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黑影在呼吸间就到了篝火火光所照到的范围,这短暂时间对两人来说却如同十年一般漫长。陶骥大喝道:“何方妖物,快快避开,看我收了你!”
那黑影闻言一愣,似乎停顿了下来。陶骥大喜,见手中的玉牌果然有效,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点,但是那黑影却又继续动了起来,向两人迫近。陶骥身后的许伫终于受不了恐惧的压力,叫了一声,再次昏了过去,双手仍死死地箍住陶骥不放。陶骥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口中,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如同炸雷一般在耳中回响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上下都麻木了。
那黑影越来越近,看上去身形并不大,不到三尺,移动的速度也比寻常人的速度要慢些,到了陶骥身前两丈处停住。此时黑影已完全进入到篝火的范围,陶骥这才看清,过来的原来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幼童:圆圆的脸、淡淡的眉、单眼皮的眼睛虽然不大却清澈有神,正满脸稚气地看着两人。陶骥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全身已经湿透了,心里没由来地想笑,于是挺直了身体纵怀大笑不止,在山谷中激起一阵阵地回声,就象是有无数的人也应和着他的笑声一般。那幼童显然被陶骥突然的发笑所感染,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股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凉暖清风向陶骥扑面而来。幼童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陶骥的身旁,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陶骥,一会儿看看许伫。陶骥笑了半天后终于笑累了,许伫也苏醒过来,睁开眼第一句就是问道:“老爷,妖怪走了吗?”
还没待陶骥回答,那幼童稚气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什么是妖怪?”
许伫听得一愣,将头从陶骥的肩上越过来定睛观看,见到这个幼童不由得大吃一惊:“小娃娃,你哪里来的?怎么没穿衣服?你家大人呢?”
陶骥也正想问这些,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这个幼童。
“我不知道,我的衣服不见了,大人是什么?”幼童问道。
“大人就是你的爹娘。是你爹娘带你来这里的吗?”许伫继续问道。
“爹妈是什么?是师父吗?我师父不见了,你们看见了吗?我睡着了,醒来就到这里了。”
“那你师父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陶骥接过话问。
“师父就是师父,还能叫什么名字?我师父叫我幸。”
“老许,看来这孩子可能遇到什么意外,脑子里记不住以前的事了。”
“真是造孽呀,这么小的孩子本来就不记事的,也不知他爹娘是怎么搞的,竟然将他独自留在了这荒郊野外的。”
陶骥听到许伫这番话,刚才本已放下的心忽地又提到了嗓子眼里,是呀,他一个这么小的幼童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而且还是晚上,莫非是……妖怪!陶骥也不作声,将握着玉牌的手忽然伸到那幼童眼前然后一亮,叱道:“妖孽,还不快走!”
那幼童被陶骥手里的玉牌吸引住了,对于陶骥所说的话却没有注意,一双粉藕似的小手就伸向陶骥手时的玉牌,在主仆两人惊诧的目光里将玉牌拿到手里翻看。许伫见陶骥刚才举动,也知道这小孩来历透着古怪,但是见到他居然毫不害怕地将玉牌抓到手里,不禁狐疑地与陶骥对看了一眼,互相从眼睛里看到了惊疑,然而那幼童把玩了玉牌一会儿竟然说出了一句让两人更想不到的话。只听见那幼童忽然道:“我师父的衣服上也有这块石头,不过要滑一些。”
主仆两人闻言,两颗心这才算是完全落到了肚子里,这块玉牌是神仙给的,而幼童说他的师父也有同样的玉牌,那么这幼童必定跟神仙有关系,所以绝对不会是妖怪。许伫首先发话:“老爷,看样子这孩子不象妖怪呀。还认得神仙给咱们的护身符,会不会他的师父就是救咱们命的神仙呢?”
陶骥思索了一下,道:“有可能吧?神仙给的护身符这孩子也认得,但他也说了他师父的那块比神仙给咱们的这块要滑一些呀。”
“咳,他一个小孩子哪里分辨得出来呀。我看象,应该就是。”
陶骥想想也是,于是便问幼童:“幸,你的师父长什么模样?”
“我不记得了,”幼童挠着头,想了半天才挤出这句话来。
“是不是穿着件道袍,头上扎着个髻?就象这样。”陶骥一边问一边用手比划着。
“我不记得了,我睡了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伫在旁插话道:“老爷,他会不会是被刚才柱天峰上的动静吓得什么都忘了呢?”
