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家学门口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黑豹痛苦的嘶吼。放出黑豹的李海诚面色苍白强撑着看向李流光,李流光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便上了车。
这一切看似很慢,实则电光火石间。一众迟迟赶到的小厮护卫差点吓掉半条命,纷纷涌到车前表着忠心。李流光轻轻敲了敲车窗,示意回府,并不将这点事放在心上。想也知道驯服的黑豹不可能伤人,李海诚无非是吓他一跳,等着看他出丑。他现在不依不饶没什么意思,反而容易被揪住话头。毕竟两人差着几岁,落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李氏族内的年幼子弟都在家学读书,至多今晚这件事便能传遍族内。到时自然有李海诚的家人替他教育这个熊孩子。
曾经的熊孩子李流光懒洋洋地想着,心血来潮推开窗户吩咐了一句,晚上我要吃竹笋炒肉,记下了。
一脸茫然的小厮:
李流光走的干脆,留下一众小萝卜头呆若木鸡。距离家学几百米处,黑骑卫统领霍节从树后转出,目光热切地盯着李流光离开的方向。他这几日一直想着当日那名用弩高手,闲来无事就跟在李流光左右。黑豹扑袭时他正欲出手,然鬼使神差的在出手之际停了下来。不过转念,李流光自己解决了麻烦。霍节看的清楚,短弩是从李流光的手中射出。
高手-这是霍节唯一的念头。他心绪振奋,恨不能立刻将李流光骗去黑骑卫,替他教导教导手下的那帮混球。
如李流光预想的那样,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族内。小萝卜头们讲述的版本各异,连射伤黑豹的武器都说法不一。若要说唯二的共同点,一是黑豹为李海诚放出,一个赫然是连李流光都感到陌生的词-术士。
术士?
康寿苑的书房内,李流光正握着笔描红。卫老夫子爱才心起,一天给他布置了一百张大字的任务。读书李流光能仗着前世的基础,写字就完全是零起步了。盯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几行字,李流光转着手腕,听小厮讲着打听来的消息。
术士,是这个星球东方独有的一种称呼,同西方的祭祀一样,神秘而高贵,拥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力量。高等的术士可飞天入地,移山填海,是大唐帝国所有人的向往。
家学的小萝卜头们毕竟年幼,讲述事实真相时难免夸张几分。他们一个个展开丰富的想象力,颠来倒去描述着各自的版本。最初故事的主角还能听出李流光的影子,等到传来传去主角就变成了传说中的术士。鉴于李流光过去傻子的名头太盛,连大人们似乎也都相信了这一切的背后真的有个术士。
在一众稀奇古怪的版本中,唯独小正太李天璟的版本坚持主角是李流光。可惜他自幼便顽劣异常,说出来的话根本没人相信。他越是坚持自己亲眼所见黑豹被李流光射伤,越反而证实了家人对他的看法-又在胡说八道了。李天璟气得要死,一晚上闷闷不乐,连最喜欢的獐子肉都没吃几口。
这些版本乱七八糟,小厮奉命打听一圈,心中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个看错了。不是少爷射伤的黑豹,而是真有术士存在。想想上次遇到山贼,小七少爷毫发无损,还有突然治好的傻病,莫非小厮越说声音越低,李流光的表情却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这可真是误打误撞,他无奈地笑着想。之前傻病好的太过突兀,他特意编造了一个背后有高人的借口。结果上至祖父,下到父母都自然而然接受了他清醒的过程,连丝毫怀疑都没有。他还想着这个借口大概是用不到了,没想到家学内的小屁孩又帮他圆了回来。
不过,李流光想着小厮口中的术士,这个世界真有那种飞天入地、移山填海的人?他记起当日遇到刺杀时钻入车底的方恒似乎也是个术士,莫非又是一种以讹传讹?
李流光的注意力被术士占据,很快将李海诚抛入脑后。只是他虽不在意,他同李海诚的冲突还是传入了晋国公李茂的耳中。李茂听完众说纷纭的版本,又把跟着李流光的侍卫喊来问了半天,最后自个也糊涂了。他同李周书面面相觑,李周书摆出父亲的架子,主动说:儿子把小七叫来问问。
李茂瞬间被点醒,抚须长叹:是我想差了。小七现在是个清明的孩子,有什么不能问他呢!
