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样说自己死去的爷爷,算不算大逆不道啊冯啸辰难得地感觉到了几分内疚,于是赶紧自我检讨起来。
罗翔飞没有注意到冯啸辰的这些小心思,他的脑子完全被冯啸辰的话给带动起来了。可不是吗,把引进设备的决定权,完全交给了三立制钢所,这就相当于把钱袋子毫不设防地交给了一个奸商,他不把你的钱榨干,岂能干休
中国的确没有以点菜方式引进西方成套轧钢设备的能力,但中国可以聘请有能力的咨询公司来帮自己点菜啊。三立制钢所是利益相关方,他们是不可能为中方着想的,他们想的只是如何从中方获得最多的利润。而作为第三方的咨询公司就不同了,他们收了中方的钱,是要为中方服务的。这些老牌咨询公司,吃的是品牌、口碑这碗饭,他们绝不可能为了赚取一点回扣,而与三立制钢所之类的设备提供商勾结,共同坑害中方。有了这样一个得力助手,就算用点菜式引进的方式,又有何难
如果转变了思维方式,那么南江省冶金厅与三立的谈判,就可以暂缓了,等找到咨询公司,再由咨询公司出面去洽谈也不迟。相比设备供应商,咨询公司的数量更为庞大,相互之间的竞争也更为激烈,经委完全可以货比三家,找到一家条件最好、价格最低的咨询公司作为助手,再借着他们的能力,与三立好好地过过招。
想到此处,罗翔飞也就不再掩饰了,他盯着冯啸辰,问道:“小冯,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
“去京城干什么”冯啸辰的心抨抨跳了起来。
罗翔飞道:“我现在还不好说怎么安排你,这需要根据你的能力来定。不过,最起码,你可以先在我们冶金局当个翻译,你不是懂五门外语吗,我们非常缺这样的人才。”
“那,冶金厅这边”冯啸辰拖了个尾音。
罗翔飞毫不犹豫地说道:“冶金厅这边,我来说就好了。你只是一个临时工而已,乔厅长他们不会舍不得放的。你放心,到京城去,我马上可以给你解决一个正式编制。进经委当然不太容易,我可以把你挂到下面的某个企业去,这点小权力,我还是有的。”
“这事,我还得和我父母商量一下。”冯啸辰的脑子有点乱,于是把冯立拉出来当了个挡箭牌。他现在的年龄才19岁,没结婚之前,在父母面前都还算是孩子,这么大的事情,要听父母的意见,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抓紧时间,最好能够在这一次跟我们一起回去,也省得我单独给你安排了。”罗翔飞道,他想了想,又说道:“你在南江这边,还有什么个人的困难没有,也可以一并提出来,如果我能够解决的,顺便也就给你解决了,总不能让你带着后顾之忧去京城工作。”
有这么好的事情
冯啸辰乐了。
国家经委的一个局长,在省里想办点什么事情,还真是挺容易的,罗翔飞的这个承诺,绝对是一张可以随便填写金额的支票啊。
看来,这一次押宝是押对了,冯啸辰美美地想道。:
第九章 冯家的家庭会议
“什么罗局长要调你去京城”
听冯啸辰郑重其事地向家人通报这一消息,全家人都惊呆了。
“他怎么会看上你的你是不是在他面前吹牛了”
“能给你解决正式编制吗有没有说工资多少”
“哇,去京城啊,太美了哥,你能见到刘小庆吗”
短暂的错愕之后,父亲冯立、母亲何雪珍、弟弟冯凌宇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问题。冯啸辰无奈,只能一个一个地解释:自己没有吹牛,而是的确从爷爷冯维仁那里学了一点本事,不知道怎么就让罗局长看中了;正式编制估计是能有一个的,工资嘛,没说,不过肯定是很低的了,刚参加工作嘛;刘小庆不是成天在京城大街上遛达的,想看只能到电影院看去,京城电影院里那个刘小庆和新岭的没啥区别,不值得羡慕
“你真的没有欺骗罗局长”冯立盯着冯啸辰的眼睛问道,他是中学老师,对于撒谎的孩子是一眼就能够看穿的。
冯啸辰坦然地迎着父亲的逼视,说道:“爸,我说过了,我跟罗局长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说到这里,他找来纸笔,不假思索地写了几行文字,递到了冯立的面前。冯立和何雪珍同时凑过去察看,只见纸上写的分明是几种不同的文字,其中有英语,那是冯立能够认得出来的;还有德语,冯立多少也跟冯维仁学过几句,至少能看出不像有假;至于日语和俄语,特征也很明显;最后一种文字,夫妻俩都不认识,据冯啸辰说,那是西班牙语,冯立夫妇也只能认同。
“小辰啊,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何雪珍欢喜起来,儿子能够把这几种文字写出来,哪怕只是会一两句,那也是了不起的事情。这两年社会风气在变,同事们凑在一起三句话倒有两句是聊孩子的学习问题,遇到这种时候,何雪珍就不敢吭声了,她的两个儿子都是初中文凭,跟人家那些打算考大学的学霸孩子没法比。
