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当老妈的,虽然不曾亲眼所见,可总看得出来这俩个小家伙这几天鬼鬼祟祟的,不太对劲,再被贾春山这么一提,说不得就要好好“审问”一番了。
吴媛自然也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听得老妈的狮吼,早已经吓得浑身颤悚,眼巴巴的望着吴天。
吴天慌忙丢给老姐一个安心的眼神。其实早在卖对联的第二天,总收入过了五十块的时候,吴媛就已经被“巨额”盈利给吓住了,当时就要向老妈坦白,上缴收入,亏得吴天用三寸不烂之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稳住了老姐,眼下要被老妈再一通咋呼,指不定就要彻底坦白了。
吴天倒是不怕老爸老妈知道咱卖对联的事儿,戴上一顶小小的神童帽子,本就在吴天的计划之内。关键是这一笔“原始资本”可不能被老妈知道了,不然铁定要全部充公。
所以,眼前这一关,自然还得咱亲自出马,帮住老姐挡下大部分火力才行啊。
“妈,怎么了?”吴天一边说着,一边端着搪瓷碗,吸溜着粉条,大大咧咧的走出门去。
“你姐呢?”眼见只有吴天一个人过来,刚才正在剁饺子馅的楚玉梅,拎着菜刀就嚷嚷起来。
“你干什么呢,别吓着孩子……”吴建国慌忙抢了菜刀,一边说着,一边又朝一脸尴尬的贾春山笑了一下——哪儿有老妈拎着菜刀和儿子训话的?
“我姐没吃完呢!”吴天却面对菜刀凛然不惧,混若没事儿人一般,捧着搪瓷大碗吸吸溜溜的把碗里的汤水全倒进嘴里,然后把大碗一伸,道,“妈,再给我盛半碗,多盛点肉!”
这一下搞得楚玉梅也没了脾气,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个六七岁啥事儿不懂,只知道肉好吃的小屁孩,你能拿他怎么着?
吴建国则笑呵呵的接了吴天的饭碗过去,楚玉梅也消了三分火气,不过还是得拉着脸审问:“你姐你们两个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上街卖对联去了!”吴天倒老实,直接供认不讳,这事儿也没办法否认啊,“客户”都追上门来了!
楚玉梅顿时一愕,刚才只是怀疑的时候,自然是满心生气,现在儿子竟然亲口承认了,反倒把她给吓着了。
要知道这几天神童对联的名头传得沸沸扬扬,楚玉梅正是在新华书店斜对门的图书馆上班,这种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也早就听说过,心里自然也不免羡慕一番人家那六岁小孩那么厉害,不免幻想一番自己儿子、女儿也这么能干该多好。要不是父亲早就写好对联,指不定楚玉梅都有心去排队买上一副,也沾沾神童的喜气儿呢。
谁曾想闹到最后,那所谓的神童,竟然真是自己的儿子和闺女!
“媛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谁让你们上街卖对联的?”吴建国眼见老婆气得没了言语,又看到门外缩头缩脑的吴媛,张口问道,不过吴建国的语气比起脾气直爽的楚玉梅可要柔和多了。
“哦,啊……”吴媛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垂着小脑袋直偷瞄着吴天,相比起“老奸巨猾”的吴天,十岁的吴媛老实多了。
“我让去的!”吴天赶忙跳出来吸引火力,帮老姐解围。
“哦,你的主意?你为什么要卖对联啊?”吴建国又问道。
“我想买炮,我姐想买雪花膏,你们又不给我们钱,我们就只好自己赚了!”吴天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们老师说了,劳动致富光荣,不许你们没收我们赚的钱!”
顿时吴建国哭笑不得,贾春山也不禁莞尔,这小子还拽起了大道理?你说说,这么点儿小屁孩懂得还不少!幼儿园老师也是,这种话也教?
“你们还真赚到钱了?赚了多少钱?”楚玉梅气哼哼的说道。
“十三块!”吴天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和我姐说好了,我分六块,她的七块!”
一边说着,吴天还一边比划着,左手伸出拇指和小指,比划个“六”,右手却是一会儿伸个拇指、食指,一会儿又变成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块儿,仿佛搞不明白究竟哪个代表“七”,哪个代表的是“八”,最后干脆拇指和食指分开,食指朝下的伸了出来,看上去倒像个阿拉伯数字“7”一般。
这番做作不免引得三个大人好笑起来,小屁孩冒充小大人,破绽百出自然值得一笑嘛。
不过这一笑之后,却是谁也不曾意识到这小家伙背地里打了多大的埋伏——将近三百块的收入,愣是被被他瞒报了百分之九十五!
至于吴天会不会写字儿,吴媛写不写得好毛笔字的问题,吴建国和楚玉梅就不当回事儿了,毕竟他们外公打小就没少教他们练字儿,虽然写的不怎么样,可他们也没赚多少钱嘛,估计也就是一些大字儿不识的人看着小孩子写对联新奇,才被他们“蒙骗”了几桩生意,而所谓的神童传闻,自然也就是口口相传,夸大其词的结果。
当然,贾青山登门“求字”,吴天姐弟说不得再献丑一番,吴天更是实实在在的“献丑”,一副“十全十美”的对联,那字儿写得比六七岁小孩儿的水平只稍微强那么一点点,更是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可再差劲,毕竟比起同龄孩子也强多了,贾春山当然就不吝称赞之词,夸赞一番神童,讨教两声吴建国两口子的教育方法,再拿着吴天当做正面教材教训儿子贾亮一番,搞得贾亮满脸郁闷。
吴建国两口子得足了面子,自然满心欢喜,对于贾春山要付的对联钱,自然是坚辞不受,客客气气的送出门去,回过头来楚玉梅立马大手一伸,收钱!
