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们走路时并不会在帐篷林立的路上穿梭,他们走在专门划出来的走道,如果营盘立得久,走着走着道路自然会变得结实。
军营中的道路结实与否在名将看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交战时突然遇见下雨的天气,泥泞的道路会使集结兵力的时间被拖长,交战期间军队集结的速度往往就能决定成败。
这一走就走了几十分钟,吕哲的方向感不错,他有些不太明白从东边的军营走到南边是要干什么。直到远远闻到饭香,看见士卒正排队领取食物,旁边有很多摆设的食品摊子,这让他感到一阵讶异。
一路以来都是吃自带或者在郡县购买的食物,他还以为大秦根本不会配给口粮。
轮到吕哲时,那名伙夫似乎还停顿了一下
伙夫打量一眼吕哲的衣甲和腰间的长剑,掀开另一个大缸,露出微笑大号勺子那么一“啪”,黄色的米粒占领了木碗。
吕哲习惯性的微笑以对,心里却是在怀疑是不是伙夫搞错了,其他士卒领取的是黄色和黑色豆子的食物,他领的怎么是黍饭稻米的一种
伙夫看见吕哲呆呆的再次微笑,他指了指某人腰间的皮袋。
吕哲马上解开皮袋掏了掏,其实压根不知道该干什么,迷惑地看着伙夫。
“汤”
吕哲不明所以
伙夫指向那个竹管。
“哦”
那是一碗有油花和肉香的汤,肉并不多,里面大多是一些黄色的菜叶。不过,闻上去味道好极了
领完后吕哲退到一边,发现伙夫发放口粮完全是有分别的。普通士卒只领到豆饭和一碗只有黄菜叶的汤,军官又分了等级,有的军官不但有黍饭、肉汤甚至还分了一到三个的面食馍馍之类的食物。显然,秦二十等爵每一级都有各自的待遇。
士卒看着军官的食物,眼睛里满是羡慕的神采,他第一次对等级制度的体会如此之深。想要改变身份待遇必需立功,立功意味着需要杀死更多的敌人获取军功爵位,这样的军队战斗可想而知。
他再看向旁边摊子,走近了才发现根本不是军队的配给食品,这些摊子是得到同意后的随军商贩,他们对于想要改善伙食的将士是一道福音。
摊子上的食品种类并不多,大半是面类的蒸食,特别一点的是白水煮的肉块,不时有人上去跟随军商贩讨价还价,然后掏出刀币买走食物。
吕哲站在原地看了良久良久,最后不得不感概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第六章:基层军官
军人在部队的生活是什么样吕哲从来没有概念,他原以为所谓的军人应该是豪迈且无所畏惧,某时某刻都应该为了某个信念而献出生命,而似乎他待的这支部队有一点点不一样
他对部队的所有印象皆是来自于现代,对军队的理解是一群大老爷们应该大声说话,就是动不动用尽全身力气吼叫的那种。某个指导员之类的人物会时不时的找士兵谈谈生活、谈谈理想、谈谈为国家献身,然而不是这样。
连日来他所闻所见的是一支泛着死气的军队,沉默,是的就是沉默,除了必要没人会说话的诡异沉默
那些军官包括他自己没有人会像傻子一般的大吼大叫,军营喧哗会直接被砍了脑袋;没有人像是神经病一直在讲会为了谁谁谁包括国家牺牲生命,也没人去灌输这种思想;甚至是没有操练的时候好像谁都不愿意走出自己的帐篷,平时不是睡觉就是在发呆。
没有热血沸腾的演讲,没有想象中的豪迈。没有风,没有雨,除了待在帐篷发呆发傻什么都没有。或许这就是军队的本质不需要多余的思想,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大概是因为是名军官所以独占一顶并不大的帐篷,也就更加凸显枯燥且无聊,这是吕哲目前为止的体验。
秦军很有阶级观念,是的就是阶级观念,这点并不简单的只是在吃饭的时候。
吕哲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是个多大的官,甚至是连自己该干些甚么都不清楚,同时也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做什么。
他只知道士兵们对他很尊重,不是形式主义的那种尊重,是发自内心的那种。这种尊重是体现在他说什么士兵就做什么,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叫士兵去裸奔都不会遭到反对
似乎是听错了他从发呆的中稍微醒了醒神,刚才好像听到了号角的声音
