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孩子,目不转睛`,似要看清楚儿子的面容,记在心上。良久他才长叹一声,缓缓抬头,凝望北方,似是在想什么,又好象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出声。仕进环扶着父亲,瘦弱的身子努力支撑着沉重的父亲,他心里五味杂陈,竟也说不出话来。他看着父亲抬起右手,指向远处,心下有说不出的无奈,父亲临死也放不下啊!
大手在空中定格许久,终于重重地摔了下来,跌在他肩上,又滑了开去,荡悠几下,定住了。刹那间,他只觉得脑门轰的一下,整个人呆住了,只是定定地扶住父亲,仿佛这样就可以把父亲留下。
又一阵风过,树枝哑哑作响,几片落叶飘了下来。他再也扶不住李清,双脚一软,倒在地上,尸体也随即跌倒,压在他身上。他躺在地上,紧紧抱住尸体,生怕不见了。李清清癯的脸上没有什么痛苦表情,很平静,只是带着一丝遗憾。
仕进了解父亲的心思,父亲自幼饱读诗书,有神童之誉,乡试、会试告捷连连,却在京试碰了壁。这对父亲是个巨大的打击,父亲不服气,三年后再进京师,却又名落孙山。这期间母亲有了他,父亲更是为他起名仕进,蕴涵高中之意。
从记事起,父亲就逼他读书练字,几无间断之时。他的童年是在枯燥的书本中度过的,就连大门也没出过一次,更不用说和别的孩子玩耍。只有母亲心疼他辛苦,时时过来陪他,把他揽进怀里,听他念书。他还记得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有那柔柔的目光,也只能记得这些了,母亲的面容已经模糊了。母亲身子弱,很快就病逝了。他年纪小,不觉得怎么伤心,只是于书海中抬首时见不到那柔丽的身影,倍觉失落。
母亲去后,父亲更是疯狂,京试一近,就变卖家财,携了他一起上京,准备孤注一掷。可叹半路竟遇上盗贼,被洗劫一空,还是盗贼看他们父子手无缚鸡之力,这才饶过性命。父亲急怒攻心,大病一场,挣扎来到此处,就再也走不了了。虽说父亲对他颇为严厉,但父子俩相依为命,他早已把父亲当作是天,如今天竟尔塌了,他从此再无依靠。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也紧起来。仕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父亲遗体摆放好。他跪在一旁,不时拂去落到尸体脸上的叶子。他心里很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但内心深处隐隐觉着轻松起来。
“我武维扬——”嘹亮的号子从远方传来,官道上出现了一队车马,影影绰绰的,人端是不少。他浑然不觉,仍是呆看着父亲的脸,一动不动。不多时,车队便到了跟前。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背有点佝偻。他吞了吞口水,正待扬声大喊,突然看到树下的父子俩,不禁呆了呆,停住了,向前走了几步。
他身后是十多辆马车,车上都插着旗帜,迎风飘扬间,赫然可见“维扬”二字。二十多条大汉散布其间,个个身佩钢刀,煞是威武。看到仕进在寒风中瑟缩哆嗦着跪着,他忙脱下外衣,把孩子整个人裹了起来。仕进心神早已迷迷糊糊,也就任他摆弄。
车队中传来一声大吼:“喂,刘二,你龟儿子的干吗停下来?”汉子回头答道:“赵老大,这儿有个小孩,怪可怜的。”一条粗豪的汉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啥子的小兔崽子拦路,你龟儿子的不要多管闲事。”
他走到近头,一看,马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真晦气!”他又瞄了一眼仕进,竟叹了口气,对刘二道:“你留下来,把尸体埋了,我们到前面的镇子歇脚,你后脚跟上。”他顿了顿,又道:“把那小子带上吧。”说完就回到车队中。刘二欢喜地答了是,从旁人手里借了柄大刀,自顾着在树后挖起坑来。
仕进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仍挺身跪着,直到刘二要抱走尸体时他才惊觉起来。他大声尖叫:“不要,不要动我爹爹!”说着,竟和身扑到尸体上,死抱着不放。刘二只觉鼻子一酸,虽说世道见多了,但如此的人伦惨剧仍是让人心酸。他拍拍孩子的肩膀,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孩子,看开一点,让你爹爹入土为安吧。”
