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平反昭雪后,赵强主动要求到中原省,要到父亲最后生活的地方工作,最后如愿成为中州市政府一名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之后赵强就一路升迁,在短短的十年时间内,从一个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升任至中州市的副市长,又最终成为中原省的副省长。
对于如此快速的升迁之路,放在别人身上,一定会惹出种种非议。可是对于赵强火箭般的升迁速度,无论是中原省的官方或民间都罕见地保持了一种大度,没有任何流言飞语传出。也许,这是中原省对屈死在中原省的那位开国元老的某种补偿吧。
老人说,他叫张长锁,当初是赵强父亲的警卫员。文革时期,因为不肯揭发赵强的父亲,被当成反革命殴打致残,至今腿里还留着两块钢板。文革后,政府也没给他一个说法,只是把他弄进中原省荣军休养院养了起来。
本来张长锁老人对这样的安排也没啥怨言。有吃有喝,有人洗衣服,还图什么呢?可是当张长锁遇到一位五十多岁的看护女工时,事情却起了变化。
看护女工对张长锁照顾地特别细心周到,让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张长锁心中起了波动。当他知道这个看护女工的丈夫也早就去世的时候,就开始追求这个看护女工。
张长锁人好,心眼实在,经过一年多的追求,看护女工终于答应张长锁的追求,但是有个前提,需要回家做通儿女的工作。
不料儿女们都不同意,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再什么婚?就没觉得寒碜人?再说了,即使找给他们找后爹,也要找个像样的。现在找一个一无所有的残废军人算什么事儿啊?
这还不算,他们还经常到荣军院中辱骂张长锁,说他老流氓,勾引他们的母亲,甚至要动手打张长锁。
当看护女工上前阻拦的时候,他们甚至骂母亲不知道羞耻,还打了母亲两巴掌。
张长锁这下不干了,他能忍受对他的辱骂,但是却不能忍受对看护女工的辱骂和殴打。他起来和这些不肖的畜生们对打。可是一个年近七十的残废老人,如何是几个如狼似虎的青壮年的对手啊?结果可想而知。
荣军院的领导闻讯赶来,只是阻拦开几个打人者,轻描淡写地呵斥了他们几句。在他们看来,这是家事,他们不好插手,况且事情的起因也是因为张长锁先勾引人家的母亲。
在打了张长锁一顿后,看护女工也被儿女们拖走,关在家里,不许她再到荣军院上班。张长锁能够忍受辱骂,能够忍受殴打,却不能忍受见不到心上人。他孤独了一辈子,好容易找到一个贴心人,难道就这么算了?新中国不是早就规定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吗?咋现在几个儿女就能干涉长辈的婚事?
张长锁的倔劲儿上来了,他先去找荣军院的领导。荣军院领导只是笑笑,说这种事情他们无能为力。于是张长锁就跑出去找公安局、找民政局,可是任何一个部门都不管他的这个事情。就在张长锁走投无路、几近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份报纸。报纸上刊登着新任副省长赵强的简历。
走!到中州去,去找赵强去!可是老人所有的钱仅仅只够买一张新乡到中州市的车票,下了车之后,他分文全无,所以才会出现在公交车上无钱买票的窘况。
对于张长锁老人的话,赵长风大部分都是相信的,只是对他所言曾经是赵强父亲警卫员的这段经历持半信半疑态度。不过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赵长风还是决定把老人搀扶到省政府。就冲老人身上有一丝爷爷的影子,赵长风就决定帮到底。
省政府大院坐落在纬二路路北,是座前苏联风格的建筑,是在五十年代初期中州市刚取代开封成为中原省省会时修建的。
大院门口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从院门口到纬二路是宽阔整洁的柏油路面,有三十米长。在这段路面的正中间是一道与纬二路平行的黄色警戒线,把里外分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大院门口的左边,是一个岗哨。一个武警战士背着长枪,挺拔地站在那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在这个武警战士对面,是一个门房。门房里还坐着一位武警战士,面前摆放着一份登记表。
赵长风搀扶着张长锁刚过警戒线,武警战士就喝道:“干什么的?”
赵长风连忙陪着笑:“找人。”
“过来登记!”
扶着张长锁来到门房,赵长风对老人说道:“大爷,你在这里登记一下。”
“噢,登记,我知道。”张长锁连连点头。
“证件!”武警战士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赵长风和张长锁。赵长风身上学生味很浓,虽然身上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服,但是干净整齐,看起来十分有精神。张长锁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满是皱纹的脸又黑又脏,一身破旧的老式军装也满是油污,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酸臭味,一看就跟叫花子差不多。
一个大学生扶着一个老叫花子来省政府找人,当然是十分可疑。
张长锁哆哆嗦嗦地掏出荣军证递给武警战士。
武警战士来回翻看着,反复对比着证件上的照片和张长锁长相,大约五六分钟后才把荣军证摊开放在登记薄旁边,然后拿起一只笔,对张长锁说道:“来干什么的?”
