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张家人同仇敌忾,很认真很努力地战斗了,可是他们这点力量和整个黑羽军8000甲士相比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和连续不断地冲击着“好运来”菜馆的300勇士比起来也显得左支右拙。在进行了一场血肉横飞的混战之后,张家人的抵抗被进退有度的黑羽军用三次冲锋击溃了。30位好手之中,只有一位13重大圆满境界的高手见势不妙夺路而逃,其余人全部英勇战死。而紧接着,黑羽军蜂拥进菜馆的各个角落,对着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老人,妇女和儿童展开了无情的屠杀,整个“好运来”菜馆登时变成了人间地狱。
……
银尘站在一片漆黑的厢房的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只看到了四分之三张小女孩惊恐万状的脸。厚厚的窗帘遮蔽住了楼下正在吞噬生命的火光,仅有一道狭长的三角形的光亮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照亮了小女孩眼角那几颗闪光的泪珠。银尘的脑子里登时翻卷起一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夜里的悲剧,翻卷起那一道扔出肉夹馍后向着密集的剑雨义无反顾地冲过去的小小身影。对于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来说,那样的景象足以将他脆弱的心灵倾覆,足以成为甩不掉的噩梦伴随他的人生,那种景象他经历一次就已经够了,他真的没有勇气去迎接第二次。
因此他在确定小女孩只是受了些井下并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之后,就义无反顾地转过身来。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样的人了。张云与刘督军的激斗让他彻底认清了这些“神功”的可怕。那是乍看起来如同战士一样,实际上远比所谓的战士职业或者圣骑士职业厉害得多的能力。
银尘慢慢转过身,向左转身九十度,神清木然地看着正在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上来的聂将军。这位将军身上黑色的战铠依然纤尘不染,肩甲上黑色的羽毛依然油光发亮,甚至他腰上悬挂着的那把宝剑也从来没有出鞘过。银尘木然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踏上楼梯,一步步朝他走来。
“她是无辜的,将军。”银尘主动开口了,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四年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是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算是无毒的。”将军停下了,停在了银尘身前一丈远,也就是3米外的地方。将军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就像蜡像一样。只是那一只按住宝剑剑柄的右手,向着银尘传达了足够多的信息。
“既然他们是无毒的,那么为什么……”银尘接着问道。
“皇命难违,仅此而已。”将军回答道,他的声音几乎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可是嗓音里些微的颤抖还是让银尘知道。眼前的将军,正在迅速地将自己的感情埋没于职责与忠诚之下。
“可是她还是个孩子!她只有10岁,她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威胁的,不是么?”银尘抬起双手,仿佛想隔空把将军拦阻下来。将军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站着,甚至不愿意和银尘的眼睛对视。