仕进双手环得更紧,喃喃道:“不要,不要......”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不可闻,人也软绵绵的伏在尸体上,不动了。他数天里粒米未进,又遭逢惨变,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刘二大惊,一看并无大碍,这才安心。他轻轻拉开孩子,抱起尸体,放进挖好的坑里,再把泥土推进去。
一会工夫,一方小小的土堆便出现在他眼前。他看了看孩子一眼,朝土堆合掌拜了拜,就抱起孩子,迈开大步向前跨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光秃的树株伴着孤零零的坟墓,衬着漆黑寂静的夜,显得分外诡异。
刘二带着孩子寻到镖队时,众人都已安顿好,正在客栈大堂里喝酒猜拳,好不热闹。看到二人回来,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刘二答了几句,就拨开众人,寻了间客房,让孩子躺好,又找了小二,吩咐端碗热稀饭过来。他知道孩子现在需要休养。
刘二坐在床边,看着仕进,寻思着:“这孩子不知还有没有亲人,真可怜啊!仔细看看,这孩子还真清秀,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儿子该多好。”他想着想着,竟想到自己的心事来。
他年岁已不小,只是家里婆娘不争气,硬没给他蹦出个儿子来,想到日后没人送终,不禁愁思郁结。看看这孩子,脸上还带着惶急的表情,和着秀气消瘦的脸庞,端是让人怜爱。“如果这孩子没了亲人,就把他带在身边好了。”刘二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咧嘴笑了。
正笑着,冷不防被人在肩上拍了一掌,他一惊,笑声顿止,回头一看,竟是满脸络腮胡子的赵老大。他讪讪笑道:“赵老大,你来干什么?”赵老大笑道:“龟儿子的,你拣了个累赘回来,还不打许我问那?说好了,镖局可不能白养活他。”刘二道:“我知道了,实在不行我养他!这孩子多可怜啊!”赵老大打趣道:“你不怕你那婆娘跟你翻脸,扔你出房门?”刘二板起脸道:“她敢!看我不休了她!”说罢,两人都大笑起来。两人再寒暄几句,赵老大便走了。
“爹,不要走,不要,不要扔下我......”刘二半夜醒来时,就听到孩子在做噩梦,一看,额头满是冷汗。他用衣袖帮孩子擦了擦汗,无奈地摇摇头。突然,孩子“啊”的一声大叫,挺起身来,双目也睁开,汗涔涔的。刘二关切地看着他。
仕进发现一个陌生人在面前,忙往墙角里缩,嚅嚅不敢出声,象只受惊的兔子。刘二温和对他道:“别怕,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爹爹他......”一听到父亲,仕进记起前事,顿时忘了害怕,放声大哭。他不得不接受事实:父亲永远离开了他。许久,他才止住哭声,打量起这个陌生的环境。
这时刘二已点上油灯,又端来饭菜摆好。仕进还是害怕,他接触过的人少得可怜,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面前的场面。但他最终抵不过饭菜的浓香,畏缩地拿起筷子,马上狼吞虎咽。刘二在一旁欣慰地笑了。
吃完,仕进又缩进墙角,警惕地盯着刘二。看着刘二收拾碗筷,他也意识到眼前之人是好人,恐惧渐渐消了,却仍是不敢出声。待刘二再进房间时,孩子已经沉沉地睡了,蜷成一团缩在里角。他摇摇头,过去帮孩子盖上被子,自己也躺下了。
接下来几天,仕进逐渐接受了刘二,不再一见面就躲。刘二体谅他,一路上讲了不少江湖趣事,他也听得津津有味,慢慢就淡忘了父亲之死。镖局众人知道他的事,对他挺好,都轮流着给他说话解闷。他很快认识了众人。
赵老大赵豪虽说对人粗声粗气,却没怎么为难他。里面有个叫王虎的年轻人,嘴角有颗黑痔,上面还长出了毛,一动就晃悠,忒是滑稽。他对仕进很好,经常买东西送他。他是个孤儿,自幼被镖局收养。如今看到仕进,就好象看到自己一样,自然而然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仕进都只是听着,很少出声。他一说话就结结巴巴,脸也红到耳朵根了。众人都笑他像个小姑娘似的。其实仕进非常渴望热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从小被父亲关在书房里,除了家里寥寥数人,之前他根本没见过什么人,也就不知道怎么与人接触,只懂静静的在一旁听着。
如此过了几天,徐州城早已落在身后,所走之路渐渐变得荒芜难走。仕进很兴奋,往外探着头,贪婪地呼吸着,看着那对他而言非常新鲜的景色。刘二仍在前头,不时喊着号子,声音里也喜气洋洋的。赵豪警惕地注意着四方,寻思附近有什么强人,该如何应对。王虎也四处寻望着,希望能发现点什么古怪东西,好送给仕进。
