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虚随众人退出大殿之后,在长青子的带领下,选了一处静室,将今日上午与天星子的斗法论道过程细细回想了一遍,这才暗道危险。若是自己不是顶着八思巴使者的名头,又有三皇子在旁边做见证,那天星子要是在斗法中下了狠手,做生死斗,以其凡尘九层的修为境界,自己虽然参悟了纯阳真人的百字铭,怕是也后果难料。悟虚几番与人争斗下来,已是明白了自己的缺陷,那便是经验不足,攻击性的手段极少,一出手便只有祭出曼陀罗法界的碧海白莲。好在这次斗法,天星子七剑下碧海,引得莫恩原先修炼的身密法门自动运转,使得自己顺势掌握了这个法门,并驱灭了其隐藏在肉身的熏染气息,修出了一条护法金龙。悟虚原先在花莲妙法宗,念佛属口密,得曼陀罗法界之后,灵识化体端坐结印修佛属于意密,得一通而百通。今朝,斗法危急时刻,莫恩肉身在天星子七剑威*之下,自动激发了其原先修炼的密宗七轮修炼法门,凝结七道身影,方能抵御住。悟虚因此也通悟密宗七轮秘法,进而真正领悟密宗身密法门,使得身密口密意密三密方才圆满,于今后的修行大有益处。
悟虚因为心中牵挂着张天师询问的八思巴派遣自己相商一事,稍稍整理了一下心中所得,便走出静室,打算寻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一问究竟。哪知一推门,便有一个小喇嘛上前,直言三皇子想请。悟虚随着小喇嘛来到三皇子巴尔措达的静室,待小喇嘛退下,便合掌问道,“殿下,不知我师八思巴,有何差遣,为何贫僧不知?”巴尔措达,见悟虚进来,从榻上翻起,面朝元都方向,恭敬作礼,方才从一个玉匣子取出一卷黄绢,双手捧着,郑重说道“此物乃上师和巴尔图巴尔赞等人命珠碎裂之后,八思巴老国师送到本王手上,言明上师亲启之后,送到龙虎山张真人手中。”
悟虚听闻巴尔措达如是说,知道他疑心自己杀掉了巴尔图巴尔赞,也不分辨,默然处之,双手恭敬地接过法旨,轻轻摊开,但见黄绢上写着的居然是一行篆体字迹,字字古朴苍劲,隐隐散发出精纯的佛门气息,悟虚只觉得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佛堂内一阵震动,随即响起无数诵佛声,似在恭迎佛祖降临。悟虚大骇,想不到八思巴佛法精深至此,一卷黄绢,一行墨迹,便引得自己法界震动,佛心恭敬。好半会儿才定住心神,顶睛细看,只见黄绢上面写着:死后复生,得慧应明,南北问道,好似龙虎。
署名:罗古罗思监藏。
悟虚看完,便隐隐直觉这八思巴已经知道自己的来历和莫恩之生死,同时自己也明了似乎八思巴对自己并无恶意,而且署名居然用的是俗名而非教中尊号八思巴。至于“龙虎相争,代吾问好”,悟虚略一细想,便猜测指的是全真教和正一教的道门争斗,而八思巴既然知道自己随三皇子南下至龙虎山,那么这个“代吾问好”自然是要自己想龙虎山正一教示好了。也罢,自己杀了其弟子莫恩并夺舍,这八思巴没有拆穿问罪,反而替自己遮掩,自己暂且知恩图报,帮其传话便是。悟虚相通关节,合上黄绢,转身一看三皇子巴尔措达,见其双手合在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入中魔怔。悟虚弹指,使出一个普陀清心咒,将其唤醒,然后说道“三皇子殿下,贫僧已受师傅法旨,且将法旨随身携带,于今晚伺机呈与那张天师。”三皇子巴尔措达,头如鸡啄,连连点头。
悟虚见罢,不再多言,手持黄绢,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静室。只留下神情恍惚的三皇子巴尔措达在那里呆若木鸡。悟虚离开了好半响,巴尔措达方才清醒过来,抱着拳头,来回急踱,面有惊色,念念有词,“八思巴老国师,早已不问世事,为何突然参与道门之争?而且法旨中,字字贯注着老国师无边佛力,态度鲜明地向龙虎山正一教张天师问好?还有,为何给弟子慧命的法旨中,不用藏蒙汉文字,却以篆体书写,署名居然是老国师俗名?!。”如此念叨思索了足足半个时辰,巴尔措达突然叫道,“不行,此事重大,须得向上承报父皇!”
