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很是诧异。单北豹在他面前谈笑风声,滔滔不绝,一看就知是藏不住话的人;在单南虎面前却唯唯诺诺,一脸严肃,话也少得可怜,就如同两个人。
他哪里知道,单氏兄弟自幼父母双亡,是南虎兄代父职,辛辛苦苦把北豹带大,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南虎对弟弟甚是严格,北豹天生就对兄长有一种畏惧感。待单南虎做了山寨之主后,威势日盛,北豹就更加沉默,只有不在兄长跟前才能真正放开胸怀,做回自己。单南虎自然知道此事,却不晓得如何去改变,只能整日板着脸孔。
不多时,已有人带了十多个孩子到石台。这些孩子衣着整齐,显然没人为难他们。但他们却都畏畏缩缩的,一到了石台就挤到角落里,满脸惊惧。仕进倒是不在乎,经历了这种种变故,他已变得成熟起来,胆子也变大了。
山间多风,这时轻轻拂来,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也传过来,为这沉静的石台增添了一点活气。仕进闭上眼睛,只觉清凉的柔风温柔地抚摩着自己,就象母亲的手,他忽然想起一句诗:“我欲乘风归去。”以前他只是囫囵吞枣的把书本诵记下来,根本没有好好理解书中之意,现在却突然间能感受到其中意味了。不知真否能高处不胜寒,那种滋味究竟如何呢?他想着,伸出手去揽风,却只有丝丝凉意,什么也抓不着。
这边单南虎长身而起,双拳紧捏,骨节就如炒蚕豆般响个不停,已是不耐烦了。仕进睁开眼睛,惊奇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只听单南虎怒声道:“死老鬼,你要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半晌,才有声响:“别急,就来,就来,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哈哈哈......”长笑声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已站在了台上,他须发纠结,不修边幅,加上一身的破烂衣裳,整个人乱糟糟的,就像街边的乞丐,只有一双眼睛甚是有神。
老头一到台上,扫了一眼,看到瑟缩在角落里的孩子们,不禁摇了摇头,满脸失望,待目光转到仕进身上,眼光不由得一亮,竟绕着他转起圈来,还一边啧啧的直点头。
单南虎忍住怒气,道:“老鬼,你答应我的事呢?”老头也不回头,挥手道:“甭急,没看我正忙吗?”说罢,便伸手往仕进身上摸去。仕进本来就被老头的目光盯得老不自在,这会更是害怕,急忙往后缩,但却躲不掉那慢吞吞伸来的手。
老头抓住仕进,这边摸摸,那边拍拍,他觉得身子老痒,想笑,却害怕不敢出声。末了,老头放开仕进,闭上眼睛,嘴里喃喃有词,也不理会旁人。
最后,他猛地睁开眼睛,一拍大腿,高声道:“对了,就是他,就是他了!哈哈,我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哈哈哈......”老头仰天长笑,似是不胜欢喜,两行老泪却止不住从颊边滑下。
旁边的人都莫名其妙,仕进心想:“这位老人家怕是有什么伤心事吧。”单南虎却再也忍不住,道:“你笑够没有?快说,你究竟弄了什么手脚,如何才能解开?”
老头止住笑声,随手往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管脸有多脏,马上换了一副面容:“ 什么啊,我啥都没做,你要我说啥呀?”“老匹夫,你不要欺人太甚,若不是你弄了手脚,我又怎会去做这种俘虏弱小的行径?”