这样走了几十里,众人都累了,赵豪便吩咐车队停下,歇息一番。众人都是粗鲁汉子,歇不了多时就闹腾开了,推推搡搡的挤成一堆,练起拳来。仕进也挤了进去,他所知的都是圣人之言,几时见过这些江湖之事,不由激动得小手纂拳,跃跃欲试。
旁人发现此等情形,注意力反倒转到他身上,都起哄着要教他拳。仕进虽然小脸通红,却不愿放弃这个机会,跑到王虎身边,扯扯他的手,想跟他学。王虎大为高兴,当下便耍了一套长拳。他本意是先让他瞧一瞧,再细细讲解其中关节。不想仕进看他舞拳,自己也跟着练起来,只看一遍,竟也有模有样。
赵豪一旁看得暗暗点头。刘二也是笑不拢嘴,万分高兴。王虎摇摇头,咧嘴笑道:“你这小怪物呀,学得也太快了吧。”仕进觉得很奇怪,自己不过记住了一套拳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王虎笑着给他讲了长拳中的义理,仕进凝神细听,不多时已是心领神会。他只觉得其中的道理跟书本上相似,一相对照,便明其理。
这时赵豪扯开了嗓子:“好了,你们这帮龟儿子没事折腾个啥,起来赶路了。”众人都嘻嘻哈哈的散开,准备起程。刘二正欲带仕进到马车里面,赵豪叫住了他。只见他解开外衣,自贴身衣裳里掏出本书,扔给刘二,粗声粗气道:“给这小子吧。”又转头对仕进道:“你小子喜欢的话就好好练,不喜欢撕了擦屁股也行。”
刘二一看,书本书页已经发黄,封面写了《纪效新书》四个工整的楷书。他大急道:“赵老大,这可是你的宝贝,怎么能送给他呢?”赵豪大手一挥,不耐烦道:“你龟儿子的罗罗嗦嗦干吗,我说送他就送他,要你管!”
“可是......”刘二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把书递给仕进,对他道:“快谢过赵大叔的美意!”仕进看到赵豪一脸的凶相,犹犹豫豫地低声道:“谢谢!”赵豪道:“得了,收下就行了,婆婆妈妈的!”说完,大步走开了。
看着远去的身影,刘二扭头说道:“孩子,赵老大可是好人,你要牢记人家的恩情,阿!这书听说是戚继光将军写的,甚是厉害。你要好好保管了。”边说边把书塞到仕进手里。刘二也不打搅他,到车外去了。
第一卷:寂寞高手路 第二章 雪上加霜
黑龙小说网 更新时间:2009-7-22 11:58:26 本章字数:5304
仕进翻开第一页,只见“戚继光”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他并不知道是谁,只是窥字识人,他从那字里感受到了一种大气凛然。再揭下去,第一篇是“拳经捷要”,开篇道:“拳法似无预大战之技,然活动手足,惯勤肢体,此为初学入艺之门也。”
他一看就被吸引住了,坐在马车上一页页翻下去。里面有刀法、剑法、枪法,各种武器的用法几乎都囊括在内,还有名将俞大遒的《剑经》。
说起《纪效新书》,江湖中人知道的很少。此书是戚继光有感军中兵士良莠不齐,无法与倭寇进行有效对抗,于是将军中流行的拳术刀剑等功法加以整理,附上自己的见解,最终编纂成书。
他取其中攻防格斗、临敌实用之式,授予军中大小将士,使之精练习熟,此后果然实力大增,大败倭寇,树下戚家军的赫赫威名。虽有少数江湖中人知道此书,但认为书中内容过于简单,都不屑一顾。
赵豪能有此书,只因他未入镖局前是戚继光麾下兵士,在战斗中奋勇杀敌有功,才蒙赐戚继光手书的《纪效新书》。也是如此,赵豪才会万分珍惜此书。如今他看仕进身世可怜,又天资聪颖,才会将书赠送。
仕进坐在车辕边上,随着车子一上一下地颠簸着,整个人都沉浸在书里。旁人却不能像他一样,都得打起精神来,神经绷得紧紧的,惟恐出了一点差错。还有两天就到地头,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赵豪抹了把汗,暗想着。
车队行了一程,道路宽了起来,渐渐有了人烟,行人也多了。仕进这时已把书收好,正趴在车窗上,盯着路上的行人看。他只觉得现实的事情跟书本里的大不一样,需要好生观察一番。路人都对镖局这大队人马感到好奇,纷纷注目而视。
一名委琐不堪的汉子与车队擦身而过,也回头望了一眼,却不由目光一亮,随即快步走开了。没人注意到这一幕,仕进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到其它东西上去了。
马车在一处茶寮停下,仕进随着刘二下了车,进去喝了碗热茶,润了润嗓子。众人赶了老远的路,疲惫不堪,喉咙也冒起火来,这时都敞开了衣裳,一手挽着衣袖扇风,一手抄起那缺了口的瓷碗,大口大口的灌起水来。
歇息了半晌,人们又再上路了。慢慢地,人烟又变得稀少起来,路也窄了,野草自在地往路中央蔓延,想是少有人行走之故。赵豪一声大喝:“大伙儿提起精神来,过了此处咱们就可以卸下担子,轻松一番了。”众人都高声应是,士气登时提高不少。
