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
“可曾听到我们说话。”
“不会,她离得远,听不着。”齐嬷嬷说,“不过我瞧着她精神挺好,不象缺吃缺喝的样子,还得咱们自己拿主意。”
刘嬷嬷捏了一块杏仁酥塞进嘴里,边嚼巴边说:“老妹儿,你不觉得楚王爷的态度有些奇怪吗?虽说楚王和相爷水火不容,可这回应当目标一致啊,但你瞧瞧,”她指着碟子里的杏仁酥,“还往这里送吃的,月份钱也没少一个子,这是要让她留啊。”
“只管送好了,好处大家得,又落不到她头上,”齐嬷嬷不以为然,“咱们在煞神府里熬着,要连这点甜头都没有,不亏死了。楚王爷不动她,想必是还不到时侯,刚成亲一个月,新王妃就横死,传出去也不好听,既然老姐儿也说等一等,那就再等等吧。”
“就怕楚王不是这么想,咱们虽是带着大夫人的托吩来的,但和命比起来又算什么,老妹儿,咱们可得想明白一些。”
齐嬷嬷性子燥,耐心也不足,成天呆在这冷清的揽月阁,早把她憋坏了,便想着早点办完事回到白相府去。不过刘嬷嬷这么说也有道理,这是楚王府,她们连奴婢都算不着,只能算是奴婢的奴婢,还是看看主人的脸色再行事吧。楚王煞神的名号不是白得的,若惹毛了他,丢了命都是小事,就怕他一怒之下,将她家中男女老小都宰了,那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啊……
第十章谁死了
当隐形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听到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齐嬷嬷以为白千帆没有听到她和刘嬷嬷的对话,但白千帆早已经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若连这点机灵劲都没有,她怎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相府活到第十三个年头。
白相府里那么多人盼着她死,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但她都侥幸的避过去,有时侯回首起来,白千帆颇为唏嘘,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奇迹的存在。
弄不死她,那些人大概也灰了心,把她送到楚王府来,想借楚王爷的手弄死她。
进楚王府凶多吉少,白千帆是知道的,所以才计划在成亲的晚上逃跑,只可惜她努力的翻墙逃离,却误打误着的进了楚王爷的院子,与他同榻共枕了一个晚上,万幸的是,他并没有吃了她,只是把她丢在揽月阁,自生自灭。
有了一方小天地,白千帆是高兴的,本以为跟着她过来的丫鬟嬷嬷会护着她,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相府里就是这样,哪个主子得了宠,底下的丫鬟嬷嬷那也是眼睛望天,趾高气昂的。
起初倒也不错,称她一声王妃,热饭热水端到面前来,后来就懒散了,从冷饭冷水到没饭没水,全靠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
几年隐形人的生活让她变得非常敏感,谁的眼神有猫腻,谁话中有话,谁的态度变了,她心里明镜似的,让她自生自灭不怕,怕的是把白相府那一套搬到楚王府来。少不得她又要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被人惦记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啊。
让她死的方法很多,比如失足落水,或是摔下假山,或是误食野果,要不钻到小树林偷个情也行。总之林林总总,花样百出。白千帆有经验,知道整个揽月阁,她的房间是最安全的,只要她呆在屋里,谁也不敢公然动她,不然若是直挺挺死在自己床上,两边都不好交待。白相爷和楚王爷都是场面上的人,人言可谓,闹得满城风雨大家就都不好收场了。
所以到了晚上,白千帆是一定要回到自己屋子里睡觉的,睡前她会做细致的准备,门栓上系着细丝,连着小铃,若有人来,门动铃响,她必然被惊醒,枕下放着小刀,腰上缠着绣镖,绣花鞋里藏着弹子弓。这三样武器她都是练过的,白相府的少爷们学武的时侯,她躲在一旁偷学,虽不十分精通,助自己脱个身应该不是难事。
那日听到齐嬷嬷和刘嬷嬷的对话后,白千帆愈加小心紧慎,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可以修炼隐身术,让所有人都找不着她。
日子一晃,到了三月十八,这天早上楚王府发生了一件事,说大其实也不大,就是死了个下人,是揽月阁白千帆的陪嫁丫鬟青瓶。
消息传到大总管郝平贯耳朵里,他思忖着,小王妃不受王爷待见,白相爷和楚王又水火不容,死就死了吧,一个下人没必要打挠王爷。
他吩咐前来传消息的小厮,“去白相府报个信,看那丫鬟家里还有没有人,要不要领尸?若是家中无人,也甭入棺了,用草席裹着送乱坟岗吧。”
墨容澉正好跨进屋子,听到最后一句,问,“谁死了?”
第十一章是谁的披风?
郝平贯恭了身子,“回王爷,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唤做青瓶,听说今早上不小心失足淹死了。”
墨容澉问:“什么时侯的事?”
