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已经落到如此凄惨地步,那些趁火打劫的丘八,却依旧不想放过他们。“噌噌噌“接二连三地从窗口追出了好几个,一边从昏迷中的女子手里抢珠翠物件儿,一边趁机在对方胸前上下揉搓。
“我跟你们拼了”书生怒不可遏,挥舞着拳头朝着兵卒们身上乱捶。只可惜,他的身板实在太单薄了一些,被兵卒们三下两下救打倒在自家妻子身边。紧跟着,又被打得口鼻出血,抱着脑袋缩成了一头烂虾。
“饶命,军爷饶命。我家主人是秀才,州里边刚刚举荐的秀才。”三名家丁打扮的男子冲出来,却不敢将兵卒们拉开,只是围在书生夫妻两个身边不停地磕头。
“打的就是秀才”郡兵们已经闹发了野性,才不管被洗劫侮辱的对象是什么身份。动拳头的继续动拳头,扒衣服的继续扒衣服,闹得不亦乐乎。
“住手”刘縯接连恳求了屯长几次都只换回了对方的厉声呵斥,实在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上前,抬起脚,将几名无耻的兵卒挨个踢翻在地,“尔等到底是官兵,还是土匪”
“放肆”仿佛那几脚全踢在了自家脸上,带队的屯长勃然大怒,“姓刘的,莫非你想包庇马氏兄妹么”
“不敢”刘縯迅速转头,用身体挡住受伤的人夫妻,沉声回应,“刘某只看到官兵残民自肥,却没看到马氏兄妹杀人放火”
“你,你”没想到一个致仕的县令之子,居然敢三番五次跟自己对着干,带队捉拿马武的屯长怒不可遏。把心一横,用刀尖指着刘縯的鼻子咆哮,“本官怀疑这对夫妻是马武的同伙,要捉拿他们审问,你速速给本官让开。否则,休怪本官治你个通匪之罪”
“你说谁是马武的同伙就是马武的同伙,屯长大人,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刘縯向前走了一步,如同扫去一根蜘蛛丝般,随手将明晃晃的刀刃拨到一边,“大新朝军律,出征在外之时,杀良冒功,罪不容恕。若是你的人再不住手,刘某就是拼着去长安敲响路鼓,也要将尔等的恶行上达天听”注2
几句话,说得中气十足,掷地有声。正在客栈内劫掠百姓的兵卒们听到了,心中顿时一凛。纷纷停住手,站在大堂和二楼的围廊等处,朝自家头目身上观望。
被这么多手下眼巴巴地看着,带队的屯长顿时明白,今日自己不收拾了眼前这个小子,肯定无法下台了。索性把心一横,猛地举起钢刀,直劈刘縯的脑门,“大胆刁民,老子先杀了你”
“啊”被刘縯挡在身后的书生惨叫着闭上了眼睛,泪流满面。那一刀虽然没劈到他的头上,他却是感同身受。如此近的距离,事先一点儿动向都没有,自家恩公必死无疑。
然而,接下来传进耳朵里的咆哮声,却令他喜出望外。只听见那屯长如同一头疯狗般,没完没了地大喊大叫:“你,你敢还手啊,你,你居然敢,敢殴打本官。你不想活了啊啊啊啊疼死我了。老子不杀你全家,誓不为人来人,将这,这座院子里的人,统统给本官拿下本官肯定,马子张就是被他们窝藏了起来来人,快来人。把这厮替本官拿下,这厮以武犯禁来人,快来人给本官帮忙啊,贼人是个练家子”
书生又惊又喜地睁开泪眼,只看见,手持钢刀的屯长,被赤手空拳的刘縯,打得鼻青脸肿,盔斜甲歪。而从客栈里冲出来的那些官兵,则被先前跟刘縯一道的另外四名汉子用宝剑接二连三刺翻在地,血流如注。
“搬救兵,赶紧去搬救兵。马子张在这里,马子张的同党都在这里”带队的屯长不知道已经挨了多少下,头晕脑胀,又怕又恨,扯开嗓子,大声命令。
几名相对的机灵的兵卒闻听,立刻如梦初醒。惨叫一声,绕过拦路的汉子,贴着墙根儿冲向了大门。还没等他们的双腿迈过门槛儿,两扇门板忽然就像活了一般,“呯”地一声关闭。将跑得最快的两个兵卒,齐齐顿时撞了个四脚朝天。
大汉光武 分节阅读 4
d “哪里走”
“趴下免死”
邓晨和冯异合力栓住大门,转身拔剑。一剑一个,将剩余的兵卒大腿挨个捅穿。
