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小书生
第26章 不服来战(五)
很快,季昀一曲终了,脸上的表情阴沉得有些难看,缓缓问道“这首曲子你可知为何名?”
“不知。”依旧是那付心如止水的模样,只是如此冷静的何家安却让其它人心里升出一股不妙的念头,能弹得出那么美妙琴声的人,又怎么会连曲名都不知道,难道他是在故意藏拙?
如果真的那样,此人就太可怕了。
不同于刚刚的嘲笑声,这一次回应他的并没有几个人,偶尔有那么几个为季昀叫好的,只是喊了两声后便发现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对,被友人提醒了几句之后,一脸的恍然大悟。
场内的气氛变得越加的诡异,连季昀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都没有人去关心,大家现在关心的只有一点,到底何家安下一曲会弹什么,季昀到底能不能猜出来。
悠扬的琴声终于又响了起来,只是听了个开头,季昀就知道,这又是一首自己没有听过的曲子,闭着的眼睛已经微微地睁开,眼神中透出一股怨恨死死地盯在何家安的身上,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着,自己能不能从这里全身而退了。
琴声终于停了下来,何家安嘴角的弧线勾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季昀,虽然不发一言,可是那眼神里分明透露着一股戏谑,就像是早已经认定季昀根本就猜不出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一般。
隔了半晌,季昀终于艰难地说道“我……不知。”
又是一个不知。
两个人两轮下来已经弹了四首曲子,可是令人诡异的是俩个人居然都听不出对方弹的是什么曲子,这实在令人大跌眼镜,就连刚刚一边倒看好季昀的人此时心里也开始发虚,心里盼望着季昀能在下一轮赢回来才是。
“不知。”第三轮一开始,何家安又是淡淡的不知。
“我……不知。”到了季昀这里,这两个字却是沉重了许多。
“不知。”第四轮,何家安依旧还是不知。
“我……”不知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难说得出口,季昀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便不在作声。
赌斗已经到了最后一局,谁要是在一轮中听出对方的曲谱,谁就能在这‘听音识谱’中赢得最后的胜利,到时候,不光是自己的声名大振,就连腰包也会变得更加的丰厚起来。
最后一场,自己自然要更加小心一些才行,季昀心里把那些偏门的曲子挑来选去,却怎么也有些放不下心,何家安的平淡已经深深刺激到了他,就连他现在也认为何家安刚才并不是不知道他的曲子叫什么名字,而是只是不想回答而已。
时间一点一点地走过,却没有人敢出声催促他,毕竟只有季昀赢了,他们才会赢,若是季昀输了……那后果可是极其严重的。
这一次,季昀思考的时间要比前几次更多了些,半晌后,他的双手终于落到了琴弦之上,一丝轻吟过后,琴声缓缓从手下流淌出来。
选这首《定慧引》乃是季昀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并不是这首曲子不好听,而是因为这首曲子乃是他一好友的新作,刚刚写出来没有多久,在季昀想来,这首曲子肯定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流传到清江浦这里,所以自己挑了这首曲子出来后,肯定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果然,这首曲子一出,四周皆是比较迷茫的眼神,就连萧雨儿也不由轻轻皱起了眉毛,这首曲子实在是有些陌生,就连自己,都说不出这首曲子的名字。
那么何家安就能知道吗?