是的,在影视中神州大地的军队从来都是用战鼓,而那些不开化的野人才会用号角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不过秦军还真的是用号角,鼓声压根就没听见过,至少对于吕哲来说是这样。
这是第三次听到号角声。第一次是“千人”检阅部队,那时只是短短长的三段;第二次是修建直道的战俘发生骚乱,那是长长长的三段;这次
“长长还是长”
吕哲当然知道所有军队都有自己的通信手段,也明确知道这是战俘又发生骚乱了
上次战俘骚乱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听说也没杀多少人,这不是他知道的秦军。他所知道的秦军官兵应该都是杀人不眨眼,屠人如屠狗的凶神恶煞且凶残无比。至少电影或者连续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开始变换脸上的表情,他认为自己应该比秦军更加秦军,要脸部狰狞一些,或许应该再更加狰狞一些
因为无聊,他已经在想象如果是自己去镇压骚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嗒踏踏嗒踏踏”
一阵踏步声,直到踏步声停止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吕哲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狰狞,他就这么狰狞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保持狰狞表情但内心发憷的状态至少五秒,他反应过来一声不吭地拿起长剑走出帐篷,而这时走道已经有至少五十名士兵列好队伍。
士兵们没有着甲,他们身穿灰色的紧身长袍,手持长戈就那么脸无表情沉静的站立着。
吕哲或多或少的印象中古代人都不高他原以为自己一米八几的身高会很有优势,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他发现秦军的身材普遍在一米七左右,时常还能看见两米身高的士兵,且大部分士兵的身材都比他强壮。
这些人来自关内的不同地方,来自同一个郡或者一个县的都没有更别说是一个乡,彼此都陌生的情况下不会结为乡党,没有小团体会为了保命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情,服从军令的基础也就有了。
对于士兵们来说,吕哲很符合大秦基层军官的形象,他因为说不好这个时代的语言所以不会下什么命令,因为不了解自己的定位更加不敢在军营胡乱走动,随时随地都好像是更高层的军官不下命令就准备老死在帐篷。
这恰恰是符合秦军基础军官形象的,不是高层需要什么人情交际,不是中层军官哪来那么多思想,基础军官就该是死板且冷漠的等待命令。
士兵们似乎对军官脸上的狰狞表情很满意一个平常不会随便下命令,一个闻战凶残的长官都很受部下的爱戴。
吕哲不傻相反很聪明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部队集结代表自己有任务。他左右看了看,除了他这支五十人队,其余人并没有集结或者有集结的迹象,瞬间判断骚乱的规模不大或是其他负责弹压的部队已经出发。
走出来之后,他从掀开帐篷的那个士兵那里接过一块竹排。这块竹排上面写着一些字,这些字的形状很好看但不好写,他知道这种字叫篆。
负责传令的士兵递交竹排就不吭声的跑了,这让吕哲很是郁闷。难道这时代的识字率很高,传达军令基础军官只能看竹排写的什么至少应该说让干什么啊,他又看不懂篆字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吕哲很想就这么呆着不动,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而似乎在秦军服役这样更容易被处死见没有更高级别的人来下达命令,他环视列队而立的士兵带动小跑。反正动起来就对了,应该干什么另外说。
军营的道路讲求简单,为了能够快速聚拢或集结并没有曲曲折折那一套,这队士兵就这么晕头晕脑的跟着自己的屯长不知道为什么而跑的小跑。
很急,小跑中的吕哲心中很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当又听到号角声时,他觉得应该甩自己几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