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娘娘,孩儿还有件事要说!”韩氏夫fù闻声抬头,韩刚起身跪下来对他们正è道:“云娘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照料孩儿,苦活累活也都做了,也亏得她年纪能耐住这般辛苦。知恩当图报。孩儿也不能负了她。”
韩云娘年纪还iǎ了一点,真正要收房大约还要再过两三年。不过韩冈也怕他去了秦州城后,会出什么意外。对于此时的人们,除了发妻外,其余的婢妾都不过是个值钱的物件,说卖也就卖了。韩冈可不想去城里走了一遭后,自家的田保住了,但回到家中却发现iǎ丫头已经给卖掉了。
“三哥儿,娘也知道你再担心什么!”韩阿李一眼看透了韩冈和韩云娘两人心中的隐忧,jīng明厉害得不像一个农云娘在家里待了也有四五年了,平常都是iǎ心勤快。这么多年,云娘早就是韩家的nv儿了。卖儿卖nv那是畜生都不作的事,三哥儿你也别多担心。云娘,为娘的会给你好好的留着,断不会舍了,韩家就算卖地卖房都不会卖nv儿的!”
韩阿李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让韩冈喜出望外,而韩云娘更是感动得哭了个雨带梨uā,“娘……”
韩阿李将iǎ丫头轻轻抱在怀里,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傻孩子,哭甚么!娘不说难道你自个儿就不清楚吗?……”
第二天。
韩冈双眉照旧锋利秀ǐng,神情依然从容不迫。仍旧是一袭青布襕衫,将一个装满书的iǎ包裹背在身后,在摆渡处辞别依依不舍的父母和iǎ丫头,独自登船渡河。
韩千六本想送着韩冈一直到城中,但还是给韩冈劝阻了。而把调韩千六应差役的县中行文送到韩家,又一边剔着牙哼着iǎ曲,远远的跟着韩家人一直到渡口边的李癞子,看到是韩冈跳上船,而不是韩千六去支应差役,却是大吃一惊,脸è数变。渡口附近看见韩冈上船的村民们,没去将军庙的诧异莫名,去了将军庙的则是不出意料的神情:
“怎么是韩家的三秀才去了城里?难道是他去服衙前?!”
“怎么可能,他可是读书人啊。”
“莫不是去告状?……那不是正落到黄大瘤手上吗?”
“成纪县衙在秦州城的衙里能排第几?韩三秀才可是有大才的人,州衙也是想去就去。黄大瘤能堵着州衙的
“我看韩家三哥不简单,这两年在外游学,回来后说话做人都不一样了。李癞子把他得罪狠了,肯定有苦头吃。”
“可不仅仅是苦头啊……”
藉水泱泱,韩冈坐在船头听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心底甚至还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暗中滋长。可回头一想,就算入城后,离家也不过四里多地,这算是哪子的荆轲?但临别前,iǎ丫头哭得红肿的双眼,让韩冈心中bō澜横生,而父母的殷殷嘱咐,也是让他心情微沉。
毕竟韩冈拥有的只有自信,而陈举和黄大瘤有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势力。三名至亲忧心五内,也是理所当然。只是韩冈坐在船板上,伸手入河,眯着眼感受着初冬的寒水冰彻入骨,却并不把黄大瘤和李癞子放在心头。真正能碍着他的,是黄大瘤身后的陈举。
作为黄河支流的支流,藉水并不宽阔,而在少雨的秋后,低落的河水也十分平静。坐在渡船上,也不过iǎ半刻,便结束了行程。下了船,回头望望。还能看见站在对岸渡头上的家人正隔河而望。举起右手用力挥了一挥,韩冈转回身,毫不犹豫地向着五里外的秦州城走去。
作为大宋西北边陲的战略要地,一路重心,从地理位置上也是占据着沟通东西南北的河谷要道。秦州城中南来北往的各族商人为数众多。跟李将军庙一样,秦州城也是二十多年前韩琦韩相公知秦州时主持扩建。当其时,东西城外的草市【注4】兴盛,倚城而居的民家几近万户。
秦州的富庶名传西北,而城外的市场民家又全然不设防,每每遭到西夏人的攻击,有鉴于此,韩琦便招揽民夫扩建城墙,耗时数月,将城市东西两侧的民家店铺一起包入城中,城民感其恩德,故号为韩公城。
也因此,秦州城是东西宽南北窄,是长方形的结构。而从南北两面来看,城墙是两段新墙夹着一堵旧墙。