不给?老妈立马大发神威,也不管吴天的假哭真闹,搜遍姐弟两个的口袋,果然搜出整整十三块人民币来,一股脑装进自己的腰包,扭头又进了厨房,继续剁饺子馅去了。
而吴天小朋友就朝老姐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笑容,甚是得意……
第九章我要上春晚
“神童”的身份被曝光了,吴天姐弟俩的“生意”自然也就做不下去了。不过腊月二十九,大年三十儿这两天,姐弟俩还是和前几天一样,继续写春联。
听说了大名鼎鼎的神童,竟然就是吴天姐弟俩,大院里的街坊邻居们少不得嘴上赞叹一番——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谁知道这姐弟俩竟然这么本事?再肚子里妒忌一通——老吴家究竟烧了什么好香,一对儿女,一个六岁多,一个不到十岁,竟然就能帮大人赚钱了?然后少不得也纷纷上门求字儿——街上的神童对联卖价高昂,还不一定能排得上队,而眼下只用拿着红纸上门,一分钱都不用掏,就把“神童春联”弄到手了!
眼见得邻居纷纷上门,一个个满嘴好话,夸赞了儿子夸女儿的,楚玉梅心情高涨,早没了初听到儿子女儿“非法经商”时候的火气,眉开眼笑的招呼着儿子女儿叫叔叔阿姨,再去工工整整的写上几幅对联来,那是倍儿有面子。
只可怜了吴天小朋友,这不赚钱、白出力的活计,干得是有气无力,亏得身份曝光的时间已经是二十九了,大院里大多人家都已经买过了春联,不然这个苦力活儿指不定还要多干多少呢。
好容易熬到了三十儿下午,写对联的苦力活儿也终于干完了,吴建国也终于放了假,两口子在家包饺子,吴天也终于得空叫上贾亮,花了两毛钱买了一盒小挂鞭——鉴于神童儿子和神童女儿很给老妈争面子,昨天晚上楚玉梅赏了每人一块钱当零花钱兼过年的压岁钱。
即使是如此便宜的小挂鞭,贾亮也不同意吴天一挂一挂的放,坚持拆散了,一次一个,噼啪噼啪的放了一下午,算是让吴天重温了一番童年过年的感觉。
山南风俗,家家户户的年夜饭清一色的都是饺子,吴天一家刚吃罢饺子,收拾了碗筷,住在北屋上房的图书馆副馆长亲自上门,请吴建国一家去他家里看电视。
刘副馆长平时可没这么好客,这也是昨天白让吴天姐弟俩写了三幅对联,要来还这一份人情的。
虽然刘副馆长住的是大院里最好的上房,不过也并不宽敞,电视一开,小小的堂屋里就挤满了大院里有点头脸的人物,还分着身份高低,有的坐板凳,有的就只能在靠墙靠门口的站着。至于小孩子,除了刘副馆长的小儿子坐在他老妈的大腿上,唯独就只有吴天和吴媛姐弟俩在前排坐了小板凳,其他大院里的小孩子,刚一进屋就被大人们给轰出去了——神童待遇自然与众不同!
不过神童吴天坐在哪儿也不见得好受——屋子小,人多,还差不多都是大烟枪,勾引得吴天那叫一个难受。要不是电视上播放的是首届春晚,只怕小神童早就开溜了。
“小天,电视好看吧?”刘副馆长一边问着吴天,一边掏出烟来,分给身边的吴建国和贾春山。
吴建国和贾春山一个是省报副主编,一个印刷厂副厂长,不管是论级别还是论权位,比清汤寡水的图书馆副馆长都要高上一大截,端得是大院里的头面人物,当然有资格和作为主人刘副馆长一块儿坐前排了。
“一般般吧。”吴天随便应着刘副馆长的话,眼睛盯着十四寸的小黑白电视眨也不眨——没办法啊,一帮大人们轮番发烟抽,实在太考验咱的意志力了。
“呵,不是说好看,也不是说不好看,这小子还看出了门道了啊。”贾春山笑道,“小神童,那你说说,这春节联欢晚会有什么地方好,什么地方不好?”
吴天头也不回的道:“不好的地方太多了,就说这唱歌的连着都是唱歌的,说相声的一口气说好几个,还不换人,干嘛不唱一首说一段相声?”
说实在话,八三年的首届春晚,的确只能算得上一般般,舞台场地的简陋且不说,节目编排上也满是硬伤,歌曲戏曲扎堆儿,相声一个挨着一个,马季、赵炎,姜昆、李文华都是接连三段的相声,而李谷一更是一口气连着独唱六首歌还不下台,又再来了两首对唱。也就是当时的娱乐节目匮乏,才让老百姓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那种感觉愣是在二十多年后,还有人直赞首届春晚是最成功的一次。
吴天此言一出,一屋子的大人纷纷点头附和,一晚上偶尔隐约出现的那种厌烦感觉终于找到了原因——小神童果然不愧是小神童啊,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