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谷地中的田地,根据自发耕作的情况进行了明确的划分,而中央适合建筑房屋的平地为各部族共有。渐渐地有更多人开始在那里建造房屋,各部族杂居混处,也有人开始将清水氏城寨废墟中的石料拆除自用。
清水氏城寨渐渐消失,谷地中出现了一片新的、范围更大的建筑群,中间还交错分布着小片田地,建筑之间的空地上形成了新的集市,到达这里的外来商贩也渐渐多了起来,各部族需要的盐又有了第三个来源。
假如再有城墙的话,这便是一座城郭的雏形。但这一切只是雏形而已,在虎娃的童年时期,人们才刚刚解决盐井纷争,但蛮荒中的变化已开始不可以逆转地出现。
有鱼村并没有损失什么应得的利益,事实上,他们因自身的优势仍享有最大的好处,但有鱼村的族长以及族中的若干高层人物却很不满。因为在这些事件的商谈中,一直以路村的族长若山为主导,山爷的大名传遍了蛮荒中各部族,受到人们一致的尊敬,俨然已是部族联盟的领袖,这原本是有鱼村族长谋求的地位啊!
虽不满也无奈,有鱼村的高层只能暂时隐忍。
虎娃对此所知不多,他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甚至没有意识到岁月的流逝。理清水一直在为虎娃担忧,也在关注着他的修炼,可惜如今的山神已经没有当初那般若大神通,只能看见他日常举止却无法暗中感应神气的变化,所以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虎娃并无什么神通法力,当然也谈不上使用什么神通法力,他在大人们眼中不过是个特别健康快乐的孩子。理清水既然看不出端倪,若山和若水这两位高手也没发现什么。
但虎娃在很健康地成长,令理清水很惊讶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孩子五岁时已初境九转圆满,照理说早就可以迈入二境修炼了,这样便会导致各种隐患。可是虎娃并没有迈入二境,他一直在修炼初境,如果这么算的话,他究竟是初境第几转了?
世上能明白此事的,也只有虎娃自己,可惜虎娃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假如计算他的初境修炼究竟有几转之功,前后恐怕有九九八十一转、历时好几年。但虎娃迟迟没有进入二境,令疑惑中的理清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虎娃之所以没有迈入二境修炼,并非是因为没人教他,也并非初境修炼不得圆满,原因只是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他不能!
他这是一种自发的、最朴素的、谙合于大道的修炼经历,二境修炼的是腑脏筋骨,在生长发育没有达到一定阶段之前,虎娃在这种自然的状态中就迈不出那一步。这对虎娃而言反倒是一种好事,避免了理清水最担忧的事情。
漫长的枯坐岁月中,理清水也在充满好奇地等待——虎娃究竟能从什么时候开始迈入二境修炼呢?也许是从童年到少年的过渡期,当感知已完全发育成熟之后,身体的各种机能也进入快速成长的阶段。而虎娃的二境修炼,应该就伴随着身体渐渐发育成熟的过程。假如事实真的是这样,就等于印证了理清水的猜测与判断。
理清水不愧为世上顶尖的大宗师,他的猜测与判断是完全正确的。但理清水也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虎娃当初究竟是怎么迈入初境修炼的、这种自然的状态又是如何出现的?
