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传说》
卷一千年孤独第一章血杀
“把精力消耗在耻辱的沙漠里,就是色欲在行动;而在行动前,色欲赌假咒、嗜血、好杀、满身是罪恶,凶残、粗野、不可靠、走极端;欢乐尚未央,马上就感觉无味:毫不讲理地追求;可是一到手,又毫不讲理地厌恶,像是专为引上钩者发狂而设下的钓钩;在追求时疯狂,占有时也疯狂;不管已有、现有、未有,全不放松;感受时,幸福;感受完,无上灾殃;事前,巴望着的欢乐;事后,一场梦。
这一切人共知;但谁也不知怎样逃避这个引人下地狱的天堂。”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一二九)
※※※
十九世纪,英国。
青灰色的雾气笼罩着雾都的城巷,昏黄的街灯在雾中显得分外迷蒙。四轮马车踏破街道上积蓄的雨水,留下一串远去的蹄声。
“杰克,你是真的爱我吗?”街角的路灯下,美丽的金发少女裹着厚厚的大衣,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雾中的露珠。她满怀幸福地看着面前那高大英俊的青年,这是她的爱人,杰克。
杰克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这笑容令多少少女倾倒。“露丝,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人。”说着,将露丝拥入怀中,在她朱唇上轻轻一点。右手从少女耳畔滑过,手上多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深红色的玫瑰花。
“啊!”露丝惊喜地看着杰克手中的玫瑰花,在这季节里,红玫瑰十分稀少,只有在特别的温室里才能培育出来。露丝欣喜地接过杰克手中的红玫瑰,“杰克,谢谢你,我太爱你了。”
一个深情的拥抱,两人火热的唇触在了一起,激情的吻着,少女沉浸在幸福之中,激动地喘息着。青年的手指轻轻拨开少女颈上的长发,离开少女的嘴唇,轻触着少女的耳垂,然后慢慢向下,向下,直至颈上……
“砰”地一声巨响将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少女惊醒,看着拥着自己的爱人突然如破麻袋一样斜飞出去,重重地撞上街角的墙壁,又重重地落地,少女发出了一阵拖长的尖叫。
“住嘴。”如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的黑衣银发的男子一脸冷漠地说。一只纯黑色的大狗静静地站在他身旁,黑色的眼珠中射出不怀好意的凶光。
“你是什么人?”少女注意到了,这黑衣银发的男子有着东方人的面孔,英俊,却无比冷漠,细长的雪茄挂在他的唇边,冒着淡淡的青烟。
“咳、咳……”黑衣银发的男子还没说话,倒地的杰克发出阵阵咳嗽声,一缕血丝从他嘴角慢慢地溢出。
“你伤害了杰克!”少女跑到杰克身边,艰难地扶起他,“我要报警!”
“算了露丝,不必跟这种东方来的野蛮人计较……”杰克大度地说,紧盯着银发男子的双眼中却透出隐隐的凶光。
“你最好看清楚,你的杰克究竟是什么人。”银发男子淡淡地说,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声音却冷地不带一丝感情。
“杰克怎么啦?杰克是……”露丝的表情忽然凝固。她清楚地看到,杰克那挂着血丝的唇边,露出两颗细长的尖牙,那是……吸血鬼的牙!“呀……”露丝发出一声尖叫,扶着杰克的手猛地缩回,踉踉跄跄地奔到银发男子身后,一脸恐惧地看着杰克。
“露丝,露丝,你干什么?”杰克一脸惊慌地说,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唇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看着杰克惊慌的样子,银发男子冰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不能把牙缩回去了吗?我那一拳,可是注入了强大的妖力呢,现在你是不是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说着,一步一步地逼近杰克,黑色的大狗紧跟着他,张开嘴,露出雪亮的獠牙。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杰克惊慌地往后缩着身子,直到靠上冰冷的墙壁。他那一身体面的华服此时已沾满了雨水与污泥,绅士风度荡然无存。
黑衣银发的男子缓缓举起右手,掌缘上绽出淡淡的金光,“妖族第二戒律,对一切嗜食人血的生物,杀!无!赦!”
一掌挥下,金光一闪,灰色的砖墙一分为二,杰克……什么事都没有!