巴尔措达心中疑惑,本可以秘法火速传消息至皇宫,但事涉弟子遍布京都的开国*师八思巴之立场动向,巴尔措达不敢轻易涉足,只能借自己出京协助黄河修缮由头,以沿途所见所闻形式将情况一一写于纸上,以无比正规的渠道,隐约向元庭禀报。
巴尔措达如是想了片刻,一叠声地唤叫门外小喇嘛,命其速速取来笔墨,然后在静室中的将近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封好蜡印,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都。待到写完送出此信,巴尔措达彷佛抽干了水的鱼儿,仰躺在榻上,心中回想着自己在悟虚身边观看黄绢时候的情景,无数佛音惊雷滚滚,扑面而来,差一点都给跪下了。幸好八思巴国师的墨宝是专给慧明看的,巴尔措达回想起来,深深为自己不曾偷看而庆幸,不然自己一打开法旨,只怕便被超度到八思巴老国师的法界中去了。
太阳西沉,夜色垂暮,转眼间,龙虎山众多道观,钟声阵阵,晚课不绝,惊起飞鸟无数,雾霭浮沉。天师府内,早早地灯火通明。
长青子见众人都已走出静室,便引着大家来到了一处水池边。这水池方圆有十亩大小,中有青莲随风摇曳,再有蜿蜒木桥隐约其间,将众人引向中心的亭台楼阁。各自落座之后,那居于正中手中首座的张天师张真人微微一颔首,四周便有道教音乐奏起,曲调庄严肃穆、清幽恬静;之后,再有长青子一拍手,一干道士,托着铜盘,鱼贯而行,将清香扑鼻的花果和美酒一一端上。
悟虚吃了花果,饮了美酒,见长青子向自己频频打望,便知道时机已到,起身离席,走到中间,双手合十,恭敬说道,“八思巴座下慧明,谨代我师,向龙虎山正一教天师府同道,致意问好。”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嘀咕,回到席位,不再多言。
那张天师张真人,见悟虚说完方才的话之后再无动静,却是微微皱眉,扬声道“无量天尊,请慧明大师代本真人向八思巴老国师问好。”说完再无他言。
那玄机子佟羽春,见状,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中间,对着张天师一稽首,说道,“全真教弟子佟羽春,谨代教中长老及一干弟子,向龙虎山正一教同门问好,并送道门吕祖法墨一本,以表心意。”说完,双手恭敬地取出一本卷册,交给飘身而下的长青子。然后颇有深意的看了悟虚一眼。悟虚晒然一笑,八思巴的都不追究我杀莫恩之过节,还百般掩饰,你玄机子还想以此拿捏我,真真可笑。
那张天师一脸肃穆地接过玄机子所呈卷册,翻看片刻之后,朝着玄机子佟羽春微微颔首,之后便默不作声。
三皇子巴尔措达和长青子,望了望悟虚这边。但见悟虚毫无动静,端坐在那里,自顾自地饮酒赏乐,欣赏着这满池青莲,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似乎已经神游他处。
正所谓本是出世修行人,只凭缘法代问好。
若有道人请法墨,还将绢纸隐袖袍。
第二十章 说正一
众人见悟虚在那里饮酒自乐,神游他处,知道今晚宴席上怕是再难打探到什么消息。那长青子长袖善舞,坐在张天师下首,频频邀人举杯畅饮,又不时讲一些江南的风土人情,奇闻异录,一时间,池上亭台中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倒是当朝国师羌巴穆勒重新派来的两个喇嘛,格桑忽、格桑礼,中途,借着一个机会,也向天师府卖了一个好,似乎全然不记得当初二人被压在御山符下面狼狈不堪、气急败坏的情景。倒是引得旁边之人暗鄙夷不已。
悟虚冷眼看在眼里,摸了摸怀中的黄绢,又是一阵失神。这八思巴写的这个黄绢,前两句,明显是在说自己,表面上说自己大难不死修成法界,是以赐号慧明,实际上悟虚心知肚明,是在暗示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莫恩。至于后两句,很显然,喻指南北道门相争,暗中示好于龙虎山一派。让自己呈给张天师;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悟虚隐隐觉得,是要自己暗中交给其手中。怪就怪在,为什么要把这些内容放在一起,而且还要自己这个来历不明,杀其弟子的人来转交?悟虚从三皇子巴尔措达那里出来,到现在都一直在想这些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也很是犹豫要不要顺水推舟,找个机会将此物交给龙虎山张天师。一直到夜宴散去,悟虚还是参悟不透。
却说夜宴散去不久,天师府便有悠长的钟声响起,初始仅在府内回荡,到了七八九声,那钟声便是漫延到龙虎山群峰,似乎要荡涤那些修道之人在白日喧哗中所蒙受的种种凡尘。而天师府随着久久方才散去的钟声,也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静。
悟虚端坐在一间静室,正欲入曼陀罗法界修行,却听到玄机子在窗外低声说道,“慧明大师可否出来一叙?”悟虚微忖一下,便起身走了出去,见玄机子站住一棵桃树下,含笑而立。悟虚手捏碧海珠,和其对视片刻,缓缓问道,“不知真人,深夜来访,有何见教?”玄机子手持拂尘,轻笑道,“玄机子对大师毫无恶意,大师何以如此见外呢?那日幸得大师援手,你我二人方才除去了那巴尔图巴尔赞师兄弟。自是那巴尔图拼死自爆,贫道也身受重伤,那祖师爷布下的禁制,贫道那时更是无能为力。还请大师不要误会贫道不出手相救。”悟虚知道玄机子此话半假半真,什么身受重伤?悟虚也不说破,只是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当日情形,小僧自然省得,何劳真人挂怀。师尊也说我是死里逃生,是以赐号慧明。”言语之下,八思巴也捏着鼻子认了自己这个假徒弟,你玄机子佟羽春便不要想着拿这些破事来胁迫了。
