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老城墙下,摩托车轰鸣声响成一片。三黑子的人,高虎的人,还有张明利的人,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借的,今天来都一人骑一辆摩托。
在平候镇这穷地方,摩托是最多的交通工具了。
康顺风、向山他们都坐了摩托车,一溜风地回到平候西村高老头家。车还没到门口,就见胡斜子站在大门外,边上站一群老头,个个都是短打扮。
康顺风知道这是做的准备,这些人都是胡斜子的徒弟徒孙中开门教了徒弟的,这会都聚集到这里等消息的。不用问,这些人家里,能打的徒弟们都备了家伙在家里等着呢!毕竟三黑子的爷在这蒲州县徒弟也不少,这种比武在过去很有可能酿成大规模的冲突。别看那边今天到场的只有五子老汉那几个人,当年赵老爷子的徒子徒孙肯定也和这边一样的准备。
过去在蒲州县就发生过这种事情,赢了比武的一方人还没到家,就被对方的人截住,当场将赢的那个人活活打死。后来发展成几百的人大规模争斗,死了好几十人。后来官府出面,才将事情弹压下去。看他们顺利回来,胡斜子一转身就回了院子,边上几个老头就上来,把高老头、向山、康顺风一行迎进门。向山一进门,紧走两步,跟上胡斜子,小声给他说了今天的一切,胡斜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就是那些老头们咐咐跟在身边的徒弟回去,让家的人都散了。事情到现在,基本就定局了。
高老头家就开了流水席,参与今天事情的小伙子们都坐了席,可着劲地吃起来。
康顺风和向山及高老头还有几个老头都和胡斜子坐在一起,那几个老头康顺风都认识,是胡斜子在这附近的徒弟。席上,胡斜子将向立门户的事又给那几个老头说了一番,那几个老头都向向山点头示意祝贺,当下就有一个县城附近的师兄,请向山去他那坐堆子。
坐堆是是传统武术的一种传承方式,就是请了师父在自己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管吃管喝,还要给些粮食和钱物,当然,师父要在这里给自己及周围出学费的人教拳术,和过去的私熟是一个性质,不过私熟是教文,这个是习武。
这也是传统武术武师们谋生的主要手段。
过去,这种坐堆子指点娃娃功夫的事,都是叫胡斜子去,现在向山立了门户,那就表示胡斜子退体了,不再干这种教娃娃的事情。以后,胡斜子门里的这种事情,都是要请向山代胡斜子。
向山家里贫困,自己又一心谋了武行当,在周围的人看来,就是不务正业!过去,胡斜子虽然常接济他,但毕竟不解决根本问题。就是有师兄弟请他去,也只能是交流一下,毕竟有胡斜子在那立着呢,不可能找他坐堆子。
现在胡斜子这个举动,也是解决向山的困难的。
向山听了师兄的邀请,却没有答应,而是将脸转向了胡斜子。
胡斜子就笑了:“瓜娃,看我做啥。你哥叫你去你就去,以后这些事情,少不得要你跑腿,难道还要累我这黄土到脖项的老头子。”
向山就向那师兄点头,应承了这事情。
然后一桌人就说说笑笑,只管吃喝,一席饭接近尾声时,突然一队吹手从门外走了进来。这时大家都有点椤神了,却见骡子带着七八条汉子进来,在院子中间就摆开香案,请了关帝君的神像。
胡斜子就看了高老头笑了:“成义,你个猴东西,啥时候备好了这些?”
高老头对胡斜子这样骂他满不在乎,说道:“伯,昨黑不是给你说了,你说等今天向山打完了再弄。”
胡斜子就对向山和康顺风道:“记下你成义哥这份情!”说着就站了起来,本来都莫名其妙的吵吵嚷嚷的人看见老头站起来,都静了下来。
胡斜子看大家静下来,就对大家说:“今在这摆香案,是向山和康顺风这娃今天要在这结拜,请关帝老爷为信,各位做个见证!”