“今天早上,现在人还躺在池边,正等着发落。”
墨容澉稍一沉吟:“我去瞧瞧。”
郝平贯忙前面带路,一行人进了后院。
墨容澉很少来后院,后院于他就是个摆设,但郝平贯照看得不错,亭台楼阁,花花草草,湖光山色,景色怡人。
到了揽月阁,墨容澉看着那面精美镂雕的照壁,再看看气派的院子,眉头微皱,“你把她安排在这里?”
郝平贯心里一惊,答道:“老奴想着好歹是皇上指的婚,又顶着王妃的头衔,后院也就这揽月阁是正主子住的地方,所以老奴斗胆做了主,还请王爷示下。”
墨容澉听了他这话,倒也没说什么,跨进了院内。
荷池边围了一些人,见他进来都慌忙行礼问好,墨容澉一眼就瞅见那个喜欢装神弄鬼的小丫头片子站在人群最外边,低着头,一副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样子。
他是王爷,她是王妃,见了面不往跟前凑,还躲着,怕是心里有鬼吧?
被淹死的青瓶躺在地上,一脸青白,浑身湿透,两只绣花鞋落在不远处。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煞神一开口,所有人都吓得身子发颤,还是齐嬷嬷胆子大一些,战战兢兢上前说明事发经过。
“回王爷,今天早上青瓶失足落水,等发现时,人已经没气了。”
墨容澉看了看那荷池,叫荷池,其实里面并没有荷花,只是养了一些锦鲤,红白黄紫在碧水间游曳,倒是十分赏心悦目,谁能想这地方竟淹死了人!
他再看地上的青瓶,指着她身上的披风问,“这是什么?”
齐嬷嬷:“回王爷,是披风。”
墨容澉能不知道那是披风吗?但大清早一个丫鬟着件披风站在荷池边是个什么意思?
“是谁的披风?”
全场寂静,无人吭声,半响,一个细小的声音弱弱的传过来:“回王爷,是我的。”
墨容澉眉头一挑,似笑非笑,“你的披风怎么在她身上?”
白千帆咬着唇,费力的解释:“回王爷,嗯,是这样的,我早上起来,见外头风大,便系了这披风,想去荷池边喂鱼,然后碰到了青瓶,青瓶说,说她喜欢这件披风,我就给她了。”
一个丫鬟说喜欢,当主子的立刻就解下来送给她,这丫鬟得多大的脸啊!
还有,他问她答,每一句都要说一个回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个奴才。再者,她是王妃,跟他说话还躲在丫鬟们后面,怕他打她是怎的?
墨容澉招招手,“你过来。”
白千帆见逃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迈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
“她要你就给?”
“啊……是啊……我看她真的喜欢。”
“她喜欢什么,你都给?”
白千帆抿了抿嘴,小声回答,“君子有成人之美。”
墨容澉差点没笑出声来,她还把自己比作君子,君子能干这下三滥的事?
他又重新打量她,差点看走了眼,以为是只弱雀,没想到是只小鹰,有意思,白如廪果真给他送了个妙人儿来。
第十二章便宜了那个扫把星
让丫鬟穿着她的披风,再推她下池,置她于死地。若非太过心思缜密的人,是想不出这样的计谋来的。明摆着呀,谁做了案,都希望跟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倒好,留下这么打眼的证据,愣是怕别人不知道最后见过死者的就是她。如果不是太蠢,就是聪明得过了。
只是……墨容澉摸着下巴审视她,为什么要弄死这个青瓶,是知道了她的秘密杀人灭口?那么问题来了,她究竟有什么秘密,非要杀人不可?
白千帆哪晓得楚王爷这会子思路已经绕了三五个圈了,她是真后悔,不该着那件披风下楼来,结果被青瓶要了去,瞧楚王那眼神,不会是怀疑青瓶的死跟她有关吧?毕竟她是最后一个见过青瓶的。
墨容澉当然不会揭穿白千帆,他还没有心善到要为王妃的陪嫁丫鬟来主持公道。死就死了吧,反正也不是他的人。不过到底给了她两分面子,命人置了一口薄棺收敛。
白千帆道了谢,小小的身板略微福了一福,低眉垂目的,倒像那么回事儿。
待白相府知道消息。大夫人气得摔了一只骨瓷碟。恨恨的骂道,“晦气,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死了!便宜了那个扫把星!”
她身边的大丫鬟红莲是个机灵的,“夫人别生气,我看是楚王爷下手了。这回不成还有下回,楚王爷是什么人啊?是咱们东越国的煞神。他想让谁死,谁还能不死吗?就算不是因为相爷的关系,五小姐那个痴呆傻样,不定就惹了楚王爷的厌呀。夫人瞧好吧,那是迟早的事!”