那玄机子似乎早就想通这层关节,听闻悟虚这般言语也不吃惊,手把拂尘一摇,一个单手礼,“大师不但福大命大,而且因此机缘悟通了祖师爷留下来的百字铭,又蒙八思巴老国师赐号慧明,真是可喜可贺。”微微一顿,又直起身子,指着天师府后面的一座山峰说道“说起来,佛道本一家,你我也算同道中人。今日在那大殿上,大师与天师府一番斗法,好是精彩。贫道也见猎心喜,是以斗胆请大师移步,去那山峰,一边赏月,一边谈佛论道,如何?”悟虚虽然知道玄机子此人居心叵测,且一身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但隐隐猜测到玄机子只怕是要打探八思巴的用意,加之初生牛犊不怕虎,略作思量,便点点头,随着玄机子悄悄飞出天师府,直向龙虎山而去。
天师府一间静室内,张天师身披一件金丝缠边的蚕丝道袍,端坐在一个铺着虎皮的软榻上,双眼微阖。软榻的正中间有一个千年檀木做成的小几,几上安放着一尊古色古香的三耳香炉,其间熏燃着取自东海深处的沉香木,不是飘出一阵沁人的香气。忽然之间,木门无风自开,早以候在门外的长青子,走了进来,穿过足足九九八十一排臂粗的红色香蜡,来到软榻之前,恭敬的说道,“玄机子邀慧明往后山天仁峰飞去。”张天师听得长青子禀报,缓缓张开双目,两道精光射出,望着屋顶的雕梁画壁,幽幽说道,“南正一北全真,本是一家,却总有人觉得这天师府,雕梁画壁,住着舒服。”长青子知道龙虎山正一教那些老祖宗,各有想法,听得张天师这般言辞,也不好乱接话,只是站在那里,默然而立。
那张天师抬眼望着屋顶,似乎已经神游屋外星空之中,半响方才又说道,“也罢,我们便向祖师爷禀明,看看他们如何决断。”说完,起身换了件道袍,长袖一甩,带着长青子消失不见。
且说悟虚随着玄机子,来到那天师府后山的一处山峰之巅落下。但见,圆月当空,万里无云,峰巅之上,罡风阵阵,四周陡峭的悬壁下面暮色苍茫。那玄机子,轻轻笑道,“此处极妙,俗人难至,皓月相照,正是大师和贫道坐而论道的所在。”悟虚笑了笑,找了块巨石坐下,略有深意地望着玄机子,开口说道,“真人修为远超小僧,小僧哪敢和真人坐而论道。小僧猜想,真人有疑惑系于心怀。真人请问,小僧但能解惑,不省心喜。”玄机子怔了怔,拍掌笑道,“倒是贫道矫情了。”说着说完,手中轻轻舞动着拂尘,沉思片刻,背对着悟虚,径直走到了那峰巅悬崖边上,低声说道,“大师近日进得这龙虎山天师府,感觉如何?”悟虚看着玄机子脚下那一大片巍巍峨峨的道观府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庄严殊胜,气象万千。”玄机子转过身来,又问道,“大师可知此峰何名?”悟虚摇摇头,“小僧孤陋寡闻,还请大师赐教。”
“此峰名为天仁峰,乃是龙虎山第二十代天师张真随所名,取上天有好生之德,仁义天下万民之义。”
悟虚,点点头。
玄机子忽然转身,看着悟虚,然后手举拂尘,猛地对着脚下层层叠叠雕梁画栋的天师府遥遥一指,“大师,今日入府,可曾看见众多衣着褴褛的民夫还在扩建修缮这富丽堂皇占地数百亩的天师府邸?”
悟虚微微侧头,回想早上入天师府所见所闻,微微点头示意。
玄机子站在月下,神情庄重,一身道袍随风摆动,端的是神仙一般。见悟虚点头示意,又朗声说道,“我全真教随蜗居北方,却也不敢忘天下疾苦。当日,宋朝皇帝荒*无道,蒙古元廷当兴,是以有祖师爷长春真人入帐说法,以清净无为道德经说天下大治之道,不取封赏,不交喇嘛。而今元朝无道,天下疾苦,龙虎山得掌道门,却无视天下苍生,只贪图这世俗的荣华富贵。”
悟虚知道玄机子言下诸多含义,迟疑片刻,手揾佛珠,开口说道,“师尊只是叫我上得山来,代为问好,并无他言。全真教大可不必,暗生疑惑。”
玄机子却是越说越激动,轻哼了一声,“那八思巴乃是早已退隐的元朝国师,此次遣你上山问好,显见早有联系。大师应该心知肚明。”
悟虚心想,我也不管你玄机子全真教是何用意,但是自己只不过虚顶着个八思巴弟子的喇嘛身份,实实不愿掺和到这种教派争斗中来,正要取出怀中八思巴给自己的黄绢,却听得空中猛地响起一声轻哼。
声音虽如蚊蚁,但在耳边却如霹雳。悟虚几乎端坐不稳,险险地要从巨石上摔了下来。好不容易止住身体,却见玄机子一声暴喝,抽出黄龙剑,飞在空中。
正所谓天仁峰上会玄机,皓月相照说正一。
一声轻哼且慢出,拂尘摇动黄龙起。
第二十一章 明尘埃
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白发老道,不知何时,似乎从九天而降,幽灵般停在半空,面无表情的望着玄机子。悟虚略微打望,便不由猛地跳了起来,这老道士肯定是龙虎山正一教的前辈高人,自己看过去竟然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境界。
玄机子更是大为紧张,只觉得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机若有若无的锁住自己,仿佛随时可以化作雷霆一击。他腾空举黄龙剑,*出一道剑芒,手捏法诀,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下是全真教第七代弟子玄机子,此次受掌教差遣,前来龙虎山正一教拜见张天师张真人,不知前辈是天师府哪位祖师爷?”
