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容澉略抬了双臂,让绮红绿荷替他穿衣,声音发冷,“说说你何罪之有?”
郝平贯越发抖得厉害,“禀王爷,昨日迎娶的新王妃……不见了,老奴昨夜几乎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人,请王爷发落。”
屋里屋外一问一答,白千帆听得清清楚楚,小脸顿时煞白,眼前这位公子爷就是楚王么……怎么不是面黑如锅底,眼大如铜铃,嘴悬四方,鼻孔朝天,一口獠牙的怪物……自己刚才还骗他是狐仙,会不会杀了她啊……
墨容澉见她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倒是很满意,振了振手臂落下来,“打帘。”
绿荷走过去,把门帘打起来,郝平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余光里却瞧见屋里也有人跪着,似乎着了一身红艳艳的嫁衣,他忍不住把目光偷偷往上挪了一寸,立刻呆若木鸡。
寻了通宵的新王妃竟然在这里……谁能来告许他,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昨夜洞房了吗?
“王妃没有丢,她昨夜歇在我这了。”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又让郝平贯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楚王住的怀临阁是不许外人进入的,特意筑了高墙与后院分隔开来,只留了一处月洞门相连,王妃冒冒失失闯入,必然惊了王爷,这条罪归根到底应当落在他头上。
果然,墨容澉接着说:“王妃新来初到,不懂府里的规矩,贾大总管好生照应着些,免得再出了乱子。”
“是,老奴知道,老奴安置了王妃即刻去领板子。”尽管心里发抖,汗流夹背,郝平贯面上却不显惊慌,低眉垂目,一脸平静。
白千帆简直诧异了,若在白相府,哪个下人领了板子不是哀嚎冲天,又哭又闹,怎么楚王府的人就能这么平静,不怕打的么?还有,她跪了这么久,脚都麻了,楚王也不叫她起来,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她在心里哀叹,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绮红忙完手上的活,请示墨容澉,“爷,早饭摆在花厅吧,院子里两株桃花开得正艳,爷边吃饭边赏花可好?”
墨容澉点头,“嗯,依你。”
白千帆心一跳,尽管楚王的声音还是冷冰冰,可她愣是听出一丝不可言喻的暧昧。仔细看绮红,端庄秀丽,温婉可人,确实是个美人儿。再看绿荷,瓜子脸,黛眉高挑,眼角飞扬,又是另一种俏丽。两位如此漂亮的美人成日在眼前晃荡,想必楚王早就对她们……
白千帆年纪虽小,在白相府里是个隐形人,但府里什么肮脏龌龊的没见过。大哥二哥三哥房里的丫头换了一茬又一茬,哪一个没被指染过?楚王屋里有两个通房,这太平常了。而且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自己身量小,楚王又是个煞神,若真的要洞房,她只怕是死路一条,如今房中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姐姐替她担着,她是不是暂时可以躲过一劫?
这样一想,她对绮红绿荷凭白添了一份好感。
墨容澉整好行头,没再理会她,迈着大步出了门,绿荷跟在后面,绮红留下来整理床铺,见白千帆还跪着,赶紧搀她起来,“王妃受累,脚麻了吧?”
白千帆不敢怠慢她,“有劳姐姐。”
第六章好吃到我想哭
绮红闹了个大花脸,慌忙行礼,“王妃使不得,绮红只是个婢女,主仆有别,可折杀奴婢了。”
白千帆仍是谦虚的道:“姐姐比我来得早,年纪也比我大,叫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我初来乍到,许多事不懂,还望姐姐多指点。”
绮红没想到楚王娶进来这样一位王妃,平日再淡定,此刻也有些乱了,求助的看着郝平贯,“大总管,您替我说说。”
郝平贯早起了身,正思忖要怎么与小王妃沟通沟通,见她叫绮红姐姐,微微吃了一惊,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是犯傻气,还是扮猪吃老虎?
白相府的千金,果真耐人寻味啊……
他赔了笑,“王妃,绮红是婢女,你若叫她姐姐,她受不起的,王爷听到也要生气的。”顿了一下,他觉得有必要让新王妃知道楚王的厉害,补充了一句,“王爷如果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白千帆问,“外面都传,楚王一怒,血流成河,是这样吗?”
