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全,你倒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让她心甘情愿的从了我才好呢。”
“高大人”在外边一听,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霎时间火冒三丈,腾地一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挺身进了屋。
屋里是罗管家和罗全,摆了一小桌酒菜正在对坐着饮酒,商量着两人的勾当,冷不防冲进来一个人,不用看就是高大人,罗管家忙站起来,迎住高峻笑道,“高大人,你回来了?”
“高大人”看着罗管家谄媚的笑脸,想着两人刚刚在屋里盘算的勾当,一股厌恶之气油然而生,猛地抬起脚当胸就是一下,踹得罗管家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告诉你,那个女人,你若敢再打她一点歪主意,小心我扒了你的贼皮!”
罗管家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不过他立刻就明白了高大人气从何来。柳氏这样一个众里难寻的美貌娇娘,如果高大人看上了,自己再想一想就是作死。于是忙不迭地道,“大人,小人不敢了,不敢了。”高峻寻思自己以后还需要这个狗腿,当下忍住气冲两人喝道,“还不起来给我让地儿,我都饿着呢!”
罗管家挨了踹,忍住胸口的不适,与罗全又张罗了些酒菜,弯腰站在旁边看着高大人吃喝,“高大人”怕他们看得久了自己露馅,又把一碗酒泼了罗全一脸,骂道,“败兴的混蛋,滚得远一点,小心我也踹你!”
罗得刀不晓得高大人去了一趟西州,回来脾气何以有这么大的变化,一来大概是生气自己招惹了他的女人,二来就有可能是公务不顺了,于是灰溜溜滚开去。然后高大人吃饱喝足,往后一倒便睡。...“”,。
第010章 柳中牧场
“高大人”正梦到师妹莺莺将自己诳到水里,扑腾之间,一脚将身下的方木桌踹到地下,哗啦一声将他惊醒。看看窗外天已然微明。
罗得刀昨天挨了高大人一脚,胸口痛了半宿,不敢再有怠慢,在隔壁一直听着这里的动静,闻声马上过来,“大人,你夜间睡得可还行?”
“嗯,刚从西州回来,睡了一觉倒觉得腰、脚酸酸的。”罗得刀哭笑不得,心说,大人你踹了人,反倒矫情起来。但嘴上不敢说,出去打了洗脸水进来,侍候着洗了脸。
“那个柳氏,自我……”他本想说,那个柳氏,自我假死之后怎么样,突然一下子惊觉到差点说走了嘴,马上截住话头,感觉后背上冷汗像蚯蚓似地爬了下来。睽见罗得刀正瞪大眼睛瞧着自己,遂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说道,“我从西州回来,发现她一人住在柴屋里,一个女人家家的,地方又是紧靠着村子最外边不大安全。你去村子里找一家干净、宽敞、且杂人少、独门独院的清静住处,出钱租下来。”
罗得刀心说高大人你这份要求,到柳中县城去找也未必找得到,但是他明白高大人的用意,这事他会办,马上说道,“大人,此事交给我,保管你放心瞧好,大人的五顷永业田,佃户们交上来的租谷每年用不了的。”高峻为自己险些的口误后怕,决心从此后当自己实打实的就是高峻。听罗得刀说到什么永业田,心中实是不知何意,只是摆摆手让他走。
罗得刀听高峻的心是在柳氏身上,心想果不其然,这个柳氏怪不得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原来早就与高大人勾搭上了。以后她是主子,自己还得着意奉承。
他转身欲走高峻又叫住问,“这次岭南解来的六十人,知道是怎么安排的吗?”
罗得刀道,“那天我被岳大人抽了鞭子,再不敢过问牧场中的事,不过,刘牧丞丞那里应该知道。”
“他来了没有?”
“监丞刘武刘大人一般旬月才会回家一次,昨夜应该也在牧场过宿的,等我把他给大人叫来,就去办大人的事。”
高峻瞧这个罗得刀虽不讨自己喜欢,但办事还算机灵,不一会从门外进来一人,四十来岁,生得端端正正,想来就是刘武。那人进来一揖道,“高大人找我何事?”高峻说,“刘大人,岭南来的六十人,如何安排,是谁在管?”
