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生气地拉开何似,脸色发黑,不是让你回去就别再来了吗?我们的话你怎么老当耳旁风!
何似笑着打哈哈,师傅,你放宽心,不就是几场空袭么,没你想得那么可怕,我人小,但是腿长,跑......
欣姐昨天差点死在空袭里!裴俊厉声打断,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她的?!你说你会带着你的相机去拍祖国的大好河山,你说你会用你的眼睛替她记录家乡的自然风光,何似!我们拼了命把你送出战区,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何似收敛笑容,但没有消失,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师傅,这是欣姐告诉我的,她说这是战地记者永远的格言。
那又怎么样?裴俊无力,阿似,这又关你什么事?
何似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道,来都来了,你总不能不让进门就给我赶回去吧,心会碎耶。
你!真把人能气死!
何似两手插兜耸着肩,靠在裴俊身边讨好,师傅,你快带我去看看欣姐呗,两周没见,想得我心肝肺都疼了。
裴俊想笑又有点无奈,敲了敲何似的脑袋,转身往他们在这里的临时住所走去。
何似跟在后面,眼前一片狼藉。
废墟,尸体随处可见,爆炸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这就是正在被战争蹂|躏的城市的样子。
阿似,别乱看。裴俊低声提醒,死亡让这里人心惶惶,他们经受不住陌生人带着窥探的眼神。
我明白。
何似这样答应,视线并没有收回,只是在重新看过去的时候带上了笑容,这个世界通用的语言。
经过拐角,何似已经被过去折磨得没有温度的心突然刺痛。
不远处,一名瘦骨嶙峋的小孩子正对着她笑。
他的腿上裹着纱布,额头还有血迹流淌,可脸上灿烂的笑容像极了阴霾过后的晴空,干净到纯粹。
战争的残忍让一个不过刚刚懂事的小孩学会笑对生死,生于和平的他们为什么总不懂得珍惜身边的人事?
何似抬手,攥着挂在脖子里的玉坠替他祈祷。
面对战争,渺小的她只能做到这些。
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何似和裴俊回到了住所。
说是住所,其实不过只比残壁断垣好了一点,勉强能让他们休息。
在战场,能有这样一个避难所,已属难得。
回来了。裴俊进门,同行的几人纷纷打招呼。
看到何似,他们俱是一愣,惊讶于她的突然出现。
裴俊主动解释,牛脾气,管不了。
跟在后面的何似偷偷吐了下舌头。
欣姐情况怎么样?裴俊问。
一人摇头,死不了,但是伤到了脊椎,后半辈子恐怕坐不起来了。
何似打了个寒颤。
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经历,更甚至,在此之前她连死亡都能坦然面对,可如果对象是欣姐......她笑不出来。
欣姐之于何似,意义重大。
裴俊低咒一声,快步往里走,何似急忙跟上。
阴暗的房间里只有零星日光,何似看不清楚欣姐的伤势,但里面浓重的血腥味可见一斑。
何似站在门口不敢靠近。
裴俊走过去,叫了欣姐一声,她刚疼晕过去,对裴俊的声音没什么反应。
确认欣姐的情况稳定,裴俊转身往出走,经过门口时拍拍身形僵硬的何似,能捡回一条命就该庆幸,别多想。
何似点点头,想躲又想看的目光里充满矛盾。
裴俊知道何似和欣姐的事儿,自然明白她现在的心情,不过事已至此,除非神仙下凡,否则谁都回天乏术。
不敢看就不要勉强,如果欣姐醒着肯定也不想你替她难过。裴俊说。
何似动动嘴,没发出声音。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下午有的你忙。
嗯。
何似跟着裴俊出去,几人围坐在地上吃午饭,面包就水,食不下咽。
后面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何似都跟着裴俊一行人帮忙救人,他们虽然不是战地医生,但都有医师资格证,做简单的急救不成问题。
拍摄之余治病救人是他们一直默认的坚持。
忙到傍晚,几人一身狼狈的回了居住地。
简单洗漱后,何似和裴俊坐在一起说话。
裴俊把过去两周的情况跟何似通通说了一遍,他希望何似因此望而却步,谁知道何似听到最后只说了一句,师傅,欣姐的女儿才5岁。
裴俊胡乱抓着头发,忍了上百个小时的眼泪疯狂往下掉,有战争就有牺牲,阿似,你回去吧,你只是个普通摄影师,没义务跟着我们蹚这些浑水。
何似对裴俊突如其来的软弱不予理会,她坐在狭小的窗台上,仰头看着暗无天日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