惨叫声此时更加分明地透过木头墙壁传进这条窄窄的走廊。老弱妇孺们临死前凄惨的求饶声对于银尘来说简直比他听过的最令人发疯的噪音还要难以忍受。“这个世界上的小孩子多了去了,她,和你,都不是特殊的那个,所以……下次投胎,选个好一点的人家吧。”将军的话就这样在凄惨绝伦的背景声中传递过来,惊醒了银尘。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银尘的双手慢慢伸向前方,五指张开掌心向前,似乎想用一双稚嫩的肉掌当下将军的进攻。他用一种真正的哀求语气说着,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第十二章 灭门5
“皇命难违,你……不懂的。”将军的右手握紧了,慢慢向上拔。随着一声悠远又嘹亮的仿佛九天玄鸟的鸣叫声,一刃银白色的如同镜子般锃亮光洁的锋芒从黑色的水曲柳木质剑鞘中一寸一寸地显露出来。这个过程叫做亮剑,是南北两个帝国中所有武士和修士决斗前必须履行的礼仪,以示对敌人,对“神功”本身的尊敬。银尘木然地看着将军,听着建军用虔诚的口吻说道:“本人聂挽留,此剑名‘归夜’。单人只剑,奉命清剿张氏余孽。”
银尘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就这样平平伸直了双臂,仿佛木雕一样横在聂将军和张雅婷闺房的梦之间,横在国家的暴力机器和柔弱无助的十岁女孩之间。
“小白!快跑!”走廊里的对话或者说刀剑出鞘的声音惊动了本就惊恐万状的女孩,使她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女孩稚嫩柔美的声带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嘶哑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蛮力扯断纺车上布匹的声音。她的尖叫声中灌满了几近歇斯底里的哭腔,微微颤抖着,却因为恐惧和长时间哭泣造成的劳累而变得微弱。她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刺耳也不响亮,可是听到银尘的耳朵里却是战术核弹爆炸一般的惊天巨响。
聂将军的身上,此时恰好放射出无数道蓝紫色的光芒。储存在丹田中的浑厚的入体期真元沿着他那宽阔坚韧的经脉喷薄而出,通过周身穴道发出体外,或者灌注到手中的宝剑里,或者化为蓝紫色的,带着锋锐和灼热气息的罡风环绕在他周围。他手中的宝剑此时几乎变成了一把蓝紫色的光剑,一圈圈紫色的电光围着剑刃扶摇直上,直达剑尖,看上去就像无数条盘旋着的细小蛟龙。聂将军双手轻轻提起散发着紫色雷光的长剑,对着银尘做出了一个日本鬼子式的下劈的动作。
在他看来,这一剑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就在这个瞬间,张雅婷凄厉的声音被银尘听在耳朵里,聂将军迅捷的剑术被银尘看在眼睛里。他的脑袋里最深的地方忽然传出了山崩地裂般的巨大轰鸣,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猛然跳起来。
纯银色带着精致魔纹的瞳孔中,刹那间风起云涌,仿佛平静的海面上陡然间刮起特大暴风。平伸向前双手之间,猛然亮起绝望的,森然的,酷寒的蓝光。
寒冰如同地狱,在刹那间展开,在刹那间攻陷整条走廊。聂将军迅捷的一剑裹挟着一股风雷般的旋转着的剑气,狠狠撞在从瞬间结冰的地面上陡然升起的一把特大号冰剑上。雷霆般的剑气与晶莹剔透的硕大冰剑接触的刹那,发出的不是雷电击中山峦的声音,不是长剑切削冰块的声音,而是重锤轰击钢锭的沉闷巨响。走廊整个都颤抖了,木质的墙板和地面都裂开一道道拇指宽的缝隙,甚至大梁上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怪叫。紫色的电光和着银白色的冰屑四散飞舞,速度快得如同步枪子弹。聂将军一击之下,面前的冰剑轰然破碎,裂成数百快大小不等的尖冰,转瞬间又被四散的雷电击碎成粉末,而他自己的那一道剑气,也被一股巨大的,尖锐的冲击力彻底打散,变成一大团电火花。
聂将军微微张嘴,发出一声英勇的吼声,手中的长剑陡然变成无数条纤细又凌厉的光丝,仿佛一张通了高压电的罗网一样瞬间将他自己完全笼罩。而同一瞬间,完全冻结的走廊之上,一把把更加巨大的冰剑从结着厚厚一层冰的地面,墙面,甚至屋顶上极速窜出,从各个角度向他刺过去。
