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微笑说道:“下午的时候,那卖鱼的姑娘来买了十二副那种防冻伤的药走,赚了些钱,你爹很高兴,就叫我去猪肉铺买了一副猪肝给你炖汤喝,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用手抓着猪肝吃了……”
她刚说到这,杨仙茅却嗷嗷的干呕了一声,捂着嘴跑出了门外,蹲在街角一阵干呕。
在解剖的时候,他专心致志,并没有任何呕吐的感觉,等到把尸体处理完回到家,看见煮的猪肝,不知怎么的突然反胃起来。
他蹲在那儿有些纳闷,先前血淋淋的人的内脏摘下来查看都没有任何翻胃的,怎么这时候看到猪肝汤反倒反胃了,真是奇怪,这反应也太慢了点。
张氏很是担心跟出来,问道:“怎么啦哪不舒服?”
“没事,可能是有点凉着了吧!”
他说的还真没错,这一天都在冰天雪地的乱坟岗解剖,寒风吹着的确有点着凉,说不定刚才想呕吐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病了。
张氏扶着他回到屋里,杨明德瞧着,让他把手拿过去诊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象,说道:“是着凉了,没关系,开一副麻黄汤,喝了之后躺床上发发汗就会好的。”
一家人坐下吃饭。
杨仙茅尽量不去看那猪肝汤里面的猪肝,他母亲要夹猪肝给他吃,他赶紧用手压着饭碗直摇头。张氏又把猪肝汤倒给他碗里让他泡着吃,汤是热的,也可以发汗,而且麦麸饭泡了猪肝汤之后不像以前那样难吃。
杨仙茅一咬牙,哗啦哗啦将一碗泡了猪肝汤的麦麸饭全都吃光了,猪肝则一点都没碰,只说病了没胃口。
吃完饭之后,张氏抓了一副麻黄汤在厨房煎了,把汤药端来给杨仙茅灌进了肚子里,然后让他上床盖着被子发汗。
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杨仙茅就醒来了,感觉身体恢复了正常,看来昨晚上还真是着凉。
他对自己身体抵御风寒的能力实在不满意,记得神医华陀《青囊经》里最后面记载了一套五禽戏,说可以强身健体。杨仙茅决定好好练练,强健体魄。
这套五禽戏先前杨仙茅也强记硬背记载了脑海之中,于是醒来之后见天色尚早,没到开药铺门的时候,便从后门溜了出去,跑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土坡上。他小时候经常到这里来玩。小坡顶上生长着一些树木,没有人家。中间有一块空地正适合锻炼。
他开始按照记忆力的五禽戏练了起来。
练了约半个时辰,差不多到开药铺的时间了,这才又跑回了药铺。
这之后,只要没事,他早晚两次跑来这里习练五禽戏。
回到药铺,母亲已经起来开药铺门了。
杨仙茅洗簌之后,告诉父母自己还想去逛逛。
反正店里生意不怎么好,杨明德和张氏完全能应付的过来。但是还是把他叫到一边,反复叮嘱他千万别再着凉了,注意保暖。杨仙茅答应之后便出了药铺,先到了铁蛋家把他叫上,两人出城,步行来到了城外乱坟岗。
铁蛋把昨天埋下的尸体挖了出来。
一夜冰冻,尸体已经硬梆梆的。于是,他们俩捡了一些干柴在尸体旁边生了一丛篝火,将尸体放在一旁烤。
杨仙茅开始解剖的时候,铁蛋不敢看,便背对着他烤火等他。
有了这篝火,杨仙茅解剖就从容多了。
第18章 模拟手术
杨仙茅开始解剖第二具尸体,因为有了昨天的基础,所以速度明显比昨天快得多。当他检查到死者结肠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结肠里有一大块灰白色的不规则的肿块,用手摸了摸很坚硬,凹凸不平。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华佗《青囊经》上面所说的肠积(也就是肠癌)?