“啊风紧”院子内的其余兵卒见势不妙,既没勇气杀出去求救,也没勇气上前卫护自家屯长,纷纷掉转头,像老鼠般朝客栈里乱钻。而那客栈中劫后余生的众游子,也彻底放弃了委曲求全的幻想,纷纷抄起桌子腿儿,擀面杖和菜刀,围拢过去痛打落水狗,转眼间,就将兵卒们打得哭爹喊娘。
“趴下”刘縯上步蹲身,伸长右腿来了一记猛扫。将带队捉拿马武的屯长,扫得凌空飞出两丈多远,“啪”地一声,摔成了滚地葫芦。
“让你的人弃械投降,否则,老子就活剐了你”快速追了几步,他一脚踩住屯长的后背,单手拉出宝剑,缓缓下压,“别装死,你老子数三个数。你从四开始,你慢一拍,老子就割你一块肉,一”
“饶命啊”先前威风不可一世的屯长,像待宰的生猪般,大声叫唤了起来,“饶命啊,壮士,本官,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二”
“投降,尔等赶紧投降。王八蛋,莫非要害死老子”
“饶命,饶命,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正所谓,什么将带什么兵。其余还没被放倒在地的兵卒们,一个个丢下兵器跪倒,如同预先串过词儿般哭喊哀求,先前抢劫伤人时的骁勇,此刻半点也看不见。
注1:屯长,汉代低级军职。具出土简牍,军中通常五人为伍,设伍长。十人为什,设什长。五十人为一屯,设屯长。百人为队,设队正。五百人为一曲,设军侯,左官,右官。一千或者两千人为一部,设校尉。地方部队,郡兵则为都尉。再往上,就是各级将军了。
注2:路鼓,自周朝起开始设立于皇宫之外的重要设施。凡有鼓响,无论是谁所敲,当值官吏都必须将敲鼓之人带到皇帝面前。魏晋时曾经取消,唐代又被恢复,改称登闻鼓。
第五章 君子开门可揖盗
第一章布衣之侠五开门揖盗真君子
“就这种熊样还指望尔等护卫桑梓”对官兵的反应极为不屑,刘縯撇撇嘴,抬腿放开屯长的后背,转身来到院子中,挺直了腰粱杆子大声吩咐:“伟卿、公孙,烦劳你们两个去里面去,跟大伙儿录一份证词。把刚才所有事情原封不动记录清楚。顺便再把兵器和贼赃全都收了,把大伙儿被抢的东西物归原主”
“好”邓晨和冯异大声答应着,昂首阔步走入客栈一层。
众郡兵们哪里还有勇气阻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刚刚搜刮来的钱财,又被摆在了油灯之下,任凭原主认领了回去。连带着先前从别处抢掠所得,藏起来没有上缴的体己,也尽数倒搭,虽然暂时摆在桌子上还没人认领,可想要让其再回到自家腰包,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为可恨的是,那刘縯“抢”走了大家伙儿的兵器和钱财之后,依旧不肯罢手。想了想,扭过头去继续对他身边四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低声吩咐,“伯先,秀峰,若水,还有屈兄弟,烦劳你们四位去把所有官贼都带到院子里,集中看押,顺便让他们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
“好”刚刚并肩应对了一场急变,刘植、张峻、许俞、屈杨四个,心中对刘縯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了他的话,丝毫也不觉得委屈,立刻答应着前去执行。
“多谢”刘縯向几位同伴拱手,随即皱着眉头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善后之策。还没等在心中理出一个头绪来,身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略显孱弱的声音,“沛国人朱浮,多谢恩公仗义相救”