那并不是普通的,用寒冰凝结成的长剑,而是长剑形状的迷你冰川。每一只冰剑的剑刃都宽达一尺有余,剑脊的厚度也超过成年人的手掌。长度更是在六尺上下。冰剑的边缘锋利得如同碳钢刀片,散发着森冷的蓝色寒光,一看就知道可以吹毛断发。这些硕大而锋利的冰剑,一簇簇,一丛丛,一排排,一列列地向着聂将军穿刺过去,瞬息之间就组成了一股看似无穷无尽的冰剑潮。
聂将军右手已经从肩膀处消失了,整条手臂都化成了雷电化成了剑气化成了在银尘眼中睛彩绝伦的剑技。围绕着他的电网也变得更加密集起来,逐渐变成一个雷电构成的圆球,一条条紫色的电龙裹挟着雷暴的怒吼,奋力将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凶猛的冰剑洪潮击碎。
此时此刻,聂将军的视野中,充斥着无尽的支离破碎的景象。那些冰剑,都是由最纯净的蓝色玄冰构成的,说成是一丛丛硕大的棱镜也毫不为过。冰剑的每一个平面上,甚至那些被击碎的冰块的每一个面上,都清晰地反射出走廊的影像。整条走廊就如同一个由无数的镜子组成的世界一般,纷繁混乱的影像混合着蓝白色的冰雾迅速挤占了聂将军的视野。
将军已经找不到要攻击的目标了,视野中满眼都是自己的脸,破碎的脸,还有数不过来的破碎的光怪陆离的形象,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形象。他唯有将右手中的宝剑挥舞得更快更凌厉,将一切迫近眼前的形体用《千雷决》中的剑技击碎成粉末。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没闲着,悄悄运起一股锋锐又灼热的掌力,看准机会,一掌推出。
紫色的雷电求陡然之间变成了一颗紫色的太阳。千百道电弧仿佛喷薄的日冕一样辐射出去,灼热,尖锐又刚硬的能量瞬息之间就轰碎了所有的冰剑,在一片水晶破裂的脆响声中,将银尘的攻势尽数破解。
走廊在轰鸣了半分钟之后平静下来。而整个“好运来”菜馆里,惨叫声依然零星地响起。聂挽留将军单手握剑,怔怔望着走廊出神,他的眼前,走廊已经不存在了。
深寒的蓝色玄冰填满了他的视野,甚至连张雅婷闺房的门,也被一面厚厚的冰墙完全封死。酷寒正顺着毛孔迅速渗透进他的经脉,迅速腐蚀着他所剩不多的体力。《千雷决》这部入体阶段的神功赋予将军的最大倚仗,那股雷火一样的灼热气息,已经被被周围极低的温度抵消掉,甚至于,将军不得不将《天雷诀》运转到极限,才能保证自己不至于被低温冻僵。
“这……”将军张开嘴,仅仅说出了一个字,就不知道改如何继续了。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天地之间,居然还有人能修炼出如此阴寒的神功来,难道那个小子不怕自己的经脉被冻裂么?
“这招叫做深雪之寒,聂将军。”银尘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此时他的语气和战斗开始前判若两人。那幽幽的语气中,没有丁点小孩子的童真,甚至没有丁点人类的感情,只有一股让人心脏骤停的寒冷。
将军手中的长剑猛然向后甩去。一道婴儿手臂粗细的电光从剑尖发射出来,向着身后的声音劈去。将军间不容发地跳起来,在空中转身,却只能看着自己被迎面而来的暴风雪彻底吞没。
“灭绝凛冬!”银尘高叫着,向前张开双手,仿佛正在用尽全身力量推着什么看不见的重物。他的双手此时已经完全淹没在两团刺眼的蓝光之中,而整条走廊,真的变成了灭绝的凛冬。
狂风如海啸,冰棱如机枪,被无尽的风雪彻底包裹住的聂挽留将军,此时只能全力祭起体内剩余的元气,化成罡风盘旋于身体四周。蓝紫色的电弧很快编织成一张新的电芒之网,勉强挡住无尽冰棱的轰击,而他自己,则被那一股不是罡风的狂风硬生生吹到了走廊的另外一端。
奥术的柔和紫光在银尘身上亮起来,银尘化为一道淡紫色的残影,瞬息之间就到了张雅婷的闺房门前,随着一声寒冰破碎的脆响,他冲进了她的房间,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一脚踹开紧闭的窗户,向着下面后院的院墙奋力跳过去。
“小白!小白!”张雅婷嘶哑凄惶的声音消散在夜空之中。她仅仅是本能地这样叫着,这样呢喃着,似乎这样的呢喃可以让她在巨变之中得到某种冥冥中的安慰。一夜之间,不,仅仅是这个夏夜里的半个时辰之中,她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从一个娇生惯养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变成了一个和银尘一样一无所有的可怜孩子。
