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全伸手把门顶住道,“他去了西州?不是高大人去了么?”他看到一旁小间里拴着的炭火,“咦,高大人回来了,他,他去西州干什么?”
一边的罗管家,一直没有说话,今天,他带了罗全,带了银子,兴冲冲地赶去黄翠楼,却说许姑娘不在,一打听,许姑娘去了陆大人府上,他想陆大人不是在马场上么?再一打听却是陆大人今天聚友赏雪,许姑娘去捧场了。
这个许姑娘,在黄翠楼算不上头牌,但也颇有姿,更让罗管家念念不忘的,是她结结实实的身盘子,正对罗管家的味口。
再加上许姑娘一沾床就会发嗲,她一发嗲,罗管家就发软,恨不得将家底都掏给她。
许姑娘像是吃准了他这一点,他一去,眼睛只往罗管家的口袋上瞄,而陆牧监虽说年纪大了些,毕竟是朝中命官,岂是一个管家可比。
罗管家寻人不遇,拉了罗全在酒馆喝了些闷酒,看看天交后晌,还不见许姑娘回黄翠楼,借着酒劲闯到了陆大人的府门,罗全拉也拉不住,两人被陆家家人一顿棍棒削了回来。
罗全说道,“罗管家我替你有些不值,不就一个许不了么,许都许不了你何苦生这气,不是我吹,有个女人,保管你见了,从此不知许姑娘为何物。”
“谁?”
现在不必再问了,这个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打她推开了柴门一露脸,罗管家的心就飞进了柴门里边。
他看到柴门里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这个女子站在门口,背着光,她的身材没有许不了那么夸张的饱满,但是却饱满得恰到好处,腰身透出的隐约曲线窈窕动人,再一看脸上,那一片皎洁的光茫,娴静得不容亵渎。
罗全看了罗管家直勾勾的样子,心中很是得意,忙对柳氏说,“弟妹,这位是高牧监……高大人的管家,罗……罗……罗……”
“在下罗得刀,罗得刀”,罗管家忙说道,“刚从柳中县回来,看看,看看”。
柳氏微倾了身子算是见了礼,道,“小女子家中男丁不在,罗管家有事请你以后再说。”说罢欲要关门。
罗管家这次亲自上手,掩住了柴门,道,“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这次从大县回来,心想这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别致的东西,就给你们带了些回来,”
柳氏看他急忙忙走回自己的马前,从搭裢里摸了一会,回来时手中抓了一条红红绿绿的软巾子,一把塞在柳氏的手上说,“莫嫌少,柳中城我常回去的,下次有更好的……”
柳氏低头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抬手就掷在了罗管家的脸上,变了脸道,“你这位管家,亏得还是在牧监大人的跟前行走,怎么什么都不知!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你有东西不见得给你老娘送,偏偏塞到这里来,有谁稀罕!我劝你还是本本分分,也省得半夜行路绊到石头上摔断了腿。”说罢也不管二人,拍地关了门,回里面去了。
她回到窝棚中,从被褥下边翻出了侯骏砍柴用过的一把匕首,内心突突乱跳。听了一会不见再有动静,才放了心,眼泪却掉了下来,心里叫着,“侯骏,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008章 望眼欲穿
柳氏在家中望眼欲穿。罗管家和罗全两个人带醉到门上来骚扰后,她更思念起侯骏来,感觉自己孤苦伶仃的一个女人,没个男子在家,心就像风中的茅草一样。
柳氏想起了侯骏那硬邦邦的身体,正是自己流落异乡的最大依靠。
第一天晚饭也没有好好吃,早上看到天气在渐渐转暖,向阳的地方雪已经开始化了。就把炭火牵到了村子外边的山坡上,让它吃了会草,把它牵了回来。
看着紧锁的柴门,正愁眉不展,村正家的儿媳妇又来找她,撺掇她去马场玩,还笑话她道,“怎么,当家的一出门,就魂不守舍了?”