其实人生有一种玄妙的境界尚非理清水所知,若山与若水就更不清楚,虎娃本人也许有朦胧的感觉,但他还无法总结与诉说。初境又称初照境,那种奇特的状态,其实每个人都曾经历过,就是刚刚来到这个世上的婴儿时期——人之初。
胎儿将脱离母体未脱离母体之际,生命已经孕育成熟拥有了意识。可是五官却很难接触到除了生命律动外的信息,整个身体被羊水包裹处于一种封闭的状态,眼睛也未睁开。此时人没有任何杂念,意识活动最清晰的感应就是自身,宛如初境中的内照。
当人们离开母体出生到这个世上,但五官感知尚未发育完全,他们往往以一种非常朦胧的感知去延伸了解这个世界,似五官又非五官,或者很难明确地说是哪一类感知。这种感知满足婴儿的好奇,使他们获得某种安适,也会让他们受到惊扰。
人之初,皆经历过初照境,但长大后却不会留下记忆,这种经历只是潜伏在识海深处。婴儿的初照境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状态,并不意味着什么神通,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他们必须睁开眼睛张开双手,然后渐渐脱离这种状态。
比如虎娃,他最早的记忆就是从山爷点亮那盏灯开始的,并不记得婴儿时的经历。但是人们能够进入初照境修炼,原因就是曾经拥有过,只是在尘世中越行越远,已经很难找回了。
当人的感知渐渐发育清晰之后,因为各种机缘再进入初照境,此时并不仅是回归婴儿的状态,也是一种全新的升华,就像水蒸发为水汽、再凝结为水滴。此时灵智已开,可以主动去探索、体验、感悟与修炼,这就是修士所谓的初境。
若水让族中年满十六岁的男子与十四岁的女子观看她纺布,以此指引他们入初境,这种选择并没有错。而虎娃是个特例,他是自然唤醒或者说回归了婴儿的状态,但又伴随着对世界的感知和认识的成长,进入了初境修炼。因此他九转圆满之后仍在修炼初境,直至同样以自然的历程迈入二境。
这一点也是理清水尚不明白的,他只清楚虎娃已不知修炼了初境多少转。族人们当然不清楚虎娃的状况,但虎娃却成为大家都喜爱的孩子,尤其是两村结盟之后,他也受到了花海村人的欢迎。
虎娃经常跑到花海村去看山水,族长蛊辛叮嘱他不要跑到水里去玩以防出现意外,同时也叮嘱其他族人关照这个孩子。虎娃在花海滩边拣到过天鹅蛋,也按照规矩交给花海村共同分配。但是每年到了合适的季节,虎娃几乎总有天鹅蛋吃,经常还有天鹅肉吃,盘瓠跟着他也沾了不少光。
花海村的天鹅蛋是共同分配的,根据拣到的多少和族人的贡献。花海村有三百多人,当然不会每次人人都分到一个完整的蛋,可是路村的虎娃却是一个例外。每次花海村分天鹅蛋的时候,不论多少,都会拿出一个完整的蛋送给他。这是当年的承诺,因为蛊辛族长对虎娃说过,只要他答应了换给花海村一只公鸡,今后就会有天鹅蛋吃。
水婆婆私下里问过虎娃,当初既然已明白花海村人的企图,为什么还答应得那么痛快?虎娃则眨着眼睛反问道:“假如花海村人也会养鸡,路村人的鸡蛋会少吗?”
水婆婆笑道:“当然不会!但那样的话鸡蛋就不是路村人所独有了,你是怎么看的?”
虎娃稚声稚气地答道:“其实我们村的鸡蛋,自己都不够吃呢,只是有时候不得不拿出去换更想要的东西。花海村就算学会了养鸡,也是一样的。路村人学会了养鸡,有肉有蛋,就可以节省很多功夫,有更多的时间和力气去做别的事情、得到更多的东西,花村人也一样啊。这样大家的东西都多了,各自能交换到的东西也就更多了,我干嘛不答应呢?”
水婆婆好奇的追问道:“你就是这么想的?”
虎娃:“这就是我看见的事情啊!”