陡遭剧变的小女孩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只能本能地去依靠一切向她表示出善意的人,而拦腰抱住她的那一双并不坚强的手臂,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奥术的紫光温柔地亮着。小小的十一岁男孩抱起孱弱的十岁女孩,从二楼窗户上飞跃而下,奥术的力量被男孩催动到了极致,他周身三米范围内的法术领域中紫光爆闪,无数亮紫色的星星围绕着他的身躯旋转着闪烁着甚至爆炸湮灭着。为了获得更高的速度,银尘不惜使用对身体和精神负荷极大的奥术崩灭来提高每一个奥术粒子的能量,并将这些能量全部汇聚起来获得更高的速度,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是徒劳无用的。
银尘不会风系魔法,也不会赫赫有名的《飞天决》神功,因此他不具备飞翔的能力。他从窗户上跃下,本来想着借助奥术加速提供的额外惯性,可以“滑翔”到后院的院墙顶上甚至是院子外面以便逃亡,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现在负载的是两个人的重量。
奥术加速已经催动到了最大,却依然没能让他飞越院墙。他抱着她,从将近两丈高的地方近乎垂直地落下来,落在了离院墙还有至少一丈远的草地上,落在了一群弓箭手的箭矢之下。
银尘根本来不及多想,在急急忙忙释放了一个缓落术以免折断脚踝之后,就接连一个冰墙魔法打出去,刚好挡住了第一波箭雨。半尺厚度的蓝色玄冰墙的硬度堪比坦克装甲,轻易挡住了十六支灌注了五重清风诀力量的箭矢。那些青色的如同风刃一样的罡风在蓝水晶一样的冰墙表面划下浅浅的痕迹,而箭矢本身则被巨大的反震力道折断。
下一秒,第二波箭雨带着青色的罡风尾焰劈头盖脸地射过来,再次败在坚硬的冰墙前面。这时银尘才来得及将木偶似的张雅婷放到地面,并且拉起了她的小手。
可以稍微缓一口气了,面前的两排弓手需要5.5秒钟的平均时间从箭壶中抽出一支新的箭搭在弓上然后拉开弓并且瞄准,而对于银尘来说,5秒,是在生死突围中宽裕得值得庆贺的时间了。
银尘慢慢呼出一口气,拉着张雅婷静静看着32位弓箭手整齐划一底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一秒钟,这个动作只占用了他们一秒钟时间,他们还需要另外的一秒将这一支箭摆正,还需要一到两秒来拉开沉重坚硬的野牛角弓弦,最后需要一秒钟或者更多的时间来瞄准目标,而他们的目标,银尘,仅仅给了他们两秒钟的时间。
银尘一只手拉住了张雅婷,另外一只手向着弓箭手们轻轻一挥。从他那宽大破烂的亚麻布袖子中陡然喷射出一股湛蓝色的风暴,转眼间就扩散到了整个后院。凄厉嚎叫着的狂风卷起了巨量的尖锐冰锥,仿佛机枪阵列里射出的弹丸风暴,轰隆隆地将32位弓箭手吞没了。
五重清风诀的护体罡气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因为一个入体期高手也没法在这样的风暴中停留在原位,何况这些刚刚能将元气发出体外形成罡风的菜鸟呢?32团青色的旋风刚刚从暴风雪的中心冒出来,就如同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狂乱的湛蓝色风暴中不时爆出一团团艳美的红花,那是被无尽的冰锥硬生生扫射成筛子的弓箭手留在人间的最后的东西。
6秒,刚好够弓箭手们完成射击准备的时间。6秒钟一过,暴风雪就自动偃旗息鼓了。只有一团团蓝色的冰雾飘在半空,没有来得及散去。银尘与张雅婷的面前,只有一片冰蓝色的平地,已经32团早就凝固在冰层下面的艳红血迹。32位黑玉军的弓箭手就在银尘的一招灭绝凛冬之下尸骨无存,甚至他们手中坚硬可靠的牛角弓也被打成了两截。
银尘拉起张雅婷向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蹲下身,将她背在瘦小单薄的背上。男孩的身上再次亮起奥术的紫光,准备一鼓作气助跑加速翻越对他来说实在太高的院墙,一丈高度和两个人的重量,让银尘心里觉得不太踏实,可是听着由远及近的呼喝声和脚步声,银尘知道自己根本没时间想出第二条方案。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助跑加速,还没迈开腿呢,就听到了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大的怒吼:“小崽子哪里跑?!”