柳氏已经知道村姑的丈夫叫陈九,陈九有个堂兄陈八也在牧场中做事,是个群头,管理着一百二十匹马。柳氏想,“刚才我去放马,一个人看住一匹马,还得不错眼珠地盯着它,生怕它一转眼跑掉了,真不知道陈八一个人是怎么管住一百二十匹马的。”
经不住陈九媳妇引诱,两个人锁好了柴门,往牧场走去。在村中碰到不少人,天晴以后,许多人从蜗居的家中出来享受暖和的阳光、晒谷晾被。
两人一进牧场大门就碰到陈八,他不认识柳氏,对他媳妇说,“怎么带了生人进来,管事的看到不得了。”
他媳妇说,“怎么是生人,她家男人过些日子就到场子里喂马了,你是个做群头的,以后你还得好好地照看一下,放些轻活给他男人干,知道不知道。”
陈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会分派到我的下边,就算是到了我的手底下,按规矩来就是。我看你们还是快些回家去,让刘牧丞看到了还会没事,要是让陆牧监或是罗管家看到了,会拿鞭子抽我们的。”
柳氏看得出他不是在乱说,她没想到罗管家还有这个威风。
陈八说,“大雪天冻死的那些马和马驹,陆大人让分了肉过年,在牧场做事的人人有份,”说罢去拎了两坨马肉回来,陈九媳妇道,“怎么没有柳妹妹的?他家以后也是养马的。”
陈八有些为难,“我知道这次有六十人到牧场做事,可大人们没说给他们分肉,我又不敢做主。”
陈九媳妇跺脚道,“若是这样,我家陈九也不在牧场干活,凭什么我的就有?那好,我的也不要了!”
陈八吱吱唔唔地说道,“其实这两坨马肉都是分给我的,分出些给二叔你们尝尝”
几个人正在这里推说着,忽听一人说道,“你们不做事在这里做什么?”罗管家背着手从几人身后走过来,“这里是养闲人的吗?”
听了陈八解释,罗管家看到柳氏也在,沉思一阵道,“这事儿我去找两位牧监大人说,马肉有侯老弟家的份儿。”
自昨天晚柳氏劈头盖脸将自己送出的丝巾子砸回到脸上以后,罗管家不但未觉羞愧,反觉得这个柳氏不但人长得**荡魄,像月宫里的嫦娥,性子也像匹烈马般的难以驯服,果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相比之下,黄翠楼的许不了姑娘为了几两银子,对自己百般的应承,反倒觉得俗不可耐起来。
今天碰到这事,正是在柳氏面前大显能耐的机会,还在陈八媳妇等人面前狠狠地压了陈八一头,岂能轻易地放过。
谁知柳氏冷冷地说道,“还是陈大哥说得有理,既然上边没有定例,我是决不会要的。”
陈八媳妇待人热情,就是好面子,她看到同样的事情这个罗管家敢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更显得自己的丈夫做事缩手缩脚,脸上有些挂不住。
罗管家看到眼里洋洋自得,谁知柳氏对自己的美意毫不领情,立刻说道,“哪里哪里,弟妹放心,我早想与两位大人说的——你们刚来牧场的六十个人都有份。”
柳氏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听罗管家的话,好像我没有了这马肉,就睡不着觉似的,这肉我不要。”她对陈九媳妇说,“姐姐,我们回去。”说罢一拉陈九媳妇的手,也不管罗管家站在原地,三个女人出了牧场。
路上,陈八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柳氏说,“妹妹,你看这都是我家陈八不会做事,才惹得你不愉快。”陈九媳妇与陈八媳妇是妯娌的关系,说话随便,“那个陈管家空献殷勤,依我看柳妹妹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看上他几斤马肉。”
陈八媳妇听了这话,不禁仔细打量柳氏,看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却猜不出她的年龄,自己这边,自己二十九岁,陈九媳妇二十八,两个人不论谁与她站到一起,都显不出有什么年龄上的优势,听她方才的话不卑不亢,是像个见过世面的,于是说,“我们姐妹们一同出来,怎好让你空手回去,这样,我们把肉匀成三份就好了。”
柳氏手中拎了马肉,一路走着,心想侯骏说不定已然到家了呢。她走到家一看柴门还锁着。柳氏尽量不去想侯骏,忙着将马肉洗了、添水点灶把肉煮上。天过晌午,肉都熟了侯骏还没回来。
于是又在村口等到天黑,还不见人影。
她坐在窝棚里想,不知道西州离这里有多远,还不如白天不去做那些闲事,要是赶早骑了炭火出发,说不定现在她都到了西州城、见到侯骏了。
不都说好马识途?如果今天侯骏再不回来,明天她一定亲自去一趟,两个人患难之中就应当相互扶持和关心,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找找看。但是反过一想,万一侯骏已然在回程之中,两个人走差了可怎么是好。
半夜里她冻醒了,冷风不停地由柴屋的漏缝中钻进来,发出一阵阵"shenyin"般的鸣响。柳氏发现自己没盖被子就扒着睡着了。四下里漆黑一片,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恐惧。柳氏在黑暗里有些妄想地往身边摸了摸,触手之处空空荡荡一片冰凉,她忽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在西州都督郭孝恪的带引下,侯骏在一间阴暗的小房间里看到了还停放在木案上的高牧监。
