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我也觉得是李家的这位少爷喝多了,那是多少田啊!李家几代人的家业,就这样的分给我们?”
整个妈祖庙前,数千人的宴席,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的声音,就是火把燃烧时候发出的荜拨声。就连那些方才还在桌子之间疯跑疯闹的孩子们,也静悄悄的躲到了阿娘的身后,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每丁15亩、每妇10亩,没有水牛的,可以向李家租借,今年的租子就算了,但是,水牛必须要付租金。
条件?自然是有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是如此的盛宴,多少人,在闽粤打拼数代,也未见得能够有15亩水田。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供奉在妈祖神像前的那份契约,有人识得字的,小声念了出来。“分田地令及与民契约。
第一条,所有的民户要承认李守汉的统治地位并接受他的统治。
第二条,李守汉有责任保护他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
第三条,民户编制成保甲制度,有服兵役的义务。李守汉有权利在民户中招募士兵,但是,不得以武力夺取民户的财产土地和自由。
第四条,民户有纳粮给李守汉的义务,李守汉有权征收合理的税赋,但不得超过收成的二十分之一,超出部分由李守汉按照不低于市价的价格购买。
第五条,保护自己的土地和财产是每个百姓应尽的义务。”
“大人,这,这不是在寻我们这些苦哈哈们开心吧?!当真我们签了这份契约,便可以拿到十五亩田地?”
“如果要寻尔等开心,又何必摆下如此大的阵仗?花费如此多的钱粮?不是签了这份契约便可以拿到田地,还要在妈祖圣像前,焚香,宣誓遵守契约,否则,天地共讨之!人神共诛之!”李守汉沉下脸。
“这个自然!”
“这个自然!”
“李大人如此大仁大义!我等如果不忠于李大人,不遵守李大人的律令,还算是人吗?!”
“妈祖圣像前焚香,流民、军户宣誓忠于李守汉,李守汉则保证流民和军户们的利益不受到损害。并且,在契约书上盖上指模斗箕。当然,所有治下的百姓,都要服从李的领导。”这种最原始的宣誓手段,在这个时代,却有着最佳的效果。——佛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论东方帝国》。
林阿土脑海里至今还是晕乎乎的,看着手指上的印泥,他才敢确认这是真的。回过头,向庙门口望去,一个人影在灯火的映衬下异常高大。
身后是妈祖的神像,两侧是绚烂的灯火,这一刻,深深的镌刻在了林阿土和黄百亩等人的脑海中,“从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李将军,就是妈祖娘娘的化身!”
李守汉被徐大虎和左小鹏架起来,站在了两个人的肩膀上,挥动着手臂,向在场所有的人宣布分田令,这个场面很多年后被画家画成了作品,成为了和《自由引导人民》等几幅画齐名的作品。又过了很多年,被拍卖界联合估价,在两万两白银以上。评价意义:构图合理,呈现了完美的三角构图,光线、色彩搭配堪称一绝。最重要的是,描绘了一个伟人,在一个伟大的时刻的形象。
几天以后,当左小鹏受命去祖山查看李守汉的老爹的吉穴(就是墓穴)的时候,一个醉酒的人倒卧在道旁的水田埂上,双手还死死的抱住一个插在地头的木桩。
“大叔,大叔,你没事吧?!”
他几个箭步冲上前去,用手摇动那个人的双臂。
“军爷,你掐我一下,让我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那个醉鬼一脸迷茫,但又是十分坚定的对着挎着腰刀的左小鹏说。
“啊!”一声痛苦的叫声。
“军爷,我让你掐一下,没有让你要我的这条命啊!快,快!快帮我看看,地头上的界桩子还在不在?”
“大叔,还在。”左小鹏盯着那个写有几行墨迹淋漓的大字的界桩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还在,还在!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农夫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我家的四十五亩水田地还在。”一边说,一边蹒跚的向自己的家走去。“早知道按照人头分地,我就应该出海的时候,带着她们娘母几个一起来啊!少分了好几十亩地啊!”
一边踉跄着前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将军公侯万代!”
第五章 当一回秦始皇。
“李家的这个败家子,想要做什么?”
在副千户的府邸里,何天能已经摔了三个茶杯了。
“四十多万亩地,几天就被他给分了?!那些苦哈哈的穷军户、匠户,给他们田地有什么用?!”
