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飞将庙中风波起(下)
仿佛有极北冰原上的寒流从殿中刮过,殿中的一切动作都被瞬间冻结。
‘什么?……衙前?!’
所谓衙前,就是在衙中奔走的吏员。只是这样的吏员有两种,一是长名衙前,他们长期把持吏职,能借着官威上下其手,是人人抢着干的好活计。但衙前差役便是另一回事,这是专针对一等户的苦役,也是收割羊的用意,但凡摊上的富户,运气差的家破人亡,运气好的也要损失大半家财。
衙里庶务繁芜,有些事都是大耗钱财,故而都想着法子转嫁到衙前身上,押运让衙前去做,看管库房也让衙前去做,只要中间有个亏空或是损耗,就要照数目描赔。这还是iǎ的,衙前甚至还成了衙里贪官污吏诈钱的对象,若是知情识趣,老老实实献上银钱,便能得个美差。若是少给了几文,好罢,韩冈曾听说有摊到千里迢迢向京中解银的差事,最后在东京城内待了整三年的倒霉鬼——而他所押解的银钱还不到一两【注1】!
只是衙前役一任便是一年,都是从年初当到年尾,除非衙里突然事情多了,才临时发文摊派。现今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最多是西夏人照往年规矩来打个秋风。没头没脑的,韩家如何会摊上这等破家的苦役?!殿中众人皆知其中必有情弊,保不准就是李癞子做的手脚。
韩千六想得明白,一拍桌案,怒道,“李癞子,你是想灭俺韩家的不是?!用这等绝户手段!你不就是贪着俺家在的河湾边那块菜园子吗?不想让俺赎回去,占全了俺家的那块地,你家在河湾的地就能连一片了!”
“韩千六,俺这可真是冤枉了!”李癞子苦笑着摇头,说得七情上面,仿佛真是被人误会一般,“这几年,衙前役你韩家可一次都没轮到,也该到你家里。本来县中早两个月就要来提人,还是俺看在前面你家iǎ子正病着,实在脱不开身,托了在县衙中做班头的亲家帮你分说了一番,拖累两个月。”
“你也少装模作样!”韩千六冷笑:“衙前役都是一等户充的。三哥儿一病,俺家早没了余财,田地只剩一亩半,当个四等户都是勉强,更别提三哥儿今年才十八岁,要到二十才成丁【注2】。俺家现在就俺韩千六一个丁壮,实打实的单丁户【注3】。衙前也罢,夫役也罢,哪个都摊不上俺家!”
“韩菜园,难道你不知道只逢得闰年才重造五等丁产簿,还有两个月才重造。现下在县里,你家还是有两丁的一等户!”
韩千六冷哼一声:“只要俺到衙里报个备,不信还能硬押着俺这个单丁户充衙前?”
李癞子倒没想到韩千六这个闷葫芦竟然一切清,愣了一阵,冷笑起来:“那也要俺这个里正为你具结作保才成!”
“你……你……”韩千六倒没想到李癞子竟然如此无耻。气愤填膺,指着李癞子的手抖个不停,说不出半句话来。他一辈子的好好先生。难得跟人红次脸,现在却被李癞子气得差点就要脑溢血。
“李癞子,都是乡里乡亲,何苦把人往绝处bī?”第一个跳起来的是韩千六的酒友刘久,他家中院子内有着一棵极高峻的古槐,乡里人称刘槐树,跟韩千六有着几十年的jiā情。
“唷,是刘槐树啊,你倒是会出来抱不平!”李癞子yīn阳怪气的说道,“想代韩菜园说话,行呵,谁去不是去?!县中只是要人,也没说定是谁。今次县里的衙前,就由你刘槐树家出人好了。”
刘久愣了半天,以他家的身家,服一年衙前役家破人亡都是板上钉钉的,哪里敢应承。叹了口气,转头对上韩千六,“韩老哥,对不住了。”愧疚的低头坐了下去。
“还有谁想代韩家去服衙前的?”李癞子得意洋洋,视线扫过,偏殿中人人低头,竟没一个敢跟他对上眼的。
