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目光冷冷:“太子是说李侍问?”
朱慈烺摇头。崇祯用人多疑,心急难耐,内阁部寺大臣一茬茬换。但朱慈烺李侍问并无坏的观感,也无深厚了解。而且,他可不是来打落水狗的。
“父皇,而今在深宫,对于朝中大臣贤与不肖并不了解。深宫九重,何以知晓黎民庶务?只是因为而今若要立军,便免不了请饷。故而,一为庶务二为军饷。儿臣自当入户部一趟,便是锄不了硕鼠,也不能在身边养一堆硕鼠!”朱慈烺掷地有声道。
朱由检还是微微皱眉:“太子之身为一胥吏,荒唐,实在荒唐!”
朱慈烺朗声道:“我劝父皇重抖擞,不拘一格使人才。既然具是大明臣子,只要有能或贤,父皇何须以门户之见使臣民离心?”
“不拘一格使人才……”崇祯看着朱慈烺年轻的模样,无奈道:“罢了,就当让你出去散心罢。烺哥儿,你去找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化雨,他是曹正淳胞兄,入户部之事我会命让王承恩小心着办理。”
说完,崇祯顿了顿,又说道:“此次大殿之上,你太鲁莽了。清议大臣之中,只怕多有纷扰。我会让人传出话,就道是你在宫中养病安歇了。如此,宫外也不要想着以太子之身招摇。如果有事,你还是入宫先习政务。”
就连崇祯也不看好自己,朱慈烺一阵失望,但他没有多说,只是行礼应下。
回到慈庆宫时,朱慈烺看见了显然等候多时的周皇后的贴身女官琳琅。朱慈烺让大伴司恩收拾了几件常服,一件小太监的衣服,以及一些零碎银子大概一千两,这是他的私房钱。收拾完了,朱慈烺便跟着琳琅去了周皇后处。
周皇后挥退了宫人,便让贴身内侍将消息传出去,道是太子此次一番言论着实触怒了崇祯皇帝,周皇后担心得紧也不放太子去慈庆宫一个人住了,让太子在离着皇后更近的钟粹宫重新住下。就连宫人也全部换了新的,嘴巴劳的。对外声称,就是养病了。
此言一出,倒是平息了一干御史言官的愤怒。
他们着实觉得太子此次实在是不符合国之储君应该有的言行举止。不少人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好好上一番弹章了。
对于以骂天子为荣的清流而言,紧抓太子的教育问题同样是他们责无旁贷的义务。
至于太子能解决现在的财政问题,甚至能解决边疆的问题?
谁会信?
一个区区十四的幼童而已。
哪怕是太子,自幼被圈在深宫,能做得什么事情?
而且还是个上来就得罪人的愣头青。太子如此激进之语,就连东宫中人也是议论非非。再加上朱慈烺自己承认了病重之事,谣言之下,已经有人说朱慈烺是烧坏了脑子,果真变得愚笨鲁莽了。
“没了太子的龙皮加身那又如何?试看今日大明风云,为我如何激荡吧!”
第六章:出宫安家
“烺哥儿这次出宫,可要分外注意安全。宫外人心难辨,谁对你是贴心的,谁对你是心怀不轨的,都要多多注意。还有这衣物用度,食材饮水,不如暗中宫内在往你那送一份吧。唉,罢了罢了,吾都急糊涂了。总之烺哥儿多回宫看看,要是有贼人对你不利,万万记住,切莫硬抗硬拼。万事有你父皇母后能处理……”周皇后拉着朱慈烺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关怀之色溢于言表。
朱慈烺没有少年的倔强逆反,安静听着,时不时应下,心中一片温暖之余,一股紧迫感油然于心。
这次出宫,必须掌握一班人马,钱粮之事,更是分外紧迫。求援宫中?那等于是宣布投降,今日能在父皇母后的怀抱下苟活,两年后,谁还能护卫自己?
甚至,不需两年,国内李闯国外建奴两个大明的掘墓人在半年后就会徒然加速勒死大明的吊绳!朱慈烺的鼓励激起了崇祯坚持的信心。历史上得到崇祯授意的兵部尚书陈新甲恐怕不会再主张和谈了罢?
