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平不愿自己主持的宴会让人坏了气氛,便道:“太液池里新放养了两条锦鲤,每到午后就会出来悠游自乐,据说看到的人都会有福气,我们去看看?”
这话一出,立即引来众人响应,正所谓享福人福深还祷福,图吉利的事儿,大家都爱干,荣平无可无不可,却也愿意与众同乐。太液池碧水澄澈,波光潋滟,莲叶接天,金鳞踊跃,一众宾客指指点点,仿佛各个都是行家。
荣平听得有趣,正走神,背后忽然被人猛撞一下,她措不及防,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幸而反应够快,扯开手奔出几步,便一挥衣袖稳住身形,牢牢站在原地。
惊魂甫定,荣平轻轻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就这时,却有噗通一声响起,扭头一看,竟然是陆萱掉进了水里。她尖叫连连,高呼尖叫,瘦弱的身体像一瓣儿荷花在池水里载浮载沉。“救命!”
瞬间兵荒马乱。
荣平看着众人或担忧或害怕或悄悄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为自己的平静感到惊讶,她的情绪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嗑一嗑瓜子。
“愣着干什么,快把陆大小姐救上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对面二楼上有道白色的身影一跃而下,落地的瞬间又猛然窜出,像一根离弦的箭,砰的一下射进了水里。是陆渊——名满京城,无数女孩的梦中情人,陆渊陆侯爷。他奋力超陆萱游去,紧紧的把她抱住,送向岸边,围观的人七手八脚把他们拉了上来。
陆萱浑身水湿,曲线毕露,双眸紧闭,娇弱不胜,一张脸白的像天狗啃过的月亮。陆渊又心疼又气恼,接过不知谁递来的斗篷把妹妹一盖,当即站起身来,怒吼道:“荣平公主,早知道你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不料竟卑鄙到这种程度!我在楼上清清楚楚的看到你袖子一挥,把我妹妹挥进了河里,她身体这么弱,你这是要她的命吗?”
陆渊显然气疯了。这个满京城数一数二的男人发起火来还是很吓人的,有些胆小的为免殃及池鱼,已经偷偷溜了。
一边的安乡县主闻言忙道“陆侯爷,您方才在二楼上,离得又远,又隔着草木花树,万一眼花看错了呢?话可不能随便说,好端端的,公主挥她做什么。”
安乡话音刚落,陆萱的两个丫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嗑的俩脑门子发红。“公主,即便那日我家小姐有些冒犯,今日也跟你道歉了,您即便不原谅,也可以命人惩戒她,直接推人下水,这叫谁承受的起?公主,您若心里还有不满,就冲着奴婢来吧,奴婢愿意为小姐接受一切惩罚。”
这话说的,仿佛荣平故意谋害一样。事情真相还没查清楚,就把罪名盖下来了。荣平的目光像一道清泉,波澜不惊的从陆渊周身淌过。他浑身水湿,发髻散乱,头上落着两片浮萍叶子,腮帮上还染着湖底些许泥泞,这本是个身材健硕,面容俊美一流人物,然而此刻气急败坏,暴躁愤怒,仿佛褪去了光环的凤凰——现在是落水的公鸡了。荣平有点诧异,原来自己前阵子品位那么差,他现在瞧着还不如陛下送给自己的苍星呢,至少苍星赏心悦目的皮相是货真价实经得起检验的。
陆渊被荣平过于古怪的目光看得心里没谱,满腔气势先弱了一半。她的眼神怎么像是菜市场买猪肉的?一边挑剔一边嫌弃。
以前的爱慕,热切,狂喜,忐忑全都不见了,陌生的叫他不敢认。但这样的荣平,却仿佛悬崖边遥不可及的花,有种独特的魅力。
“咳咳”陆萱恰到好处的醒来,她呛出一口水,幽幽的张开了眼睛。“哥哥。”
陆渊瞬间没了别的想法,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怀里。陆萱微不可查的又往他怀里贴了贴——哥哥的胸膛宽阔而又温暖。还有迷人的成年男性的味道,她苍白的脸迅速染上了些许红晕。
“哥哥”陆萱拉着陆渊的衣襟,娇弱的道:“请不要再为了我与公主争吵了,小妹当不起。既然是我让公主不高兴了,那公主要出出气,也是应该,我受着便是。”
说到后来,尾音里已带了哭腔。在场人有不少听着听着就红了眼圈。
“陆姑娘真可怜,怎么偏得罪了荣平。”
“荣平公主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陆姑娘刚才给她行礼,她都爱搭不理的。”
“何止啊,她分明就是故意刁难陆姑娘,刁难完了还要报复。”
……
荣平发现自己听力挺好的,在场的窃窃私语她都听见了。陆萱的清醒瞬间改变了局势,再也没有人想着查清真相,或者弄清原委,这病弱少女的话仿佛一阵妖风吹过,明明白白爸荣平安排在了反派的位置上。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于是拍了拍手,为这场盛大表演送上掌声。
“荣平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陆渊俊脸气的彤红。“本侯不理你,就对我妹妹下手想引起我的注意?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你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的!”
