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如仙境的山水之间,秀丽的峰峦上,他看见了一个妙曼的身影。虎娃从未离开过所生活的村寨,这里被险峻的群山环绕,除了头顶的天空,看向四周的眼界不会超过十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致,恐怕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却偏偏在梦中见到了。
但这个梦境是如此飘渺,他醒来后甚至想不起梦中的情形。此时的虎娃甚至还不完全了解梦的概念,只是伴随着成长与记忆自然有了这种经历。
第二天,山爷集合族中精壮的勇士,带着盘瓠离开村寨外出打猎去了。狩猎需要选择合适的天气并判断天时的变化,避开可能下雨特别是有暴雨的时节,否则在深山中处境将十分危险。山爷是族中最有经验的人,他熟悉这一带风向、云层的特点,甚至能感应到空中细微的水汽变化。
盘瓠已拥有初境的体验,可毕竟尚在开启灵智之初,若山不可能像教导一个人那样去教它初境九转的修炼之法,就算说了它也听不懂啊!所以只能让它在反复的体验中自悟修炼,因此它的初境每转之功时间都会很长。
但盘瓠已经开启了天赋神通,让它在狩猎的过程中逐渐熟悉和运用天赋神通、渐渐有意识地去修炼,自然伴随着初境九转,可能是一种最合适的方式。
族人外出集体狩猎往往要好几天才能回来,盘瓠第一次离开了村寨,虎娃很羡慕也有些舍不得。山爷并没有将青壮男子都带走,还留下一部分守护村寨,自从发生了怪鸟袭击事件,就更加应该小心。伯壮与仲壮这两位最强大的战士也留下了,山爷嘱咐他们不仅要保护族人同时自己也要好好修炼。
山爷不在的时候,族中的大小事情就由水婆婆说了算。这天阳光明媚、微风怡人,水婆婆突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决定,命令族中年满十六岁的男子与年满十四岁的女子,其中尚未结亲且年纪未满三十岁者,都集合起来看她纺布。
部族中的人们生活在原始古朴的状态中,有些事情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但在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中却懂事很早。男子年满十六、女子年满十四,就已经可以娶亲或嫁人了,但并非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早成亲。女孩嫁人一般还算比较早,但一些男子实际成家的年龄都比较大,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行。
水婆婆命令这些人来,当然是想设法指引他们迈入初境。年纪太小的孩子,不仅心智尚未完全成熟且身体亦未发育完全,是不适合过早修炼的,教都没法教。至于超过了三十岁,身心发育已经到了巅峰,却始终无法迈入初境,将来再成功的希望也很小了。
几年前山神尚在,其实很多族人在祭拜山神的仪式中都不知不觉受过山神的指引,却一直没有迈入初境,若水将希望主要寄托在那些尚未成亲的少年身上。至于已成亲的族人,倒也不是绝对没可能,但是他们生活中的杂琐事更多,心境上受到影响也多,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水婆婆并没说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命令大家来看她纺布;她也没有阻止不符合要求者来围观,只命令留在村中符合要求的族人必须得来。
村寨里有两片空地,一片就在中央、正前方是祭坛,另一片较小的空地在祭坛后方、水婆婆住的屋子门前。几十名族人按要求盘坐在这片小空地上、面对着水婆婆,而水婆婆坐在自家门前。至于其他族人想看热闹,就躲到一边坐卧随意,但不许跑到前面挡住这些人,更不许乱动说话打扰别人。
村寨各家几乎都没有凳子,平时就垫块东西在地上跪坐或盘坐,而盘坐比跪坐更稳、上身也更端正,这是大家从小的习惯,几乎不用教。而水婆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要大家尽量学她的样子——交腿盘坐。这样的身姿最稳、最正,由身即心,心境也最为安稳端正。
水婆婆织的是葛布。族人古时的衣裳是兽皮和树叶制成的,兽皮可以御寒,但在温热的季节穿着并不合适,树叶则很容易破烂。而“布”源自于线绳,人们用软滕或植物纤维搓成长条,粗的绳子可以捆扎东西,细的线可以缝制兽皮。