“回高大人,这一批人岳大人已经安排了,名册都在我这里,不过具体每个人做什么,卑职已交与万团官去做了。”
“你把名册拿来,再把万团官叫来。”刘武领命出去,不一会拿来了名册,对高峻回禀道,“万团官尚未到,卑职一定留意,见到他就让他来见你。”
天光已到卯时,外面各级官役陆续到场。高大人打开名册,看到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抄录着共有五十九人,分男、女两大部类分别录着名字。他直接去看女部,共十九人。他把手指在册子上划着,只找到一人姓柳,上面写着,“柳玉如,二十六岁,新寡”,再看男部,看到在自己的名字上打个红叉。
高峻心道,以往不知她名字,原来也是名如其人,看她品性,取这个名字是再恰当不过了。想想故弟——侯无双今年应该十岁,那么柳玉如是十六岁便生子,女子十四而癸水至,十六嫁人生子并不为奇。
高峻转念一想,十六岁实在还是一个孩子,做事任性,直来直去没什么奇怪,自己十三岁那年她不过二十二岁,心中不觉又原谅了柳玉如大半。现在高峻最关心的是玉如被派做什么,她那样娇嫩的一个人,千万别派些她力不能及的事务,那样岂不让她做难?
高峻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还不见万团官过来,担心是这个刘武将事情丢在了脑后,于是步出屋子招手问一个人道,“万团官来了没有?”那人脸上似是有一股不屑之态一闪即逝,回道,“大人,万团官我还未见到。”
“我且问你,牧场官、役,每日当几时到位?”
“回大人,卯时三刻须到,”高峻抬头看看天已入辰时了,“卯时未到,应如何惩处?”高峻实是不知该如何惩处,那人答道,“按《厩牧令》,误卯者,笞三十”,随后又略带忿意道,“不过都是他杖笞别人,谁敢打他?”
高峻瞧此人也是二十岁上下,一脸的正直,遂问,“我对你不熟,你做何职?叫什么?”此人素知这个高大人平时懒散是出了名的,记不清下属的名字不足为奇,于是答道,“小人名叫冯征,是牧场的排马。”
高峻等姓万的不到,也未发现岳、陆两位牧监在牧场里,想自己去各处随便转转,“你去牵匹马,陪我到处走走。”他临出门又嫌这身绿袍太招摇,于是脱下放在屋中,见屋中炕头有一身下人穿的白外衣,不知是罗得刀还是罗全的,于是换在身上,骑了马与冯征往牧场深处溜嗒出来。
一路上,高峻对牧场中的不明之事想着法子旁敲侧击,抛砖引玉,这个冯征又无甚么城府,有问必答。
高峻于是知道了那位万团官名叫万士巨,是岳青鹤岳大人的妻弟。万士巨平日飞扬跋扈,有时连刘牧丞都不放在眼里。平时三位牧监不在,只有刘牧丞主事,而这位万团官俨然就是幕后老板一般,使得刘牧丞做起事来总是拖手曳脚不能自如。
牧场共有马匹一千九百匹,方圆不下四十里,四周高岭列陈,有如屏障,北面山阳处都建了马厩,南面山阴处也排布座落着不少的房屋建筑,有侧草房、碾磨房,配料房,都是为牲口准备饲料的地方,还有铁匠炉,离得很远就听到打铁的声音,冯征说是在打马掌。这里倒是个小社会,还有畜医院,挂着白帘,还有一处院中一排高大坚固的木架,上面俱挂着粗大的绳索铁环,原来是钉掌的地方。
有一处宽敞所在,门首挂个牌子,上写“怡情院”,冯征不等高峻问,就说道,“母马发情之后就牵到这里”,高峻就明白了,忍住了不笑。
牧场的中间是开阔地,因为时节隆冬,有残雪未尽,但是能让人想到春夏季节绿草如茵的景象,一条大车道蜿蜒着伸向西北。两人走走停停,直到晌午过了才由山阴转了过来,高峻才看到这里有一道出口,有几个执了长枪的军士在入口处把守,大车道就由这里伸出牧场之外,“此处可通牧场外面,平时由这里进牧草、饲料,那边有称量处,旁边的是拣草房,新来的女牧子们应该都在这里”。
高峻心头一动,立意看个究竟,两人也不高声,悄悄进到了拣草处。只见四下里整齐地排列着一垛垛的牧草,有的似是刚刚购运进来,有的已然拣好,拣好的苜蓿与并无什么饲用价值的稗草分别码放,而苜蓿只待运去侧草间。有许多牧子正在做活,但并无女人。
两人在拣草处里随意走着,一垛垛的草堆像是小山一般,倒有些峰回路转的架式,刚转过一个草垛,后边现出三间青砖房,冯征正待介绍,却有一阵男女调笑的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只听有一女子嗔骂道,“王哥,你又不老实了!”,一个男子嘻嘻笑道,“这回来的人比你好看的也有,要不是你会哄哥哥,这管事一职哪能轮得到你?就那个柳玉如不强上你万倍!”
