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帆坐在地上不气不恼,仍是一脸平静,“不信你们可以去叫大总管来,他认得我。”
厨娘啐了她一口,“凭你也想见大总管,大总管可不会可怜你,天杀的小贼,挚等着发落吧,把你卖到窑子里去养上几年,可能还有机会见着大总管。”
有人笑道:“那也见不着大总管,大总管不逛窑子,还是配给老马头吧,留在府里,兴许有机会见一见大总管。”
这些人围着她,肆意取笑,当她是根杂草,白千帆看着不远处那只小鸡,它还在那里,巴巴的看着她,表情有些焉焉的,似乎是内疚,因为它,她挨了打。
很快人伢子就来了,打量了一番白千帆,样子有些为难,“才八九岁吧,做不了什么事,样子一般,做清倌不会要,卖到别家府上还要多费口粮,这个……”
管事的骂他,“没皮脸的伢三,楚王府的人,你也敢嫌弃……”
叫伢三的哎哟一声,“我的爷,您要给我一个干能长相好的,我一准麻溜的数钱,这么个小丫头……”他摇了摇头,“就算是王爷府上的,我也说句实话……”
俩人正讨价还价,出去打听的小厮回来了,向管事的报告:“安爷,各处都说没有这么个小丫头,找不到她的来处。”
叫安爷的愣了一下,重新打量白千帆,“你是哪里当差的?”
——
郝平贯站在怀临阁门口,恭恭敬敬迎墨容澉下马,“王爷回来了。”
墨容澉把缰绳扔给小厮,嗯了一声,大步往里走,问:“今儿府里有什么事吗?前院聚了一堆人,在干什么?”
郝平贯躬了身子答:“今儿有人在厨房偷鸡,被现场逮住了,后来又搜出了馒头,厨房这段日子老丢馒头,下边的人报了几次,丢得不多,老奴就没告诉王爷,省得王爷心烦,没想到今儿抓着这贼了,说是个小丫头,咱们楚王府不容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所以老奴擅作主张,叫人把她打一顿,找人伢子来卖了。”
墨容澉脚步一顿:“偷馒头的小丫头?”贾桐向他汇报过,白千帆早上去厨房拿过馒头。
“在哪处当差的小丫头?”
“这个……”郝平贯有些紧张了,人来报的时侯,他也没仔细问,想着是一桩小事,打发了就得。
墨容澉语气一沉,“你没过去看一看,就打发人卖出去?”
郝平贯吓得往地上一跪:“老奴该死,老奴这就过去瞧一瞧。”
二门上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远远打了个千儿,“见过王爷。”
墨容澉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问:“什么事?”
小厮很少直接和楚王对话,吓得头一低,“回王爷,先前抓的偷鸡贼找不到来处,她自己说,说……”王妃两个字,他不敢说出口,怕王爷生气。
“吞吞吐吐做什么?”墨容澉走近他,喝了一声:“说!”
小厮被他一吓,顺溜的说出来,“偷鸡贼说她是王妃。”
郝平贯倒抽一口气,刚抬头,被墨容澉一脚踹在心窝子上,翻倒在地,身子抖得象筛糠。
墨容澉喝道:“备马!”
牵马的小厮还未走远,立刻把马牵回来,墨容澉一个飞身上马,向前院奔去,宁九赶紧追了上去。
郝平贯抚着心窝子,等墨容澉走远了,才叫哎哟哎哟叫唤几声,小厮赶紧上前扶他起来,“大总管,您还好吧。”
“好你妈个头!”郝平贯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没问清来处,怎么就敢叫人伢子来。都等着受罚吧。”
小厮有苦说不出,关他什么事啊,他就是个跑腿送信的。
因为问不出白千帆的来处,买卖这事暂时停了下来,都等着大总管那边的答复,围在边上看热闹的倒多了,对着白千帆指指点点。
白千帆抱膝坐在旋涡的中心,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上有好几道豁口,露出里面的中衣,明明很狼狈的样子,她却跟没事人一样,眼睛看着地,神情很安详。
墨容澉看到这个样子的她,只觉得心里一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欺凌弱小的事他做不出,也看不得。翻身下马,旁边的人立刻往两边散开,退出老远。王爷亲自驾到,这事有点不寻常。
白千帆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到他的一瞬间,居然笑了一下,撑着地站起来,蹲了个福。“王爷来了。”
她脸上有血印子,还沾着灰土,邋遢得不成样子,可还是照足了规矩请安。
墨容澉扫视着人群,“谁干的?”