在金光即将触及他的那一瞬,他的身体忽然从中间裂开,化成一群灰色的蝙蝠,扑闪着翅膀飞上天空,接着在天上合成一只巨大的蝙蝠,怪笑着,对黑衣银发的男子说:“东方人,我不管你是谁,想要对付我这吸血族的贵族,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到‘地狱天堂’来吧,我等着你……”
“原来是吸血贵族啊。”黑衣银发的男子看着大蝙蝠在夜空中越飞越远,嘴角挂上了一丝奇特的笑意,“看来这趟会有大收获呢,大地……”留下那已吓傻了的金发美少女,与黑色的大狗消失在雾中……
※※※
“地狱天堂”是一个地方。
一个在漆黑的小巷深处,凡是正常人都不会去的地方。
那里,有最好的红酒,最好的调酒师,最动听的音乐,最美的女人,最舒适的床铺,最上等的鸦片……只要你愿意付出一点点的代价,就可以获得所有你想要的享受。
确实只要一点点的代价,任何人都付得起,只是一点鲜血和灵魂而已。
因为这里,有一群自称是最高贵的吸血族。
门被推开,黑衣银发的男子带着一只纯黑色的大狗出现在门口,典型的东方人五官上不带一丝表情,细长的雪茄在他唇边冒着淡淡的青烟。
冷漠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昏暗的灯光笼罩下的大厅里杂乱无章地摆着方形的木桌,周围却围坐着一群群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诱人的酒香在空气中飘荡,透明的高脚杯中盈着血红色的液体。吧台旁的钢琴师弹着缠绵的调子,整个大厅中没有多余的噪声,所有人都在轻声细语,这里,这优雅的环境,确实像极了天堂。
“先生,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漂亮的男侍者穿着鲜亮的衬衫迎上来一脸谦恭地笑着,黑衣银发的男子却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我来找吸血贵族。”平板的声音从银发男子口中冷冷地飘出,瞬间大厅里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停止了交谈,转过头,静静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您一定是理错了,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吸血贵族,这只是一间普通的酒吧。”侍者仍是温柔迷人地笑着,从容不迫。
“是吗?”银发男子冷冷地一笑,目光在大厅里游移不定。
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们无趣地继续他们的享乐,钢琴声又适时响了起来。
但是一声刺耳的锐响却再度将这里变为一片沉寂。
银发男子的手刺进了侍者的胸膛,再从背后穿出,鲜血如泉水一般从侍者的伤口里涌出,侍者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银发男子,想叫,却无法叫,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声响,就像蛇吐着它的信子。
鲜血仍不住地流着,情形却很诡异,没有一个正常人会以这样的方式流血,“哗……哗……”不断地发出泉水一样的流趟声,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快,侍者挂在银发男子手臂上的身体渐渐瘪了下去,变得干枯,就像一个被抽空了气的充气娃娃,接着他的脸开始塌陷,先是眼睛,接着是鼻子,直到脸上的皮肤全都陷了下去,双眼只剩下两个空洞,头部完全变成被干枯的皮包裹住的骷髅,他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具被皮包住的骷髅,再接下来,一道火光自银发男子穿透侍者的手臂上亮起,已变成了骷髅的侍者在火光中化为飞灰。
大厅里的气氛开始变了,黑色的风在大厅里不停地呼啸,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站了起来,嘴角露出两颗细长的尖牙,血腥气刹那间弥漫整个空间,钢琴师仍弹着钢琴,不过曲调却变成了贝多芬的《命运》。
吧台后的调酒师邪异地笑着,忽然伸手将自己脸上的皮剥下,血淋淋的皮肤下藏着一张略为熟悉的脸,是那逃走了的吸血贵族——杰克。
“东方人,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这吸血族的地盘呢!”杰克亲热地和银发男子打着招呼,后者报以一丝讥诮的笑。
“人们往往会因为看到不该看的事而丢掉性命,东方人,虽然你很有力量——坦白说,你的力量比我稍强一点,但可惜你已经惹怒了这里所有的吸血贵族,如果你还信神的话,现在可以开始为你的命运祈祷了。”杰克从架子上取下一把长剑,往空中抛去,剑在空中化成数十柄,落下时,在场的每个人——或者说每个吸血鬼手中都有了一柄剑。
“三十七个。”
“你说什么?”