单南虎踏前一步,怒气勃发,浑没了平时的镇定,就欲出手,却又强强止住步伐,分明是有顾忌。仕进这时才知道,自己到这里竟是因为眼前的老人,他本来对单南虎就没什么恶感,现今知道原委,对强盗们的一丝不满也烟消云散。
老头满脸得意,却道:“我也没做啥啊,只不过说你弟弟出了点问题,又道我想找些小孩子罢了,谁要你帮忙了?”他一下子哭,一下子笑,这会又一脸的诡笑,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单南虎一听之下,火冒三丈,但他马上强忍下来,沉声道:“如若你不肯明言,那别怪我无礼了!”老头这时已抱起仕进,道:“哈哈,年轻人,我要走了,等你追上我再说吧。”
便欲腾身而起,单南虎那能让他离去,大喝一声:“哪里走!”已是前跨一步,曲臂弯肘,一掌似缓实快,呼地推出,掌风笼罩了老头的全部去路。仕进只觉一阵狂风涌来,似要把全身骨骼挤碎了,不由心胆俱裂,“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老头听到叫声,衣袖一挥,仕进顿时轻松许多。老头却暗暗叫苦,他本以为可以轻易离开,不想被单南虎抢先一步,拦了下来。“你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休想离去!”单南虎嘴里说着,手上动作却不停。
老头一手抱着仕进,一手随意挥洒,上格下挡,拦下了单南虎沉重的掌招。他一边招架,一边道:“艾,我说你怎么不信我老人家说的呢,你弟弟虽然出了问题,却不是我所为,你该去找真正的原因......”单南虎打断老头话语:“你一出现,我兄弟便气脉郁结,难以疏通,不是你还有谁,难道我还冤枉你不成?”说话间,右手五指成抓,疾拿老头两处要穴,左手轻颤,已是击出三招,招与招之间浑然天成。
老头夷然无惧,掌化绵柔,左拂右拨,化解了这几招。他笑道:“啧啧,功夫不错嘛!刚柔并济,已得掌法个中三味。只可惜见识忒也肤浅了,你居然不知你兄弟出了什么问题,只一个劲再和我胡搅蛮缠,孺子不可教也!”所谓关心则乱,单南虎又那里分得清真假,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先把人留下来再说。
两人说话间已拆了数十招,单南虎奈何不了老头,但老头也走不了。仕进被带着腾上跃下,好不难受,他却紧咬着牙,一声不吭。看者眼前漫天掌影,他忽发奇想:“此人莫不是平时都把手藏起来,怎会有这许多手呀?”
老头倏地往后一退,摆手嚷道:“不打了,累死我了!你怎的都不懂体贴一下老人呢?”单南虎拦住去路,也收了手,微微喘息着。他表面虽若无其事,内心却着实吃惊:这老人何许人也?带着一个人尚且能与我平手,生平所见英雄,武艺实以此老最高。其实老头初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知来人武功奇高,只没想到竟如斯之高。
老头放下仕进,瞪着单南虎,良久,忽然大笑道:“我只道你兄弟出了问题,想不到你做兄长的问题更大。哈哈。你们兄弟俩真有趣!”单南虎愕然道:“休要胡说,我会有什么问题?”老头搔搔头,道:“我还奇怪呢,你为何会如此听话?原来你们兄弟俩都有心病啊!有趣,哈哈,着实有趣!”
单南虎全身一震,却强声道:“你胡说八道!想我纵横江湖,闯下赫赫威名,又怎会有心病呢?”老头哈哈一笑,道:“你道我为何找上你?”
他也不等回答,自顾道:“你不知道,那些天我正郁闷的慌,却碰到一桩奇事。你道如何?一个人在荒谷里,发了疯似的乱打一气。这样的好戏我自是不会错过,便隐在一旁。只听那人咬牙切齿,指天骂地,最后却泪流满面道:‘我为何生而为弟呢?’想必你已猜出来了,那人正是你兄弟!我见他苦闷郁结,心脉相连,自是影响经脉运转,病根已是不小,又听得你是他兄长,人道半天云偌大的威名,心想若帮他一把,你心存感激,我之难事也可迎刃而解。不想才一开口,你竟即刻答应,我正纳闷呢,啧啧,如此看来,你兄弟的心病也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了。”说完,一脸得意之色,显是看出单南虎色厉内荏,心情大畅。
单南虎怔住了,内心如怒海翻波,起伏不定。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但于内心深处,他已是相信了。他素知兄弟心里藏有事,却不晓竟如此严重。难道我做错了吗?我该如何是好?单南虎定定站着,脸色阴沉不定。
“其实你只要解开他的心结,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老头看着不忍,提醒了一句。但单南虎却毫无反应。他看单南虎想得入了神,忙一把抄起仕进,从单南虎身边冲过,腾身远去,只留下一句:“你慢慢心烦吧,我就不陪你了。哈哈......”