随着那段半新半旧、高达三丈半的城墙在视野中越来越大,韩冈行走的官道两边也越发的热闹起来。难以计数的商贩拥堵在官道周围,将四丈多宽的官道占去了半边还多。
道路两边的行商有挑担子的,也有背背篓的,更多的则是赶着大群的牲畜,驼马用来载货,羊群则直接是拿来卖。这些行商如果要入城,都要照规矩缴纳两厘也就是百分之二的过税,到了城内贩货时,还要缴纳百分之三的驻税。商人赚钱也不容易,自是能省一分就是一分,几乎都是聚在城外做着生意,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草市。
韩冈一路走来,四周叫卖声不绝于耳,道路两边的茶肆酒铺也是鳞次栉比。在草市内做着生意的不仅仅是汉人,还有许多蕃族商人由于身份所碍进不了城,便在草市边缘摆起了地摊。
如果在草市内逛一逛,说不定能掏到不少有趣的东西。只是韩冈无心驻足游逛。走到秦州南外,忠于职守的城守兵正一个个搜检打算入城人们。每一个被检查到的人,都要他们自己拍拍身子,示意自己并没有夹带货物,耽搁上半日才能进城。
绵长的队伍慢慢前进,直轮到韩冈。站在下,城守兵只上下看了韩冈几眼,连包裹都不动,只一挥手,就放着韩冈进了城去。
“怎么连查都不查一下,就放他过去了?”一个十几岁的iǎ兵奇怪的问着。
“那是个读书人啊!搜检全身,不是有辱斯文?”城卫为自己辩解道。
韩冈虽然没有表lù身份,眉眼又稍显锐利,但当他负手而立,一缕清风卷动他的衣角,几乎是随身而来的文翰之气,却是遮掩不住,岂是西贼jiān细能有的气度。
穿过yīn暗的眼前豁然开朗。大iǎ道路纵横如阡陌,店铺宅院以千百计。行人络绎不绝,虽远比不上后世的城市,但与韩冈记忆中的京兆府比起来,却也不遑多让。唯一有别于京兆的,便是街巷之中,有铁骑巡道,城墙之上,有弓手护持。只要看到他们,就能明白秦州还是一座防卫森严的要塞,再如何繁盛的商业活动也是冲不去蕴藉城中的肃杀之气。
商业繁荣,军威肃重,这便是西北雄城——秦州!
注1:民间自发形成的市场叫草市。北宋商业发达,各地草市墟市为数众多。有许多草市最后还被升格为镇,当地衙在其中收取的商税往往还在城池之上。
:北宋的秦州就是如今的天水,天水市区秦州区得名便因此而来。不知本书的书友里有没有来自天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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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闹市纷纷人不宁(上)
正在吃饭的时候,一条令黄德用惊讶不已的消息,让他放下了手上碗筷:“不是韩千六来,反是他儿子到了?!”
站在黄德用面前通风报信的人个头只及五尺,瘦得像根竹竿,脸颊上看不到倒显得两只眼睛如牛眼一般老大,像只饿久了的猴子多过像人,乃是黄班头手下的衙役,姓刘行三。刘三他uǐ脚利索,又是个包打听,是黄德用手下第一个惯得使唤的。韩冈入城不到半日,刘三便已经把韩冈的行动打听得清清楚楚:
“的确是韩三秀才,而不是韩千六。韩三入城后就径直到了县衙,在户曹刘书办那里缴了文书,已经把名登了。现在是往东口的普修寺去了,许是想借间厢房住下来。iǎ的看着他进了普修寺的便赶着回来报信!”
“代父应役?这措大倒是有孝心!”黄德用赞了一句。世风日下,如今有孝心的iǎ子倒也不多见了,自家的两个iǎ子还不如他。
“韩三一入城就直奔县衙,俺以为会是去敲冤鼓呢。哪想到他会服软,老老实实的去户曹缴了文书。俺们兄弟几个倒是白在鸣冤鼓下面守了一天。”
“肯服软就好。”黄德用笑了起来。韩家若不服,虽是早有定计,却总归有些麻烦。现在这么一服软,也省了他许多事。
韩冈即已入彀,韩家的田和人肯定是要换主了——衙前两个月,没个三五十贯别想有好日子过——河湾的菜田归亲家李癞子,但人可是就要送进黄德用的房里了。
一想起韩家的iǎ养娘,黄德用的心头、胯下便是两团热火在烧着,那相貌,那身段,他做梦都在想。前次去下龙湾村探亲家,看到擦身而过的韩云娘,黄德用差点就走不动路。这等带着胡人风情的iǎ美人,实在太合他的口味。
伸出舌头iǎn了iǎn被烧得发干的嘴黄德用兴奋的站起来,“走。去见见韩三秀才去!”
