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没事便好!”
“哪里没事了!”江大小姐握紧了拳头:“老贼看到伏击不成,立即派白甲兵追袭过来!”
那可是女真最精锐的白甲兵啊!更不要说白甲兵后面还跟了多少精骑甲兵,这个总数不过百多人的商队怎么可能是对手,江大小姐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不到一刻钟就完了,我爹只能带着我拼死从死人堆里冲出来,中间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厮杀,最后一清点,统共只有二十多人杀出来了,我们在辽东雇佣的人全陷在里面了,一个也没冲出来!”
柳鹏知道江大小姐的言语有些不尽不实之处,正面对上女真的白甲兵,江浩天带领的队伍不过四十余人,居然还有一半人能从女真甲兵的重围之中冲出来,而临时从辽东雇佣来的近百人全部折损。
这个数字只能证明,江浩天之所以能突围出来,肯定是果断牺牲了那近百辽人,甚至还牺牲了一部分自己人,当然这没有什么好指责,柳鹏甚至要为江浩天的表现暗暗叫好。
要知道大明朝的官军,既没有江浩天的眼光,也没有江浩天的决心与勇气,能在女真甲兵的突袭重围中把大部分人拖出来,这简真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
这江浩天确确实实值得柳鹏赞赏。
当然这种赞赏不能说出口来,柳鹏问道:“那后来怎么了?你们没报官吗?没想着报仇?”
“报仇!这辈子是不想了!报官没用,整个辽东全是老贼的人!”江清月全是恨意了:“俗话说得好,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好些年前的兵部塘报却说女真已有三万甲兵,现在的女真甲兵按我爹的估计,已经不下五六万人了,你叫我们怎么报仇!”
现在的女真已经是俨然敌国,别说是江家父女,就是大明朝也对崛起的女真束手无策,现下辽镇兵额八万,但真正派得上用场的亲兵家丁不满万人,对上女真可以说是几无胜算。
江家父女自然就死了报仇的心思,可是他没想到努尔哈赤的报复才刚刚开始:“我们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可是老贼却是放出话来,说我们背信弃义,抢了他们的女人与金银货物企图潜逃出境,他们百般劝阻无果,才不得不断然出手!”
努尔哈赤不仅仅是信口雌黄,他在辽东经营数十年,自然有人帮他摇旗呐喊,不多时流言就变成了不争的事实,让江浩天在辽东根本呆不下去了。
“老贼甚至在道上放出悬赏,连我这条命都值三百两银子,偏偏这一次死了近百辽人,苦主纷纷找上门,我们不堪其拢,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回登州。”
柳鹏不由恭维了一句:“努尔哈赤这老贼也不太知趣,江大小姐如此美丽的人儿,怎么才出三百两的悬赏,我觉得就是三万两都配不得大小姐的风姿!”
江大小姐不由笑了笑,开始讲起后来的故事。
登州是江家的老巢,江浩天觉得自己在登州经营有年,甚至还置办有产业,总能缓过气来。
毕竟过去他在外面栽跟头也不止一次了,只是这一次栽得特别掺,可以说是把骨头带肉都打断了,没有一年半载别想再重整旗鼓了。
只是江家父女把努尔哈赤想得太简单了,虽然远隔辽海,可是肯替建州卖力的无知之徒却是多如牛毛,当即有人出面告了江浩天一个意图不轨罪大恶极的黑状,接着又走通了山东巡抚的路子,批下来一个“严办”的手令。
登州府与黄县都不敢大意,只能从速从严办理本案,偏偏江浩天一时大意,连同好几个亲信都失陷进去,现在江大小姐奔波月余,还是毫无办法,甚至还不得不牺牲了白斯文。
第14章 走马上任
第14章 走马上任
江大小姐不由苦笑了一声:“家父与黄知府是故人!”
柳鹏明白了,江大小姐这“故人”二字,自然是他乡遇故交--债主!
江浩天去过南直隶,黄知府恰恰就是松江府人,那想必在松江府曾发生过极不愉快的一幕,所以江大小姐为了避免再发生不愉快的一幕,不得不忍痛牺牲了白斯文。
只是这事就难办了。
看到柳鹏的眉头不知不觉间就锁成了一个“川”字,江大小姐也知道这事牵连太多实在难办,不由一咬银牙:“只要能救出我爹爹,不管想要什么,不管是多么贵重的东西,柳公子尽管开口便是!”
“不用!”
柳鹏的反应出于江大小姐的意料之外。
他猛一抬头,只觉得眼前纵有千难万阻,但只要身怀万丈豪情,自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只要听我安排,一切都如反掌观纹易如反掌一般,不就是区区一个努尔哈赤!”
他的脸上带着无限阳光,他并不把黄知府、刘知县或是其它大人物放在眼里,他的心中只有那位远隔辽海的努尔哈赤才是真正的对手:“老奴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老奴的朋友,便是我的敌人,老奴想要把手伸到登莱来,那一剑剁了他的手便是!”