后来人们将细线编织成片,这就是最早、最原始的布,再后来人们学会了穿织经纬,也开始用简单的织机织布。山中最好的织布原料是葛藤纤维加工成的葛丝,它很细很轻柔,织成的葛布轻薄舒适,适合贴身穿着或者当夏天的单衣。
葛藤的根是可以吃的,还可以打成细末去掉纤维、晾制成葛粉保存,当然是好东西,族人们经常会到山中采集。村寨中最早只有葛布,这几年族人们学会了种植火麻,火麻纤维沤制成的丝也可以织成麻布。
麻布比葛布粗糙也没那么舒适,但火麻是族人自己种的,比野外采集葛藤要方便得多,所以纺麻布也更容易。而且麻还有更多的用处,比如缝制装东西的麻袋,搓成各种结实坚韧的绳子。
葛布比麻布更好,而水婆婆纺织的葛布是最好的,质地异常致密轻柔且经久不朽,在这一带的各部族中甚至专门被称为“水布”。虎娃平时穿的肚兜,就是“水布”做的。当路族与其他部族交换东西时,“水布”是最受欢迎的物品。
但是这几年路族人几乎不用“水布”和外族交换东西了,葛布本来就更好更少,何况水婆婆亲手纺的“水布”呢?路族人有了来源稳定、数量有保障的火麻,他们还偶尔用双倍的麻丝与麻布与外族交换葛丝与葛布。
今天是虎娃第一次亲眼看见水婆婆纺织“水布”,他的个子很小,在那些盘坐者身后要站着才能看见水婆婆。水婆婆织布却不用织机,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门前,族人们早已加工好的葛丝就堆放在她的身前。
虎娃正在好奇地观望,忽然发现地上那一根根细长的葛丝突然就好似活了过来,无风自动飘向水婆婆身前的半空。葛丝交缠相连、纵横穿插、编织经纬,竟缓缓地凭空纺成布料。布料的一端慢慢飘移,而另一端的葛丝仍在不断飞聚、织成长匹。
第009章、复归于婴儿(下)
水婆婆纺布,人却不用动手,地上的葛丝自动飞起织成长匹。族人们的感觉只是惊叹并非惊骇,因为她是大家敬畏的水婆婆,有这样的本事仿佛是理所应当。只是水婆婆要求大家坐在前面看清这一幕,倒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每个人都看见了,可是等他们想仔细看清楚的时候,却有着不同的感受。地上那一道道葛丝飞起,仿佛与体内某种力量相呼应,感觉就有些坐不住了。可是水婆婆不许大家乱动,感觉就十分难受,但只能强忍着。
还有人看着看着就感觉头晕恶心,因为空中的飞丝太密了,想把这个过程看得很仔细时,就会进入一种很奇异的状态。视线中的情景仿佛会放大,别的东西都消失了,只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葛丝在飞舞缠绕,心神也随之动荡。
有人渐渐就不敢再看,只要闭上眼睛,这种难受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可是水婆婆要求大家要看清楚,闭着眼睛又怎么看呢?
这些淳朴的族人真听话,大多咬牙在坚持,实际上强行坚持是根本坚持不住的,到最后就晕过去了,迷迷糊糊就像睡着了一般;还有人实在进入不了状态,便无法看清织布的过程,仅仅是坐在那里坚持而已。
虎娃站在后面,瞪大好奇的双眼看着水婆婆施展神奇的本领。他在想,水婆婆是怎么凭空将这些葛丝变成布的?接着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只怪鸟可以隔空摄物,而水婆婆此刻显露的本事可比那只怪鸟厉害多了。
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便看不清葛丝飞舞的细节,虎娃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就不再想别的,只是想看清楚丝是怎么变成布的,然后他就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在放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无数飞丝,缠绕相连穿织成布,每一根比毛发还细的葛丝,此刻在视线里都变得有麻线那么粗。
虎娃看清了葛丝编织成布的细节,然后也觉得一阵昏沉,昨天明明睡得很好,此刻怎么又犯困了?虎娃用力晃了晃脑袋,脱离了刚才那种状态,看见的仍然是门前纺布的水婆婆。
虎娃仍然接着看,此刻他不再感觉难受和头晕,渐渐看清的不仅是飞丝成布,而是整个场景。这场面非常流畅、非常好看,伴随着一种自然流动的力量,就像一幅会动的画。虎娃已知什么是画,族人们曾在环绕村落的寨墙石头上刻画一些场景,有的是打猎,有的是种树。