“可能是,我刚才注意到柱天峰上有百十道光影在飞来飞去的,看样子是有不少剑仙在那里比武,可能这孩子是那里哪位剑仙带过来的,因为不喜欢看比武,所以就一个人走了过来……”陶骥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的话里面漏洞太多,难以自圆其说,便停了下来。
许伫接过话道:“神仙的事咱们做凡人的也闹不明白,反正我瞅着这孩子应当不会是妖怪,只要不是妖怪就好办。咱们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如果那些神仙走丢了徒弟,自然会过来找的。”
“也只好如此了。”陶骥道,然后又转向幼童问道:“幸,你几岁了?”
“三岁了吧,好象是。师父说我三岁了,应当可以开始练功了。”
“哦?你师父教你练功吗?是怎么练的?”陶骥兴趣大增。许伫也在一旁张大了耳朵想听个明白。
“我忘了。石头还给你。”幼童玩了一会儿玉牌,就不感兴趣了,显然的确是对它很熟悉。
陶骥让许伫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衣服给幼童罩在身上。然后主仆两人轮流向幼童问话,但是那孩子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两人再也问不出什么线索来。眼见得天空渐渐泛白,到了卯时初,天光大亮,照得山谷里亮堂堂的。然而自柱天峰的异象消失后,孤云山便再无动静,直到午时也没见有神仙或人过来认领这个幼童,那个清易仙长也没有回来找他们。
陶骥心里很着急,他本来就是因为有急事赶回家才不顾许伫的强烈反对坚持走皲谷近道的,没想到昨天突遇横祸耽误了一下午,到了今天白天又被拖住了一个上午,不由得在宿地来回走个不停。许伫知道陶骥的心事,眼见时候不早了,又没人来认领这个幼童,于是对陶骥说道:“老爷,咱们就这样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夫人就快临产了,怕是等不及了。”
“那怎么办?难道把这孩子扔在这里不管么?”
“要不您先赶回去,我留在这里继续等吧?”
“不行,我们本来就没带多少干粮,又白白在这里多呆了一天,干粮早就吃得差不多了,再说这里荒无人烟,天知道到了晚上会不会有野兽出没,你上了年纪,再加上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也放心不下呀。”
“那要不咱们干脆把这孩子先领回家吧,反正神仙说过他还会来找咱们的,说不定神仙老人家说的正是这件事呢,到时候咱们还算是还了神仙一个人情,您看怎么样?”
陶骥沉思了一会,道:“也只好如此了。咱们先回家要紧,老许,你取些干粮给这孩子吃,他跟我同乘一匹马。咱们马上赶路。”
不多时,三人两骑便上马向北驰去。
第四章 前事
陶家在景云府不是豪族,但却是当地历史最悠久的家族之一,先世避中原战乱迁居于景云府城北百里外的火云洲。不过这一家族历来人丁不太兴旺,历朝历代族中子弟中踏入仕途的不多,能够做到朝廷五品以上官员的凤毛麟角,更多的子弟成年后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迁往他处开枝散叶。陶骥的高祖白手起家创立了景福商行,并搬到府城居住,经四代苦心经营,景福商号逐渐做大,在京畿、江浙、闽粤一带都开了分号。陶骥在府城里的住宅位于城北,始建于四百多年前,原为一官宦的家宅,占地六亩,经陶家几代不断修葺在府城中颇具特色:大门和院墙均由青砖砌成,毫不起眼,院内建筑多为砖木结构两层楼房,气势恢宏,工艺精细,正厅横梁、斗拱、花门、窗棂上雕有儒、道典籍故事的木刻,层次繁复、人物众多,人不同面,面不同神,堪称精品;后院花园名为“景园”,园中有一温泉眼,汩汩细流绵绵不绝地涌出,院中按龙形掘有沟渠,引清泉蜿蜒曲折流入三亩大小的荷塘,最后经暗渠流入城外护城河中,整条水系不盈不枯、四季恒温,在泉水的浇灌下园内数百种名花异卉开花早、花期长,一花未谢、一花又开,千红万紫、灿若锦屏,蔚为城中一处景观。城中文人士子常常借景园聚会,一边赏花、一边吟诗作对,也是一件风雅美事,陶