“哼,我一眼就瞧出那个姓柳的是我的对手,还有个叫杨丫头的,一定是个不省事的,明天等她们正式上工,看我不把她俩划到一组,好好整治服帖!”这真是人不欺人人自欺,想不到柳玉如初来乍到,就被人盯上。
高峻并不多想,一推门是从内反锁,怒气上来,一抬腿就将一扇门从框上踹飞进去,一对男女乍从纠缠一处中分开,那女的三十出头,当着外人的面显出略略的不自在,但仍在搔首弄姿。那个男的一惊之下,再看来的不过是那个冯征,跟了个穿着下人衣服的人,当下镇定下来,手指着冯征骂道,“你妈姓冯的,你作死啊!”
冯征有靠山在,也不对其人亮明高牧监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质问,“你不照看着钉马掌,却到这里鬼混!”那人不服气地道,“姓冯的,看你平时挺老实的,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在这场子里,万团官是老大,你爹我就是老二,怎么你不服?”
高峻方才听了那女子的话,心中早有一股怒气忍不住,又不能明说是为了柳玉如,没等那人说完,扬手两鞭,没头没脸地抽去,那男子杀猪般地叫了起来,捂了脸起身开溜,“冯征,你等着爷爷”。说完跑了出去。冯征看着那个女子问道,“姐们怎么称道?”
“小女王彩莲,年方三十,今日头天到场,被委在此处做管事,今天只是领其他女牧子认场子,明天才正式出工……方才在外边不慎,草叶迷了眼,那边王哥恰好路过,帮我吹眼,并无其他。”这女子初来,并不认得牧场里谁大谁小,认定了冯征是个硬主,不等吓唬,竟一五一十有什么招什么。
高峻看这里都是些小货,觉得无味,也不说话走了出来。冯征见高牧监不说话,知道自己竖了敌,试探着说“这个王仁是万士巨死党”,高峻也不回头地道,“从今天起,你跟着我,那个什么排马不要做了。”冯征心中一宽,放心不少,回来的路上,两人从北面走去,冯征介绍起牧场的情况更加尽心。...“”,。
第011章 柳氏如玉
高峻从牧场中回来,天已黑,四下仍看不到万士巨的影子,本来想着的如何对明日玉如的派活之事先点拨他一下也是不能,越想越气,认定这牧场中松散随意之风不刹不行,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处置这件事,要不要顾及一下岳牧监的情面。
随之不禁哑然而笑,原来那个高峻不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么,他暗自摇摇头,心想若是柳玉如派活儿的事办得好,暂且不提这事也罢。
他想起早上吩咐罗得刀找房子的事情,不知办得怎么样了,时下并不见罗得刀的影子,自己也无要事,遂换了官袍、骑马出了牧场,在马上低头想事,刚进村就听有人在路边毕恭毕敬叫,“高大人!”