一条青紫色的光影飞跃而下,稳稳地落在银尘的面前。银尘本能地将张艳婷护在身后,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将小女孩和将军隔开来。十一岁的少年挺胸抬头,,一双纯银色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迎上将军锐利如剑的目光。
聂挽留将军单手持剑,静静傲立在后院的中央。空着的左手轻轻抬起,打出一个手势,让赶来的官兵停下脚步,默然又默契地分散开来,隐隐包围了小院。将军前方三丈不到的地方,一个男孩挺身而出挡在了女孩前面。身高只有将军一半的男孩银发银瞳,一双灿亮的眸子死死盯住将军持剑的手。
聂挽留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瞳孔,更没有领教过这样的眼神。那不是一个十岁男孩的眼神,更不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十岁男孩悲恸愤恨的眼神。聂将军戎马半生,见过数不清的绝境中人的眼睛。将军总是从哪些眼睛里看到了具现的绝望,惶恐,悲苦,哀求和歇斯底里的狂怒,以及浓的化不开的仇恨,可是眼前的男孩,他的眼睛里没有这样的情绪,只有冷静和自信,只有决死的坚韧和一种将军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类似于勇气的光芒。聂将军并不知道,那是一种叫做傲骨的气质,那是一种名为血性的,无敌般的勇猛。
将军在这样的目光下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这种感觉很陌生,既不是面对强敌时些微的恐惧,也不是面对君王时的紧张,更不是面对仇人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战意,将军只是感到有点皮肤发紧而已。
将军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宝剑。刚才的短暂战斗已经让他大概摸清了眼前这个十一岁孩子的实力——入体棋入门境界的实力。比起在入体期浸淫了12年的将军,这样的实力是不够看的,但是将军依然感到皮肤发紧,甚至嘴唇都有点发干,因为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十一岁就能达到入体期的人将来的成就会有多么惊人,也许,成为元婴期高手会是注定的事情,甚至真的迈过那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迈过去的“坎儿”。
第十三章 灭门6
“不能留他!”聂将军在心里迅速做出了决断,这样的敌人对于整个北方帝国来说都是十分危险地,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样想着,将军手中的长剑陡然变化出了一道明亮的剑光。这道剑光和他原先发出的狂暴霸道的剑光很是不同,特别的平静圆润。这道剑光呈现出深紫色的光泽,在已经完全黑透了的夜空背景下,看起来如同一痕秋水,而不是理所当然地一道闪电。柔和清冷的紫色剑光随着将军的动作由慢及快地展开来,变成一个由许多半圆组成的花瓣一样的形状,然后整个花瓣变成了向所有方向射出光柱的紫色刺猬。
恰恰就在同一时间,漆黑的天幕下漫漫析出零星的雪花,一朵接一朵。三十六朵雪花在银尘周身一尺左右的空中悬浮着,不飘飞也不下落,诡异得如同时间静止。尔后,以这三十六朵六角形的雪花为基准,三十六道冰冷的寒风裹挟着无穷数量的冰锥汹涌而来,再次汇聚成那一式足可以将清风决13重大圆满境界的高手秒杀的法术:灭绝凛冬。
寒风呼啸,冰棱漫天,可是一切凌厉的进攻都被将军发出的那些光芒一样的剑气抵消了。将军在剑法完成的那一刻很干脆利落地吼了一声:“千雷百莲万芒剑!”同时手中的剑法猛然一收,成千上万道光束一样的剑气和罡风就瞬间汇聚起来汇合成一道直径差不多一丈的巨大光束,狠狠向着银尘直刺来。
那一道粗大的光束中,蕴含着不可想象的庞大力量和几百度的高温。罡风,这种只能由神功引发的特殊自然现象所特有的刚硬沉重的机械推力被聂将军发挥的淋漓尽致,那道粗大的雷光之中蕴含的冲力,已经足够将整个菜馆直接推成平地了。比起这种冲力更加难以对付的,是光束中蕴含的热量,几百度的高温,足以让银尘身上的衣服甚至皮肤自动燃烧起来。这种只有《千雷决》等等入体期攻伐才能修炼出来的热量,对于寻常的修士来说是完全无法阻挡也可以说是无视防御的。