听了这话,向山就看了康顺风,康顺风也看了向山。
说实话,两个人以前并没有太深的交往,但两个人都是胡斜子最喜欢的徒弟,昨天晚上两个人之间的情份,更多的是因为胡斜子的嘱咐。但今天,又有点不同了,毕竟今天向山上场迎战三黑子,打生打死,是为了康顺风的事。而且,康顺风深深地感觉到了向山对他的回护。
“向山哥!”康顺风先站了起来,这一句哥他叫得实心实意。
向山赶紧也站了起来,他眼睛一红,不知道该不该应。平候镇是蒲州县最穷的镇,他家是这平候镇最穷的村。向山他妈一共生了五个娃,三男二女,但由于家里穷到极点,结果就养成了向山一个。向山在这里风光,但在他们村上,那是不务正业的典型了。外人因他是崖洼村的看不起他,崖洼村的人因为他不务正业看不起他。昨天得了师父的吩咐,他只感觉应该将康顺风当弟弟一样维护。但康顺风毕竟是这平候镇上多年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虽然现在大学生在大城市不值钱,但在这平候镇人的心里,那就是过去的状元才子了。所以康顺风这一声哥,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看着那张透着真诚的脸,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亲弟弟。
弟弟是五岁不在了,一场感冒引起的肺炎,就要了小弟稚嫩的命。那时弟弟像他的跟屁虫,他到那就跟到那。小弟不会看不起他,他总是在墙脚里偷偷地比划着从他那偷学来的一招一式。每当他看他时,他就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本正经。弟弟是在他的背上去的,当时他正在背着他往平候镇的医院赶。弟弟最后一句话:哥,到镇上是不是可以下馆子吃饭?跟在旁边的父亲安慰弟弟:“三子乖,到镇上下馆子吃肉肉。”但小弟再没说话,等到父亲发现不对时,弟弟已经去子。多聪明的弟弟,突然间就没了!当时父亲蹲在沟里的草丛里大声地哭,向山则瘫在地上流泪。包在褥子里的弟弟就那样静静地一声不响地躺在崖洼村到镇上的小路上。
哥哥和两个姐姐病死时,向山还不懂事儿,但弟弟去时,他第一次知道了剜心的感觉。在那一刻,向山恨不得躺在那褥子里的是自己。
按照当地风俗,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埋到村子里的坟地的,都是在半路上找个地方埋了,而且不能立坟头。父亲当时想找个地方把小弟埋了,但向山发疯一样,他硬将小弟带回村子。父亲硬不过练武的儿子,没办法,最后将小弟埋在村头自家的地里,向山本来硬要立坟头,但父亲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念头:“你要让你妈伤心到几时?”
最后还是没有给小弟立坟头,只是那块地里从此就将埋小弟的那一点空下来,再不耕种,任他长荒了。
现在突然有一个小伙子叫自己哥,而且是一个大学生,向山恍惚间似乎看到五岁的弟弟,正咬着手指头,等他从隔壁老王家的枣树上往下扔枣子。
“三儿……”向山嘴唇动了一下,声音很轻,周围人都没听清他叫什么,突然间,向山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往前一步,抓住了康顺风的手,就像小时候拉着小弟的手。
“顺风,你不嫌弃哥,哥就托大有了你这个弟弟了!”向山直盯着康顺风的眼睛,开口道,一滴泪却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康顺风先是一椤,他看到了向山眼角的泪,然后心中就一股暧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反握着向山的手。
那边骡子已经提了一只黄色的大公鸡。
向山就拉着康顺风来到香案下跪了下来,在周围人的注视之下,两人上香,喝血酒,结为兄弟。
(正在写时,突然接到领导电话,今晚让加班。所以到这2600字就硬结束了,明天一定把五千字补齐)
正文 第一卷第八章 认干亲
就要读文学网 更新时间:2010-2-4 1:41:53 本章字数:9556
康顺风第二天就回到康家塬,告诉母亲不用为姐夫担心,并告诉母亲自己的学费已经有了着落。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康顺风的母亲自然就不会逼康顺燕缀学嫁人了,心里轻松下来的康顺燕也恢复了女孩子应有的快乐和天真。看着妹妹重新焕发的笑脸,康顺风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看来钱这东西,没有不行呀。