那老道听得玄机子此番询问,本是略微佝偻的身子,缓缓伸直,冷冷地一字一顿地答道,“本人张真随是也。”随着每个字从唇外吐出,其全身气势便不断攀升,在这天仁峰上带起阵阵罡风。
悟虚听到张真随三个字,便知道不好,急忙朝外飞掠。刚刚滑开1米,便看到这自称龙虎山第二十代天师张真随的老道人,似乎微微向前跨了一步,一个灵气幻成的白色的巨掌,轰隆隆的从半空朝自己和玄机子罩了下来。
论方位,悟虚和玄机子和这老道士相对,但其实是三人成三角分布,只不过老道士和悟虚玄机子两人离得较远罢了,而若从旁人开来,悟虚正夹在这老道士和玄机子之间。是以,那老道擎出巨掌,照道理是击向玄机子,却是首先从悟虚身边擦过。
悟虚但觉重压之下,自己几乎动弹不得,抬头骇然地望着那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遮天掌印,微微失神,似乎又回到了当日刚出花莲妙法宗被莫恩盯上的情景。忽然怀中那卷八思巴传来的法旨飞了出来,急速展开,成袈裟大小,散发出一团柔和的黄光,将悟虚包裹在里面。那巨掌外发的青色气息微微一接触,那法旨一阵晃动,便宛如活物般,飘到一边。可怜悟虚虽然有黄光卸去大半冲击,依然是被震得四肢无力、口吐鲜血,急忙一声不吭地,用灵识沟通曼陀罗法界,行功疗伤。那老道士噫了一声,眼睛盯着八思巴那道法旨,巨掌依然浩浩荡荡向着远处已被锁住气机的玄机子奔去。
那玄机子识得厉害,根本不敢硬挡,喷了一精血在黄龙剑上,打算破开周围无形的禁制,以身御剑,往山下飞去。但又哪能逃脱真人后期修为的龙虎山第二十代天师张真随的含怒一击。悟虚在黄色光团中,隐约听到玄机子飞出不久,便是一声怪叫,身如顽石,直直地坠落下去。
那张真随,也不再追着玄机子而去。径直来到悟虚身边,看着漂浮在悟虚头上,变为原先大小的一卷黄绢,缓缓念道:死后复生,得慧应明,南北问道,好似龙虎。
沉吟片刻,伸手接过黄绢,飘然离去。
悟虚想不到八思巴这卷法旨,居然有如是神通,居然能够自动护主,替自己挡下真人后期修为的含怒一击。眼睁睁地看着法旨被这老道士拿去,不敢有丝毫出声,心里却不由一阵惋惜。悟虚待这老道走了之后,急忙祭起羊卷曼陀罗法器,飞下天仁峰,回到天师府的静室中,深夜之中,天师府后山的天仁峰,闹出如此动静,却不见一人出面巡视。就连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也未曾露面。悟虚在天师府静室内,一夜端坐,运功疗伤,其间也无人前来询问。等到天色晓白,一个小道士,恭敬地将膳食送到门前,也无任何言语。悟虚也难得糊涂,紧闭房门,端坐榻上静养。直到又是夜幕低垂,方有长青子前来,邀请至昨日之地赴宴。
悟虚随着仙风道骨一脸含笑的长青子,绕过几许回廊,穿过片片青莲,方落座,便看到远处玄机子也款款走来。那玄机子受持拂尘,身负黄龙剑,迈着四方步,见到悟虚,若无其事地点头示意,也自入座。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悟虚看不出他和昨日有任何不同。
不一会儿,又如昨日一般,人全都到齐,一次落座;也仍然是那长青子主要出面和众人应酬周旋,那天师府当代张天师张真人只是偶尔和坐在右首的三皇子低声交谈几句。等到池边道士奏完一曲三清入道曲,长青子走到亭台边上拍拍手,那些奏乐的道士便纷纷退下。隔了半响,长青子复又拍拍手,只见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响起,十几个青年民夫走到荷花池中的亭台边,由长青子引领着,鱼贯进入亭台,一字排开,站在中间,恭谨无比地向张天师张真人请好问安。张天师面对这群凡夫俗子,却是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摆手道,“尔等不必多礼。既然经过诸般考验,便留在此处修道吧。”话音一落,这些民夫喜出望外,纷纷跪拜。一旁的天师府道士,早已纷纷言语,赞叹这些民夫心诚志坚,一路跪拜而来,历经千辛万苦、种种考验。悟虚见这些面带饥色、身有尘土的民夫中,有一两个,正是自己先前所看到入天师府途中所看到搬石修墙的,心中虽然不大计较,却也不屑的暗暗冷笑道,“如此做作,难道就能堵悠悠众口?”