“在场的三十七个吸血鬼,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时间到,派对结束,地狱的大门已为你们打开!”银发男子齐腰的长发无风自动,身旁的黑色大狗牵动嘴角的肌肉,露出一排闪着寒光的獠牙。
无须发令,黑色的大狗化成一道黑色的闪电扑进吸血鬼群中,尖利的獠牙迎向吸血鬼手中的长剑。
“无知的畜牲,想和高贵的吸血贵族对抗吗?”一个有着金色卷发的男吸血鬼嘲笑着,手中的长剑闪电般刺出,剑光直指黑狗双眼。
但他的笑容马上便没有了,黑狗的獠牙将他的长剑崩断,利爪扫过了他的咽喉,然后他的身体在火焰中化为飞灰。
所有的吸血鬼脸色都变了,他们已看出这不是普通的黑狗,没有任何一只狗能轻易地杀死号称不死的吸血贵族。“小心,这只狗会妖法!”一个女吸血鬼大声示警,同时弃剑念咒,打算用黑暗法术对付黑狗。
黑狗回过头,看着那女吸血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亡灵之洗礼!”女吸血鬼大叫一声,双手猛地外推,一道黑色的气体从她双掌间发出,罩向黑狗。这是来自黑暗的邪气,将地狱的亡灵引来吞噬生者的灵魂,这一招本来是对付高级的驱魔牧师的,可这吸血鬼现在竟用来对付一只黑狗。
但却没有用,黑狗在黑气中旁若无人地踱着步子,被黑气引来的亡灵还没靠近黑狗便已被无形的热力蒸发,空气中只留下亡灵蒸发前痛苦的嘶吼。
然后那女吸血鬼在黑狗的爪牙下化为飞灰。
黑衣银发的男子如鬼影一样掠出,黑色的披风迎风猎猎,数十道剑光破空向他刺来,剑气破空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道剑光能刺中他。他闪避的动作就像一名舞者,在剑光与黑法术间起舞,舞姿优雅无比,他的双手如毒蛇般不停地刺出,吸血鬼一个接一个被他的手掌穿透,然后起火,然后灭亡。惨叫声响满了整个大厅,伴着钢琴师《命运》的琴声谱出一首充满绝望的绝奏。
满屋的吸血贵族在一人一狗的攻击下灰飞烟灭,他们引以为自豪的剑术和黑暗法术在这一人一狗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当钢琴师敲完最后一个重音符,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大厅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颤抖着不敢出手,满脸惊恐与绝望的杰克和那端坐在钢琴前,齐肩的金发扎成马尾的钢琴师。
“来自东方的驱魔人?”钢琴师抬起头,微笑着望向黑衣银发的男子,他的双眼如深海一样蔚蓝,唇边的两颗尖细的长牙闪着寒光,脸上的笑容却纯净地如同婴儿。
“你很不错。”银发男子看着钢琴师,他的确不错,刚才的杀戮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仍能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中间没有错一个音符,这份镇定,是强装不来的。“我是东方人,却不是驱魔人。”
“不是驱魔人?那为什么要对付吸血族?”钢琴师轻笑着问。
“戒律如此,任何妖族碰上嗜食人血的生物,立杀不饶。”
“……杰克,你做了不该做的事呢。”钢琴师忽然笑看着不知何时已退到他身旁的杰克,“吸血族的戒律你忘了吗?还引了这么可怕的敌人来,害死了多少我们的族人?”
“我……”还没来得及辨解,钢琴师的手轻轻一挥,一道黑色的光焰掠过杰克的脖子,杰克的头马上从躯体上滚落下来,接着两件物体同时化为飞灰。
“吸血族第一戒律,不得为食欲而杀生,违者杀无赦。”钢琴师看着银发男子,笑容无比纯洁,好像他从没有干过杀戮这一类可怕的事。“这样可以了吗?”
“接我一掌,如果不死的话,我放过你。”银发男子说着,忽然冲前,身体化作一条黑线,银发在空中留下一抹银光。
“砰”地一声巨响,钢琴应声化为碎片,黑与红两色火焰在空气中急速燃起,又迅速地熄灭。
黑衣银发的男子叨着细长的雪茄,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向门边,黑色的大狗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
“你……来伦敦做什么?”钢琴师的脸色惨白,一双手齐腕折断,露出白色的骨骼和红色的血肉。脸上的笑容却未有丝毫变化。
“找一个以血为食的家伙,来自东方的血族。”银发男子已走到门边。
“我叫狄更斯,是吸血族的二王子,你呢?”
