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当今皇帝只是个点头摇头的老木偶,最后说了算的还是他亲娘武后,这种事情哪里又是什么秘辛?在那场梦中,自己见到的又岂止这一点点的冰山一角?
不过他却没把心思放在这儿,而是放在了茂伯刚才讲得那个人——张柬之的身上。
他脑中过了一遍茂伯口中这个张柬之的资料:大器晚成…前任清源县丞…七十来岁…擢升监察御史,且深得武后信任…
这会不会是梦中那个当了监察御史后历经狄仁杰、姚崇等人的推荐,屡屡步步高升,最后官至宰相的张柬之?会不是那个十年后,趁武则天生病发动政变,复辟李唐,先封汉阳郡公,后升汉阳王的张柬之?
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吗?
但是如果推敲一下这些资料和履历,还真不像是巧合。
如果是同一个人,那这个张柬之还真是一条金大腿啊!
要验证是否同一个人,崔耕知道 也很简单,随即问道:“茂伯,现任的清源县丞是不是叫董彦,龙溪县人。”
“咦?”
茂伯愣了一下,颇有些诧异地问道:“二郎你久不在清源县,咋知道 的哩?”
咚咚咚
崔耕的心脏没来由一阵猛跳,颇有几分激动地脱口而出:“果真是同一个人!”
“啥同一个人?”茂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崔耕尴尬地笑了笑,佯称道:“没什么,我也是上次在茶肆喝茶汤的时候,听人说得。”
茂伯哦了一声不再起疑。也对,像市井茶肆和酒肆这种地方,是最容易打听八卦和流言蜚语的地方。在那里听到这些小道消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倒是崔耕心里仍是久久没有平静,因为他在那场荒唐大梦中依稀记得,历史上的那个张柬之有个得意 门生就叫董彦,就是龙溪县人,正是张柬之离任清源县丞后,推荐他来出任这个位置的。
这个董彦虽然在历史上不出名,但崔耕却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十年后张柬之发动神龙政变,因功封王,董彦这个得意 门生第一个跳脚出来骂他的恩师张柬之忘恩负义,骂他因武后赏识而累迁宰相,却在武后生病时发动政变,罔顾当年武后赏识重用之恩。最后,董彦与张柬之割袍断了师生之义,挂冠而去,到了乡间耕读终生,不再出仕。所以,他对这个颇有些意思,却在史籍上跑龙套的董彦有了印象。
站在崔耕的角度,无论是张柬之,还是董彦,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他无权去评判谁对谁错。而且以他现在小屁民,充其量一个唐朝商人的社会地位,他更是没有资格去评判谁。
相反,他认为至少十年之内,现任清源县丞董彦和即将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的张柬之,都是属于蜜月阶段。那么,在清源县只要结好董彦,那么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里,就能有机会坐上了张柬之这艘顺风大船。
董彦啊董县丞,哥现在可就指着你傍上张柬之这个头戴逆天光环的幸运老头了!
崔耕心里默念了一番,却发现 二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正一脸费解地看着自己。
只见二娘颇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二郎你是不是又开始犯不务正业的老毛病了?不是二娘说你,你看咱家的木兰春酒据说外头都快卖断货了,你不寻思想办法增产扩量,咋打听起这种官府人家的事儿来?”
“是啊,这次老奴也赞同二夫人的话。”
茂伯语重心长地说道:“二郎啊,咱们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局面,木兰春酒在清源县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清源县外头又有田东家替你分着忧,你该是好好琢磨,如何多酿造些木兰春酒来。这样的话,咱们崔家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啊!”
崔耕:“……”
真冤!
他无辜地看了看茂伯和便宜二妈,叹了一口气,说道:“谁不务正业了?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接下来我们只要重新建酒坊,接着招更多些人来酒坊干活,然后酿造更多的木兰春酒,就会财源滚滚来,就可以每天数着一个又一个的开元通宝玩了?”
“难道不是?”便宜二妈撇了一下嘴,哼道,“我刚才去外头的几家酒肆转悠了一圈,嘿,咱家的木兰春都快卖疯了。梅姬那个贱蹄子的木兰烧,压根儿就没人买。这贱蹄子,就等着关张!”
“二娘你也很傻很天真嘛!”
崔耕看着一脸得意 忘形的二娘,说道:“你真以为梅姬会躺在那儿任我们逼得她关张?别忘了,宋温还站在她后面呢。”
二娘略有不服气,道:“宋温再能耐,还能不让咱们酿酒啊?”
“您还真说对了!”