那张天师张真人等底下一阵喧哗之后,又摆手说道,“只是有一般,入我龙虎山真一教,须得遵道崇法,清净无为,重孝敬师,替天行道。尔等可谨记?”亭台中顿时响起“弟子谨记”的回答。张天师张真人看了看座下一脸激动,神色虔诚的新进弟子,微微点头,随手往下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生一指,“汝号明心。”那所指的小生喜不自禁,对着张天师又是磕头不已。张天师挥挥手,“今夜群贤咸集,良师满座。尔等道号,便向席间自寻机缘吧。”
亭台中的民夫,听得张天师这般说道,便纷纷朝着席上众人鞠躬行礼,求赐道号。席上众人,见此情景,虽然觉得有故意安排之嫌疑,但对着这些惶恐欢喜虔诚的民夫,也难起调弄之心,各自冥想,长青子、天星子等天师府道长,顺着张天师张真人先前所取的明心,给出了一连串明字开头的道号,明道、明静、明清,如是等等。三皇子巴尔措达,略一沉吟,给出了明元道号。玄机子,口诵真言,手舞拂尘,道出“明真”二字。
悟虚端坐在席上,看着那个二十出头、三十不到,却额头隐隐有皱纹的民夫,向自己恭敬作礼,口诵道号“无量天尊”,一声轻叹,双手合十,唱到“本是搬石砌墙人,不想池中入道门。一身风霜拂尘在,看罢青莲了无痕。汝之道号,便为明尘。”说吧,手指一弹,一朵白莲现于指上,旋转片刻,变作青色,飞入此民夫头中。
正所谓老道含怒擎天掌,小僧吐血法旨扬。
两鬓风霜求道号,一朵青莲出尘相。
第二十二章 云茫茫
且说悟虚吟罢感概,从自己曼陀罗法界祭出一朵白莲,以百字铭道家心法运转,化作一朵青莲,携带着自己对百字铭的些许感悟,打入那名如今唤作明尘的新进道士体内。张天师张真人看在眼里,对着悟虚微微含笑示意,“慧明大师慈悲为怀,有心了。也罢,本真人出云子,也不能让今夜其他入门修行弟子少了一份机缘。”说罢,挥动袖袍,霎那间,池中数十朵青莲,飞至亭台中间,围在那些新入门的民夫周围,随风摇曳。张天师张真人,右手一翻,作兰花指,平放在胸前,漫声道“纵然搬石又砌墙,入我道门又何妨?但将三清化云伴,一朝出水莲为裳。”吟罢,右手中指,往外一弹,只见那半空中朵朵青莲,化作青色云团,从空中弥漫开来,散发着幽香,慢慢将这些民夫包裹在里面。
众人等了片刻,青色云气逐渐散去,只见那些方才进来还穿着粗布衣裳的民夫们,似乎刚才在那团青气中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个个干干净净,身着青色道袍,隐隐有清香传来。三皇子巴尔措达,第一个拍手赞道,“天师真是神通盖世,妙手莲花。小王要不是皈依我佛,也忍不住想要向天师讨要一件这池中青莲化作的道袍穿穿。”说完,夸张的做出一个咽口水的动作,似乎这道袍是一道美味大餐一般。其实,他心里却是震惊异常。
在座的悟虚、玄机子等人,也都是识货之人。哪里还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和玄妙。悟虚等人就坐在不远的地方,方才分明感受到那张天师仅仅是在挥袖扬手作兰花指的时候用了一股柔和的灵力,待到数十朵青莲飞出池外,摇曳在半空之后,张天师后面无论是吟诗还是一弹指,根本就没有再使用过丝毫灵力。因为能够入曼陀罗法界修行,灵识远超常人的悟虚,更是隐隐觉得张天师后面似乎连灵识都没有出体。而且悟虚自己虽然没有仔细观察池中青莲,但是凭心中直觉,可以断定那些刚才腾到空中,化为青气,又化为可以清心养神的道袍的青莲,便是世间普普通通的莲花,而并非什么法器或者异种。
这便是龙虎山正一教独一无二的符箓之术么?炼至深处,一草一木,信手捏来,皆可为符,偷天换日,伤人于无形。悟虚惊奇地望了自称道号出云子的张天师一眼,难怪全真教和喇嘛教都要向龙虎山正一教示好。这符箓一术端得是别具一格,奥用无穷。不用或者极为弱小的法力和灵识,便可以将青莲化作他物;要是这青莲不是化作道袍,而是化作刀剑,以法力或灵识驱动,又如何?这张天师出云子是真人七层修为境界,若是此等术法由昨晚那个自称是龙虎山第二十七代天师的张真随,或者由真灵层次的绝世高手使出来,又是何等情景,何等场面?