髂昵崾惫ブ凭僦泄偃耍魇骰挠泄Φ祝灿龃嘶岜睾敛涣哓牡亟璩鼍霸埃邢邢臼被共斡氤停虼嗽爸谐3S形娜四途刍幔氖侨饶帧5亲罱礁鲈乱岳矗霸袄镆丫挥性倬傩形幕崃耍挥懈性岸∶咳战銎浼湔展嘶ú荨
陶骥坐在书房内,怔怔地看着桌面,桌上的文房四宝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积了一层灰尘,在他的眼里似乎又看到了妻子易含雨带着薄嗔为他收拾书房,将诗书和帐本分开整理好,眼中的景象似乎越来越真实,陶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如往常一般轻轻抓住妻子的手捧到眼前为她吹去沾上的灰尘,然而当他刚刚一动,眼前的景象却立刻消失不见,陶骥的心里升起巨大的悲伤,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涌了出来,朦胧中看到墙上仍然没有撕过的黄历,含雨过世已经两个月了。他把目光越过窗棂投向院墙,院墙上有一道月门,穿过这道门就是景园了。含雨喜欢花,这些年来陶骥经商出门,每到一处必定要受她的嘱托在当地寻购名贵花草树木,花园里的百花有了含雨的精心照料再加上有温泉水的浇灌长得十分鲜媚,想起那些花,往事片断又开始在陶骥的心里浮现:小时候含雨就喜欢到景园里来照顾花草,那时她家就住在隔壁,两家来往得很勤,含雨常常拉着极不情愿的他给花草浇水、施肥、将折了的花枝扶正绑好,后来看着含雨的小脸上因为开心而露出的两个梨涡,他心里就特别高兴,有什么事能比令含雨开心更能令自己开心呢?想到儿时的心思,陶骥的嘴角上不禁绽出了一丝笑意:含雨老爱过来跟他玩,后来有一次父亲陶敬轩笑着对含雨的父
滓谆匏担戳郊业男《绱讼嗟茫蝗缥┒ㄇ装桑婧笥治柿礁鲂『⒆釉覆辉敢猓饺巳险娴匚适遣皇嵌饲滓院缶涂梢悦刻煸谝黄鹜媪耍褪悄谴斡牒杲簧诹艘黄稹4饲榇司埃缭谧蛉眨耸贝丝谭蚱蘖饺艘跹粝嘧瑁真鞑痪跸肫鹆四蔷洹扒Ю锕禄辏薮捌嗔埂!毕氲背鹾秃暌豢槎链舜实氖焙颍晁坷岽梗档溃骸版舨恍蚁染ィ欠褚参畲艘汇诤酰俊辈涣暇挂挥锍哨撸罴按颂真鞯纳粢丫煅柿恕
一个丫环在门外听到陶骥的悲泣声待要进去劝劝,但想想这阵子每每遇到此事时只有老家人许伫才能说得上话,于是连忙转身往去找他。许伫正在下房和四、五家仆说话,听到丫环讲老爷又在书房里伤心,重重地叹了口气:“老爷是真性情,只不过老这样下去,生意顾不上不说,伤了身体就难办了。”旁边一仆也说道:“老爷也真够可怜的,中年丧偶。不过,我也曾在城里齐老爷、赵老爷家做过工,他们家亲眷去世,也没见过如此悲伤的。”另一仆妇接过话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家老爷和夫人那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夫妻可比,早年他们也是历尽了艰辛才结为夫妇的。”这些家仆当中多是近些年才进府的,对陶家的往事也不大清楚,听得话里面还有故事,一齐围了上来要她讲出来,那仆妇道:“我来得晚,只是略微听说过有这事,你们还是问老许吧,他可是陪着老爷亲身经历过的。”于是众人又眼巴巴地望着许伫,纷纷求他给讲讲。
老许见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心里不免得意,便道:“也好,不给你们说说老爷和夫人的故事,你们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老爷伤心了这么久,反而因此看轻了老爷。要说老爷和夫人的关系,那可真是不简单,老爷和夫人的故事比那戏里面才子佳人的故事也要曲折动人十倍。夫人家原本跟陶家是邻居,就住在隔壁,易家老太爷跟先老太爷是好朋友,两家常来常往熟得很,老爷和夫人小时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两家老太爷就替他俩定了亲。过了几年后,易老太爷的同窗做了南昌府学教授,写信来请他做府学训导,易老太爷是饱学的儒士自然欣然受命举家搬到南昌府居住。这一去就是十二年,期间陶易两家仍书信来往不绝。老爷十七岁那年,先老太爷出门办货,便带着老爷顺道到南昌府拜会易老太爷,打算将迎亲的日期定下来,不料到了那里竟然横遭大难呀。那年我是跟着一块儿去的,所以我最清楚不过了。咳咳,我的茶呢?”许伫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两眼睃来睃去,似乎是在寻找他的茶壶。旁边一人赶忙跑去给他沏了壶好茶递了过来。
