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事情发生在前一天上午新兵打靶的时候。入伍大半年,各方面表现极为出色的种纬负责执行靶场警戒任务。
&12288;&12288;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在种纬的警戒位置不远处落下了一群麻雀。
&12288;&12288;麻雀,对常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种纬来说,这些栗色的小家伙则意味着一餐美味种纬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家乡烤铁巧儿的滋味。
&12288;&12288;这个想法一旦产生,种纬就再也摆脱不了美味的诱惑。看看四下无人,一向稳重的他居然把警戒的任务放在了一边,专心打起了鸟来。
&12288;&12288;可就在种纬乐此不疲的时候,那条原本少有人迹的土路上缓缓地走来了一小群羊,只有七八只的样子。跟在羊群后面的,是一个身材剽壮的牧羊人。等忙着打鸟的种纬发现对方进入了警戒线时,已经为时已晚。
&12288;&12288;种纬匆忙赶到跟前,这才发现眼前的放羊人居然是个驻地周边少见的蒙古族汉子,两下语言不通,想交流根本没可能。
&12288;&12288;就在种纬连说带比划,想让对方退出警戒线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弄的那个蒙古汉子居然和种纬动起了手。对方仗着身高体壮,颇有点想要把种纬放倒的架势。而种纬则仗着身体敏捷,速度快、爆发力强的优势和对方周旋。
&12288;&12288;可种纬毕竟背着枪,动转不灵。一个不留神,居然被对方抓住了枪带。接着,对方居然顺着枪带,握住了81式的这下种纬可不干了!枪,对于一个士兵来说,就是自己的命,有的时候甚至比命还要重要!
&12288;&12288;他一边用力握住枪,一边大吼了一声“放开”,同时一脚踹向了那汉子的小腹。那蒙古汉子猝不及防,登时被种纬踹了个四脚朝天,好不狼狈。
&12288;&12288;等那个蒙古汉子站起身来,眼睛都红了。他怪叫一声,大舍身子向种纬扑了过来,一副博命的架势。
&12288;&12288;种纬刚刚夺下枪,自己的脚步也被带得踉跄不稳。正在这当口,看那蒙古汉子再度扑了上来,种纬想也没想,顺势把往上一撩“叭!”
&12288;&12288;一声脆响,等种纬回过神来,只见那蒙古汉子满嘴都是血,用手托着下巴含糊地咕噜了句什么,然后就仰面倒了下去
&12288;&12288;很快,那个放羊的蒙古汉子则被送进了医院,而种纬则被关进了禁闭室。
&12288;&12288;直到进了禁闭室,种纬的脑子还在嗡嗡的响,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他只觉得自己完了,彻底的完了,军营生涯要结束了,他的军校梦也像肥皂泡一样,要破灭了。
&12288;&12288;种纬出身于军人家庭,可别看父亲仲连胜从军十八年,一直做到师参谋长的位置上,可在那个相对清廉的年代,种家的经济条件并未有所改善。尤其在仲连胜转业到地方之后,一系列的家庭变故让种家的日子更为拮据。
&12288;&12288;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受父亲的影响,种纬很早就给自己定下了从军的理想。在种父刻意的教导下,种纬自上小学起就按照一名准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12288;&12288;上高中以后,种纬更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当兵,上军校。
&12288;&12288;种纬很清楚,拮据的家庭条件没法支撑自己在学业上的发展。要想出人头地,除非像父亲一样从军,考军校。
&12288;&12288;就这样,在高中的最后一年里,种纬在老师和同学或同情或唏嘘的神情中,如愿地穿上了军装,走进了军营。
&12288;&12288;准备了十余年,磨炼了十余年,种纬初到军营就震惊了整个新兵营!
