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发出了一声怒吼,在它面前的空中激起一阵狂风,接着从触手处释放出一缕缕的黑雾,狂风裹挟着漆黑如墨的雾气最终形成了一个不断泄露出狂暴真气的球,那怪物仰天咆哮,猛然将那颗不断旋转的黑球射向了高空的蓑衣老者!
老者不悲不喜,缓缓停住了脚步,接着一只手握住了身后的剑柄,将那把长剑拔出。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柔和的就像是春季的细雨,那颗黑球却在这细雨中越转越慢,最后停在老者的面前,不得寸进!
那老者深吸一口气,向着地上的怪物举起长剑,轻描淡写地一剑挥下。
虽然离得很远,但周越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的视线扫过大地、山峦与天空,那地上的巨怪挡不住这一剑,剩下的百余修炼者挡不住这一剑,就连这亘古之时就拔地而起的巍峨山脉也挡不住这一剑!
“呜!”巨兽发出如同狂风呼啸般的哀鸣!
没有华美的光辉,没有骇人的声浪,只有虚无,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那巨兽的头部化作一缕一缕的黑沙,随着南云山脉的春风缓缓散去,巨兽的颈部只剩下一道狰狞的断口,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岩浆般喷涌,不多时就铺满了坑洞附近的大地。
周越无言地看着这一幕,在巨兽眼中那些凡人如同蝼蚁一般,可这巨兽在那蓑衣老者眼中又何尝不是蝼蚁?
修行界的法则便是弱肉强食!
“这便是碎灭境的实力么。”万侯无意识地喃喃道:“如此巨兽,不过一剑就叫它灰飞烟灭……”
有这等翻江倒海之力,竟然还不是那传说中的元婴境修士!
就在这时,这南云山脉的上空却忽然回响起一个桀骜狂妄的笑声:“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南宫老儿,你追杀我三百余载……”那桀骜的声音一顿,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随后接着狂笑道:“还是如此不长进!你把小辈带来历练,就不怕他们死在这?哈哈哈哈哈!”
“孽畜,休要聒噪。”蓑衣老者双目微闭,随手挥出一剑,远处一座山峰顿时被削去了一半。
东山上空的周越顿时心中一寒,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若是那碎灭大能打起来自然也管不了周围这些灵动境的小修士,一道余波就可能顺便要了他的性命。
想到这他赶忙对拽着他的万侯说道:“万道友,我观你越池宗大长老如此厉害,想必也不需要我等相助,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些吧。”
万侯闻言也不多说,口诀一转,两人顿时向着越国腹地的方向极速遁去,盏茶时间就看不见蓑衣老者了。
不多时,周越二人来到了一片林地上空,万侯猛地降下,差点摔在地上,好在周越机灵,一把反抓住万侯的腰带,运起凝气劲在树木间一连串的跳跃踢踏卸去落地的冲击,最后安稳地落在地上。
“咳咳……之前天地灵气暴乱的时候我内腑受了点轻伤,真气有些不济,无法继续飞遁了。”万侯咳出一口鲜血,他皱了皱眉,说道:“只是我们还不能停,那大妖‘呼风’号称可以匹敌碎灭初期的修士,这点距离绝对没有脱离它的神识范围。”
周越默然点头,他常年在山林间捕猎,又有凝气劲傍身,在这林地之中可谓是如鱼得水,只是这位万侯万道友可没他那能耐,看来只好背着了。
想到这,周越开口道:“万道友若是真气不济不如由我背着,我有凝气劲护身,在地面上移动总好过就这般行走。”
万侯却摆了摆手,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张符箓,真气一灌就往腰间一贴,说道:“这是神行符,两个时辰内可保我快若奔马,我们还是往越池宗的方向前进吧。”
他足尖一点,平地飘出十余丈,竟是比周越借着凝气劲飞踏还要快上一线。
周越一喜,如此他也好节省些体力,赶起路来更快些,于是真气一提追了上去,直接踏树而行,身形快得好似一支离弦利箭。
二人为了节省体力都是无言,一路上也不知惊动了多少飞鸟走兽,好在周越这凝气劲动静不小,倒也没有什么猛兽敢找他们的麻烦。
两个时辰后,已是落日时分,二人来到一条溪流旁。
“周道友,不如今日就在此暂住一宿?”万侯掐指算了算距离,此处离那卧牛山已是极远,想来已不在那碎灭境修士的神识范围内,他松了一口气道:“明日正好赶往越池,周道友也好趁早加入我越池宗。”
周越点了点头,亲眼目睹了卧牛镇被灭掉,虽然知道这是修行界必然的凶险,但想到那些认识的无辜凡人毫不知情地死去,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此时正是乏了,于是他从储物袋中翻出草席,就这么铺在地上准备休息。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浓重的血腥气直冲周越的鼻腔,他胃里一酸,想到早先卧牛镇的那炼狱场景,差点呕了出来。
万侯眼神一凝,对着周越使了个眼色,周越见状赶忙屏住气息,跟在他身后,两人悄无声息地向着血腥气飘来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草丛中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漏网之鱼?”