李癞子这下更为得意,“韩老哥啊,你也听俺一句劝,还是趁早把你家菜田断卖给俺,还有你家的养娘,也是个招人爱的。拿了钱到县里上下打点一下,辛苦两个月也就没事了。”
只是当他转到韩家人的那边时,却见到韩冈冷冷的一眼瞥了过来,眼神森寒如冰,jī得李癞子全身四万八千根寒一下都竖了起。
韩冈双眉又浓又密,却并不粗重,浓黑得像是制墨圣手李廷珪亲造的珪墨描出,却没有卧蚕眉的粗厚,也不似过于ǐng直一端收尖的剑眉,而是匀称窄长,直如一对打造得既薄且利的关西快刀。有了这对如刀双眉,韩冈原本略嫌朴实的脸就立刻生动起来,只将两眼剔起,双眉飞挑,就像两把快刀捅将上去。
李癞子少年曾在山中被大虫盯过,凭着一点运气逃得命。韩冈这一眼给他的感觉,却如虎视一般。被韩冈一瞪,李癞子的气焰便登时莫名其妙的低下去了七八分。这时候,厨房里的韩阿李、韩云娘正好得了消息,一起赶了出来。
“李癞子,你好胆!”一声震得殿顶天uā承尘上灰土直落的暴喝,很难相信是出自一个四十多岁的fù人之口。韩阿李喝声未落,手臂一挥,一条虚影呼啸而出,带着滔天的杀意直奔李癞子而去。
韩冈的外祖曾经在一场战斗中,用三支投枪穿透了七名党项步跋子的身体,就此稳稳的坐上了都头的位子,在泾原路军中也是iǎ有名气。韩阿李投出的东西也仿佛投枪,快如流星,只是以些微的差距擦过李癞子的耳垂,猛然撞在朝内开的庙上。轰然一声暴起,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虚影砰的落于地面,却是韩阿李从家中带来的擀面杖。
韩阿李气势汹汹的杀奔出来,李癞子被一根擀面杖吓得最后一点气焰也消失无踪,连忙干咳了一声:“韩菜园,阿李嫂,别道俺没说。两天后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入城做衙前罢,要是不应役,你的板子少不了,你家三哥的前程怕是也要泡汤!
李癞子抛下句话,转身就跑着走了,韩阿李直追出外,大骂着追着李癞子跑远,才恨恨而回。偏殿一片寂静,参加宴席的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韩千六垂着脑袋唉声叹气,韩阿李冷着脸,紧紧攥着捡回来的擀面杖。韩云娘泫然yù泣,楚楚可怜,李癞子让韩家卖了自己的话,正好给她听见,心中顿如落进了冰海里,浑身都在发抖。她不由自主的靠近韩冈,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中的寒意。
韩家四人中,一人愁,一人怒,一人忧,只有韩冈若无其事,坐得四平八稳。握了握iǎ丫头变得冰冷的iǎ手,安慰了一下,轻声说道:“别担心,又不是多大的事!你三哥哥解决得了。”
安抚了iǎ丫头,韩冈拿着酒杯站起来,灿烂的笑容中充满自信,“怎么了,宴席才开始啊……别让李癞子这蠢物败了大伙儿的兴致!”
“……三哥儿……”刘槐树茫然的看着韩冈,刚才没能帮上韩家的忙,让他很是愧疚,“可那李癞子的亲家……”
“黄大瘤又如何?”韩冈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着掩不住的杀机,“李癞子仗势欺人,鱼乡里,视国法于无物。日后自有王法处置他,到时诸位叔伯在旁做个见证也就够了。”
韩冈说得狂妄,但满是豪情壮志的气魄让众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他们仰头看着韩冈,就像第一次认识韩家的三哥儿。对了,他毕竟是个秀才,走到县里,县尹都要和和气气跟他说话的。黄大瘤虽是陈举的亲信,但也不能跟一个读书人比吧!