不同于初时的咄咄逼人,现在的何家安更像是稳坐钓鱼台的姜太公,微闭着双眼,手指随着曲音的律动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完全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
事关赌斗的结局,任谁也不敢大意,就连琴声已经消散,一时都没有人开口敢问些什么,最后还是苏红袖款款走了出来,来到季昀面前,说了几句话之后,季昀把曲名便抄在一张纸上,倒扣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事关重大,就连苏红袖他也是信不过的。
曲名写好了,苏红袖笑着点了点头,又来到了何家安这里,微笑道“刚刚妹夫可是一首都没有听出来,不知这一回是否也是‘不知’呢?”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在何家安的这张脸上,心情大多忐忑不安,大部分都希望何家安依旧能像刚才一般,说出不知二字,到时候,就算季昀猜不到何家安最后一首曲子为何名,自己这方也能立于不败之地,最多是打成平手而已。
可万一要是何家安猜了出来,那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处在漩涡之中的何家安脸上的笑意更浓,一边笑还一边摇头晃脑道“季先生真不负琴圣之名,居然连如此冷僻的曲子都能弹得出来,不过凑巧的是在下刚好听过一遍,所以这首曲子……我听过。”
我听过,我不知,虽然都是三个字,可是这三个字的杀伤力可是比我不知大得多,当何家安说出我听过时,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神木讷地盯着何家安,心里盼望的却是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一个人听错可以,可总不能所有人都听错了吧。
相互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大家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听错,何家安刚刚分明就是说他听过这三个字,大家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目光全都集中在何家安的手上,一管狼毫下,几个大字一挥而就,接着学着季昀的样子,何家安把字扣到了自己的桌上。
两张轻飘飘的纸页,却承载了太多的重量,愣了一会之后,做为主人的苏红袖终于先走到了季昀的面前,俯身拾起纸张,看了上面的字之后,轻声地念道“季昀季先生所写的是《定慧引》。”
这首曲子果然的冷僻,在场的人稍稍松了口气,目光随着苏红袖摇曳的娇躯来到了何家安的面前,冲着何家安笑了笑道“不知妹夫可曾猜对了季先生的曲名?”
“看看便知。”何家安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红袖只能俯身拾起何家安面前的纸张,长长地吐了口气之后,终于将纸条翻了过来。
纸条举了起来,众人皆是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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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服来战(六)
居然……居然相同。
不光众人懵掉了,就连季昀也懵掉了,若是说前面几首何家安还有可能听过的话,那这最后一首可是绝对不应该能听过的,更不要提他是如何知道这曲子的名字的,难道,难道这位何家安也是刚刚从南京过来的?
可就算他也是刚刚从南京过来,那也未必会听过这首定慧引,想想那庙里的老和尚总也不见外人,这首曲子又怎么会被他给听去?
想到这里,季昀的脸色开始变得更加的难看,突然声色俱厉地指责道“何家安,此曲乃我好友前些日子所作,并不曾传出,为何你却知道这首琴曲的名字?”
季昀刚刚指责完,还没等何家安开口解释,站在季昀身后的那帮人却犹如抓住何家安的小辫子一般,又有人跳了出来,指着何家安骂道“不告而取是为贼,何家安你为了琴谱,居然做出如此苟且之事,真是羞煞我等。”
有了第一个,就不缺第二个,这些人连事情的真像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一味的狂吼,就像是只要这么说了,何家安就能撤回刚才的话,乖乖地把银子送回到他们手里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书生,何家安脸上的嘲弄之色更浓,最后干脆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以自己无言的动作来对抗着众人。
场地中再乱,也终于有平息下来的那一刻,毕竟这些书生还顾及着自己的脸面,没有做什么太过份的事情,闹了一阵之后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倒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人往前站了一步,怒视着何家安,侃侃而谈道“何家安,这次的事情是你做贼在先,所以这一局要判你输才可以。”
“对,判他输。”
“让他道歉。”
“呵呵。”听了这么多的理由,也许这句话才是他们想说的吧,何家安忍不住开始笑了起来,笑声渐渐的变大,渐渐把对方吵杂的声音全部都压了下去。
书生们心里本来就没有底,毕竟季昀出题,何家安答了上来,就算自己非得往贼上扯,那又能怎么样?琴曲作出来自然要是给人听的,就算何家安听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当众人看到何家安仰头狂笑的模样,心里却是更加的没底,却嘴硬地喊道“何家安,你以为你笑就能改变事实的真像吗?你越是笑就越是在掩饰,掩饰你的慌张。”
“我慌张?”何家安突然停下笑声,大声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冷哼道“最应该慌张的应该是你们吧,怎么,我刚答上来一曲你们就都慌了?一个个满口的之乎者也,却连是非都不能分辨,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圣人弟子,你们想跟我辩,我今天就跟你们辩上一辩。”
说完,何家安大步从琴桌后面走出,来到场中央时停了下来,目光从众学子身上转到了季昀的脸上,沉声道“季老头,你刚才说这首曲子是你好友刚刚作出来的,可曾是真?”