高牧监的身上只盖了一片白的绵布,上边码放了一些从山顶凿来的冰块,小小的屋子里有些阴森,看得出郭都督对高峻之死还在封锁着消息。
郭都督与侯骏移走冰块,揭开蒙着的白布,他们看到了那个静静躺着的年轻人。忤作验看完尸身后并没有将高牧监的衣服穿回去,在侯骏看来,高峻与自己并没有郭大人说的那么相像,只是两人的脸形、鼻子、以及唇线弧度有些相像,对方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大眼睛。
两人相像的地方集中在头部。而身材上除了身高之外,他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高牧监的身体有些瘦,许是长期放荡而没有规律的生活,使他的皮肤看起来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松驰。与侯骏满布肌肉的体格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对于这里的区别,一般高峻生活圈子里的人是不会有机会去鉴别的。谁又有机会鉴别副牧监不穿衣服的身体呢。
“得赶紧照他的面部特点给你做一些必要的修饰,这样看起来就更像了。比如把你的面做得像他一样,再苍白一点,虽说面不会持久,不过能维持个一、半旬也就可以了。”郭大人手指着高峻眉心的一颗粟米大小的红痣,“这个也要一模一样”。做一颗痣,在一些有独特技巧的人眼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郭大人从高牧监的脖子上解下一条细金链子系着的一块玉,此玉如寒潭,只比一只核桃扁上一点,似是未经雕琢、无形无态又不圆不扁的。
他在郭都督的示意下接过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知是对故世之人的畏惧,还是那块玉在阴冷的小屋中放置的些久了,一道阴郁的凉气从脖子往上通到脑袋里、往下通到丹田,像一道闪电似地,让他接连打了三个冷颤。他脑海中接连出现一片空白、身体摇摇欲坠,心也通通的乱跳了好一阵子才定下神来。
高牧监似乎睡着了,似乎正在做梦。奇怪的是侯骏好像知道他正在做梦的内容,他梦里的情形如一片潮水,汹涌着挤进侯骏的脑海里,所有片断全然是一些他陌生的东西。他定睛再看,仿佛高牧监紧闭的眼睛中隐藏着什么不明的用意。
直到都督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孩子,你没事,你笑个什么?睁眼。”侯骏这才回过神来,“大人,我觉着我应该就是高峻。我还知道我的祖父是吏部尚书、许国公、太傅高士廉;他有六个儿子,我父亲排行第五,叫高审行,今年三十六岁,我有个后母崔氏,后母还有个女儿叫崔嫣,十八岁了。”
侯骏只是机械地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信息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摸出那块玉来看了看,朴拙得很,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名堂。
但是有的信息,侯骏只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他”的这个妹妹崔嫣为什么不姓高而是姓崔?他试着去脑海中拣看那些杂乱的相关的记忆碎片,谁知一幅让他脸热心跳的画面却突然很清晰地跳了出来,侯骏赶紧按下这个念头,心想这个高大人平时也一定是把与崔嫣有关的记忆,都藏在了最不容易触碰到的地方。
“哈哈,孩子,你还知道些什么?”郭大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来这真是天意。”郭都督看了看那个人,“他最多在这里再停放半天,夜长梦多啊”。
“大人,我们还得把他搞得和我像一点,我来西州村里人都知道的,总不能不明不白没有下落啊。”侯骏想起了柳氏,内心一阵刺痛。
郭大人颔首道,“这个问题不大,我派人送他回去,再出具公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了”。...“”,。
第009章 高副牧监
贞观十七年腊月十五,西州都督郭孝恪在大都督府举行晚宴,答谢并欢送碎叶使者返回碎叶城。
陪同的有西州别驾王达、长史赵珍、西州司马莫贺,另外还有几位录事、参军,品级最低的也是个正五品。高骏也被郭都督刻意的安排在陪同人员之中,他现在的身份是西州柳中牧副监,品级是正七品下阶。
有些官员十分不解,这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下级官员为什么会出现在高级别涉外场合?