韩冈将酒杯举起,洒脱自如的姿态使得席上各人不敢怠慢。来客纷纷举杯,虽然不比开始时热烈,但一场酬神还愿的宴席终究还是顺顺利利的进行了下去。
韩阿李和云娘从厨房中跑进跑出,端上来一盆盆热菜,韩千六不住向宾客劝酒,至少在表面上已经看不出韩家将要面对的危局。
韩冈低着头,在他面前,筛过的酒水清澈透亮,在杯中轻轻摇晃,散着寒气的眼眸倒影扭曲不定,隐隐透着yīn戾,一如韩冈的心。他轻声低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仰头举杯一饮而尽,抬起头来的韩冈,他脸上绽出的笑容如同ūn风吹拂,眼底的凶戾敛藏无踪,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注1:此是史实。宋神宗和王安石之所以要改革役法,也是因为这差役太过残民。
注2:北宋丁壮的年纪划分以二十岁为底线,六十岁为上限。
注3:按照北宋前期役法,单丁户,无丁户,nv户,都是不需要服徭役的。
:文化商业繁荣的北宋,被许多人心往相之。但北宋是士大夫和iǎ市民的乐土,而绝不是农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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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破釜沉舟自专横(上)
李癞子离开李将军庙后,径自回到家中。李癞子家的宅子是有着四进六院的大宅,他回来后没有往后院走,而是去了接待亲朋好友的内厅。
内厅中,一名身穿皂è公服的衙役正坐着品茶。不是别人,正是李癞子的亲家,八娘的舅翁【注1】,在成纪县衙中做班头的黄德用黄大瘤。自来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黄大瘤人如其名,脖子上正有个jī蛋大的瘤子,上面青筋外头一动就是一阵摇晃,看着让人作呕。
“亲家回来了?”见着李癞子进来,黄德用放下手中的粗瓷茶盏,仍大剌剌的坐着,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他问道:“李将军庙里的那顿酒喝得如何?”
两人虽是亲家,但李癞子只是个土财主,而黄大瘤在县中却是陈押司的亲信。黄德用的无礼,李癞子也只能视而不见,拱了拱手,笑道:“还得多谢亲家的计策,韩菜园连脸都青了。”
坐下来,等下人奉上茶汤,李癞子叹了口气,道:“不过如今一来,俺可是把韩菜园给得罪狠了。”
黄德用哼了一声,对李癞子的担忧不屑一顾:“其实本不需如此,但韩菜园既然不识好歹,也顾不得什么了。反正韩菜园又不是陕西乡里,不过是个外来户,没个亲族支持,怕他作甚?!”
“韩家的三哥在宴席上都是冷着眼在看,连句话都没开口。他在外游学两年,也许认识了几个奢遮人物。就怕他会坏事啊……”李癞子眉头皱着。韩阿李的擀面杖躲远点便没事了,但韩冈方才在宴席上的眼神和表情,让他心中着实有些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无法安下心来。
“十几岁的孩子,能认识什么人物?再奢遮能奢遮得过陈押司?”黄德用毫不为意的冷笑着,“亲家你个什么心,你想想这么多年了,秦州可曾出过一个进士?”
李癞子摇了摇头,这还真没听说过。他嘿嘿笑道:“……破落的措大倒是见得多了。”
“中不了进士,进不了学,那一辈子就是个村措大。运气好的,从现在考到四五十岁,让官家看着可怜个特奏名。在哪里当个文学、助教什么的。那等寒酸措大,不需劳烦陈押司,俺一根手指便碾死了。”黄大瘤口气狂到了天上,仿佛自家不是区区一个县衙班头,而是手握数万强兵的大将。
李癞子也算是有些见识,知道什么是特奏名。也就是那些入京履考不中的举人,年龄至少要在四十岁以上,地方上特别奏其名入朝中,由天子特下恩旨,聚集起来进行一次远比进士试要简单的考试,再给合格的一个不入流的iǎ官做做。
特奏名进士以陕西为多,也是怕他们投了西夏。当年在殿试上被黜落的张元还有屡考不中的吴昊,领着李元昊把陕西闹了个天翻地覆。就是现如今,西夏的朝堂上也还有不少从陕西跑过去的汉人臣僚。那些个怨气深重的读书人最是危险不过,自得给块骨头安抚安抚。
“抬头看天,秦州这里看不到文曲星。韩三最多也只能熬出个特奏名来。想中进士,除非他家祖坟上冒青烟!”黄德用摇头晃瘤给韩冈判了命,确定他是一辈子的穷措大。
李癞子笑道:“听亲家你一说,俺的心也就定了。那就还按着前日商议的,把韩菜园到县里去,给个亏空多的差事,bī得他把田给断卖了。”
黄德用拍着iōng脯:“亲家你放心。一切且jiā给俺黄德用。只要那韩菜园到了县中,包管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李癞子心愿得偿,笑容也变得得意起来,“韩菜园种田是把好手,有他指点,村里的庄稼长得硬是比隔邻的几个村子好个那么一两成。要不他的那块菜园子把俺家的河湾田分成两半,卖了之后还打着赎回的主意,俺何必做个恶人。”
“一亩麦田一季只要一车粪。但种上一亩菜园,少说也要三车粪韩家料理那块地快三十年了,施下去的料能把三亩地给埋起一人多高。怕是比江南的上等田还要许多……”黄德用意味深长的说着。
“亲家你放心。”这次是李癞子对黄大瘤说放心,“北山的那片地就算是我家八娘的脂粉田【注2】,过两日就把田契给你那儿送去。”
“嗯……”黄德用不动声è的点了点头,还是并不满意的样子。北山的田可比不上河湾田,出息和田价都差得远了。
“……还有韩家的那个养娘。等韩菜园bī到急处肯定也会卖掉,到时便送到亲家府上服
黄德用终于笑了,脖子下的瘤子抖的厉害,“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亲家但凡有事托俺,俺黄德用什么时候没尽心尽力去办过?北山那块田是给新注3】的,俺岂会贪你的?韩家的养娘俺也只是看着她伶俐罢了……”
李癞子听着黄大瘤假撇清,心中都觉得恶心,忙举起酒杯笑道,“亲家说得是!说得是!来……喝酒!喝酒!”