“当然。”季昀点了点头。
“那我就奇怪了,这首曲子明明就已经出现在世上,怎么还会有人说这曲子是他作的呢?难道……”顿了顿,何家安重重地说道“他是抄袭?”
“不可能。”季昀下意识地便喊了一声,只是接下来他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的好友分辨才是,当时好友给他弹琴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是新得一曲,那难道这个新得……是自己理解错了?不是他新作的曲子,而是刚刚得到的不成?
季昀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时候后悔却已经晚了,接着又听何家安说道“再者说,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这清江浦,从未去过南京,更不要说认识你的什么好友了。”
就算心里已经认定何家安并不是在好友那里听来的琴曲,可季昀还是咬牙说道“空口无凭,你又怎么证明你没有去过南京?”
“那还不简单。”何家安冷笑地回过头,目光却落到了陈月英的身上,轻声道“从彩楼抛绣球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月,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新婚燕尔之时,难道我要抛弃娇妻,去什么南京不成?”
终于,季昀被驳得无话可说,只能是深深地吐一口气,岔开话题道“好,就算你没去过南京,不过你也不要以为你就稳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那就听听看了。”何家安笑着一摊手,自己重新又坐回到了琴桌后面,深吸了一口气,就在人们以为他马上就要弹琴时,何家安却突然冲着季昀抛了个媚眼,接着揶揄道“我说季老头,你可准备好,我真的要弹了。”
“快快弹琴,那来那么多的废话。”季昀心气更加的不顺,冲着何家安挥了挥手,意思他快些弹来。
只要坐在琴前,何家安便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先是平复一下呼吸,接着便开始弹奏了起来。
曲子是早已经想好的,刚刚季昀说他弹的曲子是好友所做,而这首《笑春风》却是当年何家安学琴时亲自写的曲,当时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为了追求一同学习的小师妹而已。
曲子是写好了,可是他却下手慢了一步,同屋的小师妹却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娘,但这首曲子却成了他纪念自己青涩青春的最好纪念,而此时,在这大明朝的天空下,再次弹起这首笑春风时,何家安的心里却是一阵的感慨万千。
琴音空灵,可是在季昀听来却是无疑要了自己老命一般,适才他心里还报着一丝侥幸,以为自己也会像何家安那般的走运,一定能听出对方弹奏的曲子,只是,当琴音刚刚响起,季昀的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几乎是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季昀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如同敲鼓一般,咚咚咚地敲个不停,震得自己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一曲笑春风终于弹到了结尾,当最后一个琴音刚刚落下时,何家安便听到对面的季昀突然大叫了一声,接着整个人便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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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草草收场
季昀这一倒不要紧,顿时让现场之人都慌乱了起来,就连苏红袖也都慌了神,听说过被气死的、被吓死的、被骂死的,今天到是新鲜,出来一个听曲听死的。
只是人死在哪里都行,却不能死在这里,毕竟人是自己邀请过来的,要是真的死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也不小。
为了以防万一苏红袖早就在诗会上准备了郎中,没想到现在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叫过来之后,先是一阵的切脉,结果脉还没切完,季昀到是自己便醒了过来,初时看到这么多人围着自己的时候还有些纳闷,等到苏红袖跟他讲完刚刚发生的事情,自己的老脸顿时臊得通红,直接丢下一句‘我不知’之后,捂着脸便跑掉了。
这应该就算自己赢了吧。
等到季昀跑得不见了踪影,何家安这才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那堆银子前,自己也不客气,直接就拿包袱包了起来,一边包,一边还不忘提醒道“谁写的欠条都自觉点,三天,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立马送到陈府去,要是不送的话,可别怪我姓何的不讲情面。”
接着把银子包好,往后背上一背,拿着陈月英写的那张欠条来到她的面前,伸手递了过去“今天这事真是谢谢你了,没有你恐怕我也赢不到这么多钱。”
此时,陈月英看着何家安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若不是有今日之事,自己还不知道何家安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手,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独身一人过下来,可是自己却没想到,老天爷却把一才子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下两个人之前的关系可就有些尴尬了。
随手接过何家安递过来的纸条,陈月英看了一眼之后,便伸手把纸条给撕掉了,毕竟这种东西万一落在别人的手里,就成了自己欠帐的把柄,想来想去还是撕掉的好,只是两个人之间做完这件事之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才好,相互愣了有那么一会,何家安突然说道“要不……回家吧。”
“呃?”陈月英眨了眨眼睛,随口问道“为什么?”