老许接过茶壶就着壶嘴泯了两口,咂巴咂巴嘴巴,闭着眼养了半天了神,见旁边众人都焦急地等着他,这才满意地继续讲下去:“夫人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自小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资聪颖,三岁便识字、五岁就可作诗,十四岁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南昌城里可是有名的才女,再加上夫人兰心慧质、端庄秀丽,一时之间南昌城里许多王孙贵戚、富绅子弟都拜倒在夫人裙下,托媒提亲的踩破了易家的门槛。易老太爷告诉那些提亲的人小女已经定亲,这般将他们一一打发走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咦,我的烟袋呢?”旁边众人听得正在兴头上,只得将烟袋给他取来,另一人用火绳给他点上。
老许又细细地品了会烟,这才不紧不慢地接着讲:“到了夫人十五岁那年,南昌来了位新知府名叫何之富,此人可不简单,颇有些背景,乃是某个贵妃的族叔,借着外戚的关系才当了官。其实此人只是个花花公子出身,连个贡生的身份都是花钱买来的,他胸中实无点墨,却偏要附庸风雅以饱学之士自居,喜欢往文人圈子里钻,虽然也颇有一些趋炎附势之徒百般迎合于他,但是正途科举出身的朝廷官员对他却是非常轻视、爱理不理的,他常常以此为恨事。何之富到了南昌府后不久,就以视察儒学之名召集当地士子、缙绅聚会,在会上有几个门客阿谀奉承拍马屁,吹嘘何知府学问如何如何高,这何知府也不知羞,居然就着话自我吹嘘,聚会的人中有几个是致仕的京官,知道他的底细,看不惯他的嘴脸,便狠狠地冷嘲热讽了几句,其中有一个人还提到了易家小姐—也就是夫人的名字,说可惜她是女流要不然定能进士及第出将入相,只叹天公不公,有材的无缘科举,无材只要生逢贵戚之家仍然能入朝为官。何知府知道这是在讽刺自己不是正途出身,气得面红耳赤,咽不下这口气就在肚子里打起了鬼主意,下决心要将易家小姐娶进门当自己的儿媳,借此羞辱那几个缙绅。何知府的儿子何知勉跟他老子不一样,倒是个恭谨好学的人,奈何‘龙生龙,凤
铮鲜蟮亩踊岽蚨础淖手势接梗匀恢皇歉鐾烁Ш蟠油澳抢锾蛉说拿郑幸淮嗡婕父鐾肮涿砘崾被乖对兜丶幻妗K蛉硕俗憷觯盅瞿讲牌谷灰患阈模皇谴蛱揭丫┝饲祝睦镢ㄣú焕郑凰献涌戳顺隼础:沃烙质歉准倚〗阌泄兀缦却蛱教占抑皇巧倘耍闵艘允蒲谷说哪钔贰O仁桥晒芗疑厦徘笄祝桌咸豢诨鼐沃从智鬃陨厦盘崆住R桌咸纠匆晕胃婪蛉艘丫砹巳思抑蠡嶂讯耍疵幌氲剿趾褡帕称で鬃哉疑厦牛已蕴钢湟怨傥幌嘌梗桌咸歉鍪榇糇樱挠卸潦槿说陌凉牵朗裁词嵌潦槿说陌凉锹穑烤褪恰还蟛灰⑼洳磺惶案还蟆⒉慌氯ü螅桌咸褪钦庋娜恕K沃┮酝坪蟛淮笈淞顺鋈ァD呛沃前缘拦吡说娜耍冈芄獾绕笔北隳招叱膳厝ズ笳胰顺鍪孜芨嬉桌咸槌⑼寄辈还欤憬铝舜笥⑴扇烁嫠咭准抑挥蟹蛉思薷沃愫蟛呕岱湃恕@弦屠咸揭准叶ɑ槠谑闭糜龅酱耸拢咸盘虑樵珊蟛淮笈愦爬弦臀遗艿教嵝贪床焖旧晁撸前床焓怪篮沃腔是坠荻壤咸还且桓錾倘耍匀徊辉傅米锖沃虼肆粗蕉济挥
接就将我们轰了出来。何知府得知陶家的举动后一边变本加厉地折磨易老太爷、威胁易家就范,另一边又指使人诬告先老太爷贩私盐抓进了大狱。那天我是亲眼看着差役凶神恶煞般地将先老太爷抓去,一边走还一边施以拳脚。唉,天道不公呀!”老许提及旧事,心思触动之下又回到了十八年前,两眼出神,浑然忘了身旁的众人。众人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纷纷道:“老许,你这回是要什么?是要酒吗?别卖关子,快说接着说吧!”