第014章、第二箭(上)
虎娃并没有多想,他这个年纪也不会去做复杂的推理思考,他就是看见了最简单的事实。原始部族的物产总是处于极度匮乏的状态中,没有什么东西是过盛的,就算自己能勉强省出来的,还可以拿出去交换别的东西。只有大家都能拿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生存与生活才有更好的保障。
远处的理清水听见了他这番话,不禁暗暗赞许。虎娃看见的这番道理,在理清水看来可能并非对所有事物都适用,但在这件事情上却完全没错。若既以与人己愈有、既以为人己愈多,那就应顺势而为。
春去秋来,时间渐渐又过去了三年,虎娃已经八岁了。当他终于从初境迈入二境时,也是理清水首先发现的,而虎娃在蛮荒中遭遇了来到路村后的第一次危机考验。
在这三年中,蛮荒中各部族偶有纷争但也都能得到解决,各部族也在那片中央谷地陆续建立了立足点,人们之间的交流融合越来越多。若山经常不在村寨里,很多时间都住在那片谷地中,路村人也在那里建造了房屋为据点,并派人轮流值守。
花海村与路村虽尚未像多年后那样融合为一个部落,新开辟的田地也还没连接成一片,但来往已比三年前要密切得多了,两村人之间的通婚也更加频繁。八岁的虎娃比三年前长高了一大截,身子也壮实多了,但不像其他精壮男子那样虎背熊腰般的彪悍,骨肉身形很均匀,样子仍然有些细皮嫩肉的。
那根自幼伴随他的天青藤环,套在脚脖子上已经有些紧了,被取下来戴在手腕上,尚稍有些松,但已不至于滑脱。族长山爷因为经常不在村寨,如今已很少率队去狩猎,路村率领狩猎队伍的人换成了伯壮,每次外出狩猎仍然带着盘瓠。
这天山爷和盘瓠都不在村寨中,天气也是阴沉沉的,就像有雨却总也下不来的样子,令人心里堵得慌,仿佛浑身都不自在,却说不清究竟是哪里难受。虎娃莫名感觉很闷,人也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并没有出去玩闹,很早就休息了。
这天后半夜,虎娃很罕见地又做了一个清晰的梦。梦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黑暗,他感到的并不是害怕,而是又饿又渴、很难受。
天亮之后,山中下了一场小雨,雨后云开雾散,空气异常清新,一道彩虹挂在了山间。虎娃又吃到了花海村送来的天鹅蛋还有天鹅肉,莫名又觉得神清气爽,那难受的感觉已完全消失了,他又跑出去玩。
虎娃走过木桥,穿过一小片新开辟的火麻林与菽豆田,离开山路进入了草木杂乱的丛林中。这片地方在路村与花海村之间,虽然也是原始丛林,但很少有猛兽出没,还算是比较安全的地带,只是偶尔也会有危险。
虎娃经常来往花海村与路村,八岁大的孩子不可能总是老老实实只走在山路上,偶尔也会跑到山林中去探险。这一片的山林中有菽豆,是族人随意撒下的种子,让它们野种天收。而菽豆时常会引来野鸡啄食。
虎娃就是在山路上看见一只野鸡扑扇着翅膀飞过,才从后面跟着跑进山林的。他的肩上斜挎着一个麻布兜,里面塞着他从小搜集的宝贝——好几块像鸡蛋一样的石头。虎娃的眼力非常好,穿过树影能准确地捕捉到那只野鸡的飞行轨迹,在密林中寻找道路摸了过去。
野鸡停在一根树枝上,虎娃悄悄地接近,尽量不发出声音,借助树木的掩护不被野鸡发现,同时也靠近下风的位置。八岁的孩子还不能参加村中的狩猎队伍,他这些举动都是自然学会的,也有可能是在模仿盘瓠。盘瓠早已是路村的第一狩猎高手,还经常和虎娃一起玩耍,虎娃亲眼见过盘瓠是怎么扑猎野鸡的。
在离得好几丈远的地方,虎娃摸出一块石头,用力扔了出去。鸡蛋般的石头在山林中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准确地打中了野鸡的翅根部位。野鸡的一侧翅根被打断了,扑扇着另一根翅膀挣扎着落入灌木丛中。
虎娃却没有立刻跑过去拣起猎物,就在石头砸中野鸡后的瞬间,一支箭突然从对面方向飞来,没有射中野鸡却擦中了空中落下的石头,擦出一串火星折射而出,飞落到林外的断崖下。虎娃向箭射来的方向喊道:“什么人?你差点射中我!”
虎娃的感知已十分敏锐,但他刚才是从另一个方向悄悄摸过来的,注意力也全在野鸡身上。而那人早已潜伏在灌木丛中,离他的距离也比较远,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这一箭突然从对面射出,虎娃从小就学会了判断箭飞行的轨迹,看出这支箭是射不中那只野鸡的,如果不是被石头擦了一下偏离了方向,最后落向林中却恰好能射中自己。
虎娃并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对方也应该没发现他,这只是一个意外,但他确实被吓了一跳。这时灌木丛中也蹦出来一个人,正飞快地跑向野鸡坠落的地点,他听见虎娃的声音也吓了一跳,站定脚步转过身来诧异地喝道:“怎么是你!”