两人举杯痛饮,提前庆贺自己心愿将成。觥筹jiā错,喝到三更方休。一个癞子,一个瘤子,倒也是好搭配。
李癞子和黄大瘤正算计着韩家。而将军庙中的宴席已经结束,韩家四人聚在正屋里,也在商讨着应对的策略。
“李癞子先说是县中刚刚行文,上面有俺的名字,后又说看在三哥儿的病上,帮俺拖了两个月,等到跟刘槐树说的时候,又变成了县中没有定下要谁去应差役,哪个代俺去都可以。几句话的工夫,连变了三种说道,根本就是睁眼扯瞎话!”
韩家的正厢中,韩千六气哼哼的说着。李癞子方才在李将军庙中,说谎也不待眨眼,明明白白的要夺他韩家的地,连脸皮都不要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李癞子在将军庙里胡扯的时候,你怎么不一凳子砸死他!照老娘说,抄起刀子,去他家拼个你死我活!”韩阿李的脾气比爆竹还火暴三分,点着就着的那种。粗重得跟支铁简也差不离的擀面杖还紧紧攥在手中,一边说话一边挥舞,只恨方才李癞子跑得太快,没来得及给他一记狠的。
“胡说个什么!那要吃官司的!”韩千六摇着头,韩阿李fù道人家说个气话没什么,他可不能跟着昏头,“三哥儿的前程要紧。”
韩冈沉默着。在将军庙里,他笑语盈盈,充满自信,从庙中回来,也是一派安稳,气息宁定。将心中的熊熊怒火藏得无人看出,只有收在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如刀双眉微不可察的颤着,似是要出鞘斩人。韩冈如今杀了李癞子全家的心都有了,李癞子打他家菜园的主意不提,如今又把手伸到云娘身上,用得还是如此恶毒的手段,直着韩家家破人亡,这事他如何能忍?!
不过,这也是韩家没有权势的缘故,如果他是相州韩家的子嗣,谁人敢iǎ觑他一眼?如果他现在已经名动关中,又岂是李癞子之辈所能欺辱?
‘不会永远如此的!’韩冈恶狠狠地想着。如今的情况下,不论用什么办法,总要为自己到一张官皮来护身。只恨李癞子bī得太急,却也不是整理理论的时候了。
但即便没有了慢慢做学问的时间,韩冈也照样无所畏惧。这个时代毕竟是文人当家,秦州城里官员百十,有多少文官在!自己有学问、有才能,外形又不算差,还有个名气够大的老师,岂是李癞子能动得了?韩冈本想着走稳一点,但有事临头,那就稍快两步也无妨。总得让人知道,惹到他韩冈,究竟会有个什么结果!
韩冈突然开口,对韩阿李道:“娘娘,只捅上李癞子几刀那样太不解气,还要把自家搭进去。照孩儿看,莫名其妙多了一份要衙前的文书,这一切的根源肯定就在城里,李癞子也不过是借了黄大瘤和陈举的虎皮罢了。不如先以应役的名义去城中走一遭,总有办法可想,留在村里只能是坐困愁城!”