李流光多年痴傻,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一时难以改变。便如这件事发生,李茂最先想的也是追问护卫小厮,而非直接找上李流光。如今李周书提醒,不过须臾李茂便将李流光找来,问起了家学发生的事。
自清醒以来,这还是李流光第二次见到祖父。晋国公李茂是一名清瘦矍铄的老者,长期身居高位使他看来颇有威严。即便是对着儿孙,老者也是严肃大于和蔼。
面对祖父的询问,李流光早已想好如何应答。他先是肯定黑豹为自己所伤,等到李茂提到术士,他才神色懵懂,扬眉反问:术士?似乎想到什么,李流光不确定道:孙儿过去痴傻,印象中偶有身边无人之际会见到一名浑身裹着黑袍的人出现,教导孙儿一些东西。莫非就是祖父口中的术士?
他一语既出,李茂及李周书同时色变。两人追问半晌,涉及具体细节李流光多数以记不清作答。他对术士的了解仅限于小厮的几句话,担心说多了露馅,就是这样含含糊糊,留给父亲同祖父脑补的空间才好。
他一问三不知,李茂并未怀疑。一则小七过去痴傻,不记得很正常。再则对方既然不欲他们知道,肯定会注意掩藏身份踪迹。打发李流光先去休息之后,李茂琢磨半晌,狐疑地问:莫非是你岳父安排的?
李茂看着李周书,口中的岳父自然是程国公。程国公的大儿子,李流光的舅舅便是皇家术士协会一员,这样想也说的过去。只是这又不是坏事,何须如此藏头露尾,连儿媳都瞒着不知道?
李周书苦笑着摇头,说:岳父行事向来不同寻常,或许是有什么顾虑?
李茂心中一动,同李周书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长安传来的消息。陛下同圣域偶有龃龉,皇家术士协会夹在中间勉力周旋。哎!李茂叹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域凌驾皇权之上,陛下怕是不愿忍了。
不愿忍又如何!李周书并不看好皇帝同圣域的冲突,说到底陛下倚仗的不过是皇家术士协会,可皇家术士协会同圣域同出一源,纵有分歧也绝不会同室操戈,陛下想的太简单了。
父子俩私下点评朝政,屋内并无小厮伺候。守在门口的管家轻轻敲了敲门,禀告道:青少爷带着诚少爷来给小七少爷道歉了。
管家口中的青少爷、诚少爷便是李海青、李海诚,同李流光算起来三代之上是同一个祖宗。如今两人的父亲远在岭南为官,晋阳家中掌事的便是长子李海青。
今日恰逢李海青出门访友,晚上回家才从小厮口中得知李海诚闯了祸。若是旁人被豹子吓唬,打发管家上门一趟赔点银子便罢了。可对方是李流光,就不是赔点银子的事了。李海青微微凝眉,朝着李海诚招了招手。说来这件事错在李海诚,可李海诚神情萎靡,瘪嘴委屈地喊:哥哥
第4章
李海青纵然有心要教训他一顿,看他恹恹的样子也没了脾气。只是家中的教训能躲过,晋国公府怎么也要亲自去一趟。李海青牵着弟弟出了门,又吩咐小厮将那头惹事的黑豹绑了,一起带给李流光出气。放心。他摸了摸李海诚的脑袋,并不将只见过几次的傻子放在心上。
既是上门道歉,于情于理都要先拜访长辈。管家这头一通报,晋国公便和稀泥道:不过是小孩子间闹腾,算不得什么。带着青哥儿、诚哥儿去小七那里坐坐,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老国公发了话,李海青牵着李海诚就来到了康寿苑。李海诚磨蹭着不愿意进去,李海青低头瞪了他一眼,示意李海诚挺直腰身跟在他身后。过去李海青只听说过康寿苑的名字,却从未进来过。如今打眼一瞧,康寿苑足有普通人家几个园子大。此时华灯初上,院子里花团锦簇,流光溢彩,可谓是美不胜收。
带路的小厮领着几人沿着抄手游廊绕了几圈。待一转弯,视线刚刚疏朗,便看到院子里黑压压地跪满了人。最里头程宛如正怒气冲冲地发着脾气,隐约听着是斥责这些人没保护好李流光。一旁李流光满脸无奈,低声劝着程宛如。
李海诚的出现可谓是解救了院内众人。几乎是倏然,他便吸引了程宛如全部的怒火。若是眼神能烧人,短短几秒的时间,李海诚大概已经是团黑炭了。
李流光侧头看着母亲气势汹汹护崽的样子,心中熨帖,不由微微翘起了嘴角。灯光映照下,他肤白若雪,姿容俊美,一袭华丽紫衫越发衬得眉目如画。过去他性子浑噩,多数时间都卧病在床,众人对他的印象十分单薄。如今他眼神清润,浅浅含笑站在台阶之上。灯火流转,李海青只想到了曾读过的一首诗。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他有些不太敢相信,眼前之人真的是那个久不见人的傻子?