不单悟虚想到了这些,玄机子等众人也想到了这些,纷纷露出略带敬畏的神情,用一种看待那些不世出的真灵修为境界的绝世高人,看着此刻坐回到太师椅上,云淡风轻的张天师出云子。
直到张天师挥挥手,示意下方一脸激动跪谢不已的民夫们起身离去。玄机子、格桑忽、格桑礼等人方才有点如梦方醒,纷纷称赞不已。就连悟虚也是见术心喜,灵机一动,起身走到亭台中间那些民夫所站之处,一边口若生莲向张天师称颂不已,一边借此机会暗自体会此处的气息。
那张天师宴坐在座首,纹丝不动,也不说破,只是一脸微笑地听悟虚在那里恭维自己如何神通广大,其师尊八思巴又是如何推崇龙虎山正一教。那长青子、天星子等天师府道士,看着悟虚在那里一边口若悬河,一边像个老鼠在那里转来转去,只是连连冷笑。就这样,便想偷去我正一教博大精深的符箓之术?简直是痴心妄想!那玄机子坐在那里,面色阴沉,不知道想些什么,时而瘪嘴,时而冷笑。
三皇子巴尔措达是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原先骄横阴鸷的莫恩大师,自从修得曼陀罗法界,得号慧明之后,如此能说会道,如此地“恬不知耻”。自己开始还想跟着掺和几句,不想悟虚后面话越说越肉麻,用词越来越夸张,自己都听得脸红,不好意思插嘴了。
待到悟虚在那里说完佛道本一家,喇嘛教和正一教的情谊比山高比水长之后,似乎此时不吟诗一首不足为快,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晃脑的时候,那张天师突然扬声道,“慧明大师谬赞了,八思巴老国师此次专程遣大师上龙虎山致意,本教上下甚是荣幸。天师府有回信一封,还请大师亲手专程八思巴老国师。”说完,微微露出不耐纸色,将一道金光从其袍中激出,落到“醒悟”过来的悟虚手中。悟虚手捧此物,低头一看,一张澄黄色信笺,底色是一副云雾缭绕的龙虎山图,信笺上正中间是一个悉昙梵文版六字大明咒咒轮,如烈日一般冉冉升空,成一副龙虎山日照图,正下方写着一行翩若惊鸿的五字草书“佛道本一家”。悟虚当着众人的面,庄重地将其收入须弥戒,躬身合十,怏怏退下。
一落座,又听到这张天师清声说道,“玄机子。”那玄机子在那里正坐立难安,听得张天师叫唤自己,急忙站起身,恭谨地走到亭台中间,对着张天师躬身行礼,一个唱喏,“全真教玄机子,谨听天师真言。”张天师,一个示意,立在一旁的长青子立即伸出双手,将张天师座前的小几上一个玉匣,轻轻捧起,来到玄机子身前。玄机子伸手郑重无比的接过玉匣,也不打开看,只站在那里,等着张天师的话语,做足了晚辈末学的样子。张天师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此番承蒙全真教掌教真人清风真人的美意,赠纯阳祖师的法墨,同门之谊,正一教甚是感念。玉匣内有本教祖师陆真人手书一卷,还请转呈清风道道友。”玄机子知道,这张天师口中的陆真人,乃是行遍天下搜寻道教经典,编写“三洞四辅十二类“《灵宝经目》的陆静修陆天师。听闻玉匣内乃是其手书一卷,知道分量不轻。急忙口中道谢,连连称是。
那张天师出云子,接下来面面俱到,对三皇子巴尔措达代表的元庭,对当朝国师羌巴穆勒派来的格桑二人也各自有赠礼,并请代为向各方神圣问好。等此等事毕,张天师张真人站起身来,望着天空,微微吐了一口起。众人便知其意,起身告退,纷纷散去。
月明星稀,万物静籁。在龙虎山的茫茫一片云雾深处,有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峰,山峰顶上有一处道观,名曰天师观,灰墙石瓦,观中仅有大殿一间连着连边的小厢房各两间。那大殿中,有一名老道,坐在香火供奉着的三清祖师神像下方,靠着昏暗的烛光,似乎在念经,又似乎已然昏昏欲睡。在这大殿下方数百米处,却是有一个宽敞的洞府,里面因着四周龙眼大小的夜明珠而光亮无比。洞府内,散坐着七八个衣着古朴的道士。那昨日打伤悟虚和玄机子,自称张真随的老道士,便在其中。
他看着洞府半空浮现出的十几个微微放光的大字,忍了一会儿,见其余众人都默不作声,不由轻轻哼了一声。半响,一个面若童子的道士,看着空中那浮浮沉沉的金色大字,吟道:暂游大庾。白鹤飞来谁共语。岭畔人家。曾见寒梅几度花。
春来春去。人在落花流水处。花满前溪。藏尽神仙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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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青稚的嗓音。一首减兰之后,终是再无他言。只有那婉转深沉的吟唱声,一叠叠的在洞府如幽莲在夜色摇荡。
待到那浮现在空中的金色字迹,随着渐渐低沉的吟唱,慢慢消散。又有一名道人,说道,“纯阳祖师的这首减兰,神仙风流。奈何有弟子作贼子。”
那张真随,见此道人开口,便说道,“那玄机子,暗算同门,与外人偷入纯阳祖师洞府。要依得我来,昨日便可将其一掌击杀,哪还留其性命。”
又一个道士稽首道说道,“无妨,只是暂留其身,以作传信之用。待到他日,你出手我们不拦你便是。”
那先前开口吟诗的清秀童子,道号玉真,乃龙虎山天师府第十二代天师,已是真灵修为境界,是龙虎山三大高手之一。其人看重道统,在这元朝衰落大争之世,主张南北道教以和为贵共进退。哪知另外两位同为真人修为境界的老天师却另有主张,心中隐由不快。此刻听得这两位,此番言语,忍不住说道“灵宝子、天机子,二位道友焉知八思巴不是心怀鬼胎,暗中挑拨我道门关系?”