“来找赵强的。”张长锁大声说。
“赵强?”武警战士愣了一下,“哪个赵强?”
赵长风连忙补充道:“同志,大爷是来找赵副省长的。”
“赵强副省长?”武警战士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目光中充满了警惕,“找赵副省长干什么?”
张长锁咧着只剩一颗门牙的嘴笑道:“我是他父亲的警卫员,找他来办点事。”
武警战士把笔放下,严肃道:“对不起,你们不能去见赵副省长。”
“为什么不能见?”张长锁叫了起来,“我是他爹的警卫员,去见见他咋了?”
武警战士却不吃这一套,只是冷冷地说道:“请你们离开!”
赵长风觉得老人费尽周折来一趟不容易,连个人影的没见就走太说不过去,就忙和武警战士商量:“同志,你能不能帮忙给赵副省长打个电话?”
武警战士严厉地盯着赵长风:“你是干什么的?和这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华北财经大学的学生!在路上遇到这位大爷,看他不容易,就把大爷送过来了!”赵长风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咋啦?把我当成犯罪分子了?
“把你的证件拿出来!”武警战士厉声喝道,“我要登记一下。你现在负责把这个人带走,他以后再来省政府,我就通知你们学校!”
“不走!凭啥赶我走?”
赵长风还没说话,张长锁老人一下子就爆发了。
“当初老子跟毛主席打江山的时候,你们这些小兵蛋子儿还没生出来呢!”张长锁老人激动地嚷道:“我今天就是要见赵强!老子就要看看,谁敢阻拦我!”
说着老人就要趔趄着就要往里闯。
站在岗哨上的武警战士一下子跑了过来,伸手拽住了老人:“站住!你不能进去!”
赵长风没有想到张长锁老人脾气这么暴,眼看事情就要闹大。这下可坏了,赵长风心道,若是张长锁真的认识赵强还好办,如果不认识赵强,恐怕他今天也脱不了干系。他也连忙上前拉住张长锁,口中劝道:“大爷,别激动好不好?”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从外面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就停了下来。后面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了下来,一个刚毅的面孔露了出来。
“怎么回事?”
“赵副省长。”武警战士连忙松开老人,上前一个敬礼:“报告首长,这里有两个人硬要见你……”
这个武警战士的话还没有说完,张长锁老人已经扑上来:“五伢子!”
武警战士连忙回身挡住老人:“你干什么?”
赵长风担心老人吃亏,也连忙上前护着老人。
“五伢子?”赵强的眉毛急速地动了动,他推开车门,走了出来,对武警战士说道:“你让开,让老人家过来。”
张长锁颤巍巍地来到赵强面前,一把拉住赵强的手道:“五伢子,我是长锁啊。张长锁,你记得不?小时候我还带你一起去掏过鸟窝。”
赵强仔细地打量着老人,忽然间惊喜地道:“长锁,你是长锁叔叔!”他紧紧抓住张长锁的胳膊:“长锁叔叔,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联系?”
张长锁哆哆嗦嗦了半天,想要说话,最后却蹲下来嚎啕大哭。声音撕心裂肺,似有说不完的委屈。
赵强眼眶湿润,弯下腰搀扶起老人:“长锁叔叔,别哭。来,跟五伢子走。有什么委屈,都告诉五伢子,五伢子给叔叔做主。”
老人抹着眼泪站了起来,赵强把他搀扶进车内。
赵长风站在一旁,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功德圆满了,他正准备离去。
“来,小同志,你也上来!”不料赵强却回身对他说道。
赵长风愣了一下,知道赵强误会他和张长锁是一起的。他心中一阵喜悦,即使是个傻瓜,也知道这个误会是多么美好。这是个机会,他不能错过。
赵长风坐进了车内。
奥迪车缓缓启动,平稳地驶进省政府大院。
第003章 大前途,小把戏
秘书刘光辉抢前两步打开办公室的房门,赵强把张长锁和赵长风让了进去。
赵长风跟在赵强后面,心中既紧张又好奇,在此之前,他甚至连乡长的办公室都没有进去过。
出乎赵长风意料的是,赵强的办公室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奢华。办公室面积不大,大约七八十平方的样子,一套办公桌椅、一排书柜组成了简洁的办公区域,几张红木沙发,一张茶几隔出了一个简单的会客厅。若不是门口挂着副省长办公室的标示牌,即使是赵强亲自领他进来,赵长风也不能相信这就是堂堂一个副省长的办公室。
赵强把张长锁和赵长风安排到沙发上,又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两人的对面。刘秘书则张罗着为三人泡茶。
“长锁叔,让你受苦了!”赵强语气有些沉重。
张长锁眼睛红肿,他拉着赵强的手嘴唇哆嗦着说道:“还好,还好啦。叔叔没受什么苦。能看到五伢子出息了,叔叔心中比什么都高兴。可惜,首长他……”
说到这里,张长锁没牙的嘴一瘪,浑浊的泪珠又夺眶而出。
听张长锁提起父亲,赵强心中也不好受,只是他不能任张长锁就这么哭泣下去。这毕竟是副省长办公室,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长锁叔,莫哭!莫哭!”赵强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为张长锁擦去眼泪,为了分散张长锁的注意力,赵强指着赵长风说到:“长锁叔,你先告诉五伢子,这个年轻人是谁?”
