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谦的脑子里很快闪过一个人来,脸上总是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和他的导师一样,酷爱烟斗,并固执的认为吸烟是灵感的源泉。埃德温·哈勃?
哦,等等。
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对于天文学毫无兴趣,乃至认知匮乏的人,也少有没听过哈勃此人的。因为美国强大的国际地位,以及其最先进的射电望远镜——哈勃望眼镜,在西方很多建筑和设施都是为了纪念某一个人,比方说肯尼迪中心,洛克菲勒广场等等,哈勃望眼镜就是纪念一个美国的天文学家,埃德温·哈勃。
“应该是一个名人。”王学谦心中肯定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过他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美国,总统竞选时候都要上街头的,一个名人而已,更别说是一个专业领域内的科学家。
王学谦颇为淡定的说:“埃德温·哈勃先生的专业素养和对科学的严谨态度是我非常敬佩的,我坚信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会是一个让全世界都吃惊的科学家。”
“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庆幸的是,他对你的评价也都是赞美之词。”瓦西里教授用力的猛吸了几口烟斗,发现烟斗中尽是烟灰,于是就将烟斗在黄铜烟灰缸里磕了几下,若无其事的放在背心的兜里。
一直以来,史瓦西都是风度翩翩的老绅士的形象出现在王学谦的面前,可就是这个习惯,总让王学谦神情恍惚,站在面前的不是他的导师,而是一个在街头捡拾烟屁股的猥琐老头。
“事实上,埃德温在看到了你写的论文之后,征求了我的意见,希望推荐你去叶凯士天文台担任馆长。当然,相比西部的新建天文台,芝加哥大学的天文台在观测上受到气候和潮湿气流的影响……”
史瓦西教授惋惜的表示了一下遗憾,继续唠唠叨叨的说着,王学谦的脑袋嗡嗡的,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要不是怕在美国混不下去,能起心思回国吗?
最担心的还不是在史瓦西教授的眼皮子底下,日久天长最后露相吗?
可要是担任了天文台的馆长,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谁还能管的上他?加上政府的投入和企业家的资助,每年偌大的研究经费都归他支配,这日子,虽不是一方诸侯,可也是渐渐步入上流社会了,能不让他心动吗?
一个天文台的馆长,在上流社会中属于打酱油的角色,却能让他衣食无忧。
“我……”王学谦口干舌燥的真不知如何解释,他想留下来。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刚才他还信誓旦旦的要为祖国献身,一转眼,为一点蝇头小利,却要抛弃信仰。
王学谦自认做不来,他甚至能够预见,即便他改口了,史瓦西这个固执的老头子只会对他更加的鄙视,反而先前积累的好感都将荡然无存。
其实不想走,
其实我想留……
期盼史瓦西教授一时糊涂,要死要活的将王学谦留下,可老瓦虽说是个热心人,但就是不说让王学谦一定要留下的话,连多余的挽留动作都没有。
王学谦不由心中暗叹:“做戏三分真,我倒好,十全十的假,还整的那么煽情,就有点过了。”
回去吧!
在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中,王学谦还能依稀记得,他现在的这个身份在余姚老家还是有些田地的地主。农夫、山泉、有点田的日子也不见得一定不能过。
“既然你要回国,把毕业的事情办了。虽说科学没有国界,可中国和美国实在是太遥远了。”史瓦西教授沉吟了一阵,决心在自己权利范围之内给予一些便利。
“这可以吗?”
就像是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一个人,忽然之间发现一汪清泉,王学谦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相信,一直口口声声的教导他,作为一个天文学家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寂寞,要远离名利,洁身自好的老学者,忽然之间法外开恩,竟然要送他博士文凭。
王学谦彻底激动了,连说话都有些磕磕碰碰。
史瓦西教授不太自然的摸了一下浓密的胡子,钢针似的胡子很扎手,却不能掩盖其手感极强的特性。
在王学谦感激的目光下,瓦西里教授很意外的脸红了:“那个……啥,前年你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一篇关于宇宙膨胀的论文,就其价值足够成为你博士毕业的论文,当时……我的研究正处在关键阶段,你又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该死的老混蛋。”啥也不用说了,王学谦即便再傻也听明白了话中的潜台词。
原来他被眼前这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头子给耍了,什么天文学家要忍耐寂寞,远离名利,洁身自好。都是假的,真想就是史瓦西教授需要一个免费的,低廉的,能像骡子一样勤劳的手下。
“这道貌岸然的糟老头子。”
王学谦心里暗骂了一句,可脸上惊喜的笑容依旧灿烂:“史瓦西先生,能够跟随你在科学的道路上前行,是我人生中最珍贵,也是最有价值的一段经历,我这一声都会怀念这段求学的日子。”
咬牙切齿的吐词,还要带着虚假的笑容,可把脸上的肌肉折腾了个够。
不过史瓦西教授却像是当真话一样听了过去:“真的吗?王,你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其实你知道我们这个学科需要超远其他学科更多的天赋,而你是我平生所见最具备在这一领域工作的年轻人。”
不管是装糊涂,还是真性情使然,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一老一少两只狐狸终于达成了共识。
按照规定,博士毕业需要导师提名之后,管委会备案。但普林斯顿是学术氛围异常浓郁的一所私立大学,史瓦西教授的点头,已经算是将王学谦的求学之路打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只等上报学校之后,王学谦不但能够获得学位,还会获得一笔一千美元的论文奖金。
“尼玛,怪不得都说资本主义国家吃人,连一个大学教授都黑心的会使用免费劳工。”王学谦心中的不爽难以言表,他却不想想,吃苦的是那个在洛杉矶威尔逊天文台事故中的倒霉鬼,丫鬟一般被使唤了这么多年,还任劳任怨的当长工,他可是一来就吃现成的,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临走,史瓦西教授邀请他在晚上赴家宴。
离开天文馆,王学谦先去小镇上转了一圈,去西方人家里做客,除非是大型的酒会,一般客人都会很自觉的带上一件不起眼的小礼物。
最简单,也是最实惠的就是带上一瓶晚餐时候能用上的酒。
一瓶来自于法国勃艮第产区的香槟,能够将餐桌上的气氛推向一个高潮。
另外一个好处就是,香槟是百搭酒,不会因为食物的原因,而造成口味上的排斥。
晚上六点,王学谦准时的出现在了史瓦西教授的小院里,拉了一下门铃。开门是黑人老仆人汤姆,见到王学谦的时候,汤姆显得非常高兴:“先生,主人在书房等你,还有一位和您一样,博学多才的先生和主人在闲聊,您一定会喜欢的。”
“汤姆,这是我给你的小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王学谦说完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汤姆惊喜的泪花已然在眼眶里滚动。
这可怜的老黑人,《奴隶令》已经废除了快六十年了,还把自己当成一个奴隶看待。深怕失去主人,将被警察逮捕。
可以预见,这么一位性格自卑的老仆人,这辈子很可能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有收到过。
“我可以拆开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