再行得几里,眼前开阔起来,车队中人心却都提了起来。路正中,几十号人物正一字排开,拦住了马车的去路,显是来者不善。赵豪心里暗地担忧,却不得不吩咐停下镖车,聚在一起,他领着人迎了上去。仕进也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刘二一看大急,一把扯住他,低声道:“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快回到车里去!”仕进只是倔强地摇了摇头,一声不发。他也看出了情势不对。刘二无奈,只得紧随在他身边,以防不测。赵豪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有嘉许之意。
行得近了,只见前方站着一个娃娃脸,衣着朴实,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其他人也都松松挎挎地地立在一旁,浑不似打劫的强盗。众人心下都自宽了三分,赵豪上前拱手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在此,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但不知诸位拦住我等去路,有何见教?”
娃娃脸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也不答话。赵豪耐住性子,沉声道:“各位朋友如若无事,还请行个方便,让上一让。日后定当奉上薄礼,聊表谢意。”仕进在一旁看着,不由诧异,平时粗鲁不堪的汉子竟能如此有礼。
他不知赵豪走南闯北,见过了多少大风浪,自是知道变通之术,平日里的粗犷不过是表面而已,否则镖局也不会让他主持这趟镖了。
娃娃脸仍是笑,眼珠子却骨碌碌地转,只听他说:“哈,这位兄弟,我们呢,不好意思,一看就知道是强盗。什么是强盗呢?且听我细细道来,所谓强盗者,即手持钢刀,忽然半路跳出,大喝一声:‘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不过呢,这只是最低级的强盗而已,我等是不屑为之的。那我们是什么样的强盗呢?......”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就像被堤坝堵了老久的洪水,突然决堤,自然一发不可收拾。众强盗都板着脸,但自他们眼光中却可见笑意,显是在强忍着笑声。镖局中人却都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用意,心里不禁忐忑。
仕进却一时忘了凶险,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没完没了,觉着有趣,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众人大惊,刘二和王虎更是抢上一步,紧紧瞪着娃娃脸,以防他恼羞成怒,对仕进痛下杀手。
娃娃脸却是马上满脸喜色,定定盯着仕进,似是遇上知音,道:“小兄弟,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太精彩了。我一向认为自己妙语浑成,却没人赏识,想不到知音竟是小兄弟你啊!来来,我们一起回山寨,好生交流一番,你道可好。”
仕进却小脸涨红,躲到了刘二背后,探出头来瞧着他,也不答话。赵豪这时发话了:“各位有何指教,还请明示,我等虽是靠保镖混口饭吃,但些许担当还是有的。”
娃娃脸似是不好意思了,揉揉鼻子,眨巴眨巴眼睛道:“好吧,我就实话实说啦!”他顿了顿,嘟哝道:“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可以好好说上一番,真扫兴!”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呢,是人称半天云的单南虎——的弟弟单北豹也,这次呢,好说了,不劫财!嘿嘿,老实说,你们这点东西,我还看不上眼呢!至于目的嘛,对了,就是你!我们老大需要找个小孩,聪明伶俐的,就象你一样的,所以让我们来请你。”娃娃脸说着说着,目光就转向了仕进,最后话变成对他说的了。
赵豪他们听得单南虎之名,不由都悚然一惊,待听到后来,却都大为诧异,不明白仕进怎么和半天云扯上关系了。单南虎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巨盗,一双铁掌摧狮裂虎,端是厉害无比;而仕进不过一介书生之后,与道上无半点干系,单南虎所为何来,竟找上了仕进?