老许回过神来,接着道:“这样一来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太爷下了大狱,老爷当时只有十七岁,没见过大世面,我一个仆人平生最怕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易家的人本来就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举动。当时易老夫人也是担忧易老太爷,心里生出了悔婚顺从何知府的念头,她先是背着夫人对老爷多番暗示,最后说破此事,老爷的性子也很倔,坚决不同意,易老夫人一怒之下将老爷和我赶了出门。老爷因父亲被下狱自己在南昌府又没有亲友,极是落魄,虽然多方奔走,却仍是求告无门。夫人这个时候表现出了极强的主见,她知道真相后坚决不肯顺从母亲的意愿向何家妥协,趁家中不备就跑了出来找到了老爷。夫人向老爷分析何家势大,极力主张进京告状,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老爷恍然大悟,当下便要带着我进京告状,但是当时老爷和夫人还没成亲,就劝夫人先回家等待消息。夫人坚决不同意,说是回到家中只怕等不到老爷回来了,老爷无奈只得与她结伴往京城走,路上夫人扮成老爷的书僮模样。你们没见过夫人的那个扮相,别提有多俊了,我们三人就这样一路往京城而去。咦,你们干嘛露出怪笑?别想得那么龌龊,一路上老爷和夫人互相照顾,朝夕相处,虽然早有婚姻之约,却仍然紧守男女之防,我一直在旁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发
0Γ菜闶翘旒闪桑颐亲叩桨睬旄闭糜龅搅司刃恰D鞘窃诳驼恍菹⒌氖焙颍蛉颂接腥艘魇髁松习胧祝皇毙似鸨愫土讼掳胧祝侨艘惶圃蓿凸聪嗉猿菩斩。弦雀爬咸Ь蹋挥姓诠紊舷鹿Ψ颍蕴覆怀鍪裁蠢矗故欠蛉烁侨硕源鹑缌鳌6±弦奂依弦是常炊蝗缟肀叩氖橘祝挚创┝朔蛉耸桥缒凶昂缶托睦锷桑肝手碌弥似渲械脑桑笔北愦笈⒓幢砻髁松矸荨D忝遣虏抡馕欢±弦鞘裁慈耍俊敝谌四睦镏溃龈霭淹芬〉孟癫斯乃频摹
“这位丁老爷可是位非常人物,他乃是新任的江西巡按丁云涑丁大人,本是进士出身,因为生性鲠直,在京里都察院里当了十年的经历,直到不久前才放了一任监察御史,派到江西巡按,他为了考察民情就微服上任,正好跟我们遇上了。后来,丁大人到了南昌府重审陶、易两家的冤案,洗刷了冤情,老太爷和易老太爷才被无罪开释。丁大人为了这事也就得罪了何府后台,后来被调回京里,听说差点丢官,好在天佑善人,当今天子登大位之初斥退了朝中一些奸佞小人,起用忠直之臣,丁大人后来升到了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这是后话,不提也罢。经过这一难后,易家在南昌再也呆不下去了,就在陶家的帮助下迁回了景云府,只是易老太爷一个读书人在狱中受了些苦,身体垮了,而易老夫人一时糊涂赶走了老爷、逼走了夫人,易老太爷回来后狠狠地埋怨了她一番,她因此事抑郁成心疾,两人回景云府后没几年就先后过世了。老爷和夫人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岂是寻常夫妇所能相比的呢?”众人听了,不住地点头,纷纷道:“老爷和夫人共患难,相濡以沫,这份感情自然非常人所能比。夫人过世后老爷如此悲伤,份属应当。”
老许道:“是呀,老爷对夫人的感情可谓情比金坚。十八年来老爷对夫人又敬又爱、言听计从,老爷还是受夫人的影响渐渐有了进取之心,婚后在夫人的督促下发奋攻读,十年前高中乡试第六名,这可是陶家自高祖迁到城里居住以来家里出的第一位举人老爷,着实风光了一回。要不是大老爷的事,以老爷的学问,考个进士及第、入朝为官也不在话下的。”众人闻说,皆点头附和。陶敬轩膝下两子,长子陶骏、次子陶骥,原本是想长子继承家业、次子考取功名入仕的,不料陶骏在岭南经商时与一个安南国的女子一见钟情要娶回家来,陶敬轩坚决不同意,父子俩因此生隙吵了两回后便断绝了关系从此杳无音讯,八年前陶敬轩过世前生怕陶家祖传的生意无人继承自己无颜地下见先祖,因此咽气前强迫陶骥在床前立誓继承景福商行绝不踏入仕途,此事这也成了陶骥夫妇的一大憾事。
一仆感叹道:“若非夫人,当初只怕就会错过微服巡游的丁大人,那老太爷和易老太爷也就没命了;若非夫人,老爷也就不会在学业上下功夫,举人的功名更休要提起。难怪夫人无子,老爷顶着老太爷的压力就是不肯娶偏房。”众人唏嘘不已,随即又将话题转到了夫人无子嗣的事情上。