紫色的光柱似乎击穿了暴风雪,随着清晰的三十六声爆响遮蔽了整个视野的蓝色风暴似乎马上就变成了一团团蓝色的云雾散开了,如同被大风吹散的云雾,将军的绝技似乎要一下子破开男孩的绝招,将无匹的雷电罡风的力量轰击到他瘦弱的身上。
然而事实再一次让将军失算了。那明显势不可挡的紫色雷光,居然被看起来没有多少刚硬力量的暴风雪阻挡住了,尽管是在极大地削弱之后勉强地挡住了。罡风中带有的坚硬沉重的冲击力被同样锋利坚硬的蓝色玄冰锥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数量无法计算的玄冰追接连在雷光中爆炸碎裂,可是这股不断碎裂的洪流却可以一点点地抵消掉光柱的力道。让紫色的,几乎完全就是雷电汇聚而成的光柱只能前进一丈多一点的距离,再也无法寸进。被将军寄予厚望的那几百度高温,,在阴寒的暴风雪中,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三十六声爆响之后,暴风雪似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的便是更加密集的连串的爆鸣声,一股股穿蓝色的猛烈寒流前仆后继地吹向将军,而此时的将军只能双手持剑,死命地将捡的尖端指向前方,奋力鼓动着丹田内的元气,维持住那道一丈粗细的巨大雷光柱,和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拼起了功力。
“王八羔子!你居然……”聂将军的脸扭曲了,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冲上了他的头顶,几乎让他的头发一根根直立起来。堂堂一个黑羽军的将领,居然连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都拿不下来!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他还有脸在军队中混下去么?他还有脸进皇宫去见陛下么?显然没有。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狂暴的风雪依旧,将军的雷光柱子没能前进一分一毫。因为他面前的银尘调集了整个领域中的所有水元素的力量,调集了相当于银尘自身实力几百倍的力量。也许再密集的暴风雪也不可能正面抵挡聂将军的雷电罡气中巨大的推力,可是暴风雪中的低温,可以将那道粗壮的雷电光柱生生冻住!
低温,有时就可以成为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可以和狂野刚硬的罡风对峙。
五分钟,足足五分钟。当聂将军终于发泄完了怒火,感觉到自身的元气和体力开始在级低的温度下快速消散的时候,五分钟已经过去了。聂将军面前的暴风雪似乎也有了要减弱的征兆。将军暗自咬了咬牙,狠命地发出一道稍微猛烈一点的气劲,然后迅猛地向右闪避开来。也就在同一瞬间,冰蓝色的暴风雪中,凄厉的狂风猛然变调,变成了一阵无力的“呜呜呜”的声音。巨量的冰锥站瞬间全部破碎,变成了一大团蓝色的冰雾。聂将军双手执剑,微微前倾着身子,摆出一副日本武士般的难看的姿势,全神贯注地顶着眼前的冰雾。
冰雾在夏夜的炙热中快速散去,露出了那个十一岁男孩略显疲惫的身影。将军看到他似乎有点精神不振,心里没来由地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在将军稍微放松的一刹那,一阵巨大的爆裂的轰隆声从男孩别后响起。随着那越爱越响亮的滚雷一样的轰鸣声,男孩背后的“好运来”菜馆的主体建筑,就在将军有些释然的眼神中慢慢垮塌。木柱折断,墙面崩裂,房梁化为碎片,整整一座三进三出的两层高的小楼就在将军刚才死命催动《千雷决》之后变成一地碎木头和瓦砾。这才是聂将军《天雷诀》七重应该具备的实力。
银尘微微侧了下身子,以便保持和将军面对面的状态。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个苦笑的表情也没有心情去维持。表面上看他似乎赢了,在和一个千雷决七重的高手比拼功力的战斗中毫无花俏地赢了,逼迫强大的敌人先行撤销功力闪身回避,可是实际上他知道自己输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去和入体阶段第七重的强者抗衡,他很清楚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不是便面上的胜利可以填补的。