&12288;&12288;队列、内务、文化课学习,他做的最好。
&12288;&12288;新兵连的第一个五公里,他轻轻松松地拿下了第一,甚至几个想和他叫板的新兵班长也败在了他的手下。
&12288;&12288;实弹打靶,早就有过用打靶经验的种纬,用五发子弹打出了四十九环的优异成绩,轰动了整个新兵营。
&12288;&12288;可如今,这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12288;&12288;值勤脱岗,打伤人,这些问题未必能让种纬脱下军装,但只要在档案里留一个处分,种纬的军校梦就遥不可及了。
&12288;&12288;自关进禁闭室那一刻起,种纬一下子就消沉了下去,直到那头夜虎走进他的梦中。
&12288;&12288;夜老虎团也就是种纬目前所在的特警团,被军委命名为“襄城团”,这是为表彰在解放战争中这个团以夜战方式最先突破襄城城防,成功夜夺襄城而获得的美称这个称号可是一代代先辈在尸山血河中拼出来的美誉。
&12288;&12288;不过在此之前,夜老虎的形象不过是团部虎头旗上那个黑色的虎头形象,除了头上的那个“王”字有点象老虎以外,真的和猫头区别不大,形象着实有点惨。
&12288;&12288;直到种纬这届新兵连,出了个会做雕刻的新兵吕金祥,这才利用去岁冬底的一场大雪,用雪雕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夜老虎形象。
&12288;&12288;也许是那头夜虎雕像太过逼真?或者是因为种纬也参与了夜虎形象的塑造,自己也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夜虎形象的某种心理暗示?种纬想不明白,但这个梦无疑提醒了种纬,让他醒悟过来自己似乎应该干点什么,而不是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12288;&12288;“禁闭室里的关的那个兵不简单!”
&12288;&12288;很快,团部来来往往的军官和办事员们之中开始流传这样一句话。
&12288;&12288;不知是谁率先发现的,禁闭室里这次关的这个兵,不像以往其他犯了错受罚的战士那样往往只会闷头呆坐,而是利用禁闭室不大的空间搞起了体能训练。
&12288;&12288;俯卧撑、仰卧起坐、蹲起、马步冲拳、踢腿、倒立凡是室内能进行的素质训练项目,种纬一个不落,都练了。
&12288;&12288;初秋的天气还不是很凉爽,再加上禁闭室的窗户都做得比较小,也比较高。所以禁闭室里的空气流通当然就不会好,一旦练起体能,室内就更显得格外闷热。
&12288;&12288;种纬对付这个麻烦的法子也简单,上身,下身只穿个八七式平脚裤衩。露出一身极富冲击力的,豹子般筋脉遒结,丝丝坟起的劲爆肌肉。
&12288;&12288;练到最后,往往身上洒下的汗水在地上汇成一片小水洼。躺在地上练仰卧起坐时,腰腹发力稍猛一些,浸满了汗水的脊背在平滑的地板上根本控制不住,往往会带着整个身体滑出去好远,简直成了种纬在禁闭室内唯一的游戏。
&12288;&12288;其实种纬这样拼命的练,还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
&12288;&12288;消沉下去并不解决问题,而自己在禁闭室里关着当然是出不去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让别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兴许碰上那么个贵人,给自己说上一两句好话,说不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在军营之中,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也唯有自己出色的军事素质了。
&12288;&12288;所以,种纬在练体能时,不时地加上一些“大动静”的动作。比如:俯卧撑击掌,俯卧撑背后击掌之类。随着整个身体脱离地面,再落下的时候手掌拍击法面的动静总是比较大的,这样注意到他的人也会更多。
&12288;&12288;很快,种纬的小心思很快就奏效了。
&12288;&12288;也就是开始体能训练的第二天,禁闭室房门上方一直关着的通气窗被人从外边打开了,室内的空气质量一下子好了不少。接着,种纬发现自己的饮食供应,不管是质也好,量也罢,都稍稍提高了一些。种纬不禁心中窃喜,有效果了!
&12288;&12288;偶尔,会有一双或审视、或探寻的眼睛出现在禁闭室的小窗外。这个时候,正在做体能的种纬就会练得更欢,时不时来个暴力俯卧撑,然后双掌在背后对击一下,引来门外啧啧的赞叹声,或是一声叹息:“日,老子怎么没有这样的屌兵!”
&12288;&12288;但是,种纬的行动效果也仅此而已了。
&12288;&12288;一连几天,除了饭菜质量还是一直那么稳定,也就班长来短暂探视过种纬。至于自己的麻烦事到底解决到什么程度?来探视的班长除了安慰,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不禁让种纬有些灰心丧气。
&12288;&12288;可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担忧也是没什么用处的。种纬也只能坚持练下去,至少也让自己在禁闭室里的日子不再那么难熬。
&12288;&12288;在种纬持续担忧的同时,同一栋楼的会议室里,终于提到了种纬。而且在种纬看来天大的事,在特警团的团务会上,却只能放在所有事情后面,象说闲话似的顺便提一提。
第二章 戴罪立功
&12288;&12288;“你那个兵挺能折腾啊!”团长袁以刚象说闲话似的对特一连连长道:“这家伙要再不放出去,过几天还不得把团部给拆了!”