虎娃也认出了这个人,正是花海村的“猴子”,此人三年前曾骗了路村人的东西,被他当众指认,后来又被花海村以族规处罚。虎娃答道:“原来是你在这里猎野鸡,你刚才那一箭没有射到野鸡,却差点射中了我。”
这几年虎娃经常跑到花海村玩耍,村民们都很喜欢他,只有猴子越看他越不顺眼。自从出了那件丢人的事,族人们对猴子就没什么好脸色,平时也只分派给他在山中开垦田地之类的重活,还没有什么好处可以贪占。
集体狩猎和采集所获得的东西,都要交给族中集体分配,不让猴子参加,就是对他不信任,但这也怪不得别人。
猴子不仅被绑在路村的石头上暴晒了一天,回到花海村后又被族长蛊辛用藤条狠狠抽了一顿,让族人引以为耻、引以为戒。责罚完毕,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对于猴子来说痛苦并没有结束,他失去了族人们的信任,也难有机会再得到更多的好处。
族中分配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分不到最好的那一份。三年了,他再没有吃过天鹅蛋,更别提天鹅肉了,族人们集体出动拣天鹅蛋的时候也不会叫上他。更令人郁闷的是,虎娃这个外村的孩子,却每次都有一枚完整的天鹅蛋吃,还能经常吃到天鹅肉。
昨天花海村又组织族人捡了不少天鹅蛋,又猎了几只天鹅。今天蛊辛族长就带人去了路村,把蛋和肉也给虎娃送去了,而猴子又是一点都没分到。
猴子当然很后悔自己当初做了那样的事,这在部族中是从未发生过的。但他也常常在想,假如不是虎娃这个小崽子指出了自己,他也就不用受这些罪了。猴子看见虎娃时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这个孩子吃了本该分给他的天鹅蛋和天鹅肉,也夺走了本应属于他的快乐享受。
今天族人们都去做别的事了,又指派他在山坡上开挖田地。猴子也馋啊,悄悄从库房里拿出了族中最好的弓箭,跑到下方的山林里猎野鸡。假如运气好能猎到的话,他就悄悄找个地方烤着吃了,然后把嘴抹干净、将弓箭悄悄放回去,便谁也不会知道。
猴子的运气真不错,躲在草丛里不久就看见了一只野鸡飞来停到树枝上。他一箭射去,野鸡应弦而落,心中一阵狂喜赶紧蹦出来捡猎物,不料却有人突然出声,扭头一看竟是虎娃。
听见虎娃的话,猴子心中顿有一股怒意升腾,他挥舞着手中的弓喝道:“明明是我射中的野鸡!你这小孩,怎么总是胡说八道?”
虎娃从麻布袋里又摸出一枚鸡蛋似的东西,很认真地答道:“野鸡不是你射中的,而是被我的石头打下来的。你刚才没有看见空中的火星吗,箭射中了鸡怎么会有火星?那是箭簇擦到了石头上,并没有射中鸡。”
猴子可没有虎娃这等好眼力,他根本没看清楚这些,怒气冲冲地嚷道:“胡说什么!就凭你,离得这么远能用石头把野鸡打下来?明明就是我的箭射中的!你这小孩,仗着大家都喜欢你,又想抢我的东西吗?告诉你,这里可没有别人,我是不会客气的!”
虎娃却摇了摇头道:“我没想抢你的野鸡,但它确实是被石头打中而不是被你射中的,你去看一眼不就清楚了?”
落地的野鸡还在草丛里扑腾呢,却被灌木荆条给缠住了。猴子跑过去一看,当即就傻眼了,野鸡身上并没有插着他的箭,而是折断了一根翅膀。不远处还落着一枚鸡蛋大小的卵石,卵石上有一道被什么坚硬锐利的东西擦过的痕迹。
猴子心里突然有点发慌,扭头喝问道:“你在我打猎的时候乱丢石头,把我的箭砸飞到哪儿去了?”