刚才那比拼功力的五分钟,银尘其实利用了罡风不能及远的特性算计了聂将军。他当然知道任何一种罡风都会在发出体外5丈之后完全消散,甚至在离体1丈远的时候就开始大幅度地减弱,而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魔法却刚好相反,在离体1丈远后因为吸收了空气中足够多的元素而大幅度增强,直到飞出领域覆盖的范围之后才会消散,因此他其实使用大幅度增强的冰霜力量去对付将军不知不觉间大幅度减弱了的雷电罡风,才堪堪挡住那一道紫色的光束。就算如此,他也被迫动用了会对身体造成直接伤害的“元素湮灭”,用引爆那三十六朵寒冰精魄(六角形雪花)的方式来增强灭绝凛冬的威力,才堪堪做到,甚至是不完全做到——他只护住了自己和张雅婷,并没有真正完全挡住将军的攻击,否则后面的菜馆就不会倒塌了。
明白这些的银尘,此时才真正感觉到一丝绝望。此时他已经被38名实力不详黑羽军士兵团团围住,外加一位实力远超过自己的黑羽将军,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嘿,罢了!反正也是莫名其妙跑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回也回不去!反正在加布罗依尔,我只怕早就算是个死人了吧?!爸妈一定很伤心,哥哥姐姐们一定很难过……最苦的就是导师,他那一生波折如山,惨遭剧变后将我银尘视为精神寄托是肯定的了……只怕他已经……”绝望的感觉仿佛某种慢性腐蚀剂一样,慢慢地从脚底涌上来,让十一岁的银尘有一种将要被淹没的窒息感,脑子里也开始浮现出各种杂乱的念头了:“枉我还在这里坚持着,挣扎着活下去……简直可笑,我银尘其实早就是一个被世界除名了的人!在这里这么挣扎着顶什么用呢?不就是徒增痛苦么?”越是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银尘的身体就越发本能地调动起领域中的一切力量,调动起身体里所剩不多的“魔力”(其实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真元,和所谓的道家真元性质相同,只不过带一点点旋转的力道)积极备战起来,这说明他的潜意识里,仍然渴望着战斗,仍然不愿意放弃!
银尘直视着捏将军,他的眼睛里没有出现丝毫的颓废放弃的神色,尽管心中已经有点自暴自弃的念头,可是身体的本能上,以及潜意识中,他依然要争斗一番的,特别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张雅婷的手攥紧了。
银尘身后的女孩,纯净的漆黑色瞳孔不再涣散,而是慢慢凝聚起某种目光。银尘没有回头,因此他不可能知道这种目光之中蕴含着多少黑暗多少期盼,也幸好他没有及时知道,否则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为这个女孩发动自爆魔法,而一个魔导师的自爆魔法,威力相当于一颗一百一十万吨级战略核弹——那可是将体内的“魔力”和领域内的“魔力”全部用于元素湮灭反应而形成了恐怖能量!
“小白!小白!你自己想办法逃走行吗?我……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你能听我说话吗?”女孩的声音在夜空之下很轻,很轻柔,很清晰,但是银尘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银尘现在正在全神贯注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手指间冒出一粒粒蓝色的雪花。他现在的样子才稍微让聂进军感到满意了一些,因为他抬起手的动作显得谨慎又惶恐。
聂将军不再维持着那个难看的姿势了。他随意地单手握剑,将锋利的剑尖指向银尘的鼻尖。他从银尘的动作中听出来这个男孩其实并没有他的眼神表现得那么坚强,更没有任何可以扭转形势的依仗。
张雅婷的话将军倒是听了个清楚,也稍微有点动容了。他举着剑,皱着眉头想了想,稍微权衡了一秒钟,最后还是让自己心里最深处的那一点点良知的余烬占了上风:
“你若不是张家人,哪怕是他们的奴仆,本将也可以稍微通融一下,饶你不死,只要你愿意去军营里当个杂役什么的就行。怎么样?本将可是看在那位小姐的面子上……”
聂将军没有说完,就看到银尘默默地摇头。
“哼!给你机会你不要!”将军有点气愤了,能够让他堂堂一个黑与将军亲口许诺网开一面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这个长相奇特的小崽子真是不时抬举呀!