&12288;&12288;一连长高俊岭嗫了下牙花,认真表态道:“训练绝对的尖子,以前一直挺让人放心,谁知道这次怎么”
&12288;&12288;“放松了呗!”三连长插言道:“这带兵啊,不能光看兵的水平,还要看主官。好兵没有好官带,兴许就糟践了。哎,要不给我得了,我带半年,甭管什么屌兵都给你带出个样来!”
&12288;&12288;“边,边,边气”高俊岭不满地斜了三连长许志利一眼,对当着自己面就挖墙角的三连长嗤之以鼻:“哪都有你!”
&12288;&12288;三连长许志利对高连长的斥责不以为忤,继续呲着牙保持着欠抽的微笑。他当然知道这个兵自己挖不过来,不过能给老对头添点堵也不错。
&12288;&12288;如果种纬在现场,而且认真分辨三连长的口音,就能认出这个三连长就是曾在禁闭室门口赞叹过自己的人。
&12288;&12288;“那个蒙古人怎样了?”政委王坤没在意两个连长斗法的事情,问起了事情的发展情况。
&12288;&12288;“安排连里的两个兵陪着呢,有一个也是蒙古族的,叫巴力扎尔说”着话转向团长:“您应该记得,就是前年您挖来的那个。”
&12288;&12288;“哦,记得,那家伙,壮得跟牛似的,可惜不会骑马。”团长袁以刚想了想,点点头道。
&12288;&12288;“好,那家伙,那体格,一般的马还载他还真废劲。”军马连连长唐勇插话道。
&12288;&12288;一看要跑题,政委轻轻用笔敲了敲桌子,把话题又拉了回来,继续问一连长高俊岭道:“有什么新情况吗?“
&12288;&12288;“还行,头两天不能说话,这两天慢慢能交流了。也能自己吃流食了。“一连长答道。
&12288;&12288;沉默
&12288;&12288;这件事和其他在场军官没什么关系,也也只能跟着一起沉默。
&12288;&12288;唯有特一连连长高俊岭目光在两位上司脸上逡巡着,等着团长和政委发话。
&12288;&12288;“咋样?”政委王坤问团长道。
&12288;&12288;“这这事儿我不擅长,你看着来吧。”团长袁以刚把皮球踢给了政委,不过最后却加上了半句:“差不多”
&12288;&12288;“先放几天吧!”不等团长袁以刚把话说完,政委直接下了定语。他知道,以团长护犊子的毛病,对种纬这样的兵是一点也狠不起来,恨不得马上放出来才好。可他作为政委,有些原则却需要他来把握。
&12288;&12288;种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继续练下去。偶尔,他会跳起来用手扒住高高的通气窗上的铁条向训练场上张望。被硬生生的憋了几天,他这才体会到了自由的重要。
&12288;&12288;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12288;&12288;一般情况下,禁闭没有超过七天的。到了日子不管是犯了什么事,或打或罚,总得该有个说法了。
&12288;&12288;种纬也在心理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做好思想准备。可他毕竟还是个刚过十八岁生日不久的年轻人,心态和处世经验远未成熟。几天的禁闭下来,表面还在坚持训练,实际上心理早就长草了。
&12288;&12288;起床号已经吹响,再过一会儿各连就会集合,然后就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五公里
&12288;&12288;嘟嘟
&12288;&12288;种纬在窗口趴了好一会儿,直到累了才下来,就在他准备开始自己一天的训练的时候,营房方向似乎隐约传来了急促的哨声。
&12288;&12288;搞什么?紧急集合?各连才刚起,这时候紧急集合干嘛?