第014章、第二箭(下)
猴子射失的那支箭可比一只野鸡珍贵多了,哪怕多少只野鸡也换不回来啊,因为其箭簇是精钢制成。世上原本没有精钢这种东西,普通人还不会冶炼此等器物,它们都是修士高人以神通法力炼化而出,这些箭簇就是当年山神赐给花海村的。
精钢的质地既坚韧又锋锐,但必须小心养护,每次使用后都要用鹿皮擦拭干净,并细细地涂抹上油脂,否则就会生锈,等锈蚀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当然了,也有高人以精钢炼化的器物不锈不蚀、难以摧毁,还拥有神奇的妙用,但那样的东西已经属于法器,山神不可能赐给普通人使用,这种普通的精钢已是部族中制作武器最好的材料。
族人们的武器分两种,有些也是属于私人的物品,比如在集体劳作之外的时间,自己寻找材料加工出来的东西,一般都可以自行保留,族规虽严格但也有人情味。可是像精钢箭簇这种东西,肯定是全族共有的,在集体狩猎时才会拿出来分配给最好的猎手使用。猴子今天射箭时也很小心,注意了方向和角度,原本是不会飞落深壑的,可是谁能想到空中突然砸过来一石头?
见猴子这么问,虎娃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躲在那边射出一箭,如果不是石头恰好擦中了箭,你这一箭恐怕就射中我了。箭飞到断崖下面去了,已经找不回来了。这只鸡虽然是我打下来的,你若是想要,就送给你吧!反正我也吃了你们村不少天鹅蛋。”
虎娃倒是挺大方,并没有跟猴子计较。猴子却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说得倒轻松,快赔我那支箭,那箭头可是精钢打造!”
虎娃愣了愣,他没想到猴子居然要他赔箭,但看猴子的样子,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私自拿了族里的弓箭,一个人悄悄跑到这里猎野鸡?箭射丢了不能怪我,你自己回去对蛊辛族长说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会对他说的。”
族人们外出狩猎时难免会发生各种意外状况,就算保管与使用得很小心,有些珍贵的器物也难免损毁或丢失。但这种责任不会让使用者独自承担,因为这是一种集体劳作,收获和损失都属于全体族人。像今天这种情况完全是个意外,谁能想到呢?可是猴子这么气急败坏地要他赔偿,虎娃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见自己干的事情被虎娃看穿了,猴子又是一阵发慌,连冷汗都流了下来。假如他偷偷将弓箭再放回去,便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回事;假如箭没有丢,就算被别人知道了,族里的处罚也不会太重,可现在这种状况是猴子承担不起的。
一支精钢箭簇的损失,假如算在猴子的头上,他用什么才能赔得起?恐怕就永远都别想吃天鹅蛋了吧!没有天鹅蛋吃倒是小事,族人们又将怎样看待他、处罚他,自己在族中的处境又将会多么凄惨?猴子是吃过苦头的,一想到这里,他已不寒而栗。
虎娃看见猴子在那里发愣,便转身走开了,那只野鸡也不要了。可是他在树丛中还没有迈出几步,陡然感觉遍体生寒,后背肌肉发紧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感应,来自于他漫长的初境修炼中那种超越常人的奇异感知。
这时猴子又抽出了一支箭,张弓搭箭正对着虎娃的后背喝道:“你站住!”猴子见虎娃就要离开,一瞬间已经完全慌神了。他本想求这个孩子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可是虎娃又怎么会听他的呢?他又想到威胁这个孩子不敢说出去,于是便拉开了弓箭。
虎娃已经转身走了,步子迈得并不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很近。当箭尖指向虎娃后背的时,猴子的想法瞬间又变了。他就算此刻吓住了这个孩子、逼其答应不说出去,可一旦离开这里,虎娃就不必再怕他,况且一个小孩子又怎能管得住嘴呢?
