势,被这一拍吓得焉了回去,垂头耷脑缩成一团。
“不是我不容你,要怪就怪你心肠太歹毒,刚才你说肚子饿了,想吃点什么?”
白千帆身子一震,乌沉沉的大眼睛看过来,扁着嘴巴似乎想哭。
其实这样看,真的就是个孩子,两道浅浅的眉搭耷着,眼角泛着泪光,嘴角往下垮着,小脸愁苦又惶然,墨容澉从来不是怜花惜玉的人,此刻却有了一丝不忍,对一个孩子下手,不是他的做事的风格。
他又问了一句,“你想吃什么?”
白千帆这时才愰过神来,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吃饱了好上路呗!她没有犹豫,指着绮红,“我想吃她煮的小米粥。”
墨容澉愣住了,乖乖,黄泉路上就喝碗粥,够不够力气走到阎王殿啊……
“只要一碗粥?”
白千帆低头拔弄着手指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末了竖起三根手指,“要三碗。”
“绮红,给她煮粥,管够。”
绮红轻声应了是,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退下去准备,其实不用煮,厨房里有现成的,今天王爷没怎么用,还剩下一大锅,热热就得了。
很快,粥锅摆上来,墨容澉赐了座,白千帆也不客气,拿勺舀了一大碗,端着哧溜哧溜的唆着。
是记忆中的味道,香,香透了。一碗热粥下肚,白千帆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了。愁苦的眼眉舒展了,搭耷的唇角甚至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