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听着洗澡间里没有了动静,她忽地想起那天早上,自己与侯骏摔出窝棚的情景,那是自己唯一的一次看到侯骏只着了寸缕的身体。柳玉如轻轻地翻身从床上起来,踮着脚尖一步步地走近,洗澡间的门只是虚掩着,加之里面经常热气蒸腾,门轴并不干涩,她一推,无声地开了一道小缝儿。
她把身子靠近,抑制住剧烈的心跳,从门缝中往里看去,看到高大人躺在木桶里,水浸到了胸前,正睡得香。柳氏一眼就看到他胸前那个醒目的胎记——像个站立不稳的心。
柳平如看到这个,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脸上带着笑,艳若桃花,一跳一跳的回到自己的床上,心满意足地躺下。想起桶里的水冷了,这位高大人可不要着凉,这个家伙就已经出来了,磨蹭了一会在长椅上躺下,不一会就发出了酣声。
寅时三刻,老婆子就已经起来,在厨房里忙活着把早饭弄好了,过来敲着窗子叫人。高峻一跃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开了门,把饭端进客厅,柳玉如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正好好从卧室里出来,面对着这个成心不把实情告诉自己的高大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坐下来一道吃过饭,看看时间已近卯时,两个人都要去牧场,于是一起走了出来。
炭火夜里就拴在院里的大门边,看到高峻与柳氏出来,似是十分的兴奋。
就一匹马,柳玉如寻思高大人要怎么安排,只见高峻解了马,牵出院子,也跟了出来。此时隔壁院里罗得刀、罗全、刘武、冯征一起出来。
高峻揽了柳玉如的腰,另一只胳膊一兜她的腿,柳氏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想着那个埋了的高大人绝没有这样的力气,自己已经被高大人轻轻地放在马背上。婆子在里面打了招呼,关上了大门,高峻牵了炭火,正好那些人也走到近前,遂一起往村外走去。
冯征看高峻走着,说,“大人,不然把我的马给你骑?”
“那可不行,你管好了杨姑娘就是了,再说夫人自己骑马我不放心,正好走走。”
冯征想起杨丫头也得去牧场,于是骑了马去接。出了村子,后边有一阵马蹄声临近,高峻以为是冯征,也没回头。不想来人到了近前,勒了马打招呼道,“高大人,你这是去逃荒啊?”一看,却是陆牧监。
陆牧监道,“岳大人和万团官就在后边。”
一听此话,高峻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你这个万士巨渎职怠务,今天怎么也要说上一说才行。再想到岳青鹤岳牧监今天很少见地这么早就来牧场,一定是他小舅子透露了什么消息,是特地来给万士巨撑腰的也说不定。
扭头看看刘武,却是一脸红胀,就要喷发的样子,心下又上十分的奇怪,也不多问。不一会就听得后边一溜马蹄声过来,心想应该是岳牧监他们过来了,想回身答话,谁知马队从身边直接驰过,连停也未停。从背影上看正上岳大人、万团官及几个随从。心说好大的架子,他在马下走着冷笑一声,对刘武道,“刘大人,对万团官的事,不知你意应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哼,渎职之失,不笞他三百,难解我心头之恨!”
“好,如果《厩牧令》确有此款,我又何须心疼他这个小小的团官呢。”
冯征正好接了杨丫头赶了上来,两人还是同骑于一匹马上,来时刚看到村里接女牧子的牛车刚到,那些一早集中在一起等车的女牧子们叽叽喳喳地抢座位,猛然间看到杨丫头坐在一个年轻牧官的马上,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杂在人群中的王彩莲也看到了这一幕,心头也是一惊。
冯征听到了高大人与刘大人的对话,提醒道,“高大人,万团官是岳牧监的小舅子……大人一定要计算周密了才好发威。”
柳氏一听,怕高峻不知轻重,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高峻前些日子对官员的品级都搞不清,对官场中的事情还不如自己熟悉,会不会把自己搞得被动了,坐在马上也说,“高大人……”又想要是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又有些明显不妥,所以只说了半句就停住。高峻抬头,从柳氏的目光里看深深的关切,心中一热,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放心就是。”
七、八里路,几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把柳玉如从马上扶下来,又对冯征说,“你在大门口,待牛车过来,就说是我的命令,所有女牧子先不要去拣草房,先在近处随便找个地方候着就是。”说罢自己往平日里牧场官员议事的大屋中走去,刘武跟着也进去。