虽然虚弱,但语气中带着戏谑,似乎根本就没把周越二人放在眼中。
周越只觉得浑身冰冷,这是那个向蓑衣老者挑衅的声音!他惊慌失措地看向身旁的万侯,万侯的眼中却带着一丝绝望,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那个声音的名字:“大妖‘呼风’!”
灌木丛中一阵摇晃,走出了一个光头大汉,生的浓眉大眼,血盆大口,身材高达九尺,浑身上下肌肉坚实盘结,在二人面前一立便产生了一种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感觉,此时他浑身浴血,犹如百战还生的不死战神,一张咧到耳根的非人巨口却再添一分妖异气质。
只看了一眼二人,光头大汉就一声冷哼,狂傲道:“愚蠢的爬虫,就会这些卑鄙的手段!”
说着,他一脚踢向万侯,后者正待殊死一搏,却发现身体一轻,骤然向着高空飞去,只一瞬间就离开了周越的视线,生死不知!
“哼,南宫老儿的追踪术,莫非真以为我不知么?”光头大汉不屑地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什么越池宗,分明是缩头乌龟宗!”
直到这时周越才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怒喝一声就要为万侯报仇,却发现一道黑影恍若无视了空间的束缚,就在周越眨眼之间击向了他的胸口!
他一咬牙,全身肌肉紧绷,凝气劲全力运转,却在接触之时就被彻底轰碎,一股大力骤然袭来,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翻滚着向后高速砸去!
“喝啊!”
周越怒喝一声,全身青筋暴起,双手全力在地上一带!
“咔砰!”
他的身上各处顿时传来了让人牙酸的声音,一只胳膊更是直接扭成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最后在撞断了两棵树后昏了过去!
“哼,不自量力!”光头大汉收起踹出的一只脚,此时却闲庭兴步似地走向周越,将他拎了起来。
“这小子倒是有趣,不妨带回去做个苦力。”
第6章 开山!
阴暗晦涩的洞窟中,光头男子席地而坐,浑身散发着一股恐怖的气息,仿佛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老兵。
他双手结印,身后凭空现出六道触手,接着咧开大嘴,口中吐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来,那六道触手朝着珠子喷出浓郁的黑气,隐隐看去竟是一张张痛苦扭曲人脸,珠子得了黑气滋润不断壮大,变得愈加圆润华美。
光头大汉一指倒在地上的周越,那黑气分出一丝融入他的体内,将那断掉的骨骼一一接上,又化作了一个气罩将他的丹田裹起。
周越悠悠醒转,却正好见到那光头大汉吞吐珠子的景象,他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止不住地涌上一股怒意,一运凝气劲就待与这妖物拼命,但他的真气刚出丹田居然就迎头撞上一层一指宽的黑气,那黑气看着浅薄却着实坚韧,周越全力催动真气也无法撼动那黑气分毫,他一咬牙将真气旋转成锥形,狠狠地向那黑气撞去!
刹那间周越如遭雷殛,那黑气的反击力道惊人,竟是将真气尽数压回了丹田中的光芒种子,他喉头一甜,顿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愚蠢!我若是你,就不会如此鲁莽。”光头大汉吞回珠子,瞥了周越一眼,不屑道:“就算你挣开束缚又如何,难道还能在我手上逃生么?”
周越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望着光头大汉,此时他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的挣扎毫无意义,既然还没有被灭掉说明那妖物敌意不重,不妨听听它怎么说。
“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给我做数月苦力就让你走。”光头大汉收了法术,一咧那张血盆大口,露出一个狰狞的邪笑:“你可以不信,但我建议你最好信我。”
周越心中一凛,这大妖呼风天性凶残,又怎会留他做什么苦力,多半准备养着他做那储备粮,何时饿了往腹中一吞便是,只是他却不得不答应,不答应现在就是个死字!
于是他平静地说道:“我同意,这些时日任你使唤就是。”
“嘿嘿……”光头大汉戏谑地看着周越,指了指身后的石壁说道:“那你就在此开山好了,待到你将这山洞挖穿我就放你离开。”
周越脸色一变,开山岂是凡人能为之事?即便他有凝气劲傍身怕是也无能为力,这妖孽果然是在耍他取乐!正待拼命一搏,那光头大汉却解了他丹田的束缚,说道:“你且放宽心,这不过是座小山而已,我不限制你的真气,你可以先试试。”
周越愕然,他有些不信地运起凝气劲,一拳轰在光头大汉指着的那片山壁上,竟是印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拳印!这山石似乎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坚硬,只一炷香的时间,周越就挖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坑洞。
每一次拳头与山壁的撞击都会激起一层真气光华,周越手下不停,双拳轮流击出,这山壁上陡然绽放出多如繁星的光华!看到山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他停下拳击,将真气运到掌中,深吸一口气,手中捏了个法印,口中呼道:“火来!”
一缕火焰凭空燃起,周越将那火苗在山壁上一按,瞬间炸出了一个巨坑!