赵豪听到不是劫镖,松了口气,但说到要带走仕进,不由得皱起眉头。这边王虎已把仕进往身后一带,怒声道:“你们休想带走他!”他怒目圆睁,一副直欲噬人的模样。刘二虽武功不济,也站在了仕进面前。
单北豹也不动怒,只笑嘻嘻道:“哈,各位兄弟,我大哥对他没有恶意。说不定是邀这位小兄弟到我们山寨一游,体会一下什么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或者我大哥心血来潮想收关门弟子,看上了他的资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啊!......”
他开始声音低下,显是自己也对自己的话没信心,但他越说越大声,好象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赵豪看他的模样,心下疑惑,道:“不知这小孩儿哪里得罪了单寨主,还请说个明白。如若无事,只怕单寨主会担上个欺侮弱小的污名。”
单北豹尴尬地笑了笑,道:“说老实话,我们也不是特意找他的,只是大哥要我们寻些小孩子回去,这位小兄弟凑巧被我的兄弟看到了,我们自然不会放过。放心吧,我大哥从来不对妇孺之辈怎样,这回催我们寻人,想来也非恶意。”
赵豪看他似乎也不知道单南虎之意,虽说半天云素有侠名,一向劫富济贫,但瞧眼前情形,竟名不副实,仕进跟去必是凶多吉少。转念间,赵豪已打定主意:“既然小孩子并无失礼之处,那请恕我们不能从命。”众人都想:正当如此!他们虽只与仕进相处几天,却都喜欢上他的腼腆可爱,要他们把仕进送入虎口,这断然不行!
单北豹叹了口气,道:“虽说我不懂大哥为何如此,但想来必有他的道理,做兄弟的只有听从的份,我只好得罪各位了。”一挥手,众强盗已围了上来。虽然敌众我寡,但赵豪等同仇敌忾,竟毫不示弱,也围成一圈,仕进就在中间,“当啷”声中,钢刀已是纷纷出鞘,寒光闪闪。
一场混战正待开始之际,只听得一声长啸传来,如飞龙腾天,众人都心神悸动,纷纷向来处望去。只见一条身影从远处掠来,几个起落间,已到了众人面前。
赵豪一看:来人方面大耳,脸色黝黑,长手长脚,一袭粗布衣裳,却掩不住那逼人的豪迈之气。不由得暗叹:好一条汉子!只见单北豹脸色一肃,上前恭敬道:“大哥,您怎么来了?”赵豪等人大惊,单南虎竟亲身前来了?
单南虎看了弟弟一眼,冷哼一声,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不长进。”说罢,对镖局等人拱手道:“各位朋友,舍弟多有得罪,在下这里代他给各位赔礼了。但这孩子在下是势在必得,诸位若要阻拦,那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赵豪自知此事已是难了,沉声道:“单寨主既不怕江湖中人说一声:欺凌弱小。就尽管出手,我等虽然不济,却也不惧。”“好!如此,只有得罪了!”单南虎话音未落,人已出现在人群中。众人大骇,刀已纷纷出手,刀光如雪花纷飞般。
只见单南虎长臂轻舒,手腕一勾,已夺下一刀。他随手一扔,刀便插在了外面。赵豪也不打话,唰唰三刀已是递了过去,招招要害,绝无半点虚招。单南虎“咦”的一声,却也不惧,足尖微一用力,身形往后退去,从两人当中穿过,更顺手一带,两人手中刀已被夺取。
他双手一扬,两刀笔直朝旁边两人飞去,两人大惊,急忙伸刀招架,一瞬间,他们只觉得虎口欲裂,已是拿捏不住,四刀都飞到了外面。众强盗都只是在一旁看着,没人上前助手,他们都知道单南虎一旦出手,就不许别人插手。
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眼里都流露出崇敬的目光。单北豹却是脸色黯淡,浑没了开始的兴奋。单南虎在人群中趋前避后,或拍或刁,不多时,众人手中刀都已脱手,只余赵豪。赵豪也不气馁,揉身上前,一刀挥出,大有一往无前之势。
单南虎目露赞赏之色,但他的武功远高于赵豪,这一刀虽猛烈如火,却不放在他眼里。只见他瞧得精准,伸指一弹,刀身剧震,已是荡了开去。王虎刀虽脱手,却仍紧捏双拳,和刘二护着仕进,正紧张地盯着缠斗中的两人。
赵豪虽招招拼命,奈何两人差距太大,一切努力只是徒劳。单南虎看他招数简练实用,好奇心起,便多瞧了一会,这才和他游斗许久。这时再不留手,一掌拍出,呼的一声,人未至,掌风已滚涌而至,赵豪一时竟不能呼吸,正待后退,只觉手中一轻,刀已离手。单南虎这一下由极刚至极柔,已是江湖罕见的绝技。
赵豪心中一声长叹,闭目待毙。单南虎却退了下去,脸上殊无得意之色。只听他道:“各位,在下不想伤人,希望到此为止。说句不客气的话,在下随时可以带走这孩子。只是看各位义气深重,这才留了手。希望不要再逼我。”