这一听就是找麻烦的语气,众人皆吓得发抖,有胆小的,当场就跪下了,但是没有人敢出来承认。
“管事的是谁?”
安德水忙出列,“回王爷,奴才安德水是这里的管事。”
墨容澉对他勾勾手指头,“你过来。”
安德水不敢不听,哆哆嗦嗦走过去,墨容澉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说,谁动的手?”
楚王爷武孔有力,这一脚踹得有份量,安德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手把刚才参与打人的厨娘点了出来。
那些厨娘个个跪倒在地,抖得不成样子,嘴里哭喊着,“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是她先偷的鸡,奴婢们才动的手呀……”
墨容澉一听,更怒了,上前一人一脚踢翻,“府里什么东西不是王妃的,她用得着偷?”
厨娘们一听,惊恐万分,原来真的是王妃啊,她们把王妃打了,想想刚才下死力的掐她,拧她,扯她的头发,个个不寒而栗,哭都哭不出来了。
“全部拖下去,赏三十大板。管事的赏二十大鞭。”
宁九看了一眼白千帆,嘴角动了动,“王爷,让属下来执刑吧。”
厨娘们倒抽一口冷气,有两个直接晕死过去,别人还好,宁九是王府里的鬼见愁,因为他执法不讲情面,一板一鞭都落到实处。
第四十四章磨蹭什么,快上轿
解决了那些悍妇,墨容澉把目光重新投到白千帆身上,皱了皱眉头,“能走吗?”
“能呀,”白千帆抱着手臂踢了踢腿,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朝他笑:“跑都没问题。”
墨容澉觉得她真是个缺心眼,没打得够是怎么的,换了别人,肯定是垂泪做可怜样,她倒好,还摆出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那厢郝平贯倒过来一口气,赶紧弥补自己的过错,想着那些厨娘个个凶悍,小王妃肯定被打得很惨,叫人备了轿,匆忙赶了过来。
墨容澉瞟了他一眼,没吭声,对白千帆说,“上轿。”
白千帆却四处张望,一双大眼骨碌碌直转悠,嘴里喃喃道,“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找什么?”
“一只小鸡。”
墨容澉:“……”为只鸡挨了打,她还贼心不死呢。
他以为她嘴馋:“想吃鸡,回去让绮红给你做。”
“不是,那只鸡认得我,它想跟我回去。”
墨容澉好笑,“它认得你?是你亲戚?”
白千帆嘟嘴,“王爷怎么拐着弯骂人呢。”
“是你自己说它认得你。”
“王爷请回吧,我寻着小黄再回去。”
嗬,好嘛,这会子连名字都取上了,墨容澉拿她没办法,招呼众人,“还愣着做什么,快替王妃找小黄。”嗨,这算什么事,连他都带沟里了。
一时间,坪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些奴仆追着鸡到处跑,可他们也弄不清哪只才是白千帆要的小黄,顾名思义,反正是黄色的就抓呗。
白千帆看着混乱的人群,急得大叫,“你们别踩着我的小黄啊,别踩着它。”她看到了那只小黄鸡,被人撵得到处乱飞,大概太害怕,不时还跌一跤,两只小翅膀扑棱扑棱着。
白千帆大叫一声,“都停下。”
现在她的话没人不敢听,大家伙都停了下来,混乱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白千帆弯下腰,对着那只小黄鸡张开双臂,声音又轻又柔:“小黄,过来,到姐姐这里来。”
墨容澉暗暗咬了一下后牙槽,他娘的,王妃成了小鸡的姐姐,他岂不是小鸡的姐夫?可是心里不生气,只觉得可笑,一个可笑的小丫头,做出可笑的事。
小黄鸡愣愣的看着她,站着没动,白千帆往前走了两步,继续哄她,“你不认得我了,是我啊,我脸脏了,洗干净你就认得了。”
众人生怕弄出动静吓走了小鸡,一个个皆是屏息静气的样子。