这些图案往往都很简单粗糙,虎娃经常去看那些画面。比如他看见一些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图案,琢磨明白之后,眼前恍惚就出现了一群族人在追逐猎物的场面。
此刻的水婆婆在虎娃眼中也成了一幅画,她的发丝在动,衣袂也在动,似以一种奇异的韵律在操控那些葛丝。空中缓缓飘过的葛布,仿佛山中不断流的溪涧。虎娃看见的是流水,流水为天地间的力量所操控,在山中汇流成溪涧。溪涧仿佛总是那个样子,可是水却不停地在流。
这是动中之静,流动的水成为人们看见的溪涧,流动的丝成为虎娃看见的布匹。无论世上原先存不存在葛布这种东西,只要将葛丝如此编织,它便会出现;就像水在山中那般汇流,人们就能看见溪涧。要领悟这动中之静,才能看清每一幅场景。
虎娃仿佛领悟了,这并不是用语言总结的,而就是自然进入了这种状态,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甚至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存在。在这种状态下,他仿佛在看又仿佛不在看,就这似看非看之间,虎娃入境了,以一种很淳朴的状态。当他连自身都忘了的时候,便闭上了眼睛。
虎娃感觉自己全身内外都在动,心脏在跳动、胸肺在呼吸、全身的血液在流动,甚至毛发肌肤都在一种潮汐般的律动中,没有一丝一毫是静止的。但在这种动态的感受中,他却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状态,因此才能清晰地察觉到这一切。
他站在那里好像是睡着了,面带微笑全身很放松,人却站得很稳并没有倒下,全身暖洋洋的感觉十分舒服。虎娃此刻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水婆婆要族人们看她纺布,希望大家寻找的就是这种状态。
水婆婆却没有注意到虎娃成功了,因为她根本就想不到。这个孩子太小了,还不到四岁。就算有人看见了虎娃这个样子,恐怕也不会意识到他已入了初境,或者说初照境。
虎娃的个子很小,是围观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而且他身边的很多族人都与他一样闭上了眼睛。闭眼与闭眼的含义也是不同的,想看清楚水婆婆纺布可不好受,大多数人会感觉头晕,只有闭上眼睛不再看才能站得住。
虎娃最后是被水婆婆的声音唤醒的,只听水婆婆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去之后,要仔细回味此刻的感受。所有符合要求的人,下次接着来看我纺布;而其他人只要没事,也最好都能来。”
虎娃不知时间已过去了多久,但是水婆婆那匹布已经纺完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疲倦,显然今天所做的事远不止表面上那么轻松。族人散去了,水婆婆并没有发现谁成功进入了初照境,但她也没有太失望,有几名族人的反应还是不错的,将来可以接着练习、接受她的引导。
自始至终,水婆婆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告诉族人她想做什么、大家又该怎么办。因为她知道,就算说出来也没用,哪怕将初照境对族人描述清楚,也不等于大家就能进入那种状态。观她纺布,完全是一种不言之教。
远方树得丘上的理清水暗叹一声,他很清楚若水的目的,这种做法可以说是独具用心。因为面对那些淳朴的族人们,实在没有办法讲解初境修炼之妙。而根据理清水的经验,就算能够讲清楚,让别人听懂、自觉地去寻找那种状态,也未必比若水这种引导方式成功的机会更大。
但是就连理清水也没有注意到,小不点虎娃今天进入了初照境,这是他同样想不到的,因为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理解修炼境界之妙,就算刻意教也是不可能教会的。可能是因为若水用的法子太特别了,虎娃只是自然地体验到了那种状态。
对族人们来说,看水婆婆纺布显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可是水婆婆发了话,大家又不敢不听,就连那些不是必须去看的人也会去。还好水婆婆并不是每天都这样做,时间又过了好几天,她并没有再次召集族人,很多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