猴子本就恨虎娃,恨不得这个孩子从此消失,眼前不正是大好机会吗?一箭射死虎娃,然后将之丢下深壑,便谁也找不到了!这孩子可能是在山林中迷路走失,也可能被野兽叼走了,或者是失足滚落山崖,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也不会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杀意是在一念之间升起的,此时猴子的弓还没有完全拉开。而虎娃已经感应到异常凶险的气息,他很干脆地转身一挥手。就听猴子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呼,搭在弦上的箭飞了出来,却根本没什么准头也没射出多远,他的右臂也软软地垂了下来,疼痛中仍不住地惨叫。
……
当猴子张弓搭箭指向虎娃的后背时,远方树得丘上的理清水就暗自冷笑,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他所担心的当然不是虎娃。
今天的事情,理清水一直在看着。虎娃方才用石头蛋打下了那只野鸡,理清水就暗暗一惊,同时也在心中长叹一声——这孩子终于迈入了二境。
八岁的虎娃看上去虽不是那么魁梧,却十分强健有力。他的身体与力量并没有超出这个年龄的限度,仍只是一个孩子,但全力扔出的那块石头,也许一般的壮年男子都无法与之相比,速度、力量、时机、准确性堪称完美。
人扔出一块石头,究竟使用的是什么力量?腕力、臂力、背力、腰力还是腿力?或多或少都能用上,但一般人主要使用的是手臂,浑身的协调发力并不充分。
而虎娃在发力的一瞬间,全身的力量甚至包括感知,都达到了最完美的协调状态。初照境并没有获得控制外物的神通法力,但在反复的修炼中,虎娃的感知已经清晰无比,掌控和运用身体时的感觉也是浑然一体。他这不是刻意的,就是自然做到的。
更难得的是力量、速度和准确性皆无可挑剔,在他能清晰感知范围内,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儿,只要石头能飞到便不会落空。这是与一般人不同的地方,比如猴子想射那只野鸡,射出的箭却不是他预想的轨迹。
长年使用弓箭的人可能有所体会,经过很长时间的习练后,技艺渐渐就成了一种本能,一眼看见不同距离的目标,张弓搭箭抬手就能射出去,往往八九不离十。如果这种反应接近了完美的状态,那么这个人就堪称神射手了。
神射手并非都经历过初境九转圆满、成功迈入二境的修炼,但其中的原理是一样的。有的人在某些时候能做到箭无虚发,可是感觉不佳时箭就失去了准头,因为他并不能恒常地保持在那种状态中。
看见虎娃扔出石头打落野鸡,理清水就清楚他的状况了。虎娃这些年不知习练初境多少转终于突破到二境,清晰的感知与身体的控制已完美地结合。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猴子的凶险动作他瞬间就能感应到,猴子根本伤不到他。
果不其然,虎娃转身的同时,已将手中又拿出的石头蛋打了出去,动作看似很随意连瞄都没瞄,可是力量和速度都无可挑剔。石头蛋飞出一道疾速的轨迹,正打中猴子的右肩,而猴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虎娃想打哪儿就能打哪儿,而且在他的力量范围内,想把猴子打成什么样就能打成什么样。对自身的清晰的感知,也意味着对他人的了解,既然对每一块骨骼和肌肉的活动都能感知得那么清晰,那么他很自然地就清楚——怎样的力量、从什么角度、打在什么部位,便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一位经历了长年格斗训练的战士,若擅于感悟总结的话,也能掌握这样的技巧。对于虎娃而言,这就是自然的修炼之功,他此前从未用石头蛋打过人。
猴子左手持弓推开,右手搭箭在弦,弓刚刚推开到一半,他的右肩关节就突然被打脱臼了,伴随着韧带的撕裂伤。这伤不算重,将关节接回去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当时会非常疼,所以猴子惨叫不止。
弓已经张开了一半,右手一脱力,箭自然就飞了出去,却没有力量与准头。虎娃看得很清楚,所以站在那里动都没动,看着这支箭射在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山路那边突然传来杂乱的声音,有人喊道:“谁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也有人叫道:“是猴子的声音,他好像受伤了!”
花海村的族长蛊辛带领一群族人穿过树丛出现在这里,看见这个场面惊骇地问道:“虎娃,你怎么也在这儿?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猴子在灌木丛边单膝跪地,左手捂着右肩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而右臂已经软软地垂了下来,他身边落着一张弓,后背的箭筒里还装着三支箭。虎娃则站在离猴子三丈开外的地方,距他脚边三尺的地上也斜插着一支箭。
第015章、不该这么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