这可是难得遇到的手术的实验对象。杨仙茅按照华佗《青囊经》记载的肠积,练习进行了针对这种病的半结肠切除术。
他手术完毕,按照《青囊经》的记载进行逐层缝合。
第一次做这样的手术,手法很生疏,而且缝合之后,很不满意,于是又拆开重新缝合。
他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把这手术做完了。
现在面对的是尸体,不需要考虑病人的情况,所以做起来从容,但是如果是个活人,做这样的手术那就没那么简单了,但这次的操作给他了一个最初直观的感受。
这一上午,因为做了结肠癌手术,所以耽误时间比较久,一直到中午时分才把这这具尸体的剩下的解剖做完了。
然后他用雪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坐在火炉边,拿出黑面馍馍分给铁蛋两个人在火上烤着吃。
铁蛋一直背对着不敢看那具解剖的尸体。尽管他作为仵作学徒,收敛过不少尸体,对尸体本来不存在害怕的问题,可是,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人的内脏一个个摘下来观瞧,这让太大受不了,以至于拿着黑面馍馍都没有任何食欲。但是见到杨仙茅若无其事吃东西津津有味的样子,便也就咬牙把黑面馍馍撕碎塞进嘴里,又拿出水壶两人分着喝,就着水把黑面馍馍吃完了。
吃完之后,杨仙茅继续解剖第三具尸体。
他发现,这具尸体手部骨折,而且是外伤导致的,一段骨头被打成了粉碎性骨折,想必是官兵抓捕他的时候,将他手臂打断,这又给了他一个接骨的锻炼机会。
神医华佗《青囊经》记载了骨科接骨手法和相应配方用药。他在太医院也看过太医接骨,并在浩如烟海的藏书阁医书中也学过相应的知识,只是没有华佗的精湛高深。
这次时间不算长,因为他没有夹板,只需要观察粉碎性骨折的情况,然后进行骨片复位。
这一下午他解剖了两具尸体,加上上午和昨天的总共解剖了三具尸体,便到了傍晚时分。
于是两人便又回家,约好第二天再来。
第二天早上,杨仙茅找到了铁蛋,铁蛋告诉他说早上发现了好几具冻死的乞丐的尸体,要把尸体运到城外掩埋。
于是,杨仙茅跟着他一起去运尸体。见到这些惨死在街边的乞丐尸体,杨仙茅很是感概。现在兵荒马乱的,虽然吴越国境内没有直接开战,但是紧挨着的南唐与大宋间的战争,以及相邻其他小国的战乱,使得大批难民逃到了吴越国,无法生存只能乞讨要饭,这样的乞丐成千上万,就算有心救济也救不过来的。
这几具尸体运到乱坟岗,铁蛋挖了坑先将尸体掩埋起来,因为杨仙茅并不想快速的进行解剖,他每解剖一具尸体都要有所收获,所以先留下一具给他解剖,其余的埋起来,尸体在土壤里温度相对高一点,能得到更好保护,不至于冻的梆硬。
头一天晚上,杨仙茅已经想好了,他决定模仿一次外伤,然后动手术进行缝合。
金创伤一旦伤到内脏,其他古医书记载那是必死无疑的,属于死症,不能救。但是神医华佗《青囊经》上面有内脏破裂之后进行相关手术的记载,因此,在对人的内脏器官布局和正常情况有了初步了解之后,杨仙茅便有意识的锻炼自己针对相关内脏损伤进行修补手术。
他先用刀刺入了一具尸体的身体,然后开始对尸体解剖,对内脏伤处进行缝合修补,损伤严重不能修补的,只能做切除。
每一具尸体他都尽可能地利用来提高自己的外科手术水平。
三天后。
被处死的强贼的头颅悬挂在城门口三天之后取下来安葬,当然头颅交给了杨仙茅进行解剖。
同样的,除了华佗,其他郎中根本不会头部相关手术,所以太医院里自然就没有实施头部手术的器械。杨仙茅也只能因陋就简用截肢用的骨锯切开头盖骨,查看头部里面各层的相应结构,以便大脑里有一个直观认识。
至于头部手术他没有做,因为《青囊经》里面记载,头部手术和心脏手术极其复杂,需要在熟练掌握了其他手术的情况下才可以开始实施头部和心脏手术。
这天,他解剖完尸体,并在尸体上进行了相关手术练习之后,到了傍晚时分,跟铁蛋一起回到了城里。
走在路上,他看见路口有一个算命摊位,立着一块白布幌子,上面写着“点痦子”。下面则画着一张人脸,上面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的黑点,代表痦子,旁边蝇头小楷写着每个痦子代表的凶吉。
相书认为,人的脸上长痦子,部位不同代表的吉凶不一样,大部分代表凶的,所以必须用某种办法把它切掉或者烧掉,这就叫点痦子。
此刻正有一个年轻妇人坐在板凳上让那算命江湖郎中给她点痦子,点痦子的时候很疼,那少妇杀猪似的叫,旁边一个老太婆紧紧抱着她说:“媳妇儿乖,必须要点掉!不然我儿子可会被你克死的。——你是想杀我儿子还是愿意痛这一会儿?”