单南虎这时才回过神来,正待追上去,转念间却止住脚步。他知道追上去也没用,自己实不是那老人的对手,况且他心挂兄弟,这时也顾不上别人了。他看了那些孩子一眼,便飞身下了石台,找了人安置好孩子。
单北豹正一个人练着掌法,其实他的武功已是不弱,只是在单南虎这等高手面前却微显不足。他心不在焉地舞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这时单南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大吃一惊,嗫嚅道:“大哥,你这是......”单南虎还心存幻想,以为老人撒谎,这才要证实。一探之下,已发觉郁结的经脉仍是如故。他强忍心中的苦涩,柔声道:“没什么事,你可感到有什么不适吗?”单北豹只觉心中一暖,兄长已很久没有对他如此温和了。他摇摇头,道:“我一切都很好。”
单南虎放开手,来回踱起步,脸色变幻不定。他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但左思右想,却委实难以下决定。他一生经历无数艰险困苦,都是坚韧果敢,当机立断,从不像现今这般犹豫不决。
单北豹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看着和平时大不一样的兄长,但他也知兄长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不然这段时间也不会大反常态。不过,他相信没有什么能难倒兄长,从小兄长就如天神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苦闷。
“嗯,你记得那些孩子都是从那里带来的吗?”单南虎斟酌着问道,单北豹点头道:“知道,大哥。”“阿,你就把他们都送回去吧。记住,要好声好气的对人家赔礼道歉,毕竟这些孩子都受了不少惊吓,送些银两去,毕竟这世道不好。”单南虎苦思许久,终于出声,脸色也舒展开了。单北豹心情也大好起来,他知道兄长已找到解决方法。他道:“我知道了,大哥。”
单南虎郑重道:“嗯,也该让你出去闯荡一番了。办完此事,你就带我的亲笔书信到应天府一趟,找维扬镖局的人,告诉他们,那小孩子现在很好,叫他们不用担心。至于其中缘由,我会在信中明说,你只需把信带到。然后......”
他顿了顿,接道:“然后你就暂时不用回山寨了,到江湖上见识一下吧。”说完这番话,他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单北豹又惊又喜,颤声道:“可......大哥,我的武功太弱,能行吗?”
“什么不行!想我半天云何许人也,我的兄弟又岂是无能之辈?”单南虎挥手道,他看着单北豹,鼓励道:“过去我对你严格了点,所以才说你弱。其实你的武艺在江湖上大可占有一席之地,没人敢小看你的。记住,你是我单南虎的兄弟。来日,我希望别人说起我时,会说:‘看,这是单北豹的兄长!’知道吗?”