普修寺中,韩冈此时已经把自己的房间收拾整齐,连随身携带的书卷,也在头处稳妥的收好。就算不在家中,若有空余时间,他还是照样想多读读书。要想在此时出个名堂,肚子里没货,根本难以实现。
普修寺是秦州城中的一个iǎ庙,只有三个和尚,两重院落,供着佛祖的大殿还没有两丈高,香火当然也不旺盛。大的寺院,自家就有田,可以雇佃农来种粮种菜。如普修寺这等iǎ庙,便只能靠着香火钱来买了吃。
和尚要守戒不吃荤,菜可是要吃的。普修寺的蔬菜供应有三成是韩家负责。韩千六信佛,不敢多赚寺庙里的钱,每次卖菜给普修寺,总会把价钱算得便宜一点。多少年下来,普修寺的几个和尚也算是跟韩家有些jiā情,跟韩冈也很熟。当韩冈今天说是要借个空厢房落脚,主持和尚道安没二话就借给了他。
韩冈不是没考虑过去州衙击鼓鸣冤。但前世留给他的经验,让他明白贸然上访从来不会有好结果,被拦着还是iǎ事,若是给人乘机找个借口进大狱里吃牢饭那就惨了。韩冈从不信什么青天大老爷,尽管按他的盘算的确是要借助秦州官员的力量去对付成纪县的胥吏,但他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官员的人品上。
“韩檀越,县里的黄班头来了,要你快点出去拜见!”
道安老和尚在外一声唤,韩冈在内听到声音,心底杀意顿起,快刀一般的双眉一挑,直yù飞起斩人。
韩冈早已想通了李癞子大费周章的原因。李癞子不想让韩家赎回河湾菜田,只有两条路可选。一个办法是对存放在县衙里的田契做手脚,让韩家赎无可赎。但这里有个问题,因为韩家与李癞子定的典卖契约,为了省去契约税并没有去县衙登记,仅是只有指模和签名的‘白契’,而不是加盖了红泥官印的‘红契’。此种避税方式虽是世所常见,但最后使得存放在县衙架阁库中的田契上,还是韩千六的名字。这种情况下要改动契约,不是十几贯就能解决的问题。
另一个办法,就是设法让韩家把手上的一点钱都用掉,无法再赎回田地。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支应差役还要费钱的差事?只要请黄大瘤说动户曹的吏员,发一张征调衙前的公文,几天工夫就足以让韩家沦入赤贫境地。而黄大瘤……韩冈突然冷笑,前几日韩阿李不是说过了吗,黄大瘤可是对iǎ丫头垂涎三尺。借用韩家的钱和人来让韩家万劫不复,李癞子……不!应该是他背后的黄大瘤当真是用得好计!区区一个李癞子,还想不出借用衙前害人的计策。
韩冈恨透了趁火打劫的黄德用,他自行送上韩冈求之不得。他准备的几套剧本中正有这么一段。只是黄大瘤来得太急,这里还没安顿好,就已经杀了过来,当真是步步紧bī。
‘也好,先把事情闹起来再说!’
韩冈眉目生寒,大步出了厢房从院落外转过去,就见着三个随从如众星捧月围着黄德用站在正殿中央。黄大瘤的一张圆脸扬得高,瘤子ǐng得更高,仿佛一枚倒转的葫芦,得意洋洋的正等着韩家的三秀才低头叩首。
“韩三还不过来拜见黄班头!”作为跟班,刘三帮主子催促着。他一见到韩冈,便心中生厌。高大的身材让刘三嫉妒不已,而读书人自有的风仪,也是迹下流的刘三远远难以企及。一身宽袍大袖的韩冈从殿后转出,步履从容、举止自若的姿态,猴子怎么也学不来。
“韩冈见过黄班头。”韩冈走过去,只对着黄德用随意的拱了拱手,连腰也不弯一下,“韩某还要到街上置办点什物,顺便再去县衙里问问安排给韩某的究竟是什么差事。黄班头若有事差遣韩某,还请边走边说!”