“妖族之皇,风间沧月……”
卷一千年孤独第二章闪灵
2004年三月,中国大陆C市。
天气很坏,雨下得凄凉。南逸风叼着烟,站在大楼下看着将天地连成一气的雨幕,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森林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只猛兽,正大张着嘴,将身陷其中的人慢慢吞噬。南逸风抬头看天,大楼间露出的狭窄的天空像是死神的脸,正笑着向他招手,他冷笑,“我还没有沦落到想自杀的地步。”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要等的人是时候出现了。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各色的伞出现在雨中。已是下班的时候,人们都匆匆地往家里赶,远远地,街对面出现了南逸风无比熟悉的身影。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撑着一把紫色的伞,微微隆起的肚子掩住了她本来很妙曼的身材。看着她的身影,南逸风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猛地吐出烟头,翻身上了摩托车。南逸风戴上头盔,将车发动,紧紧地盯着她的脚步。她走到路边,往左右看了看,便向路中间走去。南逸风加大油门,摩托车如风般冲出,她已经走到路中间,他已经冲到她身后,她听到了车的轰鸣声,停下脚步,回过头,惊恐地看着他,他却没有停,一路直冲,朝她撞去,她吓得忘记了闪避。“砰”地一声,车的前轮重重撞在她的小腹上,强大的冲击力将她的身体抛了起来,又重重地跌下,在地上翻滚出去,滚出去很远,溅出的血花将地上的雨水慢慢染红。南逸风没有停车,也没有回头,在雨中扬长而去。身后,那把紫色的伞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飘荡着,随着风越飘越高,直没云中。
※※※
那没入云空的高楼顶上,黑衣银发的男子嘴角叼着缓缓燃烧的香烟,静静地站在楼顶,身旁立着一只黑得无一丝杂毛的大狗,冷眼看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缓缓伸出右手,接住飘升至面前的雨伞,伞柄上,凝着一团雪白的光。“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他喃喃自语,将那团光轻握在掌心,“但是灵魂,却比生命更加脆弱。”白光在他掌心跳动,似在舞蹈,又似在颤抖。“但是,地狱或天堂,暂时都没有你的位置。”说着,轻吐出一口青烟,青烟在云中幻化成一名美丽的女子,她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用无限忧郁的眼神看着他。“回去吧,回去报复那被妖兽吞噬了灵魂的男子,我允许你取他性命。”他淡淡地说着,往掌心轻呵一口气,那像雪一样纯净且美丽的灵魂缓缓地飞离他的掌心,向下界飞去。青烟幻成的女子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在风中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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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逸风叼着烟,站在窗前看雨将夜色变得一片苍茫,青烟缓缓地飘升,迷住了他的眼。忽然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颈上传来妻子口唇的润湿与温热。南逸风伸手摘下嘴边的香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转身抱住她,像扑食的猛兽,在她胸前狂吻。他的吻,引起了她更热烈的反应,她轻哼着,将他引到床边,与他疯狂缠绵。南逸风伏在妻子身上,心里却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南逸风吻着妻子的颈,对那个女人喃喃地说着:“我爱你……我爱你……”妻子轻轻地应着:“我也爱你……”听着妻子如梦的呓语,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一袭雪白的连衣裙,一头飘逸的长发,背着手,站在青草地上,对着他俏皮地笑。他骑上摩托车,戴上头盔,猛拧油门,狂冲上去,将她撞倒,看她的血将绿草染红。他跪在她的尸体上,吻着她微闭的双眼,和她苍白的脸,喃喃地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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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对青梅竹马的她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在窗外飘着桃花花瓣的孩提时,还是空气中夹着淡淡菊香的少年时?又或是在雪花飞舞的大学时代?南逸风似乎已经忘了。唯一忘不了的,是她对他说出“分手”两个字时的坚定与决绝。大学毕业后,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九岁的男人。那男人事业有成,家财千万。过了这些年,南逸风也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家中也有了美丽的妻子,但是他却不能忍爱她丈夫能享受拥有她的幸福。听说她怀孕了,当南逸风在街上与她擦肩而过时看到她挽着她的男人,一脸幸福的笑,他的嫉妒便达到了顶峰。
南逸风制造了一起车祸。他在雨中骑着摩托车将她撞倒,让她的幸福在车轮下变得肢离破碎。
她流产了,腰椎以下失去知觉,半身不遂。她的丈夫和她离婚,没留一分钱给她。她父母早亡,在世上已没有一个亲人。她将在轮椅上渡过她的下半生。
听到这个消息后,南逸风泪流满面。他亲手毁了她,他对她的爱,却并未因为她的背叛有丝毫变质。她的丈夫并没有因为失去她而变得不幸,他在与她离婚后迅速结婚,娶了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漂亮女孩,在婚礼上,一对新人很幸福地笑。于是,在一个大雨的夜晚,南逸风用车轮将他的生命和幸福一起辗得粉碎。
“除了我,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令她不幸。”
