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让爱溢出,淌成温暖
“我有种预感,正文哥哥会因此文采趋于斐然,在唐朝文坛占据一席之地。”
与其说清绮郡主这话是在讲述她文学技艺上的认可,还不如说是内心对未来夫君的巨大期盼。
李之心中暗乐,诗仙一生不以功名显露,却高自期许,不畏权力,藐视权贵,几乎以一人之力推进了盛唐文化中的英雄主义精神,而他的诸般情操早已融入了字里行间,寓意山高水长,物象千万,岂是一席之地可以一言蔽之的。
“我的主要发展方向可不仅仅止步于此,这两年的远走阅历,好像忽然间激发了自己全身的灵性气韵与内在,只怕你未来要面对的是一个绝不同于以往的另一个我!”
“妹妹我也很期待你的转变,只有你的发达,才会有机会娶了我,这是很现实的现状。但只怕那时候你就瞧不上我了,虽然说我有个郡主身份,但和那些位长公主、公主比起来,相差的可是太远了!”
“做人呢,要跟自己比,不要去跟别人比!你在羡慕别人身份高贵之余,甚至还又白又瘦又漂亮,唱歌好听还会画画的同时,别人何尝不是也在惊讶你竟然那么能吃呢!”
短暂的愣神后,清绮郡主显然才理会到他嘴里的调侃之意,忍不住抬手打过来:“就你知道我这个这个口欲之贪,便是我家里人,也少有知晓,好心让你得知了此事,你居然拿此事取笑与我!”
“那可不是好心,而是小时候你和我争抢的结果!”
李之随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雪皓腕倏而露形,继而有吐气如兰化作芳馨铺面,不禁让他心起波澜如潮涌。
男人的神情变化,逃不过女人的敏感知觉,婀娜小蛮腰轻轻扭动,微用力抽回了两手,清绮郡主脸颊上的红晕艳若桃李,瞥动出嫣然巧笑,伴随着娇嗔如电撩:“快些给我抄录下来吧,近两年没见你的墨宝了,也不知道你此时的水平如何了!”
“什么时候我的书法也成墨宝了?”
“能够作出长相思那样的绝句,我想不出这样的文采下,还会有你之前的狗刨字体仍旧停滞不前!”
显然李之之前的调侃起了作用,此刻的她尽管满怀欣喜期待,也知道使用轻松地言辞,更能调剂现场的无形暧昧氛围。
唐代书法在书法发展史上,是晋代以后的又一高峰,此时,在真、行、草、篆、隶各体书中都出现了影响深远的书家,真书、草书的影响最甚。
真书的书家大多脱胎于王羲之,但又兼魏晋以来的墨迹与碑帖的双重传统,他此时两方融汇后的用笔,也恰好符合唐朝初期所竭力推崇王羲之的书法,风格转呈严谨雄健、法度森整。
仅是“长相思”三字书写出来,已经让清绮郡主面显极度惊异之色,接下来的笔法技巧运转,也正如李之自己之前的预测一样,虽依然难登大雅之堂,却也脱却了20岁的年纪应该具有的一丝稚嫩生涩,俨然已具备了成熟字体的雏形,隐现通行文字的书写样式的大体架势。
断因古典书法的匠心妙品,书写技巧及其精熟均已达到了神秘的境地,也就是进入了心手合一的境界,它不是靠人的智能或勤学苦练所能获得的。
所谓妙品,是指以精神,也即心灵取胜的作品,但自成一体的书法大家除此之外,又多出了单纯依靠智能或勤勉都达不到的神品境界,王羲之书法为什么那么卓绝超群,就因他不逾矩的妙境里,还有着庖丁解牛、匠石运斤的那种入神的境界。
李之此时的书法技艺也仅不过刚刚触碰到能品的一点皮毛,距离更高境界的妙品,尚有鸿大的差异,更不要说传说中的神品境界了,即使王羲之的书法,精妙之作多出于晚年,原因是其晚年思虑非常通达,心境也和悦平静,不激不厉,因而风格自然深远。
不过以他业余水平的书法阐释能力,也算是难得的精品笔意了,这都得益于前身李之那扎实的古典书法根基。
只是这样的入门书法技能,却在书写摽窃自诗仙李白的长相思这样的传世之作,于是一首诗还未完全书写完毕,李之心下的忐忑不安和愧意,已经令他下笔过程出现了一丝波动。
果不其然,长相思其一书写完毕,自己所心仪的清绮郡主已经两眼狂冒小星星,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斥着膜拜之意。
“这首诗通过描写景色,渲染气氛,抒写男女间相思情义,似有寄意深藏其中,你这是通过环境气氛层层渲染的手法,来表现自己当时内心感情的,我能感受到你那时的心理中的寂寞和空虚。”
但她话音一转,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书写过程里的瑕疵,“只是你的笔意阐释在后一阶段出现了很明显的心迹波动,从而影响到了整部书法的完整性!正文哥哥,是不是诗里的意境影响到了你?不过现在我深信这首诗是出自你之手,因为只有作者本人才会通悟诗里的最传神之处!”