江大小姐也是松了一口气:“那一切都仰仗柳公子!柳公子有什么吩咐,不管火里水里,江清月一定照办。”
柳鹏火热的眼神望向了北方,胸口也是一腔火热:“这一盘棋,我非赢不可!”
黄县不大,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两天便能传遍整个县城。
今天皂班的正役、副役、白役们一大早就赶到了公厅,准备迎接崭新的一天,他们早早就得到了消息,今天有一位了不得的新同僚要上任了。
皂班的公厅与黄县监狱相邻,实际就在一个大院里,只是这个大院格外宽阔,不但能容得下皂班六十多号人,大院的深处还有一座阴沉幽深的大狱。
虽然相邻咫尺,但是沈滨沈牢头早已经把监狱经营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皂班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但同时沈滨从来也不会主动跨进皂班的公厅。
可是今天可以说是破天荒了,皂班的皂隶们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沈滨那有些幽沉阴冷的身影,想起了这些时日的风言风语,不由小声议论起来:“柳家果然很有能耐,能请动老沈啊!”
“是啊,柳康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居然还有这份能耐!”
“可不是柳康杰的本领,明明是陈大明陈班头一个公厅一个公厅地帮他跑下来,这事他们柳家得好好谢谢陈大明啊!”
“谁说柳家没本领,你是没看到钱常照的脸色,那简直是不能看了,偏偏还要摆出笑脸跑到柳家去负荆请罪!咱们黄县这小地方,能有几位英雄让钱书办低头认错啊!”
“钱书办何止是低头认错,后面柳家的事,一大半都是他帮忙跑下来,如果不是他帮忙,柳鹏想来咱们皂班还早着,至少还得十天半月才能办下来!”
“能把钱书办收拾到这程度,够可以了,大家可别把柳家这小子当一般的新人!”
“那还用你说!”
一说起这位新同僚,大家不由就抱着一种又敬又怕的神情,柳鹏这后生小子,他们即使日常没接触过,也多多少少听过他的名字,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即使不读书了,办起事也是这般了得。
钱书办可是整个黄县都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也被柳家收拾得服服贴贴,半点威风都抖不出来,几乎就成了柳家的应声虫。
大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这位同僚共事,要知道别的不说,人家现在把沈滨沈牢头这尊大神都请出来了。
正想到这,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来了来了,柳鹏来了!”
有爱看热闹的人第一个探头往公厅外瞅了一眼,不由惊叫了一声:“这小爷真了得,了不得啊!”
怎么回事?能有多了得?
只是大家往外瞅了一眼就傻眼了,这位柳小爷办起事也太夸张了吧,你怎么把马经承请过来了!
吏房在六房之中最为显要,谁叫他管着大家的帽子,可以说衙门里最紧要的位置,因此吏房哪怕是只阿猫阿狗,出门在外都必须迈着大步意气飞扬。
谁能当副役,谁能升正役,甚至于谁能当班头,这事都由吏房说了算,平时哪怕是提个正役这样的要缺,吏房能派出个书办过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就是班头老爷也不敢说能与马经承平起平坐。
可是今天不但马经承亲自陪着柳鹏来上任,他甚至还带着两个书办一并过来给柳鹏助威,这个阵容看起来不象是个白役赴任,倒象是新任的皂班班头到任一般。
除了马经承之外,还有一位要角也来给柳鹏助威,那就是快班的班头陈大明,他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也不知道向大家夸耀着什么。
陈大明身边是快班一班兄弟,个个都拍着柳鹏的肩膀在夸奖着什么,眼尖的人甚至一眼就看到看起来老实木讷的柳康杰,只是从现在开始,谁也不敢小看了柳康杰。
谁能想到他能有这般手段,只是大多数人却把目光放在了一个熟人的身上:“白斯文!”
“白斯文!”
“就是我白斯文!”
就是白斯文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杀回来了,他朝着大伙嚷了一声:“老白我回来了!以后老子就跟着柳少了,这位就是柳少了!”
跟大家想象中的一般年轻,但又有着同龄人最欠缺的精明干练,柳鹏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但大家都记着就是眼前这位柳鹏曾经逼得钱书办颜面尽失,不得不亲自到柳家赔礼道歉。
只是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想到了什么,有人拔腿就跑,有人则在一旁叮嘱道:“快去通知你林大哥……”
今天的公厅之内,虽然人员还算齐整,但终究还有几位老资格的正役、副役守在家里等着柳鹏上门拜见。
这几位都是老皂班了,资历很老,半个皂班都是他们带出来的徒弟、后辈,就是丁班头平时对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采取又拉又打的手段。
第15章 皂班干将
第15章 皂班干将
柳鹏纵然是过江龙,但他们就是皂班的坐地虎,柳鹏若是想在皂班呆下去,就得好好尊重他们这几位前辈。
昨天夜里几位老皂班事先通过气,今天先给柳鹏一个下马威,大家都在家坐着,就等着柳鹏过去拜见老前辈。
可是今天柳鹏把马立年和陈大明都请出来了,事情就变得完全不同了,大伙纵然再有分量,但是马立年是谁?