由于父亲生病,康顺风上学,所以家里就没包多少地,仅仅够自己吃喝。家里的主要收入是靠母亲喂的鸡和猪,然后在家里搞了一个小卖部,再做一些手工。康顺风上学时,地里的活都是靠几个舅舅来帮着干,现在放假了,没理由再叫舅舅们受累,所以康顺风每日里就将地里的活干一干,然后其余的时间就是习武练功,累了时,日子倒也滋润。
他不住地回忆那天向山和三黑子动手的经过,想得兴起时,就自己起来比划几下,比划几下感觉不对,就又坐下来想。想着想着,实在想不出什么道道,就将炮捶打几遍。、
炮捶是关中红拳中的名拳,素有炮捶十响镇关中的说法,一套拳打起来揭抹捅斩肘打肩靠,讲究的是斧子破硬柴,气势骇人。胡斜子非常喜欢这套拳法,因此在这套拳法上挖得深、吃得透,所以胡斜子的弟子个个都爱钻炮捶。
至于像燕青掌、大小子拳这些高家门的特色东西,也都下势练,但相形之下,还是炮捶练的多些。
胡斜子的炮捶和十里八乡的练法已经有所不同了,一套刚烈的炮捶中,已经贯入了柔劲儿,他又加了些东西,删了些东西,所以虽然名为炮捶,但已经是自成体系的拳法了。
胡斜子门人的除了套路外,高家门的九手排子也练,但胡斜子的打法体系,主要还是陕西三三一四中通背李四传下的十四手。
说起陕西三三一四,指的是清同咸年间,陕西红拳里出的四个大教师,分别名为鹞子高三、黑虎邢三、饿虎苏三和通背李四。
鹞子高三擅轻功精腿法,最赢人的功夫就是抹手背腿。关中红拳中的刁打之法,就是高三综合了外路拳法引入的。高三年轻时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特别是河北、河南、山东及京津之地,见多识广,传下来的拳法打法精妙,被陕西人称做红拳高家门。高打门拳法讲的是偎身靠、迎心肘,迎面打人**手,爱走下势捞偏门,拳谚讲的是觅缝缝,钻洞洞,有神拳鬼腿之称呼,也有刁打巧击之机变。
黑虎邢三则是身厚力沉,功力深厚。邢家门拳谚讲:抹手加云手,打得天下无敌手。高家拳吃巧,邢家拳吃功,邢家门人动手,一势一力,步步跤打,在行拳走势中,最讲究跤口。
饿虎苏三据传说本来是一个大土匪,后来金盆洗手,隐居潼关,成为当地有名的财东家。苏家的东西手毒心黑,不讲究套路,门人多是吃功法,练打法,没有什么明确的体系,基本是学到什么用什么。
至于通背李四,年龄较前面三人都小,为人其貌不扬。据说三三曾在渭北聚会,当时动手说势,以高三为魁,但当时李四由于不在家中,没有参加这次聚会。
回来后,听到人说起渭北聚会,高三为魁,心中不服,当时就托邢苏二人给高三带话,要求一会。邢三和苏三也想见识这种龙虎斗,就到三原高家向高三传话,并要求到时二人到场观战,但高三也听说过李四打法刁残,心中没谱,于是提前几天来到省城西安,找到李四门上,二人关门切磋后,传出话来,说是不分胜负。
但高三出了省城回到三原后,闭门三月,据说被在养伤。邢三和苏三上门去询结果,高三只说一句话:“拳遇通背亡!”意思是通背拳之打法刁残,为诸种拳法之冠。
通背李四在陕西并无直系传人,只在红拳门传下了通背拳的十四手打法,这些打法和原汁原味的通背拳已经有所不同了,加入了陕拳的刁打跤口,属于已经红化的打法。以后这十四手打法,在红拳门里也基本被视为不传之秘。
胡斜子年轻时和刘英武交好,从刘手里得了这十四手打法后,就知道是好东西,视为立门之根本,所以就定下规矩,这十四手打法,只能关起门来夜练。
康顺风学了这些东西,但毕竟动手经验少,感悟不深,这天早上起来,看地里也没啥活儿,突然就想起向山让他去崖洼村认门的事,就从家里捉了一只鸡,然后又从柜子里将前次姐姐回门时拿的花馍包了几个,又从家里小卖部的台子上,拿了一瓶当地产的酒,再在院子里又拨了几把自家种的菜,就给母亲打声招呼,下崖洼村去看向山,认干亲。
崖洼村离康家塬不近,走小路也有三十里多,康顺风一路走着,遇到顺路的手扶或摩托就招手,希望人家带一段。结果却恰好遇到一个崖上寨一个相熟的小伙子,听到康顺风要下崖洼村,二话不说,就用摩托把他送到村口。
康顺风请他进去,他死活不去。虽然他和向山也认识,但由于当地人们都比较贫穷,所以轻易谁不上别人家去。康顺风见拗不过他,毕竟向山家也不是自己家,就没勉强,只让他有时间去康家塬到家去找自己。小伙子答应着,开着摩托就突突地走了。
康顺风村上随便问个人一打听,就来到向山家。
康顺风的突然上门让向山家里措手不及,大学生这个头衔在当地那是贵客。向山的母亲长期身体不好,也挣扎着起了床,向山的父亲带着一丝卑微讨好的神情招呼康顺风。向山不声不响地出门去,一会儿后,端着几一盘干红枣,一盘葵花子走了进来。
门口一会儿就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大人和孩子,有几个大人就进来打招呼,向山的父亲就招呼这些人坐。
由于向山一心练武,对种地赚钱的事不上心,家里母亲久病缠身,父亲一个人顾不过来,所以向山家在村里最穷,而且由于向山母亲生养几个娃都不成,村里人都感觉他家有邪煞,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上他家门。今次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想看看平候镇这么多年唯一的大学生。