那少妇双手抓紧了大腿,喘着粗气点头,一边惨叫一边痛苦忍受着江湖郎中给她点痦子。
杨仙茅有些好奇,便凑上去细看,一看之下吓了一跳,原来这少妇脸上长有好些颗痦子,跟满天星似的,已经点掉的痦子上血淋淋的。又瞧江湖郎中,更是让他瞠目结舌,——原来郎中手里一个挖耳勺似的锋利的挖眼刀,直接强行将痦子剜掉,难怪痛得这少妇惨叫得,跟杀猪似的。
杨仙茅不想再看,快步回到了自家药铺。
他刚回到药铺,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又是上次那药材商钱掌柜。正叉着腰嚷嚷着说:“剩下的五两四钱银子你想好怎么还了吗?我跟你说了,债不能放过年,你不能还债,还是老规矩,我得把你的药材搬走了。”
听到这话,杨仙茅心头一沉。
这些天,他只顾对尸体进行解剖了,浑然忘了帮着父亲挣钱早点还债。现在债主又来要债,幸亏上次帮那矮胖子的儿子取出来耳朵眼里的黄豆,赚了将近一两银子,花去一些之后还剩下大半,再加上这几天卖防冻膏给捕鱼人家也赚了些钱,但是加起来也不够一贯钱,还剩下四两多银子没处着落。
杨仙茅迈步走了进去。
钱掌柜见到他,笑嘻嘻说:“哎哟小太医回来了,上次你帮你父亲还了二十两银子,还有没有剩下的银子呀?现在就差五两四钱了,还完了你们也可以放心过年,我也一样,岂不是好事?”
杨仙茅说道:“这不还没到过年吗?还有几天时间呢。再缓缓行吗?过年前我们一定还你。”
“你拿什么还呀……?”忽然,钱掌柜眼睛一亮,细细看了看他的衣服,上前用手摸了摸,惊讶道,“哎呀,你穿的是丝绵长袍,这料子还是不错的,如果真的是丝棉的,就这一套衣服也值一两多银子呢!”
刚说完这话,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杨明德,因为是傍晚时分,光线不大明亮,刚才没注意到。现在细看,发现杨明德的衣袍也不是普通的夹袄,于是摸了摸,说道,“哎呀,你穿的也是丝棉长袍,——哎,我说杨郎中,你这就不地道了,你还欠着我的钱,却有钱做丝棉长袍过年,有钱不还我,这是个什么道理?”
杨明德说:“这几件衣服是我儿子从太医院带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把这几件衣服拿去当铺卖了,三件丝绵长袍当了之后差不多也够了。快快,把衣服脱下,我陪你去当铺。——我可说清楚,没有钱还债,我可是要拿药材抵债的,你们是要留衣服呢还是要留药材?”
杨明德叹了口气苦笑,对张氏说:“要不就把衣服拿去典当还债吧,咱们对付着也过了这些年了,还不过来了吗?”
张氏点头答应,正要往屋里走去换衣服,杨仙茅却说:“等等,我有话要说。”
他转身对钱掌柜道:“你说的年前还债,距离年前还有好几天,这几天我想办法赚钱还你。这衣服是过冬的,你拿走了我们怎么御寒?如果到了大年三十我还凑不够钱,我们就把丝棉衣服拿去当了还你的债。怎么样?。”
钱掌柜想了想,说道:“这样也行,反正还有几天,我这人还是比较心软的,你只要能还上债,我也不想让你们拔掉你们身上衣服拿去典当还债,那也不地道。——大年三十我再来取钱,记住,没有钱可是必须要当衣服还债的。”
说罢,钱掌柜转身正准备走,又觉得有些好奇,便问杨仙茅说:“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在这几天之内赚五两六钱银子?这可不好赚哟,当然如果你有韩神医那样的本事,出诊一次就五两银子,那怎么都没问题的。”
杨学毛板着脸说:“我自有办法,不劳挂怀。”
“好,当我没说,告辞!” 钱掌柜拱手离开了药铺。
杨明德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瞧着杨仙茅:“你有什么赚钱的办法?”