老许见说了半天的故事,耽误了不少时间,便起身往书房前去劝慰陶骥,快到书房门口时见到花园门口有一个人影正走了出来,是他们在皲谷捡到的幼童。许伫看见幸,不免想起了变故前后的情景。
年初时,陶骥忽然收到一封信,竟是失去音讯多年的大老爷陶骏写来的,信中说他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想请陶骥前去见最后一面,有要事相托,而此时易含雨正有孕,一家人小心翼翼地给她保胎安胎,生怕又象以前一样流产。陶骥收信后只得与夫人辞别带着许伫去岭南,到了那里在一处偏远的小镇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兄长,旁边还有一个三岁的幼童,是陶骏的儿子名叫陶勋,陶骏自一年前妻子病逝后思念成疾,渐渐身染重疾,自知不久于人世,因此写信将弟弟叫来,想以幼子相托,陶骥手足情深,延请名医给兄长治病,无奈兄长病入膏肓,终于不治,更惨的是侄儿陶勋的体质也极是孱弱,连遭父母病故的打击后悒悒不乐,在回景云府的路上也步父母后尘一病不起乃至夭折,这一番事使得陶骥的行程被拖了下来。此前家中来信,说是夫人身体不适,胎儿可能不保,因此陶骥主仆将岭南的事了了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回赶,陶骥为了赶时间坚持走皲谷,许伫实在拗不过他才勉强跟着的,不料在谷中捡到了这个来历古怪的幼童。三人回到家的那天已是傍晚,刚下马就听说夫人中午已经小产,由于引发血崩眼看着就不行了,只是吊着一口气在等着老爷回来。陶骥一句话也没说就冲进了卧房,看到床上面如白纸、气若游丝的含雨后放声大哭。夫人听到
簦闱空隹劬Γ吹教真骱笙胍导妇浠埃粗皇钦帕苏抛欤氲闵粢卜⒉怀隼矗幼啪椭挥谐銎挥薪恕L真骷粹薏恢梗馐崩闲泶判乙步朔浚壹教真鞯难雍笪世闲硖真魑慰薜媚敲瓷诵模闲砀嫠咚桑揖妥叩酱脖叨⒆欧蛉俗邢傅乜戳艘换岫艿教真鞯母腥竞笱劬镆擦鞒隼崂矗馐焙蛭堇锶酥桓芯醯椒坷锓路鸷鋈黄降厣鹆艘徽笈⒁徽罅沟那宸纾髟谏砩霞鞘嫠K道匆补郑讨蠓蛉说难劬谷挥致隹耍成嫌辛思负蹙醪觳坏降难诘溃骸袄弦慊乩蠢玻俊
陶骥听到夫人的声音,赶忙抬起头来道:“含雨,我路上有事耽搁了,回来得晚些了。你身子虚,不要说话,我去叫大夫来给你把把脉。”说罢就要起身。
易含雨抓住陶骥的衣袖道:“别,别离开我,好么?陪我说会话吧。”
陶骥也不愿离开,于是回头吩咐家人将大夫请进来,又喂了两口参汤给夫人,然后说道:“含雨,是我不好,为了陶家的香火,明知你身子弱还偏要你生孩子,害得你这样,要是你没了,我陶骥纵有儿子又有什么意思呢?等你病好了,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
易含雨喝了两口参汤后脸色又稍稍好了一点,露出笑容:“痴人。你不知道么,作为一个女人,有孩子是多么重要?不仅仅是为了百年后有人祭拜,没有做过母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只是这一次我怕是挺不过去了,刚才明明已经被黑白无常勾住了魂魄,任我万般哀求他们放我回来跟你说句话,他们就是不许,我渐渐没力气就要被他们带走的时候,突然间眼前七彩祥光乍现,无常说看在这道祥光的份上容我再在阳间呆一小会儿,只怕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陶骥闻言大惊:“夫人切莫如此讲,你的身体马上就会好起来的,鬼神之事虚无飘渺,子所不语,你不要胡思乱想,想必刚才是心有所思才有所梦吧。对了,我这里有一道神仙送的仙符,你握在手里,量那无常恶鬼也不敢近你。”说罢便取出清易道人送的玉牌放在夫人的手里。
夫人听陶骥讲的话自相矛盾,知道他已经乱了方寸,心里悲哀,却不敢表露出来,怕被陶骥看见了更伤心。她是将死之人,眼睛里看到的东西比常人要多些,目光一转见到床前有一个幼童,刚才冥冥中看到的祥光好似从他身上发出来的。她见孩子生得可爱,忍不住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莫非是大伯的儿子吗?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陶骥见含雨看孩子的目光十分温婉,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不忍将噩耗告诉她,便说道:“不错,这正是兄长的儿子,名叫陶勋,三岁了。”