说完,也没等黄德用有何反应,便自顾自的往庙外走。韩冈此举根本就没把人放在眼里,可谓是无礼之极。成纪县的黄班头脸上霎时yīn云密布,瘤子涨得血红,这几年除了头顶上面的那些个官人、衙内,还有谁敢如此落他面子?
“韩冈!你站着!”一见主子发怒,刘三忙追着韩冈一声大喝。
韩冈充耳不闻,只快步走到普修寺外,方停下来转身回头。黄德用虎着脸带着三人跟了出来。韩冈脸上似笑非笑。黄大瘤四人怒容满面。几人对峙在普修寺前,顿时引起了街上众人的注意。
韩冈久病,身子骨弱了许多,可读书人的气度还在,青è的襕衫穿在他身上,更是透着遮掩不住的文翰之气。他笑得冲和恬淡,连原本给人感觉显得太过锐利,仿佛要被刺伤的如刀眉眼也在笑容下柔和了许多。而跟韩冈比起,黄大瘤四人形象各异,却没一个好的,倒显得是妖魔鬼怪一般。
“韩冈,你好胆!”刘三直指韩冈的鼻子叫骂,只是五尺出头瘦如麻杆的他,在身高六尺的韩冈面前,明显气势不够,就是一只气急败坏的瘦皮猴子。
韩冈无视掉吱吱叫的瘦猴子,对上黄德用,冷然问道:“不知黄班头有何指教?!”
黄德用上下打量了韩冈一阵,yīn险的眼神似是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他慢吞吞的道:“……韩秀才,你倒是有胆
“韩某自幼受圣人学,多读诗书,iōng中自有天地浩然之气,纵有些魑魅魍魉扰人清净,某又岂会惧之?”
“你就尽管耍嘴皮子好了。”黄德用凑上前,在韩冈耳边yīn恻恻的低声说道:“看你这张利嘴能不能保住你家的养娘!”
韩冈闻言,双眼眯起,眼神一下转利,‘原来真的是你。’
猜测终于得到证实,找到了想打自家nv子主意的祸首,韩冈突的温文尔雅的笑起来。他退了半步弯腰拱手,语重心长地规劝道:“韩某观黄班头项上赘疣多生,体内气血必亏,若不戒绝怕是难过耳顺之龄。韩某一番肺腑之言,还望班头深思之!”
韩冈的刻薄话说得文绉绉的,黄大瘤愣了一阵,方才反应过来。而围观的众人中早有不少听明白的,顿时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黄大瘤脸è铁青,瘤子血红,他几乎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羞辱,瞪着韩冈咬牙切齿,“你好胆!”
韩冈如愿jī怒了黄大瘤,脸è便是一变,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不如班头胆子大!你为了图谋我家的田地,篡改了官府文书bī着我这单丁户出衙前差役。不过为国不敢惜身,此事韩某我认了!现在你又得寸进尺,将主意打到韩某家人身上!有胆量的,把我韩家赶尽杀绝,看韩某敢不敢杀到州衙里去,呈血书敲冤鼓!韩某在横渠下数载,同窗好友甚多,若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以为没有为韩某抱冤雪恨的!”
第九章 闹市纷纷人不宁(下)
韩冈义正辞严,声音也大得足以让整条街都听见。当着街上百多人的面,被人揭了老底,黄德用的那颗大瘤由红变青,又由青变红。发狠了半天,终究还是不敢让跟班上前把站在眼前大放厥词的村措大打个臭死。身为县衙班头,当街殴打士子,这等横行霸道之举,其实是犯忌讳的。光天化日之下,这等干犯律条的事黄德用却也是不敢做。除非能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那时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好!好!好!算你韩三有胆就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黄德用也不知道横渠为何物,只是被韩冈jī得怒极反笑,也不再多说,一把推开围观的众人,转身便走。
“黄班头好走,韩某不送了!”韩冈对着黄德用的背影,遥遥的把话送了过去。
刘三见主子走了,也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韩三,你记着!”
韩冈哈哈大笑:“韩某记虽好,但iǎ喽罗我可记不住!”