族长若山率领狩猎的队伍归来了,整个村寨一时变得热闹无比,人人都兴高采烈。这次族中最好的猎人伯壮与仲壮没有去,但收获的猎物却比以往每一次都多,因为有了盘瓠。这条看上去不起眼的花尾巴狗,在山林中动作如风,跳跃扑击有如飞腾,寻常野兽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这次外出狩猎,盘瓠也学会了很多东西。山爷教它怎样潜伏、怎样等待最好的时机、怎样和族人配合,也包括怎样放弃。这条狗很听话也很好学,最重要的是它也学会了怎样不乱叫。
盘瓠的吼声很厉害,全力吼出时能将惊慌的豹子震得从树上掉下来。它要是随意乱吼的话,会将山中的猎物都吓跑的。
盘瓠这种极具冲击力的吼声与平常的叫声不一样,是它的天赋神通。若山借助狩猎教会它不要随意动用,并且渐渐学会了控制威力的方向。声音原本是四散传开难以控制的,可是盘瓠却渐渐能将吼声的威力只朝一个方向发出,而其他方位的人听见的只是普通的狗叫。
这次收获了如此丰富的猎物,盘瓠也成了族人们眼中的英雄。它就算直立站着,个子也不高,每个人看见它都会走过来很亲热地拍拍脑袋、摸摸脖子,搞得这条狗有点郁闷同时也很有些得意。它在虎娃面前摇头晃脑,用一对前腿比划着什么,仿佛想诉说很多事情,可惜它还不会说话。
狩猎的队伍归来后,水婆婆又一次召集族人观看她纺布,距上一次的时间,已经由上弦月变成了下弦月。外出狩猎的族人中也有符合要求者,这次同样加入了盘坐者的队伍,水婆婆还特意命盘瓠也要坐着观看她纺布。
这条狗的坐姿与其他人不一样,它只是蹲坐而不会像人那样交腿盘坐。很难说这位特殊的“族人”是否符合水婆婆先前的要求,它当然尚未成亲,但也绝对未满十六岁。可是狗的年龄概念应该与人不太一样,所以族人们并未提出异议。
其他不符合要求的族人,仍然围在后面看热闹,很多人看着看着便闭上了眼睛,虎娃便是其中之一。虎娃的感觉与上次差不多,只是那种状态更清晰了,他并不是刻意要这么做,就是觉得这样很舒服很安逸,恨不得水婆婆每天都纺布要大家来看。
第010章、初境的难题(上)
假如水婆婆知道虎娃竟有这等想法,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她如此纺布可不是普通的功夫,仅仅在定坐中操纵这些葛丝,就必须要有三境九转圆满之功。而她能够做到今日这么精妙,不仅因为修为已在五境,而且织布是做了几十年的事情、最为得心应手,其中还另有玄机,所以才能借此指引族人迈入初境。
水婆婆像这样每施展一次,都大耗神气法力,且不说路村人能否收集那么多葛丝,她至少也要间隔半月才能继续。
族人们此番观看纺布之后,水婆婆只说盘瓠以后不用再来了,但其他人还得接着来看。盘瓠当然不必,它已入初境,水婆婆只是想确认而已。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是月光明亮的夜晚,山爷都会把盘瓠叫出去,让它坐在祭坛前修炼。
虽然没有了那怪鸟肉为引,但盘瓠已经渐渐明白山爷要自己做什么,就是寻找那种奇异的状态。月夜中方定坐修炼的盘瓠,渐渐能够自发地进入初境修炼,仿佛有一种感觉在体内流转,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丝毛发都在清晰的感知之中。在一片寂静里感知着生命的律动,当这种感知越清晰,平日的知觉就越敏锐。
盘瓠并不清楚这就叫初照境,山爷也没法对它解释明白,只是指引它进入这种状态自悟修炼。但是这条狗自己有体会,它变得精力充沛、知觉敏锐,有时甚至不用眼睛看就能感觉到周围的物体,或许是因为嗅觉或许是因为直觉,总之是形容不清楚的。
另一方面,它的天赋神通也变得越来越强大、操控得越来越自如。村寨中每日凌晨公鸡打鸣时,仍偶有猛禽扑下。只要这些猛禽飞得足够低、离得足够近,盘瓠突然窜出朝天而吼,就能将那些猛禽震得晕头转向、胡乱扑腾着翅膀落到地上。
有的猛禽比较强悍,反应也比较快,虽然被盘瓠的吼声震得晕晕乎乎,却能飞旋离开并不坠落,但这时它们的速度也大受影响,很容易被弓箭射落。不过盘瓠还是有自知之明,它清楚自己的吼声威力有多大,通过不同猛禽的反应能判断出来。
假如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怪鸟,盘瓠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可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出现过那样强大的怪鸟,那种遭遇毕竟很罕见。
路族人外出狩猎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只要天气合适,若山都会带着盘瓠集合一批族人离开村寨去山中打猎,顺便也在山野中采集诸如葛藤之类的东西,每次的收获都很不错。路族人这些年养了鸡又种植了菽豆和火麻,如今猎物也多了,日子过得当然比以前好多了。大家可以用更多的时间精力去做别的事情,也可以用物产与外族交换更多的东西。