短暂的不安后,转念李之就被她极深的文化功底而震撼到了,清绮郡主能被长安城富贵圈子称之为才貌双全,果然是货真价实的。
尽管他心下很是惭愧,却也只能顺着她的话意圆过去:“是的,书写自己的作品,才会在书写过程中眼前出现诗意如卷帷般呈现的状态,更能理解内里的其情之苦,心绪波动,继而引发出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导致笔意紊乱!这也是自身书法技艺达不到平心定气,仅有整冠肃容是不够的,是一种内在境界的缺失!”
清绮郡主点点头,“不过如何,仅是自这首诗上,我想自己的心已经属于你了,因为正文哥哥对我的爱意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话里有几分爱慕欣喜,是一种因缘而聚,因情而暖后的感动。
但更多的还是期许岁月静好的美好期盼,诗中原有的空长叹般惆怅意境,在她的心思转换中,已然化为了因情而丰盈,因爱而温暖,心境峰回路转会后的更好风景体现。
李之沉默不语,因为不忍打扰她带着阳光和雨露的清新笑意,那是初恋时候与花香相拥的让爱溢出,淌成温暖;她此时的心态若有禅意,就像她望见了自己今后的人生路,在豁然开朗。
同样,她望向他的眼神恬淡生香,清新怡人,或许因为俩人之间太过熟谙了,那一刻她的爱意投放里,少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陶醉里的惬意!
就在这样的心境安然氛围里,清绮郡主再次开口了:“快一些把其二、其三也抄录出来,我有些等不及了。”
“你先第一时间在诗文后面题上你的名号,虽说我的书法相对稚嫩些,但对于诗文的信心还是颇足,等日后我们老了,相携着再次端详此文,会有另一番心性泛生!”
她点点头,俨然对接受他的爱意已经心安理得,就像早已定情多年的恬淡,取过她自己印章的手也不见抖颤,心若止水的平静里,却也充满了信守不渝般的坚定与决然。
唐代的题跋类型,因为宋代以前的画没有题跋,即使有也只是在树干、山石后面等不明显的地方题个名字而已,所以清绮郡主也只是在李之的印章下,顺延着按下了她的章印而已。
他对自己的书法本就不抱有信心,也就没有提及要小郡主题几笔字的念想,自己本就是穿越而来,在还未能功成名就前,只有尽可能的遵循原有环境秩序,才是最好的存身之法。
“等到我的书法踏入门径了,才有信心让其流传下去,不然只会徒添外人耻笑!所以就不要你留下墨迹了,你的字那是极好的,我怕被你的字打击到。”
清绮郡主掩嘴轻笑,“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快快写了吧,我等不及要见识到了。”
说罢,她向砚台里添加了些水,纤指轻磨出墨汁欲熟。
深深地屏了口气,李之手中毛笔掭墨疾书。
长相思其二: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长相思其三: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
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
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
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
第六章 难得把牛皮吹得清新脱俗
“可以悟得出来,正文哥哥写时地点迥异,格调也截然不同,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但心中有爱却天各一方,借喻抒以相思之苦,能成为哥哥念想中的那个人,妹妹我已经心绪难平了!”
清绮在爱人面前从没有尊贵的郡主身架,此刻更是泪眼婆娑,眼神迷离,其中的凄婉,随两行闪亮莹珠在腮边滑落,过去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今天已成泪水奔涌的清泉。
“要你见笑了!其中有我臆想的悲凉,想象中的你似乎很近,近在眼前,却到底很远,远隔云端。甚至幻想着我弃你而去,月华如水,斜照着深闺的你,满腔的戚怨无法排遣,却又是我心底深处渴望得到你情牵的幻念!”