听红莲这么一开导,大夫人这才慢慢收了怒气。一抬眼,瞟见一道灰色的身影打窗棂边过,忙往门口迎去,“老爷回来了。”
白如廪嗯了一声,撩起袍子坐在酸梨木的太师椅上,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红莲忙奉上茶,又乖巧的立在身后替他捶着肩。
大夫人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老爷,今日可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
白如廪低头撇着茶沫子,过了一会才叹重重叹了一口气,“楚王,还是一心要与我过不去,原想着把千帆嫁给他,明面上我好歹也是他的老丈人,不说别的,人前做做样子总是应该的吧,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门亲事可是皇上亲点的,他倒好,今儿在朝堂上,当众与我作对。”
大夫人问:“所为何事?”
“能有什么事?”白如廪没好气的瞟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好弟弟。”
大夫人姓李名娟,父亲原是礼部一个小郎中,五品小官,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叫做李刚,比她小了十来岁,是父母老来子,故此百般疼爱。白如廪那会刚中进士,与李娟也算是门当户对,没想到数年经营,他营营苟苟,最后官拜承相,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娟的父亲李德海从五品官一跃成为正二品的礼部侍郎。
有个正二品大员的老子,又有个当承相的姐夫,李刚成了混世魔王,当街打马,调戏良家妇女,强抢明霸,欺压百姓,在临安臭名昭著,却无人敢言。
第十三章少给我惹事
昨日李刚在街上又干了善尽天良的事,抢了一个小家碧玉要带回去当小妾,那姑娘深知他的恶名,死活不肯,趁人不注意一头撞到墙上去,当场晕死过去,围观的百姓只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说句公道话。
可巧墨容澉路过,问明事由,将李刚痛打一顿,又派人将姑娘送了回去,没想到今早在朝堂上竟然向皇上告御状。
大夫人一听弟弟挨了打,正心疼,又听这事闹到皇上跟前去了,吓得脸都白了,“老爷,皇上怎么说?”
“皇上也知道楚王是借机寻我的错,只说要将此事查清楚再做定夺。”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皇上英明。”想了想,将青瓶的事告诉丈夫,“楚王不会已经动手了吧,先拿个丫鬟开刀,再取五小姐的命,老爷可要当心啊。”
白如廪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要动手,他直接取千帆的性命便是,何必拿个丫鬟开刀,不是你把手伸……”
“天地良心,”大夫人忙辩道:“这事我可一点也不知情,楚王府刚派人来报的信。”
“不知情最好,以往你们在府里做的那些龌鹾事,我心里都有数,现在千帆去了楚王府,那不是你的手能够得着的地方,少给我惹事!”话说到后面,语气中带了几分严厉。
大夫人垂下眼,“老爷放心,五小姐是嫁出去的人了,我再不懂事,也不敢去打挠楚王爷,给老爷添麻烦。”
“还有,好好管管你弟弟,再有下次,我也懒得管了。”
大夫人一惊,脸上浮起哀求之色,“老爷,这话怎么说,小刚怎么说也是你的小舅子。他是有些犯浑,但你也不能说不管啊,我爹都奔七十的人了,转眼就得御前告老还乡,小刚若能混个一官半职,也不至于成天瞎混,你看……”
白如廪冷笑,“就他那德性还要混个一官半职,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说完,一拂袖,出了厢房。
大夫人见他拐到左边的夹道里去,恨恨的呸了一口,“一天到晚被狐狸精勾得连魂都没了,若不是要说小刚的事,只怕也不会到我跟前来打照面。”
“夫人,消消气,”红莲热茶端到她手上,“老爷就是看上再多的人,这府里不还是夫人当家作主说了算嘛。那些个算得了什么,老爷方才是为舅少爷的事生气,话才说重了些,再说,咱们二小姐如今可是皇上心窝子里的人,冲着二小姐,老爷也不会不把夫人放在心上的。”
一提到二小姐白江碧,大夫人总算露出一点笑意,“老爷不帮我,我找我闺女说去,让她给皇上吹吹枕边风,赐小刚一官半职,这总不难办到。”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不行,我得回家去看看,楚王爷动起手来可没轻重,小刚只怕伤得不轻,真是可怜见的,红莲,把宫里赐下的伤药拿上几瓶,还有前日子得的千年老参,对了,给老太爷新做的冰丝夏衫也一并带上。”
第十四章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
墨容澉刚歇了午觉起来,绮红进来侍侯他穿衣,轻声说,“爷,郝总管在外头侯着呢。”
墨容澉伸着手臂让她往身上套衣服,懒懒的拖了声音,“有事进来说。”
声音不大,但刚好让门外的郝平贯听到,他掀了帘子进来,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王爷,今儿上午,白相府来人了。说是给王妃送东西,人进了揽月阁,却没见王妃,倒是和两位嬷嬷说了一会子话就离开了。”
“说些什么?”
“这个,”郝平贯擦了一下汗,“两个嬷嬷挺紧慎,派了人在门口望风,老奴的人没办法靠近,所以……”
“直接说你不知道不就完了吗?那么多废话。”墨容澉哼了一声,“一个大总管,一问三不知,想必你这大总管是做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