单北豹顿时热泪盈眶,心潮澎湃,他不知兄长为何突然如此,却听出了个中的殷切期望。他答道:“知道......知道了,大哥,我......知道了。”话未毕,泪珠已止不住地滚了下来,他发觉兄长开始了解他了。单南虎也是激动万分,他觉得也只有现在,两兄弟的心才是真正紧紧贴在一起的。
第一卷:寂寞高手路 第四章 另类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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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老头已带着仕进到了山脚下,郁郁葱葱的青山越离越远,越来越小,渐渐的成了个黑点,终即消失了。仕进被老头扛在肩上,一颠一簸的,甚是难受。
仕进没了开始的那种飞驰电掣的新鲜感,只怔怔地看着远方,小脑袋里乱成一团。他还未清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就如货物一般刚从一个人手里转出,又到另一人手里。
他惴惴不安地想着:“不知这老人会如何对待自己?”但恐惧中又带有三分欢喜,毕竟远离了强盗之所,而未来虽不可知,但终究是和以前的闭门苦读不同。
老头很快转向西行,又行得十数里,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已到了一个山丘上,山丘杂草丛生,密密麻麻的,却又自在坦荡,生机勃勃。仕进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处所,暗暗想道:“这分明就像那位老人家的脑袋嘛!”嘴角已是露出笑意。
老头拣了一个平坦的草地,放下仕进,马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对仕进咧嘴笑道:“你这娃儿倒挺重的,看把我老人家累得。”仕进暗自瞄了一眼,老头精神抖擞,哪里像累的样子,不由得暗奇。
老头也不多说,即刻闭上眼睛,好象睡着了的模样。仕进也坐下去,只觉所坐之处柔软之极,就像家里的锦垫一般,大是舒服。他看老头自顾闭目养神,就摊开双脚,向后一倒,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悠悠荡荡的白云,胡思乱想起来。
仕进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想起了父母,却发现父母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除了他自己,连简单的睹物思人都无法满足,想着,脸颊已是湿润了。他擦干泪,忽然坐起身来,猛地摇头,想把一切都抛诸脑后。
老头本来没事,只是怕仕进受不了颠簸之苦,这才停下来。如今感觉到仕进爬了起来,以为他已休息够了,却看到这一幕,奇道:“小娃儿,你做什么?”仕进只觉憋闷得慌,冲口而出:“干你什么事!”老头一楞,随即大笑:“哈,有性格!看来那半天云的眼光倒是不赖。”仕进话一出口便觉后悔,看到老头不似生气的模样,这才安了心。
良久,仕进发现老头一直在上上下下的研究他,不禁大是困窘,便犹犹豫豫的想问,却又不敢问。老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事,说道:“娃儿,你是不是想问我要带你到哪?嗯,告诉你吧,我老人家一直有个心愿,可惜自己却无法亲身完成,所以我一直在寻能帮我完成心愿的人。以前找到几个,却都不行。不知娃儿能否助我完成心愿?”
他本来笑容可掬的,这时脸色却颇为无奈落寞,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一块,好象老了几岁。仕进怜悯之心油然而生,道:“不知您的心愿是什么?如若我能办到的话,我一定帮您!”他看老头不像有恶意,胆子也就大了点,也敢说话了。老头展颜道:“唔,你娃儿心眼不错,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日后自然会明白。”
老头抬头看看天色,已是近黄昏时候,他接着道:“好了,天色不早了,该填一下五脏庙了。”仕进一听,不禁大奇,看老头浑身上下空无一物,如何能有食物填肚?老头对他道:“跟我来!”人已往前行去。仕进紧忙跟上去,老头左穿右插,不一会就消失在高及人头的草丛中。
仕进正急得不知所措,老头已是钻了出来,满头草屑,手里还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仕进这才明了,老头所说的食物原来就是兔子。他看那两只兔子在空中苦苦挣扎,不由凄然,道:“你能不能不吃它们?”老头正自得意,便待夸耀一番,听得此言,不由愕然,道:“我不吃它们难道吃你不成?”
他略一思索,便知仕进心软,心想他如此心性,如何能在这世道生存,更不要说做到那件事了,须得好好教导一番才行,于是道:“娃儿呀,你可知你为何会落在那强盗头手里?我来告诉你,因为他比你强!现今这世道不太平啊,倭寇方息,盗贼又兴,官府更是横征暴敛,肆行无忌,到处都纷乱不息。你若想活下去,便只有使自己能有一技傍身,更不能心慈手软,让旁人轻视于你。弱肉强食,自古已然,知道吗?”
