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翼鸟夫妻在蛇妖那边,要是出了点差池就不好了。”文判提醒道。
荀易点头:“所以,麻烦镇宅将军暂时派人看护,不要让蛇妖和比翼鸟起了冲突。”
过了一阵子,仍然无人前来告状,几人将桌上的不少文案清理,由文判送入后面的库房。
白福跑前跑后,给荀易呈上一碗汤水:“这是小人是食为天要的参汤。”
荀易正看着上个月的送魂记录,仅仅上个月晴隆城连同周围死亡人数达到三百人。随手端起碗喝了一口,顿时有一股暖流流转全身。
“咦,这参汤的味道不错啊。”荀易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从小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仅仅喝了一口,便察觉和自己以往所用汤品不同。
“老山参,而且至少是百年火候了吧?还有蜜汁火腿,青头蕈菇以及好几种草药吧。不对,不对,好像还放了海鲜提味?”
“公子想太多了。”白福哑然失笑:“食为天是灶王爷所属的各位食神所建立的联合食楼,其所用材料并非阳间所有的东西,而是神灵们专用的一种特殊食材。”白福一脸神秘,荀易正要发问时,第三张诉状到了。
这第三桩案子并无被告,仅仅是一位亡魂死者想要寻找自家老婆。
死者名叫张江,数日之前和自己的妻子同时身亡。按照地府的规矩,先由当地城隍接引后,逢初一、十五时开启鬼门押送至地府,减少无常使者们的工作量。
张江的魂魄顺利进入城隍府专门准备的住处,但是他的妻子至今未见踪迹。
“这就不是当场能判的案子,需要日后慢慢寻人吧?”荀易目光扫视身边几人,几位神灵点头:“没错,一般碰到这种情况只需记下生辰八字、年纪姓氏,回头找到了便可以送入地府让他们团聚。”
荀易沾了沾墨汁,提笔问了张江妻子的名字记下。
“张刘氏,原名刘美香。辛未年癸巳月乙巳日辛巳时。”荀易写完,突然笔尖一顿,仔细看了看这个生辰:“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倒是够巧的啊,跟我娘一样。而且都是辛未年的。”
自言自语,没看到旁边几位判官脸色不对。
白福小心翼翼道:“公子还记得已故荀夫人的生辰?”
“当然记得,身为人子,岂可不知父母诞辰?”荀易道:“我母是辛未年辛卯月辛卯日辛卯时的生辰,说起来比这张刘氏要大几个月。”
“是啊,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确是够巧的。您不觉得这种日子很少见么?”白福还想说什么,被文判瞪了一眼,低声传音:“别作死!告诉他,关于他母亲的事情有什么好处?当初荀家人刻意请老爷封锁消息,你捅出来激发他救母的念头,到时候如果有个闪失让荀家绝后,你看老爷回头怎么整死你。”
“没什么啊。”荀易不知道二人暗地里传音,只回复白福的话:“仅仅是纯阳纯阴诞辰而已,应该有很多人吧?以今年壬子年为例,十二月一半阳月,就有一百八十天,再折算一半阳日,阳年阳月阳日就有至少九十天。很普遍啊,我一直认为纯阳诞辰是很常见的例子,我不就是纯阳诞辰的?”
“说起来,我记得公子的诞辰是丙申年庚寅月甲戌日?”文判生怕荀易想到自家母亲,暴露当年的秘事,赶紧扯开话题。
“对,丙申年庚寅月甲戌日戊辰时,正好还是元宵节的时候。”荀易似乎想到什么,摇摇头将脑中的杂念摒弃。
“是个好日子啊,纯阳日又赶上上元节,甲木纯阳,福缘深厚。”文判赞了几句,看着荀易将张刘氏的失踪记录后舒了口气。
“好什么,正因为赶上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以祖父怕我早年夭折才给我取名易字。易者,变也。通阴阳,转生死,希望我能够借此而保命。”
荀易挠挠头,不过也有说法,易这个字据说是给他哥哥准备的。因为他亲哥哥早夭,所以这个名字后来就给他了。
在寻人启事最后添上今日时间,壬子年五月十五。
“总算是瞒过去了,没让他联想到自家母亲当年的事情。”武判等人彼此联络,张刘氏魂魄消失很容易让人想起当年荀夫人的魂魄神秘失踪。同样是夫妻同时身死,丈夫魂入幽冥,可妻子消失不见。
“纯阴之女,莫非真是有什么邪修借助她们的魂魄在炼法?”几位将军想到当年的无头悬案,心中打鼓。
打发张江回去耐心等待,荀易等人继续忙起来。荀易喝了碗参茶,勉强抵住睡意,揉着眼睛翻阅文书,突然眼前出现一只手。
苍白的手握住他的笔杆,荀易没反应过来:“白福,又有什么事——”突然一抬头,看向站在桌案面前的一个男子。
男子脖颈不断往下流血,殷红的鲜血滴答滴答落在荀易手上,浸染衣裳。
但是荀易毫不在意,如今的他目光都被脖颈上方所吸引。
并非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正因为他脖子上缺少了常人所具备的某样东西,才让荀易吓得直接呆愣当场。
在这个身穿铠甲的男子脖子上没有头!这是一个无头鬼!