他手下的家丁头目何福林,让一个丫鬟将地面打扫干净,双手递过一杯新茶,“老爷,也许这个败家仔,是因为得知自己没法子接任守备,索性将自己的家财散去,拿来邀买人心。一来,市恩给属下,二来,也是为了给老爷您添些麻烦。”
“料也无妨!我有三百铁甲雄兵在手,怕他作甚!一群没有兵杖盔甲的穷军户,即便是编练起来,能够翻起多大的浪来?!守备,我是坐定了!”
嘴上这样的说,手里捻着略略有些发黄的胡须,何天能不住的呼呼的喘着粗气。
“老爷,话虽如此说,可是,我们的细作传回来的讯息,李家直属的那些军户、流民,如今都是人心归附,都在说李家这个败家子的好。附近的几个百户官寨,也是人心浮动,很多官寨里的军户们,都在抱怨自己为甚没有如此好的运道。”
听到自己的手下向自己汇报的信息,何天能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容,“尔有张良计,吾有过墙梯!福林,你拿着我的拜帖,到附近的几个百户官寨走一趟,和他们说,李家的败家仔的行为实属胡作非为,我作为他的叔伯辈十分痛心。等到李大人的丧礼过后,我要登门训斥他,请各家放心,此股歪风,断不可长!”
“另外,你说的不错,那些穷军户,虽然没有兵杖盔甲,但是,毕竟是人多势众。也是不可不虑。你拜会了几处官寨后,到账房那里,领出来生铁两千斤,盐一千斤,棉布二百匹,绸缎五十匹。”
“老爷,你的意思是?”
“有文事者必有武备,他用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去收买人心,我就要用刀剑和他的人心说话。你拿上这些东西,到西面的佧族山寨去一趟,面见他们阿旺头人,就说,过些日子,我要借他的五百苗刀兵一用。还有,我们的兵丁,从明日起行戚少保的三八会操!”
看着手下跨马而去,何天能不由得暗自思忖,这样的所作所为,是那个弱不禁风,满口子圣贤之说的李守汉做的吗?
这个小贼,如今真的象细作说的那样,和一群匠户混在一起,做一些奇技淫巧之物来打发时光吗?
“几位师傅请坐。”满面春风的李守汉,摆手请凌正、冯默峰几个工匠头目坐下。几个人忐忑不安的半个屁股坐在了黄花梨官帽椅上。随时准备站立起来。
“这几日大家过的如何?田地都去侍弄了?”李守汉很是熟悉领导和手下的人说话的方式和程序,虽然以前不是名正言顺的领导,但是,这套事情,他也是驾轻就熟的。几句开场白之后,双方都变得松弛起来,谈话的气氛开始转向了技术。“凌师傅,府里面的冶金、炼铁、铸钱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偏劳你的,冯师傅,打造农具、兵器这些事,也都劳您出力的。而王全、雷明生二位,府里面的造船、屋舍营造,都是二位一直掌管。今天请四位来,不是别的事,就是说说咱们府里,统一度量衡的事情!”一句话,说的在场的四个工匠头目,包括一旁的福伯都有些瞠目结舌。什么?您要统一度量衡?您当您是秦始皇?要玩书同文,车同轨?“几位师傅,福伯,这几日,我在外面转了转,街市上、码头上、店铺里、各个匠坊我也去看了看。”
各个行业,各个店铺里面执行的度量衡都是不一样的,这样的标准,对于已经习惯了标准化工业生产的李守汉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玩笑和噩梦。
还好,在他那个被两个飞行员丢弃在书房里的书包里,他发现了自己的工具之一,一把游标卡尺。
“别的暂且不讲,王师父、雷师父,你们用的就不一样。木工建造房舍,用鲁班尺;而破好的原木造船,又是用的会同尺;成衣铺里用裁衣尺,王权师傅,你在家里用你的尺子量好的尺寸,到街上的裁缝铺里就做不出合适的衣服来。”
几个人轰然大笑,不错,这种事情以前的确发生过。不过,毕竟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那么多,大家彼此都熟识,所以,李守汉说的那种情况,也就没有被大家重视起来。
“还有,我们用来贸易的秤。也是花样繁多。有关平秤、天平秤、司马秤、会馆秤、库平秤、茶食秤,还有码头上用的鱼秤,我让盐妹子称了一下,同样的东西,用不同的秤去称,一斤,最多的能够差二两出来!”
几个工匠头目都是久在自己的行业当中摸爬滚打的,侵淫日久,可以说,从打当学徒就开始和这些尺寸打交道,如今听李守汉如此一说,倒有些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盐妹子从书房内室取出来一样东西,用托盘呈到了李守汉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