&12288;&12288;种纬再次攀上窗口,努力侧着头向营房一侧张望,试图看到点什么。可营房和团部大楼并排,他又怎么可能看到180度的方向?他只能从声音上听出,整个营区似乎都动了起来,先是营房门前集合,接着团部楼下的汽车也发动了。很快,汽车连方向传来东风大卡车隆隆的发动机引擎声。
&12288;&12288;不一会儿,团部大楼里传出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着几辆汽车发动离开。有的直接去了营门口,有的直接开向营房方向。接着,一队东风军用大卡车扬起一团团灰尘,向营房门口开过去。
&12288;&12288;紧急拉动?演习?还是出任务?种纬只能胡猜一气。
&12288;&12288;胳膊又坚持不住了,种纬只好再次从窗口滑下来,背靠墙坐在地上,心里的落寞无以复加。以往,自己肯定是队列里的一员,如今自己只能像头笼中困兽这样被关在这里,根本没人想起。
&12288;&12288;陡然之间,沉寂了很久的团部大楼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几人快速对话的声音,然后脚步声直奔禁闭室而来。
&12288;&12288;钥匙声音响起,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
&12288;&12288;被寂寞得狠了的种纬激动了起来,这是有转机了?
&12288;&12288;“种纬!”“班长!”
&12288;&12288;两声呼唤,像两把无形的钥匙,打开了种纬的心门。闷在禁闭室的时候,种纬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出禁闭室时应该做出的种种表现,解脱,淡定,谦虚,恭顺一切一切都设想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此刻自己的心情竟然如同被放飞的鸟儿一般,似乎真的恨不能要马上飞起来。
&12288;&12288;来接自己的是班长韩旭和同年的战友牛柳,另两个人一个似乎是政治处的一个干事,一个则是团部的公务员。
&12288;&12288;“种纬,你们连今天有紧急任务,具体的就不和你多说了。希望你好好表现,别再回来了!”政治干事一脸正色地对种纬道。
&12288;&12288;“是!”种纬刚应答完,就被班长和牛柳匆匆拥出了禁闭室,从团部急吼吼地往外跑。
&12288;&12288;直到这时,种纬才注意到班长和牛柳都背着枪,牛柳更是背着两支。
&12288;&12288;“班长,这是你的!”牛柳一边跑一边把其中的一支塞给种纬。
&12288;&12288;这里需要解释一下,牛柳嘴里的班长并不是指韩旭,而是指种纬。因为种纬在新兵连里表现得太过优秀,早早地就被提拔成了新兵班长。虽然这个班长的衔头根本就是什么也不算,但同在一个新兵班里出来的战友们叫习惯了,也就成了种纬的外号。
&12288;&12288;等种纬分配到了特一连,曾经还有老兵置疑过新兵们的这种叫法,但随着种纬各方面实力慢慢展现出来,也就没人再纠缠这个问题了。毕竟部队是一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只要你表现得足够好,你自然会得到你应得的。
&12288;&12288;至于牛柳,这也不是个正经名字,也是一个外号。
&12288;&12288;牛柳的本名叫牛一兵。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个自小就和军营有缘的家伙,事实也确是如此。牛柳出身于胶东农村,和种纬一样自幼家境较差,从小也立下了当兵参军考军校的理想。
&12288;&12288;至于牛柳这个外号,可以说是既搞笑又辛酸。
&12288;&12288;九十年代初,人们的肉食还是偏少的。种纬这拨新兵刚到新兵连,第一顿饭吃得着实不错。有意无意的,特警团的大厨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征服和安定这些新兵们紧张的情绪。
&12288;&12288;这些新兵大多出身农村,家境大多都一般般。乍一看到饭桌上汪着油的肉菜,个个都有种来对了地方的感觉。大家谁也别看不起谁,开造!那吃相就别提了,连首长说的什么都没几个人听清。
&12288;&12288;一顿饭吃完,新兵个个吃的小肚儿溜圆,对特警团的伙食心满意足。闲下来聊天的当口,彼时还叫牛一兵的牛柳说了句:“那猪肉炒辣子真好吃,肉嫩,有嚼头。”
&12288;&12288;“猪肉?”同班一个相对有点见识的兵疑惑了,三问两问,这个兵夸张的笑了起来:“那哪是猪肉?是牛柳好吧?你还姓牛呐,连牛肉都没吃过!”
&12288;&12288;新兵们家境一般,种纬相信在场的人绝对有八成都没吃过牛肉,更不知道牛柳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大家一起对牛一兵表现出鄙视和嬉笑的神情。打那以后,牛一兵的名字没人叫了,取而代之的就是牛柳!
&12288;&12288;好在新兵连的兵们几乎都有外号,一群只能算得上是离家少年的新兵们谁也不在意这个。牛柳本人也是沉默寡言,不招惹什么麻烦事的性子,牛柳这个外号就这么叫了下来。
&12288;&12288;从新兵连时就在一个班,下到连队还是到同一个班,种纬和牛柳的感情当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