崔耕点了点头,道:“户曹吏,管得就是清源县的商贾。虽然不知道 他会怎么使坏耍阴招,但我相信宋温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茂伯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了,问道:“二郎莫不是想未雨绸缪?”
二娘切了一声,道:“再怎么未雨绸缪,那张柬之如今可是在几千里外的长安城里做着大官,跟咱家也没渊源,凭啥替你撑伞遮雨啊?”
“二夫人想远了,我猜二郎真正 想打听的是现任清源县丞董大人?”茂伯及时纠正道。
崔耕赞许地看了眼老管家,到底还是茂伯看得明白些。
“可拉倒,”二娘不屑地偏了偏头,道,“虽说我是个妇人,可也知道 咱们这位县丞大人虽上任不到一年,却是个不贪赃不枉法的清官儿,凭啥替咱们家撑腰?而且,据说宋温跟了胡县令快十年了,是心腹胥吏。你觉得董县丞会为了咱们家,去开罪县令大人吗?”
崔耕笃定地笑了笑,道:“谁说结交官员就一定要行贿塞银子?二娘你太邪恶了啊!”
说到这儿,他自顾走到院中的一处石凳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悠悠说道:“我还真就希望咱们这位董县丞既不贪赃,也不枉法。还真就希望他有着一颗为官清廉如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心。他真的是这种好官,我崔二郎不仅要结交他,更要送他一场亨通的官运!”
“切,还送她一场亨通的官运…这话倒是听着耳熟,”二娘翻了翻白眼,鄙视道,“这话你也就忽悠忽悠田文昆那样的主儿!至于董县丞,你还是省省口水!”
崔耕:“……”
一阵无语,摊上这种便宜二妈,换谁也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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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深夜入狼穴
翌日,崔耕早早醒来上街溜达了一圈,在街边一个小摊上随便喝了一碗羊汤吃了两个胡饼后,就匆忙回了家。
回了家便一头钻进了酿酒房中,在里面自己捣鼓了差不多整整一个白天,直至黄昏时分,才抱着两个一大一小的酒坛子从酿酒房中出来。
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一身新衣裳之后,便带着初九出了周溪坊,起身前往崇文坊。
崇文坊位于城东,临近清源县衙,户曹吏宋温、县丞董彦的宅邸都在这个坊中。
崔耕去崇文坊,自然是要拜会县丞董彦。
……
……
宋温的府宅也在崇文坊中,离县丞的董彦府邸仅有两巷之隔。
入夜,晚风虽是凉爽, 却不如此时的宋温心里来得更爽。
梅姬如约深夜来访,着实让宋温的心情美了一番。
他将梅姬领到东厢房里,让下人烫了壶小酒,热了几个小菜之后,便屏退了东厢房外头所有的下人。
房中有一卧硕大的床榻,四方矮腿小桌上摆放着酒菜,两人脱了鞋靴盘腿而坐于榻上,宋温亲自替梅姬斟了一杯小酒,笑道:“梅姬啊,今天这酒正是崔二郎家的木兰春酒,乃醉仙楼的唐掌柜私底下替老夫截留的。来来来,咱们也尝尝这清源县卖断货的木兰春酒。”
梅姬唔了一声,不知缘何,见着宋温今晚这阵势,心里莫名有了几分紧张。
但一听木兰春三个字,心中那份贪念瞬间战胜了心中的那份莫名忐忑,随后举起酒杯冲宋温娇笑一声,道:“既然义父有这雅兴,奴家就陪您喝上两杯。”
说罢,举杯微微一碰,浅饮了一口。
宋温今晚还真是酒兴不小,来来回回地向梅姬邀杯,三壶木兰春酒已然下肚。
尽管梅姬今晚控住了酒量,但木兰春酒这种白酒的酒劲儿又岂是平日自饮的米酒所能比拟的?此时的她浑身燥热,双颊酡红,俨然有些不胜酒力。
不过好在她还是三分酒劲七分清醒,没有忘记自己今晚此行的目的,继而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说道:“义父,现在崔家小狗的木兰春酒已经让我们家的木兰烧滞销了,好些个酒肆食肆的掌柜都来酒坊退订,就连南北货栈的田文昆也声明以后不再替我们往外包销酒了。估摸着再有两天,等着崔二郎那厮建好酒坊,招人扩产木兰春,那我们方氏酒坊就等着关张了。”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宋温,问道:“义父,你昨日不是说等奴家过府来,就跟奴家讲如何从崔二郎手中拿到这木兰春酒的秘方吗?”
“是啊,虽然老夫也不喜这崔二郎,但不得不说,这木兰春酒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酒啊!”