含雨又问道:“大伯呢?嫂子呢?他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陶骥眼里又涌出了眼泪:“兄长和嫂嫂的身体不好,正在路上慢慢赶过来,我担心你,所以先赶回来了。”
含雨对丈夫十分了解,看他的表情、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没有讲实话,显然是怕自己担心,于是开口劝道:“人生无常,生老病死都是常情,这是天道。我若不在了,老爷切莫太过伤心,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陶骥嗓中哽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含雨又道:“老爷,我去后,你还是娶一继室吧,大伯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我不想你孤老终生。”
陶骥道:“夫人切莫如此说,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黾勉同心,岁月尚久,我们也不再要孩子了,就把勋儿当做自己的儿子养育好么?”
含雨闻言,露出笑容,眼神中也满是期待地望着幸,道:“我真的挺得过去么?勋儿,你愿意做我的儿子么?”
幸心里莫名悲伤,虽然年纪幼小还不十分懂事,但是也知道此时不忍拂逆眼前这位十分慈爱的夫人的心意,便点了点头道:“幸愿意。你快好起来吧。”
屋中众人都在悲伤之中,也没有注意到这孩子说的是“幸”而非“勋”,纷纷祝贺。含雨的眼里也泛出了光彩,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妾幸甚,老爷幸甚,陶家幸甚。”说罢,双眼一闭,带着笑容溘然长逝,留下一屋人恸哭不已。
陶骥办完丧事后每天就呆呆地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而幸则每天坐在景园里一个人和花草树木玩,陶骥在伤心当中,浑然忘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只有许伫忙碌中不忘安排一个丫环照料他。
第五章 归宗
许伫收回回忆,整了整衣冠走进书房,看见陶骥正看着窗外。许伫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原来他也在看着幸。许伫轻轻咳嗽了一声,陶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许伫道:“老爷,让我陪你到景园里走一走吧?”
陶骥没有回答他,却道:“老许,我知道你的心意。我已经好多了,你们不必担心,景园我就不去了,免得触景生情又伤心。”
许伫连忙转换话题道:“老爷,您真的收这孩子做儿子吗?”
“不好吗?家里人都只知道他是我兄长的儿子陶勋。”
“别人不知道,可我老许知道,这孩子来历不明,忽然一个人出现在荒山野岭的,值得怀疑。不过当时您亲口说他是大老爷的儿子,我也就没有说破了。”
“当日你不是认定他是神仙的徒弟么?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陶骥看着他有些愕然。
“当时我是兴奋得懵了头,这阵子我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他的来历实在可疑。再说如果他真是神仙的徒弟,神仙只怕早就找上门来了,他们可都是能掐会算的,不可能不知道徒弟到了这儿吧。”
陶骥道:“不管他是不是神仙的徒弟,他总是在咱们遇到神仙之后出现的,而且他也认识神仙留给咱们的玉牌,总不至于是妖魔鬼怪。那天我们回到家里,含雨本来已经快咽气的,这孩子一进来她又缓过气来,还跟我说了一会儿话。你还记得夫人说过梦见有祥光进屋黑白无常才放她回来跟我道别的吗?”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含雨喜欢这个孩子,这也是缘分。再说我已经跟含雨说过了,他是我兄长的儿子陶勋,含雨临终前就把他认作儿子了。”
许伫闻言便不再反对,道:“老爷说得也对,我这做下人的毕竟考虑事情不周全。不过要是以后神仙找上来门了怎么办?”
“老许,这两个月我反复想了好久,既然咱们在皲谷里遇到了神仙,后来还亲眼看到了孤云山上的异象,可见这个世界上鬼神之事的确是有的。你说是吗?”