小黄鸡迟疑着迈开脚步,慢慢的踱过来,走到一半又停住,把头左偏偏,右偏偏,然后小跑着到了白千帆的脚下,白千帆把它抱起来,温柔的摸它的头,“刚才吓到你了吧,没事儿……”她这时想起了墨容澉,抬头看他一眼,笑着对小黄鸡说,“王爷来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墨容澉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耐烦,“磨蹭什么,快上轿。”
白千帆不知道墨容澉要把她抬到哪里去,不过他刚才救了她,还替她出了气,她没理由不听话,抱着小黄进到轿子里坐好。
墨容澉飞身上马,一扭缰绳,“得得得”走了,轿夫抬着轿子看着郝平贯,等他发话。
郝平贯心里也糊涂着,不知道是直接抬回揽月阁,还是跟着王爷回怀临阁?他又不敢问,再三寻思,道:“赶紧的,跟着王爷走吧。”
于是一行人匆匆往怀临阁去了,留下的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厨子叫了一声,“哎哟,今儿可怎么得了,几个厨娘受刑去了,管事也不在,午饭都做不成。”
有人说,“把早上剩的馒头发下去得了,馒头就咸菜,没办法了,今儿就这伙食。”
那厨子道:“提起馒头我就直发怵,王妃怎么爱吃馒头啊,爱吃您吱一声啊,打发人给您麻溜的送后院去,怎么自个来取呢,这不是故意坑人嘛!”
“嘘,小声点,让人听到,该你去挨板子了。今儿这事你没掺与,算是躲过一劫,回头烧高香吧。”
“怕什么,王爷和大总管都走了,咱们这些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那人说着话,还是压低了声音,“都说王爷不待见白家小姐,娶了亲,把王妃扔在后院不管不问,瞧刚才那样,王爷对王妃不赖啊。”
“你知道什么,王爷最瞧不得欺凌弱小,王妃一个小丫头被厨娘们打成那样,是人都会拔刀相助吧,再说,正因为白相府的小姐,王爷不想落人话柄,说他虐待白家小姐,让白相爷到皇上面前告状。”
这头没人管事,都聚在一起闲聊,那头轿夫们抬着轿子进了怀临阁。
绮红绿荷得了信,都站在门外迎接,绮红担着心,轿子刚停稳,着急上去打帘,伸手把白千帆扶出来,“王妃,您慢着点。”
结果扶出来的人怀里抱了一只鸡,她愣了一下,“王妃,您怎么抱着鸡,想吃鸡,奴婢给您做,”抬头一见白千帆的脸,吓了一跳,眼眶都红了,那张小脸给抓得稀烂,一条条血印子纵横交错着。
绮红难得的说了句狠话,“什么恶毒的婆娘,下手这么狠。”
墨容澉淡淡的道:“把王妃带到屋里,好生检查一下,看伤着哪里没有?”
“是,爷。”绿荷绮红把白千帆领进了屋子。
郝平贯耷拉着眉眼杵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墨容澉瞟他一眼,“我身边要用人,暂且给你记着,等贾桐好了,你自己去领板子。”
“是,王爷。”不用即刻打板子,郝平贯松了一口气,随墨容澉进了屋子。
待墨容澉坐下,他躬了身子,“奴才叫绿荷给您奉茶。”
墨容澉斜了他一眼:“绿荷没空,你就不能屈尊给本王奉茶?”
“哎哟,哪里话,给王爷奉茶是奴才的荣幸!”郝平贯打了个千儿退出去,他年青的时侯就侍侯墨容澉,什么活都做,知道楚王爷的习惯,奉个茶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就是许多年不干,有些生疏了,时间用得长了点,等他煮好茶端进去,绮红正好进来回话。
半低着头,红着眼睛,“爷,王妃身上被那些悍妇拧了好些青紫的印,这么小的丫头,亏得那些悍妇下得去手,胳膊上,大腿上就没几块干净的皮。”
墨容澉气得把刚接过来的茶盅砸了。
第四十五章要什么都可以吗?
墨容澉听了绮红的话,气得把刚接过来的茶盅砸了。滚烫的水溅了一点到自己手上,就跟泼了油似的,那火苗子蹭蹭的往上窜。
“每人再加三十大板,打完都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