可现在不同了,原来自己的儿子才是真正的学霸,别人充其量能考个中专大专啥的,能学五门外语吗自己的儿子跟着自己过世的公公学过五门外语,连京城来的大领导都欣赏他,专门要调他到京城去做重要工作,一去就能安排正式编制,享受中央机关的工资待遇
好吧,就算后面这些是她编的,又有谁能揭穿呢你不信,让你儿子到京城去问问呗,要不要让我儿子给你儿子带路
“雪珍,小辰要去京城,而且这几天就要走,咱们得赶紧给他准备准备啊。”
何雪珍的思绪刚刚飞到人马座,就被冯立一声招呼给唤回来了。何雪珍带着一点美梦被打断之后的“起床气”,瞪了丈夫一眼,随后也开始着急起来了:
“哎呀,是啊,怎么会这么急去京城,那可是北方啊,冬天水都会结冰的,得准备棉衣棉裤了吧被子也得厚的,起码要八斤重的,老冯,你还能找到那个弹棉花的老师傅吗对了对了,还有更重要的,去京城可不能穿得太随便了,会被人瞧不起的。小辰,明天我带你去百货公司,买几块布,做几身好衣服,老冯,你想办法去借点布票来,咱们家的布票不够用了”
“呃不用这么麻烦吧”冯啸辰再次无语了,“妈,京城是冷,可是人家有暖气啊,呆在屋里就不冷了。棉衣棉裤都用不上,我把家里的军大衣带上就够了。厚被子更不用了,人家冬天屋子里比咱们这里还暖和呢。”
“你怎么知道”何雪珍瞪着冯啸辰,好生纳闷。
“这是罗局长跟我说的,还有,我看过的小说里也这样写的”冯啸辰不得不甩锅了,他总不能说自己前世在京城生活了20多年,对京城比对新岭还熟吧
“咦,我倒是想到一件事”冯立不愧是一家之主,在一片鸡飞狗跳的兴奋之余,居然还能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雪珍,小辰在冶金厅当临时工,是厅里落实爸爸的政策给安排的。现在小辰要离开冶金厅,去京城工作用的也不是冶金厅的关系,那这个临时工的名额,应当就空出来了吧”
“嗯”何雪珍愣了一下,旋即就反应过来了,她转头看向冯凌宇,面露喜色说道:“是啊,小辰用不上这个名额了,可以给小宇用啊,这样一来,小宇的工作问题就解决了。”
那年头,工作机会也是一种私有财产,谁占着一个坑,那么就可以世袭万代的。有正式编制的职工,如果到年龄退休了,就可以把工作岗位传给子女,这叫作“顶替”。冯啸辰在冶金厅的临时工岗位是落实政策分配给冯家的,冯啸辰用不上了,自然可以传给冯凌宇,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冯立、何雪珍甚至可以不用考虑冶金厅方面同意不同意,因为他们压根没有理由不同意。
冯啸辰此前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听父母一说,他也有些意外。愣了一秒钟,冯啸辰摆了摆手,正色道:“爸,妈,你们先别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们说说。”
“什么事”冯立夫妇同时问道。
“我想叫小宇开个店。”冯啸辰道。
“开店”冯立夫妇再一次被大儿子的话给惊着了,其震撼的程度,不亚于冯啸辰告诉他们自己要去京城工作的那一刻。
“开什么店,小宇怎么能去开店”何雪珍不解地问道。
冯啸辰道:“现在国家已经允许私人开店了,咱们这条街上不是已经有一家个体饭馆和一家个体商店了吗”
“那是个体户啊。”何雪珍道。
冯啸辰道:“当个体户有什么不好挣钱多,发展前途大,干得好了,过个十几二十年,没准就是中国首富了。”
“你不是得意忘形了吧”冯立斥道,“个体户是好人干的吗你没听人说,干个体户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人。放着冶金厅的工作不做,去当个体户,你是想坑你弟弟是不是”
冯啸辰道:“爸,你这种观念已经落后了。咱们国家搞改革开放,以后个体、民营经济肯定是要大发展的,相比之下,冶金厅这种行业管理机构,反而会萎缩。我现在就在冶金厅当临时工,每天就是搬搬文件,扫扫地什么的,这样干上十几年,整个人就成废物了,你不看和我同样在厅里当临时工的那些小年轻,都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小宇还小,应该给他一个更上进、更有发展前途的空间。”
“这话也是罗局长说的”冯立迟疑着问道。
冯啸辰的话,对于冯立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冯立当然知道,各个单位里出于安置行业青年而招收的临时工,基本上都是跑腿打杂的角色,这些人自己看不到前途,单位上也没打算给他们什么前途,于是大多数人都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喝酒打架搞对象,就是这些人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