就算陈新甲依旧主张和谈建奴也不会放过大明的花花世界,松山他们的确退了。但今年秋,建奴十万铁蹄就将再次入京畿劫掠。朝廷最后一点遮羞布被粗鲁扯开,大明的虚实让天下人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
自己刚刚才那一番言论,只怕已经有不知多少人准备看自己的笑话了吧!
乱世之人,身为皇室,是幸运,亦是悲剧。
时不待我了!
北京城自古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朝中贵人们向来都住皇城之西,以方便上衙署办公,以及皇帝随时召见
而今的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曹化雨自然也是住在了皇城之西的大时庸坊里。
崇祯十五年三月十日,大时庸坊曹府后门走出来了一个戴方巾,着劲装袍服的少年。曹府门内则孤单地站着一个身着盛装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送别了少年,额头擦汗。这中年男子便是曹化雨,曹化雨万万没想到,闭门家中坐,太子天上来。而且还给了他这么一个诡异的任务。
曹化雨的全部富贵都源自崇祯对自己弟弟曹化淳的信任,自然,当曹化淳宫内继承人王承恩将天子的意思传达出来后,曹化雨当然费尽心思,全力完成。
只是太子的古怪癖好着实让曹化雨挖空了心思,潜龙入渊,非让曹化雨将他当做一个平民百姓,下了死命令不许一点消息传出去。
如此,当朱慈烺来的时候只得散尽仆人,离去时,也只有曹化雨一个人送别,掐死一点消息泄露的空隙。
怀揣着曹化雨的亲笔信,朱慈烺带着大伴司恩,开始了宫外生活。
在宫外,而今的朱慈烺重新恢复了后世的名字,眼下的他是一个武清王庆坨的乡下人,是托了关系入京找工作的落第小书生,秦侠。
于是叫了十多年太子爷的司恩就得磕磕盼盼地喊着朱慈烺:少爷。
京师,东城澄清坊。
坊正严璐拿着朱慈烺的路引左看看,右看看,直至摸到了路引地下藏着的银子这才笑道:“秦小哥儿要找租房入住澄清坊?好说好说,严某一会将牙行牙子给你找来,就说严某关照过了,定不叫秦小哥儿吃亏!”
严坊正单名一个璐字,见朱慈烺这么会来事,心下多了一分亲近,又道:“同住一处,都是街坊。都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待秦小哥儿住下来,严某做东,请左右邻里庆贺一番,不能叫别人笑话咱们澄清坊的人不懂礼数。”
朱慈烺身后的司恩眼皮一抽一抽的,对太子这番诡异志趣着实感觉一阵眩晕。堂堂天下储君,竟然跑到这穷酸弄堂里和一介草民称兄道弟起来。
看朱慈烺的表情,竟然还很是适应,朱慈烺笑着道:“坊正如此抬爱,这酒席岂能让坊正破费。还是学生做东,宴请诸位邻里吧。”
这会儿,严璐带着朱慈烺到了一户小院门前,敲开了门,喊着:“刘老哥儿,来生意了,新来邻里秦小哥儿要在咱澄清坊谋一住处,你快些出来,不要让新邻久等!”
喊完,严璐接下朱慈烺的话,道:“秦小哥儿不愧是个伶俐人。不过去酒楼就太破费了,咱们左近几个邻里就有些厨艺颇为不错的,新住小院摆几个大桌,邻里自家吃些酒更见热闹。”
“那就依坊正所言。”
不多时,牙人中介刘涣走了出来。这是个年岁看起来五十有余的老汉,严璐剧中介绍,两边见礼,严璐嘱咐了一番,刘老汉畏畏缩缩地应着转而问向朱慈烺。
“我喜欢清静,偏僻些不要紧,地方要宽敞,两进小院住上十来个人就行。”说完,朱慈烺就让司恩跟着刘老汉去看房子。
而朱慈烺则和严璐闲聊起来。
“京师不太平啊,鞑子入关了四次,京师的人便一次比一次多。南城北城挤满了难民。只是咱们这澄清坊,却是人烟少了起来。”严璐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