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蛋已经冷了,她几口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吞下,然后端起牛奶一口气喝光,起身收拾好餐具走进厨房。
水龙头放着水,白恬拿起盘子洗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忘了挤洗洁精。她按了按旁边白色的瓶子,挤了半天也没挤出来,拿起来摇了摇,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但她面无表情地晃着瓶子,一次比一次用力,最后干脆扯掉盖子,才总算倒出来一点残留的洗洁精。
沉默地洗完餐具,擦干放回橱柜中,白恬甩了甩手,后退一步靠在料理台边上。
睡衣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但她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到。
一分钟后,手机又震了起来,这一次是来电提醒。
白恬用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醒了醒神,然后掏出手机接了电话。
阿远,你出门了?她的口吻一派轻松。
对方也没听出异样,依然用爽朗的声音道:要我来接你吗?
白恬抬起头,揉了揉眉心,才略带歉意地回答道:抱歉,今早上接到了临时通知,我被安排去S市批试卷,下午就出发。虽然我已经请过假了,但是主任说这次人手不足,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边的人顿了顿,反而安慰她:没关系,机会多得是,我把机票改签一下就行了。你别不开心啊,小事一桩嘛。
白恬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语气里很是愧疚:麻烦帮我跟你家里人道个歉,第一次见面就爽约,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我妈这两天忙着学跳舞,过几天又要跟着夕阳团去泰国旅游,乐子多得是呢,你不来正好让她多玩几天。
白恬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心里的烦躁也散走了一些。
她点点头,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走回房间里,准备开始收拾东西。
诶对了,你是去S市?那边的人突然问。
是啊,怎么了?
叶黎笑了起来,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先将蓝牙耳机的声音调高了点,然后点开支架上的手机看了一眼,道:真巧,我姐说她这几天待在S市,给自己放个假。
白恬愣了下,有些茫然地问:你还有一个姐姐?好像没有听你说起过她。
叶黎也愣了一愣,他想了一下,才失笑道:我好像是忘了告诉你。
其实不是我亲姐,是我继父的女儿。叶黎双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路,慢慢道:前几年我继父去世后,她就很少回家了。我跟她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加上她工作很忙,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白恬看着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干脆拍拍睡裤上的灰,然后坐在床上认真听了起来。
这次也是难得收到她消息,说自己放假在S市休息,我原本还想说让她这次回趟家,你们也能见一面。
听起来你们的感情还不错。她听着,忍不住感叹。
叶黎是个开朗简单的人,相处久了,白恬能轻易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些东西。
电话那头的人却说:其实以前我们关系很不好,不过那都过去了,现在我只知道,她是我姐,是我除了我妈以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的语气难得认真,白恬觉得这些话里隐藏着很多故事,但都是她不知道,也不该去窥探的事情。于是她坐在床上晃了晃腿,问道:所以,你也要去S市吗?
不愧是你,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有句话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跟她说一声,这次就先在S市见面吧。下次再找个时间去见我妈,这样你也能轻松点。
白恬没有什么意见,她也觉得见姐姐比见妈妈的压力要小很多。
那就改签机票,去S市吧。
一锤定音。
S市是一个好地方,也是无数年轻人所向往的大城市。
但是对白恬来说,如果可能的话,她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踏足这个城市。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当白恬跟随着一群同事登上前往S市的飞机时,她没有想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旧地重游,会给自己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人生带来什么。
她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里感叹着诸事不顺,然后又一次为自己的妥协调整好心态,平静地看着飞机窗外的厚厚云层,等待抵达目的地。
身旁的同事们笑着在聊什么有趣的事,但白恬走了神,没有听清。
她脑中的思绪飞快地跳跃着,几个回合后,停在了不久后将要到来的会面上。
叶黎的姐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白恬忍不住去想。
既然没有血缘关系,那两个人大概是不相似的吧。白恬撑着头,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她的性格好相处吗?她会不会不喜欢自己买的礼物?又或者,不喜欢自己这个人?万一真的发生了这样糟糕的情况,她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白恬想着想着,竟然有些困了起来,不知不觉地在座位上睡了过去。
有一株向日葵开得很好,它在风里轻轻摇曳,这会让我想起你。
站在水池里的少女背着光,微微侧过头来。她好像笑了笑,逆光之下却无法看清。
但我又很快察觉,我想起你,与向日葵无关。
水池中湛蓝的水流因着少女的缓慢前行而层层飘荡,每一个涟漪都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在空旷的世界里回响。
而是因为对你上瘾的,我自己。
少女停在咫尺之遥,弯腰捧起池水,浇在了日光折射出的光晕之下。水流从那修长的指间泻下,影影绰绰之间,她突然抬起了头,看向自己。
白恬。
白恬,醒醒。
白恬睁开眼,双眼里缓慢地重新聚焦,又怔了几秒,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点点头,拿起自己的贴身物品坐直了身。
机舱中响起甜美的播报声,周围的人三五成群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熟睡的人也都醒了过来,为抵达目的地而长舒一口气,或是兴奋或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