冯征领命,去到大门口一站,等着牛车。杨丫头看到柳玉如,十分亲热地跑上前,拉着手说话,只一宿的功夫,却似乎有些日子不见。两个人听了高大人的吩咐,一看议事厅旁边有一间闲着的屋子,也没有人,杨丫头对柳玉如道,不如我们去那里歇歇,遂一起进去。
高峻和刘武迈步进入大厅,看到牧场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到了,有些人也从刘武、高大人以及岳大人的神态上嗅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气味,又拿不准,在那里猜疑,只有陆大人神情平和,事不关已的样子。
开始点卯,人已都到齐。
岳青鹤清清嗓子,说道,“诸位,前次暴风雪,我牧承受了很大损失,成马和马驹冻死一百多匹,但是在诸位同僚的通力合作之下,抢救马匹、弥补缺漏,总算是将这一关挺过去了,做为本牧最高官长,本官甚为欣慰,今日将大家聚到一处,一为了勉励大家再接再厉,二嘛,本官也有些事情要说。”
陆牧道,“岳大人所说极是,我们柳中牧自设立以来,自我以下的各位同仁,在岳大人的引领之下,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当然了,这也离不开在坐诸位同仁的合做,不过我个人认为,这其中岳大人是居功至伟的……”,下边几个人在附和,高峻略略用眼一瞄,就把谁是平时与岳青鹤走得比较近的看了个大概,心头一阵冷笑,且听陆牧监说些什么。
岳牧监脸上微微有些得,伸手打断了陆尚楼的话,前边的铺垫已经够了,他话题一转,说道,“这里我要对大家说一说高牧监,大雪过后,岳某因为操心着牧场中的人事,没能亲自去西州向郭大人报告牧场抗雪的情况,是高大人不辞劳苦,亲赴西州,将我柳中牧的情况如实向西州郭大人禀报,岳某在这里深为感激。”
高峻道,“大人夸奖的,实在是下官份内之事,再要多说,你我就显得生分了。”
岳牧监说着是是,又对着刘武道,“不过,刘监丞我就要说你两句,不得不说,此次雪灾,我们还是有些漏处的,比如马间的保暖一事,一直是由刘大人负责……当然,刘大人离家远,对牧中的事务难免照顾不到,不过今后……”
万团官坐在下边,冷眼看了一会,见自己的姐夫轻易就掌控了局面,心说,还得是姐夫,换作别人,怎么会这样容易。
谁知刘武却大为不满,从座位上腾地站了起来,说道,“大人批评在下,在下无话可说,但是把雪灾的损失都说成是我的不是,下官实难苟同!”...“”,。
第017章 杖笞团官
几年来,岳青鹤一直把刘牧丞当作软柿子来捏,难干的差事大都安排在刘武的身上,有了过错就由刘武来承担,刘武也从没敢说个不字。
没想到,今天只是略略地说了他两句就炸了毛。这倒大出岳大人的意料。在场的许多人也吃了一惊,心说刘牧丞这是怎么了,一个个伸着脖子往下看。
岳青鹤定了定神,缓缓地问道,“刘大人你说说本官哪里冤枉了你,马厩的防风保暖不是一直都是刘大人负责吗?雪灾来到,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马厩的防风保暖么?”
刘武道,“这倒不假……但是大人,下官说句话,请你品评品评,倒是有无道理。”
“刘大人你说。”
“以往灾年,别说是马匹了,连人都有冻死的,但是在座的都知道,那些冻死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富足之家的人。为什么?想那些不缺吃穿的人,一年到头,裹裘吃肉,哪里会冻死。那些冻死的,非但身上无衣,而且是肚中无食啊。”
“刘大人,我们在说马匹,你扯到人上边做什么。”岳青鹤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儿来,但是坐在下边的万士巨却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岳大人,你说下官扯也好、不扯也好,下官以为,只要是在理,就不妨说说。各位试想,如果在大冷的天,让两个人不穿衣服站到外边去,一个脑满肠肥、另一个瘦骨嶙峋,哪个会先死?”
高峻心想,刘武这个弯子绕得,差点连我都没转出来,他这是想着法子往马料上领啊。
岳青鹤此时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头,再看看下边坐着的小舅子万士巨的神态,心说别不是舅子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须知在万团官那里,自己也是有些说不清楚的。
他一下子醒悟过来,厉声说道,“刘大人,你以为这里是戏园子,本官会由着你讲故事吗?本官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反思过错,查漏补缺,而你却在东扯西扯。你我同朝为官,为国养马,怎么就不能说你一句了?”