仕进只撇撇嘴,不以为然,却也不反驳。他年纪尚小,如何听得进这番道理。老头微笑道:“你不服气么?那好,我问你,若这兔子在你手里,你放了它们,你就会饿死,你吃了它们,你才能活,你会如何做呢?”仕进顿时哑言,他想:“如是须这般做才可以活下来,自己说不定真会毫不犹豫吃掉它们。”这样想着,他也就沉默了,只是看那兔子可怜,心不免戚戚焉。
老头也不再说,只跨步向前行去,仕进跟在后头。他看那老头抬步,起脚,落地,每个动作都缓慢之极,自己已拔腿飞奔,距离却仍是越拉越远。加上那杂草老是拌脚,他竟一连跌了几个跟头。好在老头也不难为他,不时停下来等他一会。
仕进边跑边想:“这些人走路都这么快,莫非他们都懂仙法?”想到自己有可能学到这种仙法,心头不禁一热,跑得更快了。老头本想带着他走的,但一想日后的日子,便决心锻炼锻炼他。
越过那山丘,两人找到一条小溪。老头停了下来,瞥了仕进一眼,十指一紧,顿时捏死了兔子。他把兔子往仕进面前一扔,随手变戏法般摸出一把小刀,递给他,道:“你把它们剥了皮,开膛把内脏取出来,再到那边清洗一下,我去拾掇柴火,让你尝尝烤兔肉的滋味。”
仕进脚不住后退,双手急摆道:“我不行,我......我不会!”老头也不逼他,笑道:“那好,我给你做个示范,记住好好学,阿!”话罢,提起一只兔子,麻利地摆弄起来。只见他十指翻飞,剥皮,开膛,清洗,每一下都干脆利落,熟练无比。“喏,看清楚了吧,你照做就行了,很容易的,我去拾柴了。”老头洗了洗手,把刀扔在地上,也不理仕进答应与否,自顾走开了。
仕进等了半晌,仍不见老头回来,这才慢慢蹲下,咬了咬牙,拣起了刀,把另一只兔子拖过来。那兔子仍是温温的,还有热气,两只红红的眼睛圆瞪着,好象死不瞑目似的。仕进手一抖,险些把它给扔掉。他暗道:“兔儿呀,不是我不想救你,你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他按照老头的做法,用刀贴在兔子肚皮上,闭上眼睛,一划。一会儿才睁开,却发现连条红痕也没有。他手都软了,自然用不上劲,因此连皮都没划破。
待老头回来时,仕进刚好成功把兔子肚皮划开,但人也弄得狼狈不堪,满手都是血,连脸上都沾有不少。老头哈哈一笑,道:“娃儿,感觉如何?”仕进见他回来,一口气顿时松下来,一屁股坐了下去,却再也站不起来。他看看自己手上的血,顿时想呕,心里满是愧疚,想不到自己竟如此残忍。
“好了,去洗洗吧,我来弄!”老头把兔子接了过来,很快就弄好了。他用刀削了两根木棒,两头削尖,把干净的兔肉串了起来,放在一旁,然后用几根粗木棒搭好一个架子,把兔肉搭在上面,再在下面堆起木柴,用火石点燃,不多时,火苗便窜了上来,忽闪忽闪的,炙烤着那白白的兔肉。
仕进缓过气后,到溪里洗干净血迹,便坐在一边看老头如何烤肉。老头一边转动着木棒,一边向仕进解释着烤东西的技巧,该如何掌握火候,什么样的肉用什么样的火,何时可以停止,诸如此类。仕进听得津津有味,获益非浅。他想不到小小的食物里面竟有这许多的道理,以前所看书中根本没有记载,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啊!想到自己以前困居一室,那里能知道这些呢。