何家安一指自己的后背,苦着脸说道“有点重,背着太累。”
……呃,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笑容出现在陈月英的脸上,这时她也觉得这个诗会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起来,毕竟何家安跟季昀两个人闹了这么一场之后,恐怕大多数人都已经没了兴致,倒不如早些回去。
在场跟陈月英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可是就在陈月英刚想告辞的时候,苏红袖却跟其它几个女子一并走了过来,到了两个人近前,用着夸张的表情盯着何家安,玉手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何家安的肩膀,一脸夸张地说道“妹妹你可知道刚才我的心有多么的紧张,简直都快要蹦出来了,还好妹夫技高一筹,让那什么琴圣都吃了憋。”
有了刚才的经历,此时陈月英对苏红袖早已经产生了那么一丝警惕,装做没看到苏红袖刚刚拍何家安的那一下,自己笑着说道“苏姐姐说的对,刚刚也确实吓到了我,这不刚巧我夫妇两人想去找你,你就过来了。”
“找我有何事?”苏红袖眨了眨眼睛。
“刚刚家安耗费了太多的精神,颇有些疲惫,所以我俩打算先回去了。”陈月英一边说一边瞄了何家安一眼。
当陈月英说完,何家安立刻配合着换上了一张筋疲力尽的表情,一脸辛苦的样子,倒像是刚刚的赌斗把他累到一般。
“哦,原来是这样呀。”苏红袖怀疑的眼神在何家安身上扫来扫去,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拦才好,犹豫了一下,强笑道“这诗会还没开始,妹妹就要回去,岂不是扫了大家的兴致,要不再待一会,总得听过几首诗,之后再走也不迟呀。”
她这么一说,身边的那几个女子也纷纷地拉着陈月英的手连声地劝着,目光有时大胆地落在何家安的身上,揶揄地问两个人回去是不是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情要做。
本来主意都打定了,可是被这些闺中好友一说,陈月英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这时候要是再坚决地走掉,岂不是正像被她们说中了一般,想了想只能向何家安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弹。
见到她不走,何家安自己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走掉,只能把银袋放在自己的脚边,目光随意地看着其它的方向,看到那些书生的目光忙不迭地躲闪着自己的时候,何家安的心里这叫一个畅快。
琴棋书画,除了画画何家安不太善长之外,其它的三样何家安都是比较的拿手,但作诗这方面,自己却跟个文盲也差不了多少,听着那些才子一个个地压着什么韵脚,自己就跟傻子一样,懵懂地听着天书。
正在何家安苦苦地熬时间的时候,身边不知何时却突然多了一道人影,看着萧雨儿那张明艳的面容,何家安心里顿时一阵的恍惚,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打开了银袋,特意从里面挑了一锭十两重的大银递给了萧雨儿,连声谢道“刚刚多谢萧姑娘的信任,到是何某忽略了,差一点把萧姑娘的银钱也一并地卷走。”
十两银子虽多,但比这个全身都是迷一样的男人来说,还是太轻了些,萧雨儿抿嘴一乐,揶揄道“难道何公子以为我是为了这银子而来的吗?”
“呃?难道不是?”何家安傻傻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