南逸风对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男人和女孩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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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南逸风常作同一个梦。他梦见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在雨中蹒跚地走着,咧着只有一条细缝的嘴向他笑,他想逃,他开着车在大街上狂窜,东奔西突,停下车喘气时,却发现那婴儿已到了车内。它扑上来,大口地啃他的腿,用它那四颗细小的牙齿将他的骨头咬碎,撕下一块块冒着血的肉吱吱地嚼着,他大声呼喊,拚命地蹬腿,想将它踹开,他的反抗却没有一点效用,眼睁睁地看着它吃完他的四肢。它抬起头,抹净嘴角的血迹,对着车窗外说:“妈妈,来一起吃呀!”车窗外,白衣长发的女子正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他……
当南逸风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窗外正下着黑色的雨,妻子在他身旁酣睡,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恐惧。南逸风颤抖着点上一枝烟,心绪在烟雾中慢慢地平静下来,他想,或者该去看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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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响门铃,门缓缓地打开,她坐在轮椅上,白衣如雪,长发顺直如爆,她看着南逸风淡淡地笑,眼角已有皱纹,鬓角已有微霜,生活的不幸,已让她衰老了不少。她将南逸风和妻子让进屋里,南逸风四下打量,这是一间很旧的房子,狭小的空间,简陋而陈旧的摆设,唯一像样的,就只有房内那条沙发。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南逸风将妻子介绍给她,她对着妻子友好地笑,伸出手想与妻子握手。妻子挽着南逸风的臂,骄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被贫困与疾病纠缠的女子,对她伸出的手不屑一顾。她丝毫不以为意,淡淡地向他讲述着她现在的生活。房子是父亲的遗产,住在这里倒也安心,左邻右舍对她很是照顾。只是这里是六楼,平时上下楼有些不便。她无法工作,便写一些文章在杂志上发表,以此换取一些生活费,日子虽说坚难,倒也平静。南逸风问她,对那起车祸怎么看。她一再表示所有的责任全在她自己,是她过马路时太不小心,没有看清左右的车辆。她说她对不起她的孩子,要不是她太不小心,那条小生命怎会还没见着阳光就夭折。听到她的话,南逸风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几次想对她说,他一直爱着她,他想照顾她的下半生。可是看到身边的妻子,他欲言又止。
谈了一阵,她说对不起,忘了给你们沏茶,推着轮椅到了厨房。见她走了,妻子粘上南逸风的身体,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这就是你以前爱的女人?这女人有什么好的?南逸风淡淡地笑,“爱是没有理由的。”说着,南逸风一只手轻轻掩上了妻子的嘴,妻子以为他在开什么玩笑,眼中含着笑,毫不挣扎。她没有看到,南逸风的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他掩着妻子的嘴,将匕首缓缓地刺入她的心脏。妻子的瞳孔在瞬间张大,眼中的笑意变成了恐惧。他笑着,看着正感受着生命力一丝丝消逝,却无力挣扎无法喊叫的妻子,看着他掩着她嘴的指缝间渗出的鲜血,看着她因疼痛而变得扭曲的脸,轻轻地说,无论沧桑如何变幻,唯一不变的,就是我爱她的心。
身后传来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南逸风回过头,看着一脸恐惧的她。茶具在轮椅下摔成碎片,地上的水冒着腾腾热气。他笑着,向她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右手中还握着一把闪着血光的匕首。你看,我连她都杀了,现在,你总该相信我对你的爱了吧?多好啊,终于没人能阻碍我们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她渐渐平静下来,淡淡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是啊,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她对南逸风说着,向他伸出双臂,像要揽他入怀。南逸风扑上去,用一双血手将她紧紧抱住,吻着她的颈,喃喃地说:“我爱你……我爱你……”她轻声应着:“我也爱你……”
南逸风腿上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回过头,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正用它那张仅有一条细缝的嘴中四颗细小的牙齿,啃着他的小腿。他惊叫一声,反手一刀挥出,将那婴儿砍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那婴儿爬起来,一抹嘴上的血迹,“妈妈,来一起吃呀!”他惊异地回头,看着紧搂着我的她。她闭着眼,喃喃地说着:“我爱你……我爱你……”他大叫一声,一刀刺在她的脖子上,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喷出的血溅到他的眼中,眼前一片血红。南逸风拔出刀,又疯狂地刺下,他不停地刺,直将她的胸腹和脖子刺得血肉模糊,她的声音却像梦魇一样缠绕在他耳边。他听到她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猛地推开她,退后几步,看着已成血人的她。她的呼吸早已停止,可她的声音却没有消散,整个屋子里到处充斥着她轻柔的呓语。“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南逸风狂叫着,冲到窗边,外面正飘着细雨,灰暗的天空,像死神的脸,在向他招手。南逸风回过头,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妻子,坐在轮椅上的她,和墙边那正抹着怪笑的婴儿,长叹一口气,轻轻一跳,跃出窗外。身体像羽毛一样在空中飘荡,冰冷的雨落到他的脸上,洗掉他脸上的血。南逸风从六楼坠下,恍惚间,看到下面的街道上,白衣如雪的女子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仰望着他。她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