那先前说玄机子是贼子的灵宝真人,笑道,“八思巴遣弟子上山示好,旁人皆知,若能如俗世般起到挑拨的效果,那也是我道门合该有此一劫。”
玉真子,又问道,“得慧应明。就算那慧明和尚,如精通占卜的天机子道兄所言,隐隐和天下气运有干系。我们如何确定?又如何以此,和八思巴一派结成同盟?”
那名唤天机子的道人,听得玉真子隐隐不快,暗中疑问,却也不动怒,还是如先前一般微微稽首,“得慧应明。天机不可泄漏,虽然八思巴和我都得出此句,详情却是不知。但既然那八思巴和我都算出此句,足见确有端倪。至于是否结成同盟,那是日后的事情。”
此番机锋过后,众人闭目无言。
正所谓:惊见青莲作道袍,悟虚厚颜语滔滔。
冉冉咒轮照龙虎,谁知山后云茫茫。
第二十三章 不知信
龙虎山正一教,明面上是道号出云子的当代张天师张真人,以真人七层的修为境界领着府中一干道士,凭元庭敕封,镇守天师府,统帅天下道门,与喇嘛教、全真教一争雌雄。其实,那些历代退隐对外诈死的老天师组成的元老团,才是真正令喇嘛教、全真教忌惮的核心实力。当然,也有若干代天师中途真的殒命,但到今时今日,元老团也有十几人。这十几人中,三位真灵修为境界,其余无不是真人后期乃至大圆满。这十几人平时隐居在龙虎山禁地,不问世事;但重大事宜,无不是经过元老团讨论和决定的,平时若有重大消息,门下真人级别的道士都会及时向元老团禀报。像此次正一教定下的明面示好全真教,暗中接触喇嘛教八思巴一派,便是那日元老团看过玄机子所呈法墨、八思巴转手悟虚递过来的法旨,讨论之后而决定的。
当然,这些事情缘由,只有天师府的人清楚明白。其余人除了三皇子巴尔措达、玄机子,之前在皇宫和全真教中隐有所闻之外,悟虚、还有格桑师兄弟都是毫不知情的。
却说三皇子巴尔措达,从今晚的夜宴,眼见张天师张真人的神奇符箓之术,以及当朝各教派堂而皇之地互相勾连,倒是把自己这个元朝王子不冷不热地供在那里,心里隐隐不快,在静室里走来走去,一阵烦躁,又想起一入天师府便远远送到厢房的随行宫女们,正要命门外站立的亲随去偷偷唤来。却听得亲随禀报,格桑师兄弟有事求见。
格桑师兄弟,乃是当朝国师羌巴穆勒座下的弟子,修为不到真人层级,格桑乎是凡尘九层后期,格桑礼则是刚刚迈入凡尘九层不久。自那两个真人层级的巴尔图巴尔赞二人死于庐山清静峰之后,大国师羌巴穆勒因为座下法力高强的弟子要么值守京都要害之处,要么被派往那骚乱不断地地方予以镇守,竟是无法再派出真人层级的高手,只得在宫中职守中挑了与三皇子巴尔措达比较熟悉的格桑忽、格桑礼二人。三皇子虽然有点瞧不起这二人的修为境界,但是因着自己先前一直可以交好当朝国师羌巴穆勒,而且因着羌巴穆勒的指派,此二人还担负着此次外出与宫中消息传送的职责,所以表面上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姿势。在听闻二人有事前来,当即亲身开门,将其迎入室内。
待到三皇子巴尔措达看完二人递过来的两封信函,一番沉思之后,抬头望着一脸沉重的格桑忽、格桑礼,点点头,“天下不稳,朝廷震动,八思巴老国师出山,于公于私,都是好事。我们还是暂且静观其变吧。当然,我对羌巴穆勒大国师,一向是支持的。还请二位转告羌巴穆勒大国师,巴尔措达此次南下,寻得一件佛门宝贝,回京之后,便供奉于大国师座前。”那格桑师兄弟,听得三皇子如此这般的说道,对视一眼,双双合掌道,“我等定将殿下美意转呈师尊。只是师尊信中提及的莫恩一事,不知道殿下有何安排?”巴尔措达,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一边回想着格桑师兄弟送来的这两份信函的内容,一边回想着前日自己转交给悟虚的那道八思巴法旨。
原来,今晚格桑师兄弟送来的这两封信函,一封来自宫内,一封来自大国师羌巴穆勒。宫内的这封信函,是宫中接到那巴尔措达禀明八思巴法旨一事之后的回信,四平八稳地写着,大意为为弹压暴民、中兴大元,在大皇子莫儿贺和二皇子察哈粘平及诸多官员和喇嘛的上书下,大元至顺帝,下诏请尚在京都清修的八思八老国师,出关,参赞朝廷要务。另一封,则是大国师羌巴穆勒的信函,言明大皇子和二皇子二人联手,在黄河决堤、流民骚动的情况下,率领一干官员和喇嘛,往雍和宫求见八思巴,八思巴在第三次的时候出关接见众人;并在数日之后,亲身前往皇宫与至顺帝和其会面,请以喇嘛教元老身份,率领门下弟子,行走天下,化解怨气。末了,羌巴穆勒大国师隐晦地点出,此慧明恐怕非莫恩,而是另有他人。