郝平贯不敢非议自家主子,又怕小丫头片子不安份,给他惹事,含糊的道:“差不多吧。”
绮红在一旁掩嘴轻笑,“王妃别怕,王爷不是坏人,他只是面冷了些。”
一个婢女对主子称‘他’,关系绝对不一般,白千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郝平贯做了个请的手势,“时侯不早了,我领王妃回自己的院子。”
白千帆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踌躇着,“我的东西……”
绮红道,“王妃别担心,这些东西我收拾好了,会让人送过去的。”
白千帆刚抬腿,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着实饿得前肚贴后背了,走路都打飘,昨晚吃的那些点心,早没影了。
郝平贯见她摇摇晃晃的样子,不敢相催,绮红便道,“王妃定是饿了,奴婢送碗粥来让王妃先垫垫底,回到揽月阁再安排早饭吧。”
郝平贯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好在王爷一时半会回不来,赶紧让小王妃垫巴两口走人吧。
白千帆在白相府是个隐形人,奶娘过世后,再没有人管过她,在府里饿了渴了,都是自己解决,很久没人这么关心她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粥端到面前,竟让她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舀一勺入口,香气扑鼻,浓糯即化,好吃到让她泪流满面。
郝平贯和绮红见她这样,吓了一跳,虽不受王爷待见,那也是正儿八紧的王妃啊,郝平贯忙倾了身子问道,“王妃,可是这粥不合你的胃口?”
白千帆没出息的扁着嘴,“不是,粥太好吃了,好吃到我想哭。”
郝平贯和绮红对视了一眼,想的却不是一回事。
郝平贯觉得白千帆再小,也是白相府出来的,不定一肚子坏水呢,摆出这姿态,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们罢了。
绮红倒认为小王妃太单纯,往后在楚王面前可有得受了。
白千帆吃得很快,小小的一碗弱很快便舀空了,她抬起头巴眼眼的看着绮红,小模样怪可怜的。
郝平贯怕她再耽误,忙说,“王妃,回到揽月阁,老奴立刻安排早饭,想吃什么都成。”
白千帆仍看着绮红,“我就爱这白粥,是姐姐做的吗?”
“是奴婢做的,王妃先回去,奴婢立马打发人送过去。”不能让小王妃这么没完没了,撞上王爷回来就不妙了,绮红也想尽早打发她走。
第七章跟她们搞好关系
把白千帆安置在揽月阁是郝平贯的意思,他请示过墨容澉,但王爷什么都没说,只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自拿主意。揽月阁是后院最大最好的地方,郝平贯想着到底是正妃,还是安置在那里比较合适。
白千帆陪嫁过来有四个丫鬟,两个嬷嬷,郝平贯又配了四个粗使丫鬟,想着也差不多了。把人领进去,召集下人们训了个话,便去领板子了。
白千帆跟自己的陪嫁丫头和嬷嬷都不熟,她在白相府只有一个奶娘,奶娘死后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人再管她,饿了自己寻吃的,渴了自己找水喝,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父亲又忙,估计早把她给忘了,记得她的人都不待见她,巴不得她自生自灭。
这几个丫鬟和嬷嬷是临时派给她的,名字都没弄清楚,但在楚王府,她们就是她最亲近的人,白千帆打起精神,要跟她们搞好关系。
四个丫鬟分别叫青梅,青枝,青瓶,青秀,以前在白相府是做粗使活的,到了楚王府,摇身一变,成了王妃的近身婢女,感觉象一步登天,但她们没有半点喜悦,明摆着呀,白相爷把五小姐嫁给煞神楚王,分明是让她来送死的!可别拉着她们垫背啊……
几个丫鬟都不愿讨这苦差事,可惜地位低下,没有靠山,只能任人摆布。她们打定主意,服侍五小姐是小,活命为大,只希望五小姐死后,楚王能大发慈悲让她们重回白相府。
两位嬷嬷更是老精怪,都是大夫人手底下的人,跟过来完全是看五小姐什么时侯完蛋,大夫人不好让五小姐死在府里,所以才送到楚王府来,当然是希望她在楚王的折磨下能死得快一些。
尽管白千帆对她们热情客气,甚至有点讨好的意思,但她们仍是用在白相府的嘴脸待她,不冷不热,只尽份内事罢了。
白千帆心里也知道,只是她又能如何?至少有人管她吃喝拉撒了,饭端来是热的,水打来是温的,比起在白相府当隐形人,这里的待遇算不错了。
白千帆在揽月阁就算住下了,她再没见过墨容澉,王府里的人也不到她这里来,揽月阁就象一座孤岛,安静寂廖,了无生机。
白千帆做惯了隐形人,倒也不觉得什么,反正有吃有喝有个安生地方睡觉就成,丫鬟们见她性子软,好说话,慢慢懈怠下来,加上两个嬷嬷唆使,日子开始回到白相府的模式。白千帆空有四个贴身丫鬟加两个嬷嬷,却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白千帆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也不去自讨没趣,她生存能力很强,能自给自足,唯一觉得遗憾的是,那天过后,她再没吃过那么香的白米粥了。
那日郝平贯送她回来,在路上把王府的规矩跟她说了说,她这才知道楚王住的怀临阁是不能随便去的,也就是说她不能随便去找绮红要粥吃。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王妃当得憋屈,楚王和父亲不和,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说不定还会找她的岔子,弄死她跟踩死一只蚂蚁没区别。所以她不出揽月阁,不给楚王机会。
第八章装神弄鬼有一套
春光正好,院子里桃花落英缤纷,粉色的小花落了厚厚一层,象铺了一张浅色的毯子,衬在绿茵茵的草上,分外好看。
晋王墨容泽把玩着手中青碧骨瓷的小杯,打趣楚王:“三哥新婚燕尔,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看来和新嫂嫂情投意合,琴瑟相鸣啊!”