管着大家帽子的经承老爷,大家想往上走,首先得把马经承哄高兴了,大家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也得马立年使点力气,就是失势的时候,首要想到的是马立年千万别落井下石,最好能来个避重就轻大事化小。
现在还敢在家里坐着,那是寿星公上吊--找死!
老皂班的徒子徒孙们十万火急地赶紧报信,而一贯幽沉阴冷的沈滨已经站在公厅门口,与马立年有说有笑起来,大家突然又明白了什么。
“咱们县里有三班六房,这三班就是快班、壮班与皂班,小柳啊……以后在皂班好好干,凡事都要仰仗丁班头,若是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也可以直接找沈牢头帮忙……”
柳鹏也算是三班子弟,虽然柳康杰出身快班,但三班本来是一个体系内的不同分支,他当然了解皂班的底细。
有明一代,州县都设有三班,快班负责治安,类近后世的公安、警察,壮班则是一支地方常备武力,很多时候是守御地方的主力。
至于皂班,则是三班之中比较弱势的存在,主要负责镇守县衙、看押人犯、仪卫行刑,有点类近于后世的法警,而黄县的皂班则因为沈牢头的特别强势,就显得格外弱势,统共只有六十多人。
这六十多人之中,只有八个正役的编制,事实上太祖、成祖皇帝时代定下来的编制特别精简,整个黄县城三班皂隶的编制统共也不过二三十人,这点力量别说是维持治安剿灭匪徒,就是自保也办不到。
因此开国以后陆续增添员额,每个正役的手下都有两名副役以供驱使,接着老爷们发现正役副役加起来也不够安插自己人,于是又陆续新添了白役若干名,到现在皂班计有班头、正役、副役、白役员额六十三名。
今日皂班公厅中,人员可以说是格外齐整,陆陆续续有得到消息的正役、副役赶了过来,不是恭手行礼,就是热切地抱住了柳鹏:“就知道你小子有出息!”
“小柳,过来了就好了!”
“以后若有什么不方便,跟你叔开口就是了,咱们爷俩在一起,没有什么不能办不好办的事情!”
“来了便好,来了便好,以后咱们皂班又多了一名干将!”
公厅之中挤了四十余多人,除了少数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在外执勤的皂隶之外,哪怕有病在家养伤的皂隶都赶了过来,只是柳鹏并非全场的焦点,大家跟柳鹏寒喧几句之后,就开始围着马立年转个不停。
马立年与他身边站着的沈滨沈牢头、丁宫丁班头、陈大明陈班头,如同国色天香的四大美人一般,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大家按照级别高低与关系亲疏,紧密团结这四位美人身边,时不时有人大声夸赞一声:“马经承讲得好!”
“丁班头英明!”
“陈班头了得!”
“沈牢头说得太对了!”
特别是几个晋升有望的正役、副役更是想尽办法把脸凑上去,唯恐马经承一转身就忘记了自己这张老脸,绞尽脑汁奉承上去:“经承老爷讲得太对了,咱们皂班就缺小柳这样的人才啊!”
马经承很坦然地说道:“是啊,小柳人才难得,在我们吏房办事有年,平时办事滴水不漏,从来没出半点差错,如果不是他自己提出要到你们皂班历练一下,我真舍不得让他过来啊……”
他话说得格外亲切:“你们皂班准备怎么安排小柳啊?”
怎么安排柳鹏?
那最简单不过了!老规矩,先给他来阵下马威,让新人知道什么是皂班的规矩,然后按照老规矩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新人去办,至于柳鹏什么时候能摆脱新人这重身份,这得看他的造化了!
有些时候,干个三五年也摆脱不了这重新人身份,但是柳鹏把马立年、陈班头、沈牢头都请过来助威,皂班的安排自然不一样了,那边丁宫丁班头抢先说道:“是啊,咱们皂班老人太多,现在最缺小柳这样办事滴水不漏又极具朝气的新锐人才,可惜小柳资历还差了一点点,不然我直接请经承提他当正役!”
既然都在一个屋檐下办事,丁宫对柳鹏的来历一清二楚,柳鹏根本就是一新得不能再新的公门纯新手,从来没在衙门办过事,可马经承出来替柳鹏站台,就是个瞎子他也得帮忙吹成个千里眼。
旁边陈大明笑了笑,站了出来替柳鹏站台了:“正役资历不够,副役差不多了!”
沈滨有些不冷不热地说道:“实际正役、副役都差不多!”
他话里有话,大家也不以为然,而丁宫已经早有打算了:“经承把这么好的人材交给我们皂班,咱们皂班绝不敢埋没了人材,武星辰!”
“属下在!”
说话的是十岁的青年,这青年长得剽悍无比,虎背熊腰,站在那里就是一扇门一堵墙,只是面色潮红,有些不好意思,可语气又有些兴奋:“班头有何吩咐?”
他跟柳鹏都是一个大院出来的,可以说是看着柳鹏长大的兄长,从小到大都很照顾柳鹏,为了柳鹏进皂班的事情,他也是出了不少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