“啊——有鬼啊!”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年,不假思索,左手抓住旁边文判的笔杆:“榆落摇钱!”
茂林剑法第七式,随着笔杆划出,手背上的城隍印记发光,神力附着笔杆,剑意勃发。身后出现一颗金灿灿的榆钱树。
漫天花雨撒金钱,无数金色铜钱噼里啪啦把整个大殿笼罩。
文判的神器外加城隍留下保护荀易的神力,加上茂公荀家的祖传剑法。这一剑彻底化作神道手段,金色榆钱如怒浪滚滚,刚刚打理好的文书再度飞扬。
旁边白福等人脸色大变,纷纷施法护住这数次遭殃的文书:“公子别乱来,这无头鬼就是来告状的!”
不过没等他们安抚住荀易,荀易忽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根闪光的笔杆落在神座。
第0004章 荀家子
血色昏暗的世界,荀易漫步行走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不时有几头饿狼在背后远远吊着,还有血腥气扑面而来。
看到这些饿狼,荀易似乎想到什么,不由得加快脚步。
前方若隐若现一道白影,慢慢逼近后才发现那是一位无头鬼。
无头鬼静静站着,当荀易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双手狠狠扒开自己的肚子。
哗啦——红红绿绿的肠子流了一地。
“公子,我饿了!”肚子里又有一个脑袋开口,说着肚子里伸出无数只手将荀易抓住。不顾荀易挣扎,一点点将他塞到肚子里。
这时,荀易看到肚子里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牙齿,慢慢将他的血肉吞噬殆尽。
“啊!”荀易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淋,张望四周。轻纱帷帐,黄雕木床,正是自己的居室。“还好,仅仅是一场梦。”摸了摸额头,满头大汗。
“不过好好的,怎么突然碰到无头鬼了?果然是这两天写小说的后遗症吗?”
“不是梦。”突然,枕头边上有一只毛笔一蹦一跳落在被子上,斜斜倚着笔杆,仿佛鞠躬行礼:“小人白福拜见公子。昨晚公子被无头鬼惊吓,下意识借助城隍之力施展神通。但公子毕竟是肉体凡胎,神通刚刚发出就耗尽公子精气神,自动回返肉身。等今天晚上,再度请公子前往城隍府办案,正好将那无头鬼了结了。”
想到那无头鬼,荀易心中逆反。毕竟是个普通人,哪里见得了这么凶残的鬼怪?
白毛巨兽因为原形的关系还不可怕,比翼鸟是传说中的灵兽,又能变化人形,荀易也没多少害怕。张江虽然是亡魂,但长得和活人一模一样也没敬畏之处。但无头鬼啊!想到那血浆喷洒在自己身上,荀易顿时涌起一股恶心感。
“今晚还去?”荀易有些不情愿。“昨天不是干了不少吗?今天你们几个应该可以办了吧?”
“公子,我们没有城隍印,不能进行最终审判签字,唯有公子才可以。”
荀易看着左手,城隍印红光闪闪,一股神力充斥其内。“这东西不能转让?”
“转让?这可使不得!”毛笔连连摇晃:“这城隍印若是落到我们手上,立马就会让我们登临神位,到时候老爷知道岂非要怪罪?”
也就是荀易肉体凡胎,不会因为城隍印而一步登神,所以才会让他来进行签字。这也是各地城隍约定俗成的,宁可交给凡人进行最后盖章,也不会傻傻将自己的权利交给其他神灵。那样一来,稍有不慎自己就要被夺取力量。
见荀易不情不愿,白福语气突然放慢,充满诱惑性:“公子,这帮助城隍干活可是一件天大福缘。如果干得不错,到时城隍褒奖,对你在阳世亦有好处。判官笔轻轻一勾,就能让你高中三甲或者财源滚滚,就连寿命都能延续。”
“延寿?”荀易心中一动,依着他的家势不在意什么钱财和名利,但寿命的话……
“没错,即便是公子的心疾,也能借助城隍老爷的手解决。”在白福想来,自家老爷之所以让荀易来帮忙,或许也是想要趁机帮他治好心疾,将昔年之事彻底了了。
“干了!”荀易的心脏有些问题,从小到大没少受这方面的苦,一听有解决的办法,哪里会不同意?
“少爷,准备起床了!”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洪亮男声响起:“雪姨说,刚刚老家那边把上月账本送来,请你过目。”
荀易抬头:“知道了!”跳下床穿上衣服,将书桌上那些纸张书本、文房四宝统统扔到书箱。至于自己还没写好的话本小说《山鬼》,犹豫下,搁在橱子里锁好。
这时,有一个婢女捧着水盆,拿着各种洗漱用具走进门。
看到自己大丫鬟黛萍进来,荀易问:“怎么今天是你?秋蒲呢?”