很快,小溪边便弥漫着浓浓的肉香。老头又拿出盐巴,往正在滴油的肉上涂抹,他道:“肉烤得再好,没有调料终究枉然,所以呢,出门在外,一定要随身带好调料,这样遇到露宿之时便可以派上用场了。”仕进很是奇怪,为什么老头身上能藏有这么多东西呢?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但他很快便忘了这事,因为那喷香的兔肉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老头手艺委实不错,那肉滑而不腻,鲜美甜口,仕进也不顾兔肉烫嘴,只管大口大口地啃着,浑没半点吃相。他都忘了不久前他还苦苦哀求别人放过那兔子,现下吃起来却是毫不犹豫,大嚼特嚼。
老头慢慢撕下一片肉,缓缓塞进嘴里,却嚼之无味。他无法像仕进一样开怀大吃,他的心情很沉重,心里堵得慌,暗想:“这孩子如此可爱,我真能让他去过那种生活吗?我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陷他于如此绝境呢?”他心里委实犹豫不决,想着想着,竟忘了吃肉,那持肉的手顿在了空中。
仕进马上注意到这情形,奇道:“您怎么不吃呀?这很好吃啊!”老头终于回过神来,尴尬道:“吃,我怎会不吃呢?”说完,也把肉拼命往嘴里塞,也不管塞得下塞不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头仍是一直往西行。他尽寻些荒僻无人之路走,或爬山穿林,或涉水过河,走了这么久,碰到人却少得可怜。在路上,除了极为陡峭之路,他都是让仕进自己走路。
仕进刚开始时疲惫不堪,脚上还起了泡,走起路来煞是刺痛,老头没有好言安慰,只为他上了药,再教他一些呼吸吐纳的法子,让他配合着走路。这些法子果然有用,仕进不久就觉得走路轻快多了。他也不问老头要带他到哪里,他知道问了也没用,要说的话早说了。他只管走,不管多累他都不吭声。
老头抓了很多野味,除了兔子,还有山鸡,还有其它很多,这些都扔给仕进摆弄,他只是在一旁指点。开始时,仕进还有点胆怯,手法也不熟练,两人都不得不吃那烤得焦黑的肉,仕进还吐了出来,可怜巴巴的希望老头饶过他,老头却不动声色,慢慢把那肉咽了下去。
日子一长,仕进竟也能弄一些可以入口的食物了,他别提多高兴了,虽然不怎么样,他却觉得不啻山珍海味。仕进本来有点单薄,经过这一番跋涉,身子骨开始强健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他和老头一熟络,便放开了自己,话也多了,经常问这问那的,老头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仕进才知道那走得飞快的法子叫轻功,不是仙法,这时不禁有点淡淡的遗憾。他还以为可以学点仙法,沾沾仙气呢。不过学会那轻功也不错,他想着。
这一日,两人进入了太行山脉。只见群山连绵,如巨龙盘旋蜿蜒,巍峨壮观;山林耸立,绿波碧海,一望无际,端是大气磅礴。两人进得山来,就如同两只小蚂蚁似的,在群山面前是那么的渺小。
老头指着群山对仕进道:“看吧,无论人多么强大,在大自然面前却永远微不足道。哼哼!人定胜天?简直臭屁!”仕进点点头,深以为然。他想:“为何老人家一到了这里就颇多感触的样子?”