第19章 噱头
要是在这之前杨明德不会这么问的,但是这几天杨仙茅显露出的本事让他看到希望。
杨仙茅想起了路上见到的江湖郎中点痦子的事情,神医华佗《青囊经》上面记载不仅有全身麻醉的麻沸散,也有局部麻醉的配方,主要是用来做痈疽疖疔手术的。做这些手术的清创,要挖取些已经腐烂的血肉,甚至要割掉一些浸润了脓液的正常肌肉,所以会很疼,涂抹了麻药之后,就可以实行普通手术。
这种局部麻药如果用来给人点悟子应该不会痛的。
想好之后杨仙茅说:“我学会一种无痛点痦子的办法,我准备明天开始,摇个铃铛走街串巷去点痦子,马上要过年了,很多人愿意这时候花钱点痦子,开开心心过年,所以我想生意应该会比较好。”
张氏听到儿子要摇着铃铛去当铃医,便说道:“那太辛苦了,走街串巷,这两天又特别冷,还下着雪,要不还是把丝棉衣服典当了还他吧!”
张明德却沉声道:“钱掌柜着急,所以提前来要债了,还有几个债主还没登门,就算我们把丝棉衣服都拿去典当换了钱也不够还这些人的,挣钱才是最好的办法,既然孩子想当铃医点痦子赚钱,那就去。我也不能在家里闲着,这样吧,我给人代写书信,——在门口贴个告示,我这一笔字还是看得过去的,这马上要过年了,很多人都会写书信问候报平安,所以请人代书写信的还是不少的,应该能挣些钱。”
听了他这话,张氏也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去洗衣房接些衣服来家里洗也能挣些钱的。”
洗衣房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干洗店,有些人懒得自己洗衣服,特别是冬天太冷了,便把衣服送到洗衣房里花上几文钱洗个干净,图个轻松,而洗衣房的工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对外招聘临时雇员帮着洗衣服,可以把衣服拿回家洗,洗好再送去,当然把衣服损坏或丢失需要赔偿的。
杨仙茅对母亲说:“不用了,大冬天的洗衣服太辛苦了。”
张氏苦笑道:“没事的,娘不怕冷的。再说不是有你的防冻膏嘛。”
“那也还是很辛苦的,——要不这样吧,娘,先看看我点痦子赚钱情况再说,如果赚不到什么钱,再商量洗衣服的事情。”
杨明德道:“仙茅说得对,洗衣服实在太辛苦。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样的。先看看仙茅和我这边能赚多少钱再说。”
张氏只好点头答应。
杨明德拿了一张纸写了个告示贴在门外的墙上,大意就是替人代书,每封书信五文钱。
杨仙茅则拿了纸和笔来到那点痦子的江湖郎中摊位前。那江湖郎中还在满头大汗的给那惨叫的少妇剜着脸上的痦子,只因为痛得太厉害,所以每剜掉一颗都要休息半天,并把血止住了才能接着剜下一颗。
周围有些人围着瞧热闹,杨仙茅站在人群后面探头往里看,然后躲在围观的人后面将招牌上画的图的每一个痦子所在的位置和代表的吉凶都在纸上记了。确认无误之后,杨仙茅回到了药铺。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母亲张氏正在厨房做饭。告示贴出去,就有人来找杨明德请他代写书信了,他正坐在桌前帮那人代写书信。
杨仙茅找了一块白布,把纸上的图形照着画了下来,标注上痦子代表的吉凶,又找了根竹竿做了个幌子,然后跟母亲要了五文钱跑到杂货铺,敲开门买了个黄铜摇铃回来,这是必备的道具。
接着,他开始配置神医华佗《青囊经》上面所记载的局部麻药,这是点痦子成功的关键。配好之后装在一个小瓷瓶里。
第二天早上,杨仙茅将手术器械和药放在一个小箱子里,挎在肩上,然后举着幡子摇着铃铛就要出门。杨明德把他叫住了,叮嘱说:“当铃医有个规矩,你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