在这些朴实到几乎愚昧的人心里,大学生那就是过去的状元郎,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来沾点瑞气也是好的。
向山对这些人不待见,但又不好赶上门客,而且康顺风在坐,更不能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向山的父亲倒是很高兴,殷勤地招呼着,在他看来,今天这么多人上门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康顺风从胡斜子那隐约听过向山家的事情,心想自己既然来了,今天怎么也得给向山家撑个脸。
他站起来,把自己带来的鸡呀菜呀的,提到厨房,交给向山的母亲。向山的母亲推辞了一下,就不好意思地拿着整治起来。毕竟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康顺风。
康顺风就出来,和向山的父亲,以及村子里的人聊天。向山看了一会,给康顺风道:“你坐”就进了厨房,给母亲帮忙打下手。这种事在当地,一般都是女孩子去做,男孩子一般不下厨房的。如果家里没女孩子,都是邻居家的女人来帮忙。
但向山家两个女孩都没养成,左邻右舍也都不愿意和他家来往,平常在家,都是向山给母亲打下手。但没一会儿,向山就被母亲从厨房推了出来。家里来客人了,不好让儿子丢这个人。
“你去村东头叫你张婶子来,一个大男人在灶火象什么话?”向山母亲说道。
张婶是村上一个也背上克夫名声的寡妇,在村子里也抬不起头,所以和向山母亲就有些同病相怜,来往颇多。
向山刚要出门去叫,一个坐在门槛上的汉子就道:“向山你不跑了,叫我那兔崽子跑一趟,”说着,就对门口一个正看热闹的光**小男孩道:“羊娃,起村东头叫张寡妇来……”那小孩就应了一声,光溜溜地跑了。
向山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也不说话,只看着康顺风和其他人聊天。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女人带一个半大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那女人一进门,就道:“向山,这就是你说的你那结拜?还是个大学生吧?”
向山站起来,叫了一声:“张婶……”却看了看康顺风,不知道该怎么说。
康顺风忙站了起来,叫道:“张婶——我就是向山哥新认的弟弟。”
那女人就满面地红光,道:“可当不得你叫这一声婶子,我进去帮忙了——牛犊子,你在这陪你两个哥哥说话,也沾点你大学生哥哥的瑞气儿……”说着,就直奔厨房去了。
那个半大小子就坐在向山边上,挎着向山的胳膊,偷偷打量康顺风。
康顺风就拿了瓜子盘弟过去,示意他抓一把。
小伙子扭捏了半天,才在向山的示意下,轻轻抓了一把瓜子,悄没声地嗑起来。
两个人做事还是快,特别是那个张寡妇,一看就是一把利索好手,没多长时间,张寡妇就在那叫:“牛犊子,和你向山哥把桌子放好,要开饭了……”
向山就和那小伙子站了起来,那些说话的人都站起来要走。
康顺风就道:“莫走,留下来一起吃饭……”
向山父亲也殷勤地留饭,但那几个人都坚持要走,康顺风看见向山父亲脸上的失望,就再次开口道:“今我来我哥家认干亲呢,你们做个见证嘛……”
那几个人这下都停住了,这种事情一般拒绝了,就是不给人面子了。
都扭捏了一下,然后都留下了。
这时向山和牛犊子已经摆好了桌子,大家就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向山和牛犊子子摆好饭,母亲和张寡妇都在厨房没出来。当地的风俗,家里来客人时,女人和孩子是不上桌子的。
康顺风就到厨房叫二人来吃饭。
向山母亲和张寡妇自然推辞,康顺风就道:“我今来认干亲呢。”
向山母亲忙道:“使不得——”
倒是张寡妇是个灵醒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硬把向山母亲推了出来。
向山母亲就萎萎缩缩地坐在桌子上,向桌上的人陪出一个笑脸。
康顺风就拿了酒壶起来,倒一杯酒。渭北当地风俗,吃饭时桌上只有一壶一怀,不像我们平常吃饭,是人人面前一个酒怀。
康顺风将酒弟给向山父亲。
向山父亲接过酒怀,手直抖,嘴里直叫:“不敢当,不敢当……”抖拌索索地喝了酒,脸涨得通红。
康顺风又给向山母亲倒上一杯酒,向山母亲连叫:“不会喝……”却被边上的张寡妇用手一扶,道:“再不会喝这酒也得喝……”向山母亲就被她半扶半灌地喝了去,一时呛得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