墨容澉笑骂,“扯蛋!”
墨容泽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正了正脸色,“三哥,白如廪那个老家伙往你府里送人,到底几个意思啊?”
“不是他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墨容澉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皇上与他交好,不想我落单呗。”
“皇上用心良苦。”墨容泽摇了摇头,“想做和事佬,可你和白如廪这仇结得太深,一个五小姐大概份量还不够,对了,新嫂嫂呢,怎么不见?”
墨容澉早把白千帆忘到九宵云外了,虽成了亲,可府里并没有感觉多了一位王妃,墨容泽一提,他才记起这么个人来,眼前闪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你不要怕……
墨容澉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可笑,她怎么就敢信口胡诌,说自己是狐仙,狐仙有她那小鸡仔样的么?
墨容泽见楚王嘴角带笑,不禁好奇:“新嫂嫂可是有趣得很?”
“有趣不有趣不知道,装神弄鬼有一套,”墨容澉把那天早上的事当笑话说给晋王听。
墨容泽笑得前俯后仰,拍掌大叫,“有趣有趣,当真有趣,没想到新嫂嫂是这样一位妙人儿,真想见一见嫂嫂真容。”
墨容澉微沉了脸,“这么有兴趣,今日我休了她,明日你娶进门可好?”
墨容泽仍是笑嘻嘻的,“不敢不敢,如此妙人儿还是留给三哥吧。”笑过了又叹气,“可惜是白如廪的女儿,不然留下来逗个乐子也是好的。”
墨容澉眼睛有一瞪:“你的意思是,我容不得她?”
“不是我的意思,大伙背地里可打着赌呢,赌白家五小姐什么时侯香消玉殒。”
“白如廪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我若弄死了他女儿,他好到圣前告御状。”
“白如廪那个狠心的老鬼,如花似玉的闺女就这么白白丢进来送死。”
“如花似玉?”墨容澉嗤了一声,“毛都没长齐呢,白如廪是让我给他养闺女来了。”
墨容泽听楚王的意思是不想杀五小姐,道:“三哥就不怕留着她是个祸害?白如廪送她入府,必是有什么深意。”
“你觉得白如廪会派个乳臭臭干的丫头片子到我府里做卧底?”
墨容泽知道楚王向来精明,或许自己真的多虑了,只是想到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睁眼就能淡定的为自己找托词,可见是个有脑子有胆识的。
回去的时侯,他特意绕了远路经过揽月阁,见门口冷冷清清,偌大的院落悄无声息,就跟没住人一样,有心想进去瞧瞧,又觉得唐突,虽然楚王府的人都不把白相府的五小姐当回事,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楚王妃,这样冒然闯进去,确实有些不妥。想想还是走了。
第九章有九条命
白驹过隙,转眼白千帆在楚王府呆了有一个月了,丫鬟们觉得白家五小姐被丢在揽月阁里自生自灭,哪怕娇花一朵,终有一天也会枯萎落地。
白千帆倒没感觉,还是当她的隐形人,只不过是从白相府搬到了楚王府,一样爹不疼妈不爱,恶奴相欺,唯有自己找生活。
两个嬷嬷先是耐着性子等,后来指使丫鬟们怠慢,到最后不闻不问,就想着她快点死去,她们好回去交差。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白千帆还跟以前一样,虽没怎么见长,精神头却很好,冷不丁出现了,冷不丁又不见。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齐嬷嬷纳闷了,问刘嬷嬷:“老姐儿,五小姐怎么还不死呢?不会是哪个丫头偷着给她送吃的吧?”
刘嬷嬷道:“大夫人说五小姐是属猫的,有九条命,相府里克不住她,就盼着楚王的煞气能制住她,再等等吧。”
齐嬷嬷见四下无人,出主意,“命长归命长,意外可是见天有,要不……”
“不可,”刘嬷嬷压低了声音,“这是楚王府,咱们不能落了把柄给相爷惹祸端。”
齐嬷嬷正要说话,余光瞟见白影一闪,忙凑到窗户边去看,见白千帆甩着手帕正悠闲踱步,小小的身板走在阳光里格外抖擞。
看着那笔直的小身板,齐嬷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会不会她死了,五小姐都没有死?
她打了个颤,决定不听刘嬷嬷的,这么等下去,何时是个头,她的老命还得留着回白相府享福呢!
刘嬷嬷探了一下头,问道:“谁在那里?”
“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