老人也不再多言,带着仕进往山上爬去。山间小路曲折幽深,蜿蜒向上,似永无尽头。两旁树木密密麻麻,难以窥透,清风徐来,便哗哗作响,衬托了山中之静谧。
虽说经过这段日子的磨练,仕进已颇能吃苦,但当他爬到山顶时,也已筋疲力尽,趴在了地上,急速地喘着气。老头却熟视无睹,只定定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他面不红气不喘,这小小的山路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前方已是断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山风涌来,那云雾也随之翻滚汹涌,就如沸腾的水一般,又好象佛像庄严,化身万千幻象,时时变幻不定。
仕进歇息一番,情况已是大好,他看看前面,竟没了路,不解道:“您为什么来这里?已经走不了,我们还是往回走吧。”老头没有出声,良久,他才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娃儿,你真的愿意帮我完成心愿?你要真心实意的回答我,不要骗我。”
仕进涨红了脸道:“我当然愿意!您怎么这么说,我又怎会骗你呢?”“但这事很困难,不容易办到,而且你会吃很多苦头,甚至......你真的不后悔?”他中间的话含糊不清,仕进也没注意到。
他迟疑了一下,马上坚定道:“古人都云:‘但义之所在,虽九死其犹未悔。’我虽是小小孩童,但圣人之训无时敢忘,既然决定了,那自然不会后悔!”老头点点头,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你是个好孩子,上天会保佑你的。你既然不后悔,那我们就走吧。”
仕进扭转身子,便欲下山,不想老头一把抱起他,随手按在他的睡穴上,他只觉眼皮一沉,便昏睡过去,根本没反应到出了什么事。老头走到了崖前,纵身一跃,跳进了白雾蒙蒙的深渊。
第一卷:寂寞高手路 第五章 荒谷生活
黑龙小说网 更新时间:2009-7-22 11:58:28 本章字数:5046
不知沉睡了多久,仕进终于醒了。他睁开双眼,入目竟是粗木密排的屋顶。他记得刚才还在山顶和老人说着话,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里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便坐起身来,只见这个陌生地方是个木屋,身下躺着的是几方木板拼凑成的床,那木床已颇为陈旧,显是有一段岁月了。
木床右端前方是一张小桌子,四四方方,上面有几本书,叠放整齐,还有一盏油灯,桌子和床之间放着一张凳子,它在告诉人们这里的主人只是孤独一人。这些家什都很平整干净,做工却甚是粗糙。
床左端前行几步便是门,仕进下得床来,忙跑到外面。外面是厅堂,挺宽敞的,堆有不少东西,都是些粮食之类。再过去一间是厨房,都是由粗松木紧围而成,那粗糙的表皮都黝黑了,有些地方却抽出了枝条,冒出了嫩芽,好象在宣告着生命的顽强。整间屋子甚是结实牢固,看上去经历了不少风霜雨露,却仍坚强屹立,扎实不倒。
仕进无暇注意这些,他心急着弄清发生何事,急忙跑到屋外,寻起人来。当他跨出门口时,抬眼望去,不禁一楞,只见屋前绿草如茵,野花繁盛,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不远处是一水潭,波光粼粼,幽碧深邃,就如一整块绿宝石,熠熠发光,两相映照,竟让人有如在画中之感。
仕进也没心思欣赏这如画美景,急匆匆地找起来。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不得不沮丧而归。他发现这地方四面环山,俱是悬崖峭壁,分明是个绝谷,上面烟雾飘飘,白云笼罩,竟看不到天空,而谷中只有他一人,老头已是踪影全无。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目光不觉意间掠过桌面,却不由一亮,忙跑过去。桌面那几本书上躺着一封信,墨迹刚干,显是刚写不久。
仕进拆开一看,只见信上道:“娃儿,你目睹此信时相信我已远在它方了。不要奇怪我带你到了此处却又不辞而别,这是我当年住的地方,我很抱歉,你须得在此处呆上一段时间了。这个时间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都说不定。你只有靠你自己出得这个山谷,我才会告诉你缘由。不过你放心,如若十年内你出不了山谷,我会来接你出去的,你不会一辈子呆在这的。谷内有果树,我也积蓄了不少粮食在屋里,应该够你在谷里生活了。我留有几本书,会对你有帮助的。娃儿,你天性纯良,我不知此举是对是错,便留待老天爷来评判吧。希望你不要怪我。”信后没有名字,但仕进却知是老头所写。
一瞬间,仕进竟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怒火中烧之下,便欲撕烂此信,两手一用力,“嗤”的一声,那信已成两半,看着撕烂的信,他人却清醒过来,想了想老头一路上的言行举止,确是有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却懵懵懂懂,没有丝毫察觉,于是安慰自己道:“算了吧,或许老人家真有什么苦衷?如果他真要害自己的话,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可能另有深意吧。”这样想着,虽还是愤愤不平,恨意却已消减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