张长锁此时才想起赵长风来,顿时顾不得哭泣,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粗糙皲裂的脸上忽然掠过一抹红云。
“五,五伢子……”张长锁吭哧着说道,“能,能不能先借叔叔一块钱?”
“一块钱?长锁叔要一块钱干吗?”赵强惊奇道。
“还,还这位小同志钱。”
张长锁这才把赵长风帮助他买车票的事情说了一遍。
“嗯,小同志,很不错啊!”赵强赞许地冲赵长风点了点头,双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来回摸索,“现在的年轻人就需要你这种道德品德!”
赵长风脸一下子烫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说前面他的行为是乐于助人的话,那么他后面的行为则是出于私心。当初他帮助张长锁老人的时候可没有什么私心,纯粹是因为被老人身上一丝和爷爷相似的影子所打动。及到在赵省长和张长锁真的相认,赵长风心中才起了一点别样的心思。象他这样没有一点家庭背景的普通大学生,假如能和赵副省长攀上一点关系,那么对他的前途将会发生不可估量的影响。正是抱着这个心理,他才跟随张长锁一起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利用。可是张长锁老人的一席话却让赵长风找不到丝毫在赖下去的理由。
如果赵生正能晚点问张长锁老人就好了,赵长风心中很是遗憾,他站起来说道:“赵省长,没什么!这是任何一个青年人都会做的。大爷现在没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了,我也该走了!”
“别忙!”张长锁老人一声叫喊让赵长风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不过希望随着老人的后半句话立刻破灭,“让五伢子还了你车费再走!”
车费?赵长风心中苦笑,我就那么在乎那一块钱?
“不了,大爷,不用了!”赵长风摆手欲走,“一块钱算啥啊?”
张长锁上前拉住赵长风的衣袖,转身看着赵强,“五伢子……”
赵强双手在身上不停地乱摸,脸色尴尬之极。自从担任中州市副市长以后,他用钱的机会大大减少,乃至养成了身上不装钱的习惯。现在长锁叔逼他拿出一块钱,他又怎么能找得到?真是一分钱憋死英雄汉啊!
这时刘秘书沏泡好茶水端了过来:“长锁大爷、赵省长,还有小同志,请用茶。”
赵强目光落在刘光辉的身上,终于找到了解决眼下窘况的办法:“小刘,你先拿一块钱给我。”
刘光辉连忙摆好茶杯,拿出钱包翻找了起来。他钱包里向来都是成百的大票子,现在赵省长让他找一块钱也真是难为他。不过谢天谢地,刘光辉最后还是真的在钱包的夹缝里找到一张一元钱的纸币。
“年轻人,拿着!”赵强把一块钱塞到赵长风的手中,“再次谢谢你对长锁叔的帮助!”
就在刘秘书翻找钱的功夫,赵长风心中已经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也不再推辞,把这一块钱收下。
“长锁大爷,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啊!”赵长风叮嘱了张长锁一句,然后向赵强告别。
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赵长风却停下了脚步,转身对赵强说道:“赵省长,我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哦?”赵强不动声色地看着赵长风,“什么忙,先说来听听。”
赵长风走回来几步,来到赵强跟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道:“赵省长,下午我本来是要赶回学校考试的,因为遇到了长锁大爷,耽误了回学校考试。赵省长,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学校打一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给我安排一个补考的机会?”
原来只是这样的要求啊?赵强心中刚刚升起的对赵长风的一丝厌恶立刻消失了。
“呵呵,只是安排补考啊?”赵强点道,“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不过我可事先声明,只是给你一个补考的机会,至于考试及格不及格,就要看你的能力了。”
“谢谢赵省长!”赵长风如释重负,“只要能给一个补考的机会就可以了!”
赵强摆了摆手道:“谢什么?应该的。你因为送我长锁叔耽误了考试,我应该替你争取一次机会嘛。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