聂将军平举着的的长剑上亮起紫色的锐利电芒,下一秒他就会发动凌厉的攻势,无可挽回的凌厉攻势。他的实力比银尘高出太多了,千雷决七重可不是说笑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银尘举在空中的右手,陡然间攥紧了,成了一个拳头。一个微微发出红色光芒的拳头。无数细小的红色的亮点,毫无预兆地在空中浮现,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聚集到了聂将军平举着的的长剑上,仿佛无尽星辰飞速聚拢一样。那些红色的光点飞快地汇聚成一只硕大的燃烧的手掌,有蒲扇那么大,完全就是用火焰构成的。火焰手掌的每一根指头上都布满了燃烧的符文,一个个旋转着的金红色卍子散发出神秘的气息。与此同时,一股骇人的热浪迅速扩散开来。
一切都发生在半秒钟之内。聂将军甚至还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只由火焰汇聚成的手掌随着银尘的动作猛然攥紧,刚好就狠狠地捏住他手中的宝剑。下一秒,聂将军的那柄名为“归夜”的宝剑就猛然间变成了一道红亮的,软塌塌的光芒,随着一股让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剧烈高温,“归夜”宝剑就在一两秒之内化成了一滩铁水,从半空中无力地落下。
聂将军疼得大叫一声,赶忙扔下手里的几乎变成一团黑炭的剑柄,慌忙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就撞倒了一位黑羽军士兵。此时他右手上戴着的铁手套,掌心的位置一片通红,发出烙铁般的红热的高温。
从半空中落下的铁水,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在黑夜中尤为显眼。几千度的高温,毫无悬念地将落点周围的草地点燃了,几个呼吸之间就有可能变成熊熊大火。
聂将军隔着零星的火光看着银尘,看着那位屡次制造出“不可能”的银发男孩,骇然发现自己心中那一股必胜的信念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仿佛漏水的桶。银发男孩伫立于时有时无的夜风之中,满头银色的长发轻轻飘舞,展现出一股和修士们完全不同的,轻灵飘逸的味道,而他那一双纯银色的瞳孔中,更汇聚着无数风暴。
炎魔伊芙利特之手。这是加布罗依尔世界中能够找到的的最古老的魔法,没有之一,最早记载于古加布罗依尔文明时期(距今七十万年前)的一种名为“a4”的纸张上。这种魔法威力强大,使用便捷,准备时间近乎没有,而且学习门槛很低,很快成为法师们偷袭暗算,烤肉烧水,煮咖啡蒸鸡蛋,甚至点燃火柴照明时最常用的技能之一,只不过这种魔法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只能在手心中释放,根本没法及远。
而银尘使用的魔法,却是将夜魔伊芙利特之手和火焰召唤魔法“火焰兽”的基础上融合改进而来的。利用极端简化的不完全召唤魔法在空中形成一个火焰手掌作为“实体”,再从火焰手掌中发出炎魔伊芙利特之手,这样就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魔法不能攻击远处目标的缺陷了,消耗也不太。这种新一代的改进型炎魔之手,被银尘赋予全新的名称——大焚化术。
仅仅一瞬间,聂将军就失去了对于修士来说很重要的“兵器”,同时烧伤了右手。这样他的罡风能波及的距离就短了一大截,成为真正的“贴身近战型”修士了。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他失去了兵器,也就失去了将具备机械推力的罡风转化为具备尖锐的切割力量的“剑气”的关键道具,让罡风的威力凭空打个对折。局势,对聂将军再次变得不利起来,如果他继续和银尘单挑的话,恐怕只能保证自己不死。
“黑羽军,杀!”聂将军低吼道,脸部的肌肉激烈又狰狞地扭动着,如同一头被激怒了的豹子。围住整个后院的黑羽军接到指令,毫不迟滞地发出一声惊天巨吼:“杀!”然后纷纷抡起兵器向银尘冲来。
纯银色的瞳孔中,大雪弥漫。银尘一把抱住张雅婷的腰肢,全身上下闪过一阵刺目的红光,紧接着在这不大的小院中,陡然间绽放无尽冰莲。
冰莲过处,炙焰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