荣平叹了口气:“看来本宫有必要给你涨涨知识。”她轻轻伸出一根白皙的指头,这个姿势陆渊非常熟悉,当天在朝堂上,她就是这样表现的,一根指头竖起,便仿佛有千军万马出动。
“首先,本公主并不喜欢你,只是想睡你,但现在的你看上去…并不足以引起本公主的兴致。”
“你……”
“其次,本公主乃当朝一品,尊荣无双,你妹妹陆大小姐再怎么被你宝贝,在我跟前,也是一介素人。如果我要让她下水,那根本不需要背后下手,而是这样。”荣平伸出手来轻轻一拍。立即有几个健壮的仆妇推开人群走了过来。
陆渊情知不好,却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妹妹被拖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噗通一声,再次掉进了水里。
是被扔下去的。所以水花渐的很高。
众人都惊呆了,甚至忘记了尖叫。陆渊也懵头了,甚至忘记了发火。
荣平无所谓的摊手:我是毒妇嘛,品阶很高的那种。
陆萱傻眼了,事出突然,她根本无法反应过来,方才被仆妇按着根本挣扎不动,待到好不容易能动,求生的本能胜过一切,高喊着哥哥,梨花带雨惊慌失措的向岸边泅渡。
众人讶然:原来你会游泳的哦。 ...
公主
一场宴会热热闹闹开场,稀里哗啦结束。陆萱软在红罗锦帐内,又是发烧又是腹泻,病容憔悴好不可怜。“酸枣,你个废物!我要你做什么吃的,推个人都推不动!”
她的谋划简单而又刻毒,思路也很直接,水池边人又多又密集,谁都不防备,直接推荣平下水,凑的巧,她就淹死了,即便淹不死,那也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谁知道现在躺床上的,变成了自己。
她又是头疼,又是流鼻涕,狼狈不堪,再想想当日荣平趾高气扬的模样,更是恨怒交加,拔下头上的金簪就扎丫鬟的手:“留着它有什么用,废了了事。”
丫鬟吓得不停磕头求饶。她当天真的下手推人了,但没想到荣平公主反应那么快,竟然稳住了。结果荣平没掉到水里,自家小姐反而被人挤水里去了……
至于是不是荣平的宽袍大袖把鹅毛似的陆小姐挥进了水里,那根本不重要,反正大家都因为她才凑在一起,反正陆侯爷看见了——原本这黑锅荣平背定了,谁知道她那么不按套路出牌。
“咳咳,咳咳”陆萱气得扑在枕头上娇弱不胜的咳嗽。
她做了这么大场戏,受了这么大罪,结果荣平什么亏都没吃,自己反而丢了大脸。
雕花木门嘎吱一声推开,陆渊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他们之间似乎不存在兄妹避忌的说法,陆渊直入陆萱卧室,畅通无阻。陆渊在她床边坐下,伸手试了试她的温度。“怎么还在发烧?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哎呀,你冤枉我,我明明每碗药都有喝完。”
陆萱的模样娇弱而又委屈,陆渊轻轻摸着她的脸:“那就是大夫不顶事,开不出好方子。现在的太医院还是王太医手段高,来人,去请他过来。”
下人立即去办。陆渊把妹妹揽进自己怀里,柔声安抚:“你自幼身子骨弱,这次又落水又受惊悸,得好好休养。”
陆萱点头应是,乖巧无比。
陆渊看着两个丫鬟,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愚蠢的东西,保护小姐保护不好,照顾小姐也照顾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