高峻抬头一看是罗全,他满头大汗,跑到马前,一连声说道,“大人可是去看房子?”高峻想罗得刀一定是把找房子的事告诉了罗全,这两人倒是般配,不过一想也好,让罗全知道自己在意柳玉如,也省得他日后再去找玉如的麻烦。
罗全道,“房子我和罗管家已经找好了,就是不知道高大人满不满意,”高峻问,“房子在哪里?”罗全立刻说,“大人随我来。”说罢走在前边,一路小跑,给高峻带路。
房子就坐落在村子朝着牧场方向、路北,是一处别致的青砖小院,一人高的青砖院墙,实木院门,独门独户,还算严整。罗全忙着打开了院门,只见一条石板甬路,两边花圃井然有致,只是腊月里并无什么花,正面一幢整洁的正房,进去看是三间,正面一间较大是待客房,房间里几、凳齐备,还有一套精致的瓷茶具。
罗全边带路边介绍道,“这里原是一富家住宅,后来家里搬去柳中县城,此处只有一个老妈子看着,是这家的远房亲戚,我和罗管家费了事打听清楚,专门去了一趟县里,找到正主谈好了价钱,这就拿了钥匙回来,把老妈子打发了”。
说着,高峻推门进入第二间屋,里面靠南窗是一张宽大的红木床,被褥、床帐齐备,黄铜的灯盏,红木衣橱,还有一张宽大布椅。
罗全抢着打开衣橱边的一扇门,“大人看这里,”高峻进去,看到里面是间不大的房子,靠墙摆了个大大的檀木浴盆,大小正容一人躺卧,只因檀木质地紧密,最是适合此用,一般人家却是用不起的,在浴盆旁边竖着的架子上搭了绵巾、台子上摆了皂角,由墙上伸出两只竹管,正对着浴盆,罗全道,“墙那边就是厨房,在正房外边。可以随时烧了水,或冷或热的只要分头加水即可。”
高峻知道这是洗澡的地方,没想到这处所在正合已意,比预想的要好,心想若是自已来找,并不一定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心里原本对这二罗的那些厌烦之意稍有疏缓。临出来时,高峻又对罗全说,“床上的原有被褥都卷起来,全部要换新的…。不过买什么不买什么就不消你们决定,到村里找个利落的女人,由你或罗得刀带了,去县城采办,此事要快。”罗全见高大人吩咐事情,似是把自己与罗管家并列来提,好像受到了提拔重用,不停地点头记下。
锁了门出来,高峻接了钥匙,问罗全,“罗得刀呢?怎么还不见?”罗全寻思着说,“是不是去请柳夫人了也说不定。”
高峻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于是对罗全道,“你先回去,明天与罗得刀把我吩咐的事办好再去牧场……嗯,你在牧场做什么?有没有人按排你?”
罗全回道,“大人,我是牧子,能管五匹马吃喝拉撒。”
“嗯,不错,做事没有捷径,一分勤勉一分功,但将心放正,前程日日红啊,你说是不是?”
罗全未将高大人的话当做是劝戒,还道是在暗示自己前程可恃,唯唯应承着去了。高峻看天黑透,遂跨了马,径往村这头来。
时候已到了掌灯时分,村道上也无行人,高峻还是依照前法,离柴房还有些距离,就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条小巷口内的小树上,举步往柴屋走来。远远看着屋内还有灯光,心中一暖,也不多想就抬脚走近柴门,猛然听得门内是罗得刀的声音,只好闪在旁边的黑影里,听他讲些什么,罗得刀似是在做最后的劝说,“柳……柳夫人,在下实在是奉了高大人的令来办这件事,昨天因我言语间对夫人稍有不敬之处,已遭了高大人的窝心脚,夫人若不考虑,高大人的驴性一发,我的腿就保不住了,还请柳夫人再想想,才不辜负我家大人的诚意。”
又听柳玉如在门边道,“罗管家,小女子与你家高大人实是不识,因此也就不存什么辜负的意思了,对高大人与罗管家的美意,小女子已然心领,但搬家的事小女子倒是闻也未闻,也不会去的..时候已经不早,我要饮马,且要休息,罗管家有劳你了。”
话音未落,虚掩的柴门随即拉开,罗管家走了出来,就见他回身,诚惶诚恐深掬一躬,若有所思地低头走入夜幕中。