许伫不知陶骥为何要提起这事,道:“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反正神仙我是看见了一位。既然有神仙,那有鬼魂也应当是理所当然的吧。”
“传说神仙懂得招魂术,武帝就是凭着招魂之术见到去世的李夫人。”
“老爷,莫非你想求神仙帮你把夫人的魂魄招回来么?”
“不错。如果这孩子真是神仙的徒弟,或者与神仙有关系,我收养了他,神仙总是欠我一个人情,我若提出请求,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话虽是这么说,只不过……只不过……”老许觉得这是陶骥一厢情愿,但是又不忍说破后扫了兴,所以嗫嚅了几声后便没有出声了。
陶骥打定了主意,心情也转好了许多,便对许伫吩咐道:“老许,收拾收拾,选个黄道吉日,我要在家祠里举行仪式,正式将这孩子继为子嗣。天下只有你我知道他的来历,不过你对谁也不要说,今后这孩子就是陶勋了。”
几天后,陶骥知会了族中亲戚在家祠里举行仪式,告祭祖先,正式将幸立为子嗣,从此以后陶家就多了一位陶勋少爷。
陶勋年纪尚幼,对前事本来就忘了,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有了陶府上下的如珍似宝的照顾,快活得整天又蹦又跳,阖府上下都对他珍爱有加。说也奇怪,自打陶勋进府之后,府中时不时地有一股时暖时凉的清风生起,不仅府里的人沐浴在这股清风里全身舒适、烦恼尽忘,就是花草树木也受清风的影响有异象出现。景园里原来种有四季花卉,虽然有温泉的浇灌,一花未谢一花又开,但也总算是按季开放,自打有这股清风出现后,园里的花卉竟然不分季节地同时怒放,而且入秋后仍然不凋谢,远近传为奇谈,前来观赏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起初陶骥对此事也没太放在心上,对于上门来观赏的人热情招待,后来不知怎的家仆们发现常有官府中人在陶府外出没监视,陶骥听说此事后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连忙多方打听,花了不少银子总算打听到了实情。
原来,这年来景云府里出了两件异事,一件是万年的不毛之地孤云山入春后漫山遍野地长满花草树木,并且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山里树木长成了参天大树,有人曾看见某夜柱天峰上霞光万道、经夜不散,人们纷纷传说山里有神仙出没了,知府将此事当作祥瑞报进朝廷,不料奏折递上去了好久,朝廷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本指望着皇帝闻讯后一高兴会给自己表彰的知府大人极度失望,每天都烦躁不已。这时,又传来陶骥府上四时花卉一时开放的奇景,知府也亲自到景园里看过,确实是姹紫嫣红令人眼花缭乱,惊为景云府的第二件异事。知府有一位师爷姓甫,为人奸诈狠毒,他揣摩透了知府的心思,于是有一天私下找到知府说有要事禀报。知府将下人唤走,甫师爷说:“东翁,学生斗胆,敢问您对陶家的奇观是怎么看的?”
知府不动声色地说:“陶府四季花卉一时开放,这也是奇景一件,今年可也真怪,万年没有人烟、寸草不长的孤云山一夜之长满了参天大树,两件事都出在本府境内,可见天降祥瑞,正应着当今圣上治下四海升平,乃旷古未有之盛世。”
甫师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又问:“东翁可还记‘来朝游上宛,火速报春知。百花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的故事吗?”
知府闻言一惊,知道这是讲的女皇的典故,当时隆冬季节,女皇一纸诏书就令上宛百花一夜齐放,只有牡丹不肯开放被贬到东都洛阳。只是两件事间有何关系呢?他疑惑地问:“莫非甫先生以为景云府的这两件异象跟大逆有关么?”
甫师爷道:“学生记得圣朝龙兴之后,有位朝廷重臣旧宅桂树上忽然开出九色花朵,还有人说他家住宅之上每晚都有火光冲天,开始的时候邻居们以为他家着火了,带着水桶跑过来救火,到了屋前发现什么事也没有,一晚上要折腾好几回。当时的人都说那是祥瑞呀。可是后来他竟心生异谋,幸亏天佑圣朝,及早发现了他的阴谋,他未及做乱便伏诛,此案可是牵扯进了几万条性命。”
知府经此提醒,心里恍然大悟:“太祖皇帝年轻时也曾有天降祥瑞、神仙护持,因此圣朝对于符瑞之事看得最紧。难怪我总觉得陶府的事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