新鲜的肉食要尽量吃掉,一次吃不完才制成肉干保存。实际上肉食仍是族人们最缺的美味,除了刚刚狩猎归来的那几天,几乎没有多到一次吃不掉的情况。真正需要处理保存的是毛皮,各种动物的皮毛都要小心地剥下、清洗、去脂、晾干,处理不好就容易霉变腐坏。
不同的毛皮有不同的处置方法,族人们已学会了简单的晾制和揉制。有的毛皮适合制成带毛的裘皮,在寒冷的季节里十分保暖;而有的动物皮适合去毛制成或坚韧或轻软的革料。若山与若水所修炼的神通法术,并不擅长在矿石中炼化金属,却极其擅长做这种事情。
若山族长处理毛皮,并不像村民们那么费劲,只是将清洗后完整的毛皮放到祭坛上借助神奇的力量祭炼加工。他所处置的裘皮与革料,不仅坚韧轻便,而且能够长时间保质、不容易损坏。虎娃就见过脱了毛的麂子皮或鹿皮,经过山爷的手,能从中剖开成好几层,制成几乎像布匹一样轻软的革料,既透气又耐磨。
可是村中猎到野兽毛皮,不可能都让若山族长来处置,普通的族人还是按照原始的方法去加工;就像村中的布料,也不可能都是水婆婆所织的“水布”,族人们还是要用简单的织机去编织麻布与葛布。
通过看水婆婆纺布,又见到山爷处置皮毛,虎娃发现村寨中的各种用品基本上都是通过两种方式加工而得。一种就是村民们老老实实地用各种方法去制作,另一种就是以神奇的力量去炼制,而后者注定只能是少数情况,因为整个部族里只有山爷和水婆婆才会。
虎娃却不清楚自己也迈上了这条道路,只是远未到达山爷与水婆婆那种境界。既然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世上就更无人知道了,甚至包括时常关注他的理清水。
水婆婆召集族人观看纺布,刚开始是半个月一次,再后来是一个月一次,虎娃每次都会去看热闹。族长山爷后来也发了话,除了符合水婆婆指定条件者必须盘坐观看,其他的人只要没事也都得去。既然山爷和水婆婆都说了,族人也就必须得去了。
虎娃观看水婆婆纺布时无意中进入了初照境,水婆婆也说过,回去之后要仔细回味观看纺布时的感受。后来有一天夜里,他躺在床上时也进入了这种状态,当时的心思特别纯净与安稳,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做,他是自然办到的,从此开始了不为人知的初境修炼。
虎娃并不知道盘坐入境,他在初境中要么是站着的、当时在观看水婆婆纺布;要么是躺着的、当时正准备睡觉。这并非是一种有意识的修炼,进入那种状态便拥有种种新奇的感受,于是他便不断地去探索,就像婴儿睁开了眼睛,自然想把世界看得更清晰。
虎娃在初境中体会到万籁俱静的感觉,甚至连虫儿微弱的鸣叫都声声入耳,村寨外远处风儿吹过树梢的声音也清晰可辨。这种状态是真正的静,正因为静才能够听清,但这样是睡不着觉的,虎娃便渐渐学会了收摄心神不再去听、或者是听而不闻。
然后他有了更新奇的感受,与盘瓠的感觉差不多,他的知觉变得越来越敏锐,能在寂静中感受到自身细微的动态,只要是身姿稍微有些不舒服,都会很自然地调整放松,到后半夜就自然睡着了,醒来后觉得特别精神。
若是师父传授弟子,讲解何谓初境九转,会说那是九静九动的过程,反复修炼渐渐功深,直至内照分明,才能达到初境九转的圆满状态。可是虎娃并不懂这些,所以很难说自己修炼初境到了第几转,这种极静与玄妙的动态交替的感受,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独自体会着。
虎娃没有问过谁这是为什么,甚至也没有太惊讶,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自然发生的。他还是个原始部族中的孩子,在不断的学习和成长中。在他的意识里,这种状态的出现,就和人渐渐长大,手脚渐渐有力,抓东西越来越准、越来越稳一样,就是个自然发生的过程。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年多,深山中的族人对岁月的概念很朴素,只知春夏秋冬又经历了一个天地循回。若山对盘瓠的修炼越来越满意,如今已经不需要他再吩咐什么,只要是有月光的晴夜,盘瓠自己就会跑到祭台前端坐修炼。
这条狗竟然学会了一种新姿势,前腿离地放在胸腹间,身子挺直,两条后腿在身前交盘。这根本就不是一条狗的样子,它是跟族中其他人学的。而族人们也没觉得太奇怪,因为盘瓠以前也是直立行走的,它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模仿人。