高峻待罗管家走远,举步走到柴门前,心里寻思着以个什么由头接近柳氏,在柴门前忽觉脚下的一只靴子里进了石子,更兼还是想不好怎么开口,于是在柴门外蹲下来,一边除下右脚靴子整治,一边寻思着由头。此时隔间的炭火忽然兴奋起来,拼着命地长嘶,蹄下也不闲着,“嗒嗒”地刨地。
高峻弄好靴子刚站起来,冷不防柴门打开,原来是柳玉如听着炭火在隔间里折腾,遂端了原就准备饮马的水盆出来,门外黑灯瞎火的,突见一人从地上站起,柳玉如收势不住,一盆水由高峻顶上灌下。柳玉如吓得像只小鹿似地跳开,手捂着胸口惊疑地问,“是谁!”起初还以为是罗管家未走,再看之下心头像是打个响雷似的,有些站立不住,手扶住门边,失声道,“侯骏……侯……”她看到一个酷似侯骏的人身着了墨绿官袍,正以手抹着额上的冷水,头上的水顺着下巴滴嗒着淌下,衣服也湿了半边。
柳玉如,是乍惊乍喜想起亲人,高峻是突见柳氏,情不自抑,因而两人对视的一瞬,彼此看到对方都是眼圈湿润。高峻对柳氏道,“你先饮马。”
柳玉如听他这样说,像木偶般打开马棚,重又取了水,却看到马棚里炭火已经安静下来,只是还在不停地喷着鼻子,那个人此刻正用手梳理着炭火的鬃毛,而炭火对来人十分的温顺和亲热,低下头在他的官袍上蹭着,不时舔着那人的手掌。
高峻闪开身从柳氏手中接过水盆,放在炭火的脚前,低声道,“喝炭火。”
而柳玉如还处在短路的状态,她见来人转过身,心头再一次颤了一下,眼里含泪问道,“大人你……”她是看此人晚上过来,定是有事,也不像无状之辈,再者自己泼了人家一盆水,于情于理都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猜疑,问一下来意。
高峻也不知说什么好,苦笑着随口道,“你总该给本官找个巾子擦一下。”
柳氏——柳玉如,看着对面脸上宛如昨日的微笑,一时之间,才清楚一点点的神智又不知飞去了哪里,“哦”了一声,仍是木偶一般,回到窝棚里,取出一条干净的丝巾递与高峻,高峻接过,一边擦着头脸上的冷水,一边踱入柴房,柳氏双手互绞着,看着来人的背影,感觉自己的脑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迟顿,心里定不下来是由着他进屋,还是不让他进屋,她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对方已经进来了,而自己正跟在后边。
柳玉如终于问道,“大……人,深夜来此何事?”
“哦……本官……本官是柳中牧副监,高峻。有一事不明,特来……来请教。”
“哦,大人有何事?”
“本官有永业田五顷,但不知何为永业田,想着也只有问你。”
柳玉如不假思索地道,“哦大人,这是按我朝均田制所定的:有职之官从一品直到八、九品,受永业田从六十顷递降至二顷,永业田么,在一个永字,是可以出卖的。此外,大人你应该还有些职分田,大人不知?职分田的地租是用来补充大人你俸禄的……不过职分田却是归朝延所有,会随着大人职位的变动而增减,所以,大人千万不能私下买卖。”
“哦哦,我明白了明白了!”说完就起身往外走。柳玉如又随在后边,送他出门,她此时还在想着自己方才的回答是不是让高大人明白了,而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在心里正冲她呐喊,“傻瓜!这不是重点——!”。
等高大人消失在夜幕中,她关门回来,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思维渐渐地踩到了实地,慢慢地把自己与他刚才离奇的相遇过程重新理了一遍,包括每一个细节、彼此的每一句对答,以及每一个眼神动作回忆了一遍,天哪!
天哪!如果他是高大人,怎么说在官场也浸淫了几年,凭啥连什么是永业田都不知道?凭什么“想着也只有来问你”?我和高大人见过面吗?没有。为什么自己当时会说“大人你应该还有些职分田,大人不知?”?也只有侯骏这样的人才会分不清官员的品级和袍子,也只有侯骏才会让炭火这样焦躁不安——不不,它是兴奋!