刘武自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憋着一口恶气撒不出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大声说道,“岳大人,既然是查漏补缺,就应该畅所欲言,各抒已见,有则改之,无则戒之,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让我说?”
陆尚楼清清嗓子道,“刘大人不必激动,下官以为,岳大人不过是操劳牧事心切,对你言语上可能会有些冲撞,但是你与我俱是下属,还要注意一下说话的分寸,嗯嗯。”
岳青鹤看到今天这个刘武也是生着心眼子,有些不管不顾,对这样一个憨直之人,若是逼急了,又保不准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因此也想着把话往下收一收,只要今天能把他稳住就行。来日方长,有道是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不信自己不把他调理得服服帖帖,“本官正是此意,刘大人,你不要多说了”。
高峻说道,“依本官来看,刘大人所言非但没有离题,反而是切中了要害。昨天本官下去微服私访,也发现了许多的问题,正好刘大人也一道去的,不如就请刘大人讲上一讲。”
怪不得刘武今天像疯了一样,原来是有人在后面撑腰、有备而来啊,陆尚楼一看,在这种情势下,自已最好不要说什么了,好在刚才自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接下来,且看看局势再说。
刘武说,“暴风雪当天,下官就赶到了牧场,通过清点那些冻死的马匹,下官发现了一个共同之处,那些成年马匹,个个都是瘦得皮包骨!从今年入秋开始,各个牧场都开始着手养膘,有道是秋高马肥,入了冬怎么会连一场大雪都挺不过去呢,依下官看来,这场所谓的雪灾,只怕是欺上瞒下的说辞,至于马驹儿嘛,就更不必说了。”
“你你……”岳青鹤气得说不出话来,雪灾之说,在牧场中就是自己最先提出来的,今天刘武这样说,不就是暗中将矛头指向了自己,惊惧之间不禁思索,是什么人让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刘武有了这样的胆子,他看了看高峻。心中也不明白,平时有些稀里糊涂的高大人今天是怎么了。
高峻的余光已经发现岳牧监在瞟自己,心中冷笑,说道“刘大人此话,本人也有同感。此去西州,下官也顺便向西州都督郭大人打听了一下,西州其他四座马场的损失,好像并没有柳中牧这样严重。”
其实他并没有打听过,只是这个岳青鹤连去西州见郭大人都不敢,不恰好说明了他的心虚吗?。
打蛇打七寸,刘武心中不禁替高大人喊了声好。他接着说道,“自从万团官掌管牧场马料的采买以来,柳中牧的马草一日不如一日,这次下官与高大人一同去微服察访,发现收草的现场连我们牧场的人都没有,而是草商贾老板的儿子在那里胡乱定等,将雪片烂泥一并装车运来。各位大人,这样的草料,能把马养肥吗!”
万士巨站起来嚷道,“刘武!你这是公报私怨、血口喷人!”
陆尚楼道,“刘牧丞,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刘武道,“下官又没有跳起来,一直在好好说话呢!”
岳青鹤铁青了脸道,“既然如此,在这座牧场中,还有本官坐阵,你怎么不及时地向本官禀明,而是任由事态发展?刘大人,本官事务繁忙,平日里一些事务都尽委于你,难道你就没有监管不利的责任吗?”
“下官没忘,有一次下官将马草之事汇报给牧监大人,岳大人不是下令将牧场中的一个机构变动了吗?大人说,如今牧草供应紧张,我们要立足自身,大人下令把检草房改成了拣草房,诸位不要听差了,把检验的检,改成了挑拣的拣。”
底下有人偷笑出声,刘武所说的这事,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一些平时看不惯万士巨作派,又敢怒不敢言的,今天也是存心看他的笑话,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交头接耳之声。岳青鹤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刚要说话,没想到万士巨跳了起来,对着刘武破口大骂,“刘武,你敢连牧监大人都污蔑,有本事冲我来,是我惹了你,我姐夫又没惹你,有本事你冲我来。”
万事巨一说这话,刘武的脸上腾地一片紫红,高峻看在眼里,心说不知刘武与万士巨有什么过节,猛然想到昨天晚上刘武意外地由家里回到牧场,还有喝酒时闷闷不乐的样子,似有难言之隐。他拍地一拍桌子,对万士巨道:
“万团官,你这是何意,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扯别的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岳大人是你姐夫吗?”岳青鹤暴跳如雪,对着舅子吼道,“你给我闭嘴,嫌我事儿少啊!”