光头大汉皱了皱眉,吹出一口黑气,那黑气飞到周越手上一转,将那火苗一举熄灭,随后老气横秋地说道:“你这娃娃,没事别玩火,若是不听我就将你全身骨骼捏碎再接好。”
周越心中一惊,他用那凝气劲大汉不阻止他,此时却不准他用那法术“引火”,也不知是何道理,只是那妖孽的话他可不敢不信,要知道就算之前他浑身的骨骼断了一半也被对方随手接好了,若是他不听那光头大汉的绝对会被捏碎骨头。
甩去心中杂念,周越接着运起凝气劲,一拳一拳向山壁砸去,光头大汉也不再说什么,重新开始吞吐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来。
时间就在沉默中飞速流逝,转眼间夜幕已经笼罩了这座无名的山峰。
山洞中一片漆黑,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周越又砸了几拳后发现真气有些不济,他盘膝坐下,准备恢复一番。
就在这时,黑暗中亮起了两个鬼火一般的亮点,周越只感觉有什么向他飞射而来,伸出手一接,原来是一粒丹药。
那亮点处传来光头大汉粗野的声音:“吃下去,接着去砸墙!”
周越略作迟疑,但在那双鬼火般的双目凝视下,只好老老实实地将那颗来路不明的丹药放入口中,一股腥甜的怪味瞬间直冲他的脑海,周越强忍着吐出来的欲望将丹药吞了下去,随后脸色骤变!
那颗丹药化作了一团狂暴的真气流,在周越的丹田内飞速激荡,霎时间壮大了无数倍,随后直接灌入他的经脉与血管当中,他的身上甚至亮起了耀眼的光芒,眼看那真气就要爆体而出!
“运功,出拳!”
黑暗中忽然传来光头大汉的一声怒吼,周越仿佛又看见了那一日仰天嘶吼的巨兽与那满地的断壁残垣,他紧跟着大汉一同发出一声呐喊,骤然起身,怀着满腔的愤怒与压抑一拳砸在面前的石壁上!
“砰!”
周越的拳头与石壁的接触处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整个山体似乎都在这一瞬被一拳震撼,山洞开始了摇摆,不断有碎石从洞顶掉下来,砸在周越的头上、身上,但他毫不迟疑,紧接着一脚踢出,山壁猛然又是一阵震颤!
“砰!砰!砰!砰!”
周越瞬间在山壁上敲打了百次有余,拳击、肘击、脚踢、头槌,他全身上下都仿佛化作致命的武器,整个山洞中不断回响着骇人的巨响,他想在这一次次的碰撞中发泄,发泄他作为弱者的怒火,直到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咔!”
周越紧咬牙齿,豆大的汗滴从他的额头上滴落,他却毫无察觉,只是不断抽着冷气,他的一只胳膊承受不住这种连续的击打,即使有真气加护此时也到了极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骨骼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隙,只需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来。
钻心的剧痛直击心灵,周越双目充血,手脚皆是鲜血淋漓,他强撑着望向光头大汉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黑暗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融入了他的身体,无论是模糊的血肉还是碎裂的骨骼都在盏茶时间内完全恢复,只留下一地的鲜血。
“嘿……小子,你居然舍得自残?”光头大汉的声音不大,在这漆黑的洞窟中却很清晰:“你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发泄也随你,只是下回我可不帮你医治。罢了,我这便教你个法门。”
说着,光头大汉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吼声,这吼声传到周越耳中却猛然震荡他的心神,一段记忆凭空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
……
烈日的光辉照耀着大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尽的荒原。
周越惊讶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不可名状的野兽,硕大的脑袋搭配上短小的四肢,是很不适合运动的身体结构,他尝试控制身体,没有成功,却发现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它将自己埋在荒原的土地之下躲避那烈阳的炙烤,饿了就潜伏在水塘之旁狩猎无知的猎物,渴了就饮两口浑浊的水流。
时间长了,它诞生了智慧。
它懂得如何躲避凶悍的猛兽,伏击最弱小的幼兽,懂得如何滤出水中的沙子,喝到清澈的泉水,也懂得如何寻找自己最喜爱的猎物,品尝至高无上的美味。
这样的日子本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它生命的结束,但直到有一天,一只飞鸟落了下来,停在他的嘴上,许是吃饱了的缘故,他没有搭理那只鸟。
飞鸟问他:你是什么?
它却反问:你又是什么。
飞鸟说:我是一只鸟,一只喜爱天空的鸟。
它惊讶了,天空?那是什么?
飞鸟瞥了它一眼,忽然扇了扇翅膀,一眨眼就从它的眼中消失了。
这时候,它才意识到自己头上竟是有如此宽广的空间,那湛蓝的色彩,那云朵,那星空,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精彩,与这死气沉沉的荒原截然不同!
于是它离开了水池,离开了坑洞,离开了荒原,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它的脑袋太小,离开了水池什么也捕捉不了。
它的腿太短,离开了坑洞什么也追赶不了。
它的皮肤太薄,离开了荒原什么也抵挡不了。
但是它不愿回到那里,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坑洞,于是它发誓要变强,将那些与它做对的家伙打倒,总有一天它要站在那片精彩的天空,让那些小瞧它的混蛋们知道它的厉害,为此它不惜性命,哪怕是满身伤痕,它也不曾倒下,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静待那些狰狞的创伤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