第5章 交易
李海青打量着李流光,李流光也正不动声色打量着他。虽然清醒不过数日,但李海青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学堂的夫子恨不得一天念叨数十遍李海青,每每提到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李流光未见之前脑补着上一世身边的学霸,消瘦、沉稳、不喜言辞。但见到之后虚构的形象立刻被颠覆。李海青剑眉星目,身形颀长,竟是长得十分不错。看院中小丫鬟闪亮的目光,便知他符合时下人的审美,算是讨人喜欢。
两人互相打量完毕,李海青脸上露出一个将将正好的歉疚笑容,拱了拱手,朗声道:婶母好,七哥儿好。早闻七哥儿身体康复,一直憾于未见。如今得见七哥儿,果然如族内传言之钟灵毓秀,让人心折。
他一来便夸李流光,程宛如脸上的表情稍微和缓。李海青继续道:学堂的事侄儿听说了,都是诚哥儿的错,实在对不住七哥儿。我已在家中教训过诚哥儿,还望婶母看在他年幼多多海涵。至于那头惹事的畜生,也绑在了外面,婶母可随意发落。
他口吻软和,但细细琢磨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先点出李流光已经病好,不是过去的傻子。又点出他已经教训过李海诚。一个是年纪同他相仿的正常人,一个还是小屁孩。纵是李海诚的错,李母又怎么好同一个孩子计较太多。况且他将问题推给李母,并未关注一旁的当事人。李流光略一思忖,便意识到对方似乎不大看得起自己。
这并非是难以理解的事。大概在李海青眼中,他还是过去那个傻子。即便身上有着爵位,但包括李海青在内的族人也未将他看在眼中。更可能因为爵位反而惹得族人嫉恨,一个傻子偏偏在这一辈的子弟中拔了尖。
他心思转念,装作什么都不懂看向程宛如。程宛如显然也听出了李海青的意思,一时柳眉倒竖全不按牌理出牌,语气硬邦邦道:诚哥儿不敬兄长,纵着畜生在家学行凶。若青哥儿觉得这是些许小事,我做婶母的自然不会同诚哥儿计较。不过青哥儿饱读圣贤书,自然知道古语云惯子如杀子。青哥儿如今包庇诚哥儿,知道的夸一句兄弟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哥儿容不下诚哥儿,故意纵着诚哥儿坏我李氏族人的名声。
几句夹枪带棒的话下来,李海青脸上的笑容变淡。李流光就看着他冲着程宛如躬身行礼,沉声道:谢婶母赐教,是侄儿糊涂了。侄儿回去便严惩诚哥儿,再不会有下一次。
程宛如轻哼一声,对李海青的认错视若无睹,转头便吩咐小厮送客,连屋都没让两人进。这种赤裸的无视行为,程宛如做的得心应手。她优雅地弹了弹衣袖,看向李流光时已是满脸温柔的笑。
李流光全程充当背景,见识了母亲强悍的战斗力,正想着说些什么,被晾了一段时间的客服突兀跳了出来。
代理人阁下,请容许我提醒你。星盟交易系统每个自然月都有最低交易额的限制。今天已是本月最后一天,若不够最低交易额,星盟会有相应的处罚。
客服边说边注意着李流光的表情,想在代理人脸上找到惊慌失措。但让他失望的是,李流光眼睛都没眨一下,似完全没听到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