柳玉如忽然想起那个幽灵出现的晚上,炭火也有类似的举动,对了!那个幽灵!她点起灯,抑制着想叫出声来的激动心情,举着油灯、用手拢着火苗儿,开门出去,在外边篱障的某处,从一根枝荆条的尖刺上,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根墨绿的丝线,谢天谢地,这两天它竟然没有被风刮走。
柳玉如回到屋里,想用那块丝巾把这根丝线包起来,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丝巾了,只好从一片包裹上撕下一小块布,包好了丝线,仔细地塞进贴身的胸衣里,这次她总算抓住了最实质的问题——他是谁,姓侯还是姓高?她摸摸胸口,丝线还在,她只相信那个幽灵,它带给自己的拥抱让自己放弃了轻生的念头。还有当天她听到的那几声粗声粗气的哽咽,当初她以为是自己听差了,现在她相信是那个幽灵发出的。
高峻低头走回到巷口拴着的马前,见到罗得刀守在那里,罗得刀说,“高大人,我从柳夫人那里出来,看你马在这儿,怕你有什么事,因此没走。”高峻想想,从衣袋里掏出钥匙,一共两枚一模一样的,摘下一只给了罗得刀,把吩咐罗全的话又告诉了罗得刀一次,他这才在高峻的示意下离开,也不知去哪里过夜。
他骑了马往牧场走,边走边从那些记忆碎片中找与罗得刀相关的信息,高峻发现自己现在融合了两个人的记忆,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原来那个高峻的,结果他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几乎倒毙在玉门关外的沙漠里,高峻曾喂过他水,随后带走了他;与罗得刀的信息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婆婆,她是在甘州胭脂山的一个集市上乞讨时,被高峻带走的,一直带到了西州,现在,她在柳中县的一处房子里,与罗得刀住在一起。
想至此,高峻不解,相传这个高峻是个纨绔子弟,就连郭都督也说过他已往在扬州时的一些荒唐事,那么收孤助寡这些事是不是真的?那么那个扬州长史李袭誉的独女李小姐呢,念头一至,想不到又一幅让他脸红心跳的香艳画面跳了出来,于是赶紧停住不想。
现在的他,高副牧监——高峻,还真是个矛盾体,有着如此丰富的猎艳经验,却还是个童子之身。
他又回到昨晚睡觉的那间屋里,不想一进门,看到刘武刘监丞躺在炕上睡觉,昨天他也没有回家,昨天他钻哪里去睡觉了?高峻看到他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位刘大人,竟然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第012章 刘武夜谈
高峻不想打扰刘牧丞的好梦,轻手轻脚地在刘武的身边躺下来。心想,自从西州回来以后,只去了柴屋两次,柳氏的气和精神也比上一次看到时好了许多,这样他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以后自已就是高牧监,只要在牧场里站稳了脚跟,要照顾好柳玉如的生活应该不成什么问题,村子那头是自己辛辛苦苦盖起来的柴屋,而村子的这头是一幢还算别致的独门小院,这座小院不消自己动手,只是动了动嘴,就有人给办好了,难道权势之利,尽在于此吗?
他知道晚上去柳玉如那里时,自己的行为举止、言语并不严谨,以柳氏这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事后绝不会没有察觉,不过高峻并不在乎。而且他坚信:就算是自己在柳玉如的跟前暴露出再多的马脚,她也不会站出来指证自己是个冒牌货。
她一见到自己时就直觉地叫出了“侯峻”两个字。但是紧接着就仔细地、一口一个高大人地给自己解释着什么是永业田,还额外讲解了职份田。嘿!这个女人是真傻呢?是假傻呢?还是当局者迷的临时傻呢?
高峻相信:今晚自己露了面,柳玉如对这个高大人的身份或早或晚会有所怀疑。而高峻心里暗自期待着,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继续验证自己的身份?而自己是不是间或给她设置一点小小的**阵,也算是对她以往费尽心机地“残酷迫害”自己的小小的惩戒。想想这个彼此心照不宣的游戏,高峻不由在黑暗中笑了。
刘武忽然开口问道,“高大人,你又有什么高兴事啊?”
高峻被他突然发声吓了一跳,刚进来的时候就觉着刘监丞躺在那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原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睡。
“刘大人,我哪有什么高兴事,不过是在想咱牧场里的一些事情。”
刘武一听心里想,高大人以往对公事一惯是不闻不问的,如今大半夜的,竟说是在想牧场中的事,他随即来了兴趣,躺在那里也不起身,把头转向高峻道,“什么事让高大人如此放心不下?”
高峻这一日来一直放心不下的其实就一件事,就是柳氏进入牧场后会做什么活,但是现在不好直接说,毕竟柳玉如表面上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冒然说出来,刘武指不定怎么想。于是说道,“我去拣草间一趟,看到许多弊端。”
刘武想,自己一直以来是柳中牧里面实际上的大总管,岳青鹤、陆尚楼、高峻三位牧监以往没有一人提到什么弊端,听高大人猛然间提出,刘武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在床上欠起身子问道,“不知大人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