巴尔措达看完信笺,忍住心中波澜,回想慧明今日特别是今夜异常举动,心中也是暗暗生疑。但八思巴那道恢宏的法旨,巴尔措达可是亲眼所见,就算现在回想起来,巴尔措达也是暗中折服和后怕,要是针对自己,自己怕是早就被渡入八思巴老国师的法界去了。看玩笑,你羌巴穆勒大国师,心中起疑,却叫座下弟子来问我,本王岂肯做你的出头鸟?况且,那莫恩就算是被他人夺舍,但也是被我喇嘛教高人夺舍,说不定还是哪位退隐的国师呢,那若隐若现的曼陀罗法界和《众生欢喜曼陀罗经》岂是等闲之物?想到此处,巴尔措达面显难色,对格桑忽、格桑礼二人说道,“慧明大师修得我喇嘛教无上曼陀罗法界,这可是小王与二位大师亲眼所见,众人皆知。何况八思巴老国师亲自传下法旨。如今,龙虎山正一教又叫他回信于老国师。小王想来,就算此慧明非彼莫恩,那恐怕也是我教前辈高人吧?”格桑忽、格桑礼,前日也亲眼看见悟虚祭出本教秘传之曼陀罗法界,与天星子斗法论道,见三皇子巴尔措达此番一说,心中也觉得不无道理,碍着师尊一派的身份,不好多言,只是唱喏了一声佛号,告辞离去。
巴尔措达起身送走格桑二人之后,将那两封信函,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方才歇息。待到天明,便领着玄机子、悟虚、格桑师兄弟等人,向张天师辞行。张天师也不挽留,寒暄几句,陪三皇子等人走到府门,并命长青子送众人直到龙虎山地界外。
这段路上,悟虚不时地拉着长青子请教符箓之术,长青子惜墨如金,待到烦恼时,更是舞动拂尘,环顾左右而言其他,引得旁边众人讪笑不止。悟虚也不恼,直到长青子送到地界,飞快的起身飞去之后,还不时的频频回首身后的龙虎山天师府,啧啧称赞。那玄机子哈哈大笑道,“符箓之术,是龙虎山正一教不传之秘。慧明大师,不要看寻常地方,有一干正一教的道士,做法事时,手持桃木剑,将黄纸不要钱的甩出来。其实,那只是不入门的术法而已,只堪堪求得个家宅安宁,五畜兴旺,阴鬼不近。真正的符箓之术,如张天师作业那般,随心转物,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偷天换日,唯有天师府嫡系血脉,方可传授修行。”
悟虚听得此言,知道玄机子不会在这上面哄骗自己,不由大失所望。那格桑忽见悟虚一脸遗憾,想到这个不知道是本教哪位轮回转世的前辈高人,忍不住说道,“师兄是我教修得曼陀罗法界之人,法界虚空,佛法无边,万物随心,又何须在乎向那臭道士低三下四的请教?更不需如昨晚一般的失了本教颜面。”
那玄机子听得臭道士三个字,口中连连冷哼不已。悟虚看着这个久在宫中,憨头憨脑的格桑忽、格桑礼二人,微微头痛:你们二人不在西藏好好修行,跑到元都去干什么御林军,真是耽误修行!这下可好,整天呆在那元朝皇宫,于世事狗屁不通,一下开口伤人,要是落单,那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有心劝诫一番。低头想了想,单手执礼,漫声说道,“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汝等以为小僧堕了本教威严?须知,出家之人,须得恭敬一切善知识,恭敬一切善法。”
此刻,悟虚已是融合了巴尔赞的记忆,知道自己修得曼陀罗法界,就算不论辈分和修为境界,已算是格桑等人的上师,所以出言便是略带训诫。果不其然,那格桑忽、格桑礼二人,虽有不忿之色,听得悟虚言辞肃然,却也不敢分辨,只是微微低头,双手合十。
悟虚见此,心中虽略有得意,但转念一想,停了片刻,也合掌诵道,“罢了。小僧便与尔等分说。尔等但见昨晚,小僧在那张天师施展符箓之术、妙手化莲之后,连声称赞,颇为失礼,是又不是?”格桑忽、格桑礼二人见悟虚主动这般说起,不由点点头。悟虚看在眼里,虽然也觉得自己昨晚有点点太过无耻,还是一脸严肃地为其点解道日“信乃功德之母,佛法如海,唯信能入。欲信,必先恭敬。昨晚小僧,口若莲花,恭敬无比,诚心赞叹。尔等常修本教密宗法门,当知此乃口密。”那格桑二人听得悟虚此说,口中连连成事,半响又迟疑地问道,“符箓之术,虽然奇妙,但终是正一教嫡亲血脉法门。我等愚意,且可恭敬,但难言信。”
悟虚听得此回答,摇摇头,心中暗道:若不是我是二十一世纪轮回转世而来的人,对佛道乃至其中的派别都是一视同仁,只怕便如此二人一般。当下吟道,“一切善法,皆是佛法。尔等怎可如此着相?且不可有了门第之类的知见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