这条狗的天赋神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成熟了,它也自然变得更加有力、敏捷与敏锐。当外出狩猎时,潜藏在远处、普通族人们根本发现不了的猎物,它都能及时地发现,这不仅仅是因为天生出色的嗅觉。当然,它的嗅觉也比原先敏锐多了。
如今的盘瓠,可以说已是这一带山林中的霸主,没有什么猛兽是它的对手,同时它也成为了这个部族的守护兽。但这条懵懂的狗并不清楚自己有这般厉害,它在村里还是直着身子到处撒欢,经常被大人摸脑袋以示亲热、被小孩揪耳朵拽尾巴玩耍,而它觉得很开心。
族长若山当然大感欣慰,可是若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明确地教授盘瓠初境九转之功,只能让它这样自悟修炼了,也不清楚这条狗究竟到了什么境界。若将来有一天盘瓠能够迈入二境,恐怕才能证明它早已初境九转圆满。
盘瓠学会了新本事,很想与虎娃分享这一切,或者说也想教会虎娃,可惜它不会说话。它经常在虎娃面前做出那种盘坐的姿势,用前腿比划着什么,意思大概是想让虎娃跟着学,惹得虎娃咯咯发笑。
就在水婆婆召集族人观看她纺布的一年多之后,虎娃应该满五岁了,水婆婆终于不再这么做了,很多族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长达一年多的引导,如果这批族人还是达不到要求,成功的希望也就很渺茫了。
但是水婆婆功夫并没有白费,有两位族人成功迈入了初境,一位是十六岁的阿槿,另一位是十八岁的叔壮。
第010章、初境的难题(下)
叔壮并非是伯壮与仲壮的亲兄弟,他从小长得比较瘦弱,父亲希望他能健康强壮,所以起名为“壮”,但村里已经有了伯壮和仲壮,他就只能叫叔壮了。至于阿槿同样不是村里最强壮的少年,他的母亲南花是从村口外断崖那边深山中的花海村嫁过来的。
蛮荒群山中的族人当然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洋,但深山中的大湖也被称为“海”。据说越过村外那道几乎深不见底的断崖,另一端的深山中有一座大湖,每到春夏季节湖畔便开满野花,同时湖水因为深浅的不同、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又倒映出周围群山层层叠叠的景象,所以被称为“花海”。
花海旁的高坡上分布着一个村落,就叫花海村,“花海”既不是族姓也不是部族的氏号,就是一个表示来历的地名。很多深山中的原始部族,并不都像路村这样有一位留下族姓的祖先,他们甚至无姓无氏,只有自己的名字而已。
阿槿的娘名字就叫“南”,由于来自花海村,人们就按习惯称她为南花。南花的皮肤很白、腰很细,但在族人们的眼中,她并不是一个很标致的女人。原始部族中的女子,最好是胸大、腰粗、四肢浑圆结实,这样既能生孩子又能干活,这是最朴素实用的审美观。
可是虎娃却觉得南花很漂亮,是村里除了水婆婆之外最好看的女人了。南花嫁到路村之后,并没有因为体型或相貌受到族人的歧视,她的手很巧,擅于干各种细致活,会磨最精制的骨针,所纺的布也是除了水布之外最好的。
阿槿的样子长得像他娘,当然不是很健壮。盘瓠当初将一只母鸡撵得飞过断崖,发出一声震吼甚至还把远在后山的阿槿吓得从树上掉了下来,没想到阿槿如今也迈入了初境。
叔壮和阿槿随即成了山爷眼中的宝贝、接受专门的指点,山爷教导他们修炼初境九转,这种修炼甚至比参加部族的集体劳作更为重要。如今路族收获的猎物和物产比以前丰富多了,族人们也不必像以前那样不停地辛苦劳作才能生活,有些人便可以脱离劳作也能得到供养。
水婆婆不再耗费法力以纺布指引族人进入初境,能有两名族人成功,已经是令人惊喜的收获。等再过几年,像绿萝、虎娃这批的孩子长成之后,可以再试试,目前这批族人的潜力已经发掘得差不多了。路族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兴旺,新生的婴儿并未夭折的数量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理清水也不禁暗暗点头。一个不到五百人的部族,拥有若山、若水这两位高手,还有伯壮、仲壮、叔壮、阿槿这四名已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的族人,另外还有盘瓠这条已经开启灵智的狗。这已经相当惊人了,能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者超过了百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