万团官看到姐夫气成这样,把嘴里的后半句话憋了回去,岳青鹤的意思是把舅子压住,别让事态扩大。高峻看到刘武似是气愤得不能自控,心里想,刘武不能再让他冲了,于是不慌不忙地对在场的人说道:
“昨天,我与刘大人一起察访,看到的一些事情,刘大人并未枉说。且不说在那里监称的都换成了草商的人,竟然连牧草如何定等都是草商一口说了算,下官当时就想,不知道这草商与我们负责采买牧草的人是什么关系……难怪要加一个拣草处了。”
“是谁在那里监购牧草?一定严惩不怠!决不姑息!”岳牧监有些气急败坏。
陆牧监试探地说了一句,“是不是监称的人恰好在高大人到达时离开了一会也说不定……比如出恭之类。”
高峻说,“大人差矣!此次购草足足去了万团官、王录事,还有监称、初检、装车人员不下七、八人,哪有出恭要七、八个人一块去的?我们去村中察看时,看到这七、八个人并非是在出恭……”
“那下官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在做什么?”陆牧监本意是想替岳大人打打圆场,不想情势相迫,这一句,却好似是在帮着高大人穿线。
“不瞒陆大人,我们正好看到这七、八个人正与草商贾老爷在那里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而且我们从酒馆里走出来的时候,草商贾老爷的公子,竟然带了人来,还对下官说什么,‘兄弟你也不打听打听,万团官和我们贾家是什么交情’,在下当时就不明白了,那万团官,你和贾老爷是什么关系?”
万团官事到如今,早已经方寸大乱,随口说道,“这……这是血口喷人!证据呢?把证据拿来,没有证据我就不认!”
高峻勃然大怒,手指着万团官的鼻子道,“本官微服察访,并有刘大人、冯排马做证,你还敢和我要什么证据?你倒说说本官哪里血口喷人了?实话告诉你万士巨,那位草商的儿子贾公子嚣张起来一点不差过你,他竟然找了交河县的捕头,立个名目将我们捕到了交河县衙。若不是半路遇到了西州的长史赵大人,我们三人就断送在交河县了!本官吃了暗亏,本不欲善罢甘休,也想录了贾公子的口供来。但一想到柳中牧场是岳大人在主持,闹得大了也是岳大人脸上无光。你倒好,却来向本官要什么证据!”
高峻的这些话句句抽在岳牧监的心尖上,特别是听到“西州长史赵大人”一句,直吓得心又是一颤,心说这个高峻真的不能等闲视之。情势所迫,再不划清界限,连自己都搭进去了,一拍桌子道,“还是高大人顾全大局,你你这个万士巨,对高大人讲话还这样无状,不狠狠惩处怎么能服众?”说罢扭头看高大人。
高大人不看他,却扭头看刘武,刘武会意,心说万士巨,今天打不瘫你,我不姓刘。立刻说道,“回两位大人,《厩牧令》讲,因渎职失察,致草、料污染,而遗害牧群者,笞三百。”高峻听了,扭着头问岳青鹤,“大人?”
“拉下去!先打三百!”岳青鹤吼道。
早有两位牧子从门外应声而入,扯了万士巨就走,高峻对刘武说,“刘大人,就由你掌罚。”刘武领命出去。不一会,就听到门外传来万士巨的嚎叫声,而那杖笞之声却是不大,但一下是一下,屋里人听到笞杖落下时挂到的风声。
高峻不知道是谁在动手,一开始,万士巨对着刘武破口大大骂,十几下过后,陆尚楼心说,“这个万士巨何时吃过这个亏。”
看看岳青鹤如坐针毡,陆尚楼正想求情,冷不丁就听到外边许是万士巨被打得急了,喊叫声传进来:
“好你个姓高的,谁不知道你,人家丈夫刚死三天,你就把寡妇接到了家里,你就不该打吗……哎呀、哎呀、哎呀——姓岳的……等着你的,看我不告诉我姐……”陆尚楼心说,“我还是省省,别再让外边这条疯狗把我咬了。”
高峻也不说话,心中默默数着杖数,打到九十多下时,万士巨就只剩下哼哼了。再往后,连哼哼声都听不到。只听到一下、一下的笞杖与肉皮亲密接触的声音。心说,“刘武你到底和万士巨有什么过节啊,别再把人打死。”一边想,“我接柳玉如的事,万士巨怎么知道得这样快?这事对我有什么影响?”...“”,。
第018章 形势所迫
高峻正想着,我接柳玉如到家的事,万士巨怎么知道得这样快?这事对我有什么影响?万一岳青鹤拿这事问自己,该怎么回答。
毕竟做为一位上司,关心属下的生活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自己确实没有想过《唐律》之中对此是如何规定的。正好这时,门外一个牧子进来,冲着岳牧监回禀道,“回岳大人,外边有一位女牧子求见。”
岳青鹤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道,“让她进来。”
高峻吃惊地发现是柳玉如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进屋,落落大方地冲着岳青鹤、陆尚楼、高峻的方向深施一礼,说道,“牧子柳玉如参见三位大人。”
本来厅中交头接耳,嗡嗡之声不绝,随着柳玉如进屋,那些杂音立刻都消失了,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柳玉如的身上,包括岳青鹤在内,都被进屋女子的美丽容貌晃了一下眼。陆尚楼心说,我怎么没注意到,柳中牧场里还有这样标致的女人?