“你,你没”刘縯的思路被打断,心中微愠。回过头,见说话者是先前被自己救了那个书生,手里还正扶着他的妻子,又赶紧换了幅温和的脸色,低声问候,“你们夫妻两个都没事儿了,伤得重不重赶紧上楼去找人烧了热水洗洗,明天一早,便可以出门去请郎中。”
“多谢恩公挂怀在下和拙荆所受的都是皮肉伤,应该不妨事”书生朱浮搀着自家妻子,先毕恭毕敬地给刘縯施礼,然后用非常低的声音补充,“若非恩公出手,今晚我夫妻两个恐怕在劫难逃。然这伙官贼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其上司恐怕也不是什么遵纪守法之辈。所以,请恕在下冒昧,恩公定要早做安排,以免事后有人颠倒黑白”
“的确,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此事”刘縯眉头一跳,旋即脸上涌出了几分喜色,微微躬身向对方施礼,“朱兄能见微知著,可有良策教我”
“不敢,恩公叫在下叔元就好。”书生朱浮,一改先前被众兵痞欺负得无法还手之时的窝囊像。先侧开身体还了个礼,然后稍作斟酌,便低声提出了解决之策,“看这些人的打扮,应该是郡兵。宛城一带的郡兵,俱归前队大夫甄阜统领。甄阜乃是大司空之弟,其家族素有“仁孝相传”之名。所以,今晚之事若想平安了结,只能从“光明磊落”四个字上着手。把一切都做在明处,让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
“嗯”刘縯愣了愣,刹那过后,便又笑容满面地拱手。“叔元大才,刘某自愧不如。”
“不敢当。恩公行的正,走的直,妖魔鬼怪原本就应该退避三舍。”书生朱浮冲着刘縯会心一笑,侧身还礼。“且容在下先去安顿了内子,再来替恩公仔细谋划。”
刘縯笑了笑,轻轻点头。“有劳叔元了,同舟共济,你也别总是叫我恩公,在下舂陵刘縯,字伯升”
“久仰舂陵小孟尝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朱浮停步转身,再度给刘縯施了礼,然后才又扶住自家妻子,缓缓而行。
“这才是真正的人模样,某些家伙,虽是太学出来的,却把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刘縯目送朱浮的背影进屋,白净的面孔上,赞赏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刘植在一旁看着暗暗纳罕,悄悄地走上前,小声询问:“伯升,这个书呆窝囊废给你出了什么好主意,居然让你对他如此客气”
“这人身子骨的确单薄了些,却绝不是一个书呆窝囊废。”刘縯冲着他诡秘一笑,却不直接给出解释。紧跟着,又迈动双腿在院子里走了数步,来到正对着大门半丈远的位置站好,指着脚下,对客栈掌柜吩咐,“老丈,麻烦你派人收拾一桌子酒水,摆到此处今晚月色正霁,刘某想对月小酌几盏。”
“这,是,小老儿这就去准备。”客栈掌柜的三魂七魄,早已吓得不知去向。愣愣地点点头,木然答应。
如果不是刘縯今晚应对得当,他和他的客栈,肯定早已被轮番而来的地痞流氓和郡兵们,抢成了一片白地。然而,如今地痞流氓和郡兵的确都被拿下了,他和自家客栈的命运,却未必比被抢成白地好多少。
有道是,灭门的县令,抄家的郡守,郡兵们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善罢甘休。如果回去跟其上司颠倒一下黑白,仗义出手的刘縯和其他几位公子哥能远走高飞,他和他的高昇客栈,却在劫难逃。
“放心,刘某惹出来的祸事,刘某一个人扛。绝不让你受到任何牵连”将老掌柜脸上的担忧和无奈,尽数看在了心里。刘縯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