若是这话让韩千六说,韩阿李肯定要发火,但由最心疼的iǎ儿子说来,她却能听得进去。犹豫了半天,方不情愿的道:“难道真要让李癞子得意不成?……也罢,你爹在城里也认识几个人!”
韩冈笑着摇头:“爹爹年纪大了,还是让孩儿去城里走一遭罢!”
“那怎么行!?”韩阿李和韩千六脸è大变,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再出点意外日后谁给他们送终?韩千六忙道:“三哥儿你病还没好利索,又才十八岁,怎么去得了?!”
韩冈仍然坚持己见,现在这种情况下,留在村里毫无机会。只有走出去才能杀出一条路来,不论是整治李癞子以及他身后的黄大瘤和陈举之辈,还是为自己博一个功名,都必须走出去。许多村人不敢离开乡土,任凭县里的胥吏和本村的里正欺辱。
这等贼子就是靠着隔绝上官和百姓,从而内外渔利。但韩冈不同,士人周游天下,是从祖师爷那里传下来的传统,他又来自后世,更是把离乡背井视作等闲。出村进城,为自己讨个说法,就像吃饭喝水一般简单,根本不算什么。
注1:中国古代,大约是元明之前,媳fù称呼夫家父母不是公公婆婆,而舅、姑。所谓‘待晓堂前拜舅姑”,便说的是房uā烛后出外拜见公婆。
注2:宋代嫁妆田的另一种说法,以助出嫁nv儿脂粉uā用的名义,让nv儿带一块田地出嫁。
注3:宋代的新fù大略是媳fù的意思,与新婚与否无关。嫁人十几年只要没熬成婆婆,照样是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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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破釜沉舟自专横(下)
“爹爹,娘娘,还是让孩儿去罢。爹爹你去了县里又能如何?认识的人中又有几个官绅?总不会有人为了菜蔬,就跟陈举、黄大瘤放对罢?……没得求人的路,河湾上的那块地迟早还要卖出去的!”
“三哥儿你去就能成?”
“爹爹,娘娘,真当孩儿在外两年游学是闲逛不成?!”韩冈站起身,抬手指着东方:“孩儿师从横渠先生,同窗学友多有官宦子弟,甚至还有一些有官位的弃了职来聆听子厚先生教诲。李癞子纵然是县里黄大瘤的姻亲,两人在陈押司面前又说得上话,可陈举本人也不过是个吏户,黄陈之辈又并无官身,孩儿哪会怕他们!”
“可那陈押司在县中说一不二,甚至连知县都得让他三分。恶了他,整个秦州都没一处地方可待。”韩千六愁眉依然不解,陈举的名声实在太大,那是连县尹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主儿。在他看来,儿子是初生牛犊,日后前途自然不iǎ,可真对上陈举,也只有被吃得份。
“那又如何?!陈举在成纪县衙二十余载,再往上父子传承三代近百年,县衙中的公人都是对他唯命是从,说是在县衙内一手遮天是不错,更别提他在军中还有奥援。但成纪县衙拐弯过去便是州衙,莫说一个押司,就算是成纪知县在秦州城中又能排上第几把jiā椅?真闹得家中破产,以孩儿士子身份,径自去州衙前敲鼓,经略相公还能打孩儿板子不成?!”
韩冈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接着对父母道:“李癞子即做了初一,也莫怪我做十五。大哥二哥战死沙场,孩儿又重病刚愈,现在李癞子明着欺我,这正是喊冤的时候。……李癞子想让我家家破人亡,若不能让他自食其果,我也枉为人子了!”
韩千六、韩阿李低头去考虑韩冈的说辞。韩冈有人在背后扯着他的衣裳。回头一看,却见是韩云娘用着两支白如葱管的纤指,捻起韩冈的一片衣角,轻轻的扯着。iǎ丫头的瓜子iǎ脸仰起,宝石般的黑眸眨巴眨巴的看着韩冈,看起来像只可怜兮兮的iǎ狗,有些怯生生的,让韩冈心中怜意大起。其实不必她提醒,韩冈自己都会提出来,这么好的一个nv孩儿,他可舍不得有半点损伤。
“爹爹,娘娘,孩儿还有件事要说!”韩氏夫fù闻声抬头,韩刚起身跪下来对他们正è道:“云娘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照料孩儿,苦活累活也都做了,也亏得她年纪能耐住这般辛苦。知恩当图报。孩儿也不能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