赵豪死里逃生,正惊魂未定,听得此言,正待回话,王虎已抢过了话头:“呸!大不了把命留在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子汉。要想带走孩子,那是万万不可!”“正是!”众人都道,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时,一声脆亮的童声打破了僵局:“我......我跟他们走!”仕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是知道众人拼死维护,但他幼秉圣训,绝无让人为己代过之理,况且众人对他而言,已不啻亲人,如何能让他们受到半丝伤害。只见他使劲一挣,挣脱了刘二尽力牢抓的手,缓缓向前走去。
刘二想抓住他,手却顿在了空中,半晌才落了下来,他自然知道个中厉害关系。王虎大急,纵身于前,焦声道:“不可,你不能过去!”但看到仕进一脸坚毅之色,不由一楞,竟再也出不了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远离自己。众人虽群情激愤,但也知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最好的办法只有这个了。赵豪神色黯然,却也无可奈何。
仕进回头看了一眼,似要把众人都记在心上,又马上转头疾步而去。单南虎脸色也有点难看,肌肉抽动几下,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对众人拱手道:“多有得罪。如若事了,在下必当带这孩子亲身给诸位赔罪。后会有期!”也不多言,一把抱起孩子,转身大步而去,不消多久,身影已消失在众人眼里。
仕进一直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父亲去后,他就是孤零零一人活在世上,好不容易有了些关心他的人,现今却又要离别,怎能不伤心呢?单北豹也默默带着一干人等跟在两人后面,快步离开了。
王虎猛一顿脚,往脸上就是一耳光,边抽边道:“窝囊废!你真没用!”语声哽咽,已是虎目含泪。旁边刘二仍一动不动,呆呆望着远方,整个人仿佛石雕般,忽然老了十岁似的,背更佝偻了。“唉!”赵豪叹了一声,无力地挥挥手道:“别瞎想了,走吧。”众人无精打采地拾起刀,赶车上路了。
第一卷:寂寞高手路 第三章 何谓兄弟
黑龙小说网 更新时间:2009-7-22 11:58:26 本章字数:5249
单南虎一路飞奔,也不说话,脸色很是阴沉。仕进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般,两旁的景物不断往后飞掠,耳边呼呼作响,不禁咋舌,这人莫非是神仙?竟跑得如此之快!
虽说难受,但仕进还是随遇而安,这时马上被眼前的新鲜景象吸引了。单南虎一直朝着山里奔去,山路崎岖,竟也如履平地。身后的人早就不知被抛到哪了,他也不在意,只是赶路。他有什么急事,竟如此匆匆?仕进纳闷。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人并不坏,他虽武功盖世,也难免烦恼啊!
当单南虎跨进高耸的山寨门时,速度已经缓了下来。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对他躬身行礼,态度甚是恭敬。他只微微颔首,也不答话。山寨坐落于半山腰,背后是陡峭的山壁,宛如刀削一般。山寨格局错落有致,隐然如村落,有老有少,人人都生气勃勃,根本不象强盗窝。
山寨正中有一大石台,空旷平整,显然是刻意修整过的。它本是山寨人练武之所,现在却空无一人。这时单南虎登上石台,放下仕进,就径直坐在石台边上的椅子里,脸色铁青,一语不发。仕进好奇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很快就转头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地方。
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单北豹才带了人赶回来。单南虎看他唏嘘直喘的模样,虎目一瞪,便欲发作,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才那么一点路,就累成这样,你就不能开窍点,多练点功?我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进啊?”语气间竟颇为寥落。
单北豹不解地看着他,却仍乖巧地答道:“知道了,大哥。我会努力练功的。”“你下去吧。叫人把那些小孩子带上来。吩咐下去,方圆百米之内,不准有人进来。违者必定重罚!”单南虎末句甚是严厉,单北豹凛然,静静退了下去。
仕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很是诧异。单北豹在他面前谈笑风声,滔滔不绝,一看就知是藏不住话的人;在单南虎面前却唯唯诺诺,一脸严肃,话也少得可怜,就如同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