宋温将杯中最后一口残酒饮完,由衷赞了一声,眯着那对三角眼,说道:“老夫算是看明白了,谁能酿造这木兰春酒,等同手里攥着个聚宝盆啊。至于这办法嘛,肯定是有的!不过梅姬,老夫且问你,如果我助你拿到这木兰春酒秘方,你该如何谢我?”
“奴家愿意拿出方氏酒坊五成,不,六成的份子送给义父!”
梅姬狠下心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痛快地回道:“只要您能替奴家拿到木兰春酒的秘方。”
“六成的份子?”
宋温挑了挑眉头,抹了抹嘴唇,笑道:“你倒是比你家那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要有魄力啊。不过嘛……”
说这话的功夫,宋温从床榻上站起,跨过四方矮腿小桌坐到了梅姬身边,突然伸手一把揽住她的香肩,眯着三角眼干笑道:“六成份子和人,我都要!”
“啊?”
梅姬脑袋嗡了一声,身子瞬间一僵,骇然叫道:“义父,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温越发紧紧搂着梅姬的香肩,笑道:“梅姬,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还听不明白老夫话中之意啊?那老夫再说一遍,酒坊的六成份子我要,你这人我也要!”
“不…不行,不可以的!”
梅姬终于明白为何宋温要自己深夜过府了,果然如方铭所言,这老东西没安好心,对自己有所图及啊。
只见她拼命地挣扎着肩膀,欲要挣脱宋温的揽抱,奈何宋温搂得太紧了,再加上木兰春酒的酒劲儿上来,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该死的老贼!
梅姬心里欲哭无泪,她就算和方铭媾和,那也是两人情投意合,对宋温这个干枯瘦弱的老东西,她哪里会有兴趣。她就算再霪贱,那也不是随随便便是个男人就可以上榻的。
见着挣脱不出来,她只得可怜兮兮地带着哭腔央求道:“义父,您可是奴家的义父啊,而且奴家也是有妇之夫,你我怎能行这有悖人伦之事?”
“嘿嘿,可老夫压根儿就没把你当过义女啊,梅姬。”
梅姬这可怜兮兮,梨花带雨的模样,越发让宋温心动,心底积蓄已久的那股躁动瞬间井喷而出,不自觉地将嘴凑到她的耳边,轻轻一口**她的耳垂,低声说道:“而且,你跟方铭又没行婚嫁之礼,何来的有夫之妇之说?再说了,你靠着方铭那种绣花枕头,还不如跟着老夫来得实惠。你觉着在这清源县,谁能替你遮风挡雨,谁能替你撑腰作主?”
“不行的,”梅姬撇过头去,强行躲开宋温的嘴巴,哭喊道,“义父,你不要这样,万一惊动了宋夫人,你让奴家以后还怎么进出你府上啊。”
不过梅姬搬出宋温的妻子也没能让宋温罢手,反而激起了宋温的怒火,只见他抬手猛地一挥——
啪!
一记耳光猛然甩在梅姬的脸上。
“你敢拿那黄脸婆来威胁老夫?”
宋温的三角眼中透着狠厉,喝道:“老夫巴不得那黄脸婆去死!不过这几天黄脸婆娘家的大哥身故了,嘿嘿,估计要在娘家呆上好些日子了。梅姬,老夫今晚把话撂在这儿,你若是不肯从了我,别说木兰春酒的秘方,你信不信我让你和方铭那绿毛龟在清源县都没有立锥之地!”
这话果然奏效!
此言一出,梅姬莫名地惊呆了,身子也不挣扎了,而是捂着吃痛的脸颊怔怔地看着宋温。
宋温见状心里窃喜,声音渐而温和,道:“梅姬啊,你若是从了老夫,在这清源县还有谁敢欺负你?而且,我保证帮你拿到木兰春酒的秘方。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梅姬一言不发,宋温的话让她心中波澜起伏。
眼下事实就摆在跟前,若是从了宋温,不仅有一个大靠山在后面替自己撑腰,而且还能拿到日进斗金的木兰春酒秘方。若是不从,不仅失了靠山,而且还要失去现有的一切。
不!
我不能没有酒坊,没有大宅!
我不要再过那种颠沛流离,三餐不继的穷日子!
梅姬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歇斯底里的狂叫着……
“方铭,不是我对不起你,实在是你太不中用了!”
梅姬深深地将头低下,心中默默地念着:“方铭,你既然这般没用,我又何必为你守贞?而且我与你过之前,便被崔老鬼染指过,你应该不介意 我和宋温再那什么?毕竟我也是为了咱们家,你应该习惯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