高峻也不清楚玉如突然进来是什么意思,只好眼珠不错地看着她那清丽的脸颊,看她要说什么。
原来,柳玉如与杨丫头两个人,正在议事厅的隔壁闲聊。聊着聊着,就听得隔壁议事厅里似是为什么事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隐约地听,好像高峻也发了火。
两个人走出屋子,想听得更清楚些。不一会,看见两个牧子像拖死狗似的拖出一个人来,摁在外边的冷地上,扒掉了裤子只留着中衣,那个早上与高峻他们一路来的刘大人挽起袍袖,从一位牧子手中接过一根笞杖,叭叭打了起来。
一牛车的女牧子们奉冯征的指令,都没有去拣草房,看到这个,一下子都围了上来,也不敢出声。她们头一次看到公事之中打人还是这么个打法。那个王彩莲也混在女牧子之中。
她对这个万团官的身份是清楚的,王仁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过,在柳中牧场里,只要万团官看得起,没人敢找别扭。
直到今天之前,她对此是深信不疑的。试想,连万团官看得起的一个王仁,就能让自己在来牧场的头一天当上拣草房的管事,那万团官本人,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只恨自己没有直接与万团官扯上瓜葛。但是看到万团官被打的那个惨样,又不太清楚了,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刘武,刘牧丞,恨不得一杖将趴在地下有万士巨抽成两半,下手一点力气也不省着,他恨死这个姓万的了。
昨天,他陪同高大人、冯武一起微服察访,从交河县衙出来以后,辞别了两人,一个人往家里走。他家住在村中的第二条街,转过街头,就看到在自己的家门口拴了一匹黑马,心说是谁来了,走近了一看,一眼就发现了黑马身上的两只亮银的马镫。心中狐疑,万士巨来我家做什么?
也不大声,悄悄走近。发现自己的小女儿并未在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的门虚掩了。还未进门就听到屋中传出男女嘻笑之音。心下大骇,一脚踢开房门,滚在床上的两个人冷不丁被人闯进,吓得一下子分开。再看那女的正是武氏、男的不是万士巨是谁?刘武气得混身颤抖,语无伦次,话也说不出来。万士巨说,“刘大人……本人,本人原说来找口水喝的……”
刘武联想到中午在酒馆里那些人说的话,吼道,“放你娘的屁!找口水你倒跑过了一条街来找,一口水你倒喝了一下午!你唬谁呢?今天老子绝不与你甘休!”说着就找斧子。
万士巨一听,一边说着,“好哇,你倒设了计来害我,从中午盯我到现在。等着,我告诉我姐夫去!”一边夺路而逃。
刘武举了斧子追到大门,看万士巨飞身上马一溜烟地跑了,追也追不上,返回身来揪住他媳妇的头发一顿狠踹,直打得手软脚麻方才罢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刘武的媳妇武氏,也是个爱慕虚荣的。再加上刘武不善逢迎,年过四十了还是个牧丞,平时没少冲着刘武发牢骚。时间一久了,刘武也嫌烦躁,加之与牧场离得远,就旬余回家一次。
而武氏年近四十,原本还是兢兢业业地守了孩子过日子,看看刘武也不长进,家中境况非旦没有什么起,反而一会不如一会了。埋怨之心愈盛。又见刘武多日不回,一心扑在牧场里,慢慢地胆子就大了起来。
也只能说这个万士巨胆大妄为,知道了武氏是刘牧丞之妻,不但不收敛,反而更觉有趣。他欺刘武无势,一俟刘武在牧场留宿,必忍受不住地跑过来。
这世上总是充满了巧合,不信且看这个“巧”字,左边是称砣、右边是称钩,上边恰似称杆。而再上边那无形之手,才是巧字的精髓。因而任何的事,不要以为人不知而胆大妄为。总会有一只无形之手,迟早拨开迷障、让真相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