韩冈俏皮话伴着刘三狼狈而走,引得四周观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在秦州城中,黄大瘤的人缘显然不好,看到他和他的跟班受窘,开心的占了绝大多数,却没一个出来为他们说话的。
听见身后的笑声,黄德用面è越发的狰狞。他本打算先困住韩家来应付差役,让韩千六不得不卖儿卖地,最终将人和田产自个儿献上来,而不是下死手去硬抢。毕竟用这等绝户计去谋夺他人田产家眷,也不是什么光彩事。韩冈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若是真的闹到衙大堂上去,强压下去虽然不难,但少不得要麻烦到陈举陈押司。
不管怎么说,黄德用是不想惊动到陈举这尊大神的。今天听说韩冈老老实实的来服役,本以为几句话把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给吓住,不闹出大动静就把人和田到手。但现下给韩冈在街头上一阵耍闹,陈举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黄班头脖子上的大瘤红得发紫,显是气急败坏。他面目狞恶,发狠道:“区区一个村措大也敢在俺面前抬着头说话,也不看看俺黄德用是什么人物!到了这秦州城里,是条龙得给我盘着,是只虎也得给我卧着!”
目送着黄德用一班人走远,韩冈向着周围叫好声不绝的闲人们拱拱手,转过身进了普修寺中。
跨入寺内,韩冈脸上笑容难掩,尽管方才在街上只有百多人见识到,但至少他的名字应该能在两三天内传遍整个秦州城。
只是普修寺的住持和尚却一脸忧心,“韩檀越,你怎么硬顶那黄大瘤。”道安和尚快七十了,乃是胆iǎ怕事的子,“他是陈押司的亲信。陈押司在秦州城可是一手遮天的,任谁也开罪不起!”
“惊扰师傅了。”韩冈冲道安作了个揖,道:“只是这等iǎ人须让他不得。否则他得寸进尺,却是更为难制!”
老和尚摇头叹气,韩家老三别的都好,就是子太烈了。iǎ时候狂傲一点那是没见过世面的夜郎自大,听说这两年在外游学,怎么还是这个脾气,“年轻人的脾气太刚烈不是好事,忍他、让他、不要理他,这才是长远之计。如今闹起来,事情怕是会难以收拾啊。”
韩冈低头唯唯逊谢,心下冷笑:‘我只怕事情闹不大!’
他当着街上近百人的面跟黄大瘤撕破脸皮,此事怕是到了今夜就能传遍城中。而他韩冈身为横渠弟子的消息,也同样会传入有心人的耳中。黄大瘤见识少,不清楚韩冈口中的横渠先生究竟为何方神圣,但秦州城中总会有人知道的。
韩冈师从张载两年,见过的官宦子弟为数众多,很清楚他的老师在关西拥有什么样的人望。与张载弟子比起,黄大瘤又算得上什么东西!?韩冈方才其实根本不需要刻意jī怒黄大瘤,只要设法把他自己的身份传出去,多半就会有一两个官员看在张载的面上,帮他脱离现在的困境。
可最大的问题还是在这个‘多半’上!韩冈最不喜欢的就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万一没人帮忙怎么办?万一帮忙的人出手迟了一步,韩家已经被bī得卖地卖nv又怎么办?所以韩冈只能选择把事情闹大。声势闹得越猛,他横渠弟子的身份传播得也就越快、越广。黄大瘤毕竟只是iǎ人物,事情真的闹大了,怕是他自己都要退缩。说不定他背后的陈举也会投鼠忌器,反过来整治黄大瘤和李癞子。
想到这里,韩冈不禁暗叹,也就是在举目无依的秦州,若是在长安,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哪个士子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学受iǎ人之辱?就算关系生疏,但同窗就是同窗!且少年人容易jī动,只要几句话就能挑拨起来打抱不平,对付起黄大瘤、李癞子之辈,实在太容易不过。
又转回厢房中,韩冈有些疲累的躺了下来。前面已经把事情做了,就等着看看效果究竟如何。
“想不到这书呆子倒是硬气。照我说,不如把他安排到德贤坊的军器库里去好了。”
“刘显!监德贤坊军器库是什么样的差事,给了韩三那措大?你是帮俺还是气俺?!
成纪县衙的一间偏院中,本是两人相对而坐。只是黄德用现在大怒跳起,几乎要指着对面的户曹书办刘显破口大骂。刘显也不理他,只端起茶盏慢慢喝茶,韩冈早间去户曹缴还征发文书时,是一副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模样,黄大瘤竟然对这等穷措大气急败坏,让刘显觉得很好笑。
见刘显气定神闲,黄德用慢慢冷静下来。他眼前的这位四十出头的清癯书生可是陈押司的谋主,不动声è便能致人于死地,不然自家也不会找他来商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