西州大都督郭孝恪将这位年轻人引见给碎叶城使者,“这位是柳中牧副监高峻,是我朝中高阁老之孙,别看今年才二十岁,已经在杨州繁华之地做过织锦坊令。今西州初定,他年纪轻轻能够立志边塞,投身帝国马政,郭某也甚为嘉许。”
说完高峻之后,那些五品六品的手下,郭大都督就不再介绍了,热情地举杯劝饮。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位高副牧监的来头不小,而且在朝中的后台绝非等闲之辈可比。在官场混的人谁不知道高阁老是当朝一品,除了亲王以外的最高品级。西州大都督郭孝恪也只是个正三品的官员。不要说高峻有一位身份地位如此显赫的爷爷,就算他仅仅得到郭都督的赏识,就足够他今后飞黄腾达了。
西州别驾王达对于郭孝恪为什么能主政西州一直不甚明白,今天才算稍稍明白了一点。以前他也只是知道高峻是朝中某位大臣的子侄,却想不到来头有这么大。这个高副牧监给他的印象不是太好,整天一副被酒掏空的样子。今天看他精明干炼,元神充沛,心说是自己看走眼了。他举杯走到高峻座前,朗声说道,“高大人可还认识本官?有些日子未见,高大人出落得越发的英武,高阁老一直是本官敬重之人,如仰日月,如临江海,高大人如果回京见到阁老,一定要代为转达本官的敬意呀!”
言未罢,一帮参军录事见一个正五品下阶的官员主动向一位七品小官表达亲近之意,纷纷举杯上来。这位高大人似是已经不胜酒力,瞅空面向郭孝恪道,“郭叔叔,我必须告辞了……”
郭孝恪道,“时候不早了,柳中牧还有许多的事务压着,我就不留你了。一定按我教导你的,务要兢兢业业,多有担当才是。”高牧监频频点头称是,遂与一众官员一一相别,然后昂然步出大厅。
这真是一个华丽丽的大转身,从此之后,他这个罪人之子,不但从此脱掉了那身白衣、绿袍加身,而且一变而如此根基稳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不管从哪方面讲,郭大都督都会是他最坚强的后盾。而他身后那个显赫的家世,近期之内根本用不着他去考虑,这个家世就像天上照耀四方的太阳,既让人有睁不开眼的光芒,又远得实在太远,还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沐浴着温暖。
那位“侯骏”已然被大都督的亲信人员执了都督府官文,扶了灵柩返回柳中。公文中说,侯骏奉命赴西州途中,不慎坠马,蹄踏胸陷,吐血数升、不治而亡。
高峻骑在马上可以说归心似箭,今天他已是一个正七品的官员了,那些个官老爷们所享受的身份、俸禄、排场、府第、随从以及威严,都会不请自来。从此他和柳氏不必再住那间四处漏风的柴屋了,他可以让她享受更周到的照顾,让那种本来就属于她的生活再度回到她的身边。
高峻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他的愿望与现实之间有一道幕布要他怎么去拉开。他骑马飞驰,慢慢地才突然想起,他已经不是那个侯骏了。
现在他是柳氏的眼里的牧监,只不过骑着马在村头驰过两趟,而现在的“侯骏”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打击呢?
想至此,高大人心如刀扎,恨不得一步跨到柳氏的身边,用自己臂膀去安慰一下她。
高峻是申时末才从都督府里出来的,三个时辰后,他在村口至西州路方向的路边看到了一座新坟,白帆招展,纸钱满地,高峻心头一震,跳下马来观看。月当十五十分的明亮,映着残雪,他看到坟头新竖起一块木碑,借着月看,只见上面墨笔写着“侯骏之墓”。
时也、命也、运也,这一切都由不得他了。他在墓前坐下,脑海中似乎又显现出这个人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暗暗地道,“这位仁兄,你曾经放荡不羁以待我,我将以你之名,为你正名!”
他站起身牵马轻轻地向村口他们那间柴屋走去,先把马拴在离柴屋较远的一棵树上,然后举步靠上屋门前。里面漆黑一片,没有点灯,隐约地听到柴房中一个女子“嘤嘤”的啜泣。
他一下子愣在那里,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不可依赖的人,他在世上仅存的一位亲人正处在绝望和孤独中没人安慰。而他站在如此近的地方无能为力。一位陌生的副牧监大人凭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柳氏的眼前?
