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火（一） 大楚昭阳

  知道自己已经受了风寒，少年靠在墙上歇了片刻，沿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崎岖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好不容易走到山下，突然，风中飘来火油的刺鼻味道，夹杂着一缕淡淡的甜香味。

  不好！是迷香。嗅出这甜香是什么东西，他猛然回头望去。

  看到半山腰处已经有火苗窜起映红了半边天，顾不上自己身子不舒服，他折转身不要命地跑了起来。

  第6章 大火（一）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少年刚从角落处翻过围墙进入小院，突然两道黑影如同巨大的夜枭轻飘飘落在不远处假山石上，吓得他连忙后退两步，猫着身子隐在院子里巨大石牌坊的高台下面。

  等发现自己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再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往那一溜房子后面绕。

  路过尼姑庵主事师徒二人所住之处，见整间屋子全部塌了下来，不禁暗暗庆幸顾安的孙女翠儿当晚恰好有事回家居住。

  只见他弓着身形沿着墙根快速移动，瞬间到了顾家母女所住的屋子。

  这边应该是那些人最先下手的地方，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原本精美的窗棂和门，以及那些华丽的家俱已经被烧得荡然无存。

  山里最不缺的就石头，这间屋子其中一面甚至直接借用了整间岩璧为墙。

  此时几面墙壁失去屋梁的支撑开始垮塌，唯独那张床紧靠的石壁完好无损。

  借着火光看到顾夫人身子已经被烧得焦黑，背微微弓着，死死护住身下的女儿，却有一根巨大的栋梁不偏不倚砸在少女腿部。

  鲜血染红了身下青石砖上的牡丹花饰，鲜艳欲滴，少年顿时红了眼圈。

  正在难过，突然发现少女祼在外面的脚丫子微微动了一下，他狂喜不已，紧贴着墙根爬过去。

  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一粒药丸在鼻子下深深嗅了一下，手指不舍地摩挲着：这是后山坟墓中那个人留给自己在紧要关头保命的，可现在却不得不……

  救人要紧！只犹豫了一瞬，他一咬牙，将手伸进顾夫人身下，摸索着将药丸捏碎塞到少女的口中。

  担心尚活着的少女清醒后发出声响惊动外面的歹徒，他想了想又伸手点了对方的哑穴。

  做完这一切，他连忙将身子缩在墙角一个被烧了一半的衣柜后面，身子缩成一团——

  经过刚刚那一路狂奔，此时心口处犹如万千根针在扎，额头冷汗密密层层往外渗，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地打架。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他狠命地掐了一下大腿，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迷香加火油，哈哈……就算有人看到，可这洪水淹了桥，等天明有人赶过来所有的气味都消失殆尽，阿二，咱们回到丹阳城快活几天再回京也不迟！”

  就在这时，一个公鸭子般粗嘎嘎的声音传来。

  “哥，快活是要银子的，依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领了赏金娶个媳妇儿给咱王家生个承香火的才是正经。”

  另一个说话有些细声细气女人腔调的男子劝阻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懂个屁！”粗嘎嘎的声音不屑地呛了他一句，随即语调一转：“可惜了大小姐那如花似玉的身子就这样葬身火海，如果不是担心被人看出端倪，老子铁定……”

  话语不堪入耳，听得少年胸中怒火高涨却又无可奈何。

  两个人身形彪悍，一看就是练家子，此时的他心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如果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呼救？！更加不可能！不说这前山上本来就无人居住，后山的人根本听不见，只怕一喊自己的小命也要丢在这里。

  “哥，你也太色胆包天了！之前二夫人被你占了便宜，竟然还打着大小姐的主意？”

  另一边，似是被对方的话惊着，弟弟惊呼起来。

  “二夫人？！我呸！不过一个小妾货色而已。”哥哥狠狠啐了一口，语气不无得意：“如果不是她拿身子来抵，你以为我会千里迢迢跑这儿来杀人放火？”

  第7章 大火（二）

  “好了好了！哥下次你行事小心些，看这女人对夫人小姐下如此杀手，分明是对夫人位置势在必得，想以此把二小姐嫁给新太子，万一哪天你惹恼了她……”见他生气，弟弟好言相劝。

  “哼，老子早就防她这一手。阿二，上次让你带回家的那个包袱可要让老娘千万要收好，到时那可是咱们兄弟保命的法宝……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眼看火势减弱，屋子里又没有丝毫动静，男子说完示意弟弟可以离开了。

  “还是进去检查一下吧！”娘娘腔想想有些不放心，举步朝少年所在的方向走来。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心急如焚，身子拼命往后缩，心尖儿“噗嗤噗嗤”似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正在慌乱，不无戏谑的公鸭子声音传来：“真是个笨蛋，这么大的火还看什么看？如果你不想回去以后天天做恶梦就去看个够吧！”

  似是被对方说动，脚步在门口停下。

  “咣咣——走水啦！走水啦！”就在这紧张时刻，河对岸镇子上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铜锣声和尖厉的呼喊。

  刹那间，人声沸腾起来。烛火陆续亮起，吵杂声，呼喊声、犬吠声夹杂女人小孩的哭声，不绝于耳。

  “还愣什么？快走！”公鸭子爆喝起来。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消失，接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天空又下起了雨，寒风伴随着山间松涛阵阵，发出凄凉的悲鸣声。

  确定歹徒已经离开，少年长长松了口气，赶紧一跃而起用力搬开压住少女双腿的巨大横梁。

  好不容易将顾夫人的遗体移开，见少女丽的小脸上满是绝望之色，雾气萦绕的双眸弥漫着无边的惊恐，少年连忙解开她的穴道，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只能……”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顾昭娘视线在他脸上顿了一瞬，微微一笑：“不，昭娘要谢……谢你才对！”

  知道对方已经听到了那两个歹徒的对话，少年眸子闪了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顾昭娘虽然被娘亲护得严严实实，到底吸入了大量的毒烟，再加上双腿被砸断失血过多，如果不是自己那粒药丸，只怕早就灯枯油尽。

  即便命大能够撑到天明有人来施救，但这双腿从此算是废了，估计活着比死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