荀家仆人丫鬟皆以花木为名,黛萍和秋蒲都是他从小服侍长大的小厮丫鬟。不过这个从小,也是从八岁开始。据说在前面还有一批人,只是后来因为某件事被替换了。
“老家那边来人了。”黛萍埋着头,给荀易准备洗漱。
“不单单是送账本?”荀易刚拿起毛巾,突然神色一动:“是我那两个堂哥来了还是我那二叔亲自来了?”
“是昆少爷来了。”
“刚刚明哥儿过来了叫我起床,看样子他是带着秋蒲去应付了?”
“好像是。”黛萍说:“雪姨正在熬药,就让柳管家前去应付着。”
荀易是长房嫡子,但父母早亡,作为荀家继承人的他和二房的关系一直不好。尤其是那两个堂兄,如果荀易因为心疾早夭,恐怕这偌大基业就要落到二房那边。
荀易心中对城隍那边的事情越发热切,只要自己能够完美办公,届时请城隍出手帮自己治病。
“呵呵,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那位二叔敢不敢当做所有家老的面跟我撕破脸。”
洗漱之后,又有小厮白杉送来汤药和蜜饯。
就着蜜饯将苦涩药汁一口饮尽:“白杉将书箱拿到门口卫房,回头公子我出门时直接拿走。”
“是。”白杉掂起书箱,先下楼。
黛萍和荀易随后下去一楼见客。
这时候,大厅正坐着一个男子,管家柳子明在旁边作陪,强忍着不适赔笑脸。
“堂哥不在老家那边帮忙管事,怎么有空来我这边了?”荀易突然大声说着,踏足大厅。“不会是又在欺负我们家明哥儿吧?”
荀易这一辈以“日”排辈,荀易虽然是长房嫡子,但祖父前年刚走,父母也早早去世,虽然是荀家未来的当家人,可一位没有成年的当家人能够服众?
若非他祖父当年早有安排,将监护权以及房产等早早做了公证,交给几位信得过的老亲看管,相信过不了多久荀易就要下去陪他祖父和父母了。
“谈不上欺负,只是你这管家太不懂事,比老年头差远了,连账本都看不清白。”荀昆是荀易二叔的长子。身形壮硕魁梧,若荀易真因为疾病早逝,偌大家业必然归入荀昆之手。
“年老是祖父那辈人,你说话尊敬点。好歹给咱们家干了大半辈子,人家刚刚走,小心晚上去你家找你。”
荀易正是因为前面的管家不久之前去世,才勉强让柳子明帮自己管家。不过柳子明刚刚成年,今年才二十岁,比荀昆还小一岁,哪里来的经验?做起事情来,自然纰漏颇多,被人揪住把柄。
荀昆哼唧一声,伸了个懒腰,慵懒说:“行了,我来送账本,你赶紧看过签字,回头我还要去花巷玩,没工夫在你这陋居待着。”
他和荀易从小就是两两相厌,而且有些事情荀易不记得,但是他可没忘。
看了看这二层楼的宅院,荀昆面带不屑:“放着老家的大宅子不住,自己跑到这边买房子,简直是有病。连老爷子最后也没死在家里,命丧晴隆城,害的族里人还要在这边请灵。”
“来人,给昆哥准备祈香贡品。让他去祠堂好好跟祖父唠叨唠叨!”荀易抬高音量,旁边白杉立马应声。“好嘞!”说着,便要去拿香炉等物。
荀昆脸色微变:“荀易,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荀易施施然坐下:“在晴隆城买房子是祖父的意思,你要是不甘心有什么怨言,去找祖父好好谈谈。顺带跟他老人家聊聊,你是怎么大摇大摆在家里面坐他老人家当年留下的太师椅,并且怎么说他当年那些心腹坏话的。”
大周以左为尊,大厅两个主座椅子,以往都是老家主坐在左边太师椅上,荀易自己乖乖坐在右边的藤椅上。即便是前年老家主撒手后,荀易也一直放着左边的太师椅以表尊崇。
荀昆脸色忽青忽白,觉得屁股下面火烧一样,扭了扭身子,觉得浑身不自在。
猛然看到右边荀易闪闪发亮的黑眸正盯着自己这边,荀昆沉不住气:“你看什么!”
“我在看祖父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时常能够看到祖父坐在这张太师椅上对我笑。”荀易神色作恍惚装,突然指着荀昆:“你看,祖父不就在你身后?”
“胡说什么!”荀昆扭头一看,然后呵斥道。不过这下子,再也坐不稳,直接跳下地,坐在旁边的客座上。
“这才对嘛,正所谓主客有别,这才合礼数。”荀易悠悠说着,喝了口茶,命柳子明将账本拿来。
荀家老祖宗曾经和本朝高祖一起打天下,之后被封为国公,官拜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经过五代开枝散叶,荀家也可谓一方乡绅大族,人丁数百。
作为嫡系中的嫡系,荀易这位未来家主掌握着家中祖宅、祭田等物。他本应该住在老宅,但因为那边他二叔的势力稳固,老家主生怕自己宝贝孙子被人再度暗算,所以便在城里面寻了一处房屋,只每月命人拿来账本核对。老家主走后,这个规矩也没变,而是换成荀易检查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