他听到在旁边的马棚里炭火略带不安的躁动,鼻子里喷着气不停地刨着地。不一会柳氏从窝棚中出来,打开了马棚的柴门。他偷偷地看着她,那个自己十分熟悉的身影站在了炭火的身前。她搂住了炭火的脖子,自言自语起来:
“炭火,我是不是吵着你了,你怎么不好好睡觉呢?难道你也像我一样,为了失去一个可以终生相倚靠的人而难过么?你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循着他的足迹一直找到我们,为什么从西州跑回来以后不马上驮我返回去,去找我们的阿骏呢?你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在山坡上吃草,撒欢,你难道不知我一直在挂念着他,一日里无数次地想着他回来的情形?”
“没有了他你还能奔跑,可是我已经慢慢习惯了他在我眼前,习惯了他在风雪的夜里给我的踏实的感觉,我感觉我现在连站立也不能了……”
“我以前对他太不好了,我太自私。为了自己的儿子,想出了一切的办法,让他自卑、让他的父亲讨厌他,驱逐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夜里,我清楚地听到,他在睡梦里也在喊我作泼妇,可是当我生病的时候他却把最暖和的怀抱给了我,让我在这个以前无比跋扈、如今却无比孤苦的女子,即使在这样简陋的柴屋也能感觉到无比踏实”。
“炭火,你知道么,即使以前在国公府里,我也没有这样的踏实过……是不是以前我做的坏事太多了,老天才会把我的依靠无情地抽走呢?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他伤痕累累地躺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都觉得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他的身体我见过的,身上的腱子肉一块一块的,我还知道他的胸口有一块胎记。可是、可是,是哪匹该死的马把那里踹烂了。还有西州府的公文,我相信那不是他,那两条细瘦的胳膊怎么可能抱得我有喘不过气的感觉,难道人死了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么?你告诉我,一个漂亮的女人死了以后,会不会变得丑陋不堪?好,你不说话,那我就去死,我不怕变丑,我只怕没有人把我埋在他的旁边……”
说到这里她再次啜泣起来,不但如此,她还听到了另一个人粗声粗气的哽咽。她进来的时候只是把柴门虚掩了,一个她熟悉的身影推开柴门猛然蹿了进来,不等柳氏回过神,两条有力的臂膀就把她环在怀中。啊!什么都是虚幻,公文、官差、悲痛,柳氏知道连这个拥抱也是虚幻的,这不可能是真的,不过她需要,柳氏闻到了她熟悉的味道,深深地迷醉过去。当她稍稍清醒过来,想要去印证一下的时候,只觉得一条幽灵无声地从蓠障的上方飞出去了。
高大人很快就清醒过来,如果此时相认,或村中人看到的话,他和郭大人将怎样自圆其说?这会把柳氏吓疯的。刚才她只不过处于对侯骏过度思念的迷幻状态中,幸亏他走的及时,还动用了轻功直接跳出,柳氏回过神来看柴门还好好地关着,纹丝也没的动过的痕迹。
她回味着像梦一样短暂的温暖,希望这样的梦还会回来。柳氏不哭了,匆匆关好门回到窝棚里躺了下来,她相信那条飞走的幽灵就是侯骏的。他还会再来的,他要再来,自己一定跟他走,西州这里岂能容得下她?这样想着,就睡着了。
天亮她飞快地爬起来,再次到马棚里去看,炭火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不同。柳氏从里面出来,绕着蓠障的外围察看,她看到昨晚幽灵飞出去的位置,荆条的尖刺上挂了一缕墨绿的丝线,轻轻随风飘着。她恍惚觉得在哪里看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高大人”跳出马棚,又远远地看着柳氏关了门,到窝棚里睡下,又帖着耳朵听到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放下心来,大半夜的只有牧场里可去。他听村正说过牧场的方位,于是解了马飞身上去,两鞭子就到了。
时间已近深夜,他看见到就近有一排房子中间还有灯亮着,心想自己虽不知高大人平时的做派,但眼下黑灯瞎火的不大会露了马脚,于是跳下马走过去,只见亮灯的屋子里人影晃动,传出说话声。
“罗总管你看看,这是不是天叫作天算不如人算?那个女人,如今死了男人,无依无靠,你瞧她再能刚烈得起来。”
“罗全,你倒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让她心甘情愿的从了我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