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前走,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哎,大个子,小心点,马三儿他们要找你麻烦。”回头一看,是个瘦小的少年,正蹲在地上捡烟头,微微抬起的脸上挂着一行清鼻涕,手上满是冻疮,抱着的洋铁罐里已经有了半罐烟蒂。
陈子锟向他投去感谢的一瞥,却并没有逃走,而是走向了车站旁的一条胡同,后面远远跟着的几个家伙对视一眼,尾随了过去。
胡同里僻静无人,陈子锟把铺盖卷和褡裢袋往地上一丢,褡裢袋落在冻得挺硬的地上,发出咣铛铛银洋撞击的声音,起码几十块。
“哥儿几个亮相吧,别藏着掖着的,没意思。”陈子锟活动着手脚,在做热身运动。
四个黑影晃悠悠的出现了,为首一个黑胖子,满脸横肉,一身江湖气。
“小子,跟爷叫板不是,到了马三爷的地面上,就得守我的规矩,今天你坏了我弟兄的生意,说道说道吧。”黑胖子混迹前门火车站一带,见多识广,看这年轻人的架势就知道是个跑江湖的,所以先拿话试他。
陈子锟一指地上的褡裢袋:“少废话,不服就练练,打赢老子,这里面五十块现洋都是你的,打不赢老子,趁早滚他妈的蛋。”
此言一出,马三爷大怒,摆手道:“皮猴,你上。”
皮猴就是刚才偷包的那个白面汉子,他呸呸朝手掌心吐两口唾沫,摩拳擦掌气势汹汹走到小伙子跟前,看到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忽然又胆怯了,灰溜溜的回来对黑胖子说道:“三爷,借家伙使使。”
三爷掏出牛耳尖刀丢过去,皮猴接了刀,胆气大盛,却见对面那小子从老羊皮袄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单刃偏锋长刀来,足有一尺半,刀身狭长,血槽很深,水月灯下闪着寒光,长刀在手上灵巧的打了个转,看来是个用刀的行家。
皮猴再次傻眼,马三爷也皱起了眉头,他们是混火车站的扒手,欺负老实巴交人生地不熟的外乡旅客还行,真遇上硬茬子只能绕着走,可是今天竟然栽在一个叫花子似的家伙手里,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正在骑虎难下之际,忽然远处响起喊声:“巡警来了”
马三爷等人就坡下驴,一拱手道:“小子,下次别犯到爷的手上,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陈子锟捡起褡裢袋,鄙夷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刚才那个捡烟头的少年从暗处跑了出来,一挑大拇指:“大个,你真有种,一个对四个。”
“巡警没来啊”陈子锟看看少年的身后,恍然大悟,郑重道:“谢谢你,兄弟。”
“我叫小顺子,你呢”少年呲牙一笑。
“我叫陈子锟。”
正阳门东车站钟楼上的大自鸣钟敲响了,嗡嗡的一声连着一声,压过了小顺子说话的声音。
“陈大个,你从哪儿来”
“什么”
“我问你,你从哪儿来。”小顺子凑近陈子锟,大声问道。
“我从奉天来北京投亲。”
“你亲戚在哪儿,我带你去。”小顺子自告奋勇。
陈子锟拿出一张字条,小顺子接过来,很幸运,上面的字他居然大部分都认识。
“东安市场甲肆拾叁号南北货陈永仁掌柜,嗨,不巧,这个钟点东安市场关门了,去了也找不着,不如你先找个地方住下,吃顿饭,等明儿再去投亲。”小顺子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烁。
“行。”陈子锟说。
小顺子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好嘞,你想吃什么,老豆腐还是卤煮火烧”
陈子锟问:“哪个好吃”
“都好吃。”小顺子咽了一口馋涎。
“那就都吃。”
“好嘞,我领你去。”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路边的煤气灯陆续亮了起来,两人沿着正阳门外大街一边溜达一边唠着嗑。
“陈大个,你那把短剑什么来头”
“那不是短剑,是刺刀,小日本子金钩快枪上的刺刀,见过血的。”
“啊,你杀过人”
“没有,我是做买卖的学徒,带这玩意防身用的。”陈子锟有点心虚,赶紧掩饰。
“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
“是什么”陈子锟警惕的握住了刀柄。:
第三章 双枪快腿小白龙
“我还以为你是逃兵呢,让宪兵队逮着可不是闹着玩的。”小顺子随口道。
陈子锟松了口气,握着刀柄的手也松开了。
一个挑担的小贩吆喝着老豆腐走了过来,小顺子叫住他:“来两碗。”
小贩放下担子,麻利的盛了两碗老豆腐递过去,雪白的豆腐还是热的,浇上陈醋、酱油、花椒油、辣椒油、葱末,喷香无比,两人都饿了,狼吞虎咽吃完了一抹嘴,小贩点头哈腰:“谢谢您,两个大子儿。”
“我来吧。”小顺子做慷慨状,可是手却不往怀里掏。
“好吃是好吃,不压饿,再来两碗。”陈子锟掏出一角小洋递过去。
两个人吃了四碗老豆腐垫了肚子,继续前行,远远看见小肠陈的幌子,小顺子眼睛又亮了:“陈大个你还吃卤煮么”
“吃”斩钉截铁的一声答。
两人进了铺子,点了两碗卤煮火烧,前门外这家小肠陈铺子可是正宗小肠陈传人开的分号,味正汤浓,大冷天的吃上一碗,浑身冒汗倍儿舒服。
两人吃饱喝足,肚子溜圆,陈子锟抬头看见水牌子上写着价钱,一毛钱一碗,合五个大子儿,比老豆腐贵了整五倍。
会帐的时候,陈子锟拿出两个银角子放在桌上,小顺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陈大个,你没找着亲戚,干脆到我家去住吧,我那有地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