“是的,第二首你把我这个女子比喻成了闺中少妇的思念,虽写闺妇之思念,实则是另有寄托,寄兴幽远。笔锋在此突然一转,闺妇意识到,再美妙的音乐,思念的人儿依然无法聆听。惟有盼望着它随着春风飞向燕然,以传递我对远方丈夫的思念。”
她对诗意的理解之深,让李之颇为惊讶。
“那一阶段的我,只感觉这个世界很大,而我却只有一个人的舞台,一个人的对白,一个人自我演绎着一路走来的感怀。模糊的情愫穿梭着伴我每一息的闲暇时间,因为身份的悬殊而选择了逃离长安,就是一路行来的诸多感触里,终于使我无可奈何的意识到:自己对你的牵念就如路途中行走的季节,永远会似弦动别曲,叶落知秋,不再会因山高路远而有所单薄,思念中的缘浅情深反而更令我时常彻夜不眠!”
清绮郡主缓步上前,面色有些涩怯的靠上了李之,他顺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温软小手:“直到父母双双故去的某一日,我忽然察觉到失去的可怕!那时候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只盼望着尽快的见到你,把它当做人生只如初见,只愿把心里的执执念念讲给你听。哪怕等不来一场风花雪月的交融,也不想自己的心,犹像高高挂在半空的飘雪,游荡在没有根基的缭乱里。”
“你我一同长大,从你这个瓜娃子背着人,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酸曲,来撩拨我这个瓜女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象着成为你的婆姨了。但随着年纪越大,心里越是惶恐,因为阿时趋俗力量的庞大,远非以顺其势而利导所能改变的。”
唐朝时候尽管已经是历代相当开通的封建社会了,但女人的地位仍旧极低,这大部分女孩生下来就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呼,嫁人以后才随夫姓。
便是出身富贵的她,自小也仅有个李都都之名,唐人给女孩子起名有一个特点就是流行以叠字为名,其中有相当数量的女名——米和和、贾憨憨、曹娘娘、郑王王、杜是是、令狐仙仙、索来来、权龙龙、安妃妃、罗宝宝、张老老、索神神等等,可见随意到哪一种层面了。
即使书香门第、诗礼之家给女人所起的“官名”,也都很“严肃”,并且呈现中性化,如苏轼的两个妻子分别叫王弗和王闰之,根本看不出是女人的名字。
而且“奴”字的使用频率很高,王三宝奴、王月奴,任金奴、陆娇奴……“奴”和“妾”类似,为女子谦称,表示在男性面前的恭顺卑下。
哪怕当朝官场权势人家,也不具备名、字齐全的正规称谓,但为了与下等人家的孩子区别开来,多取些李无上道、李璎珞奴、杨无量寿、范如莲花、王心自在、仇千光照、董菩提心、罗四无量、吴波奈罗等有特殊标印的“前卫”名字。
只有嫁人之后只需要称“某氏”,绝大多数女性一生只有“小名”,也叫“闺名”,所以说,以寻常观念来看,古代女子的社会地位很低,除去少数几个如西施、王嫱、貂禅、文姬那般活跃于时代的女性,大部分平凡的女子都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姓氏。
直到官府给了她爵位名称,清绮郡主才算是有了个拿得出门的名讳,更不要说婚姻上面的自主权了。
“想要违乡负俗,打破传统束缚,就需要相当巨大的名声和权势,足够的影响力才是关键!你给我两年的时间,我就能拥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到时候我要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
清绮郡主微靠在男人怀里,已经是难得的违背礼数了,尽管鼻子里嗅着如香簟幽韵撩人,也在始终压抑着自己心内激荡。
她一只手指把玩着李之垂在侧脸的发带,语气里不无哀怨:“好歹我父母明理些,尚不曾为我早早地定下的婚约,但如今我也年满十八了,就因为家里近段时间张罗得紧,才跑出来躲个清静!但莫说两年的时间,怕是两月我也无力推阻下去了。”
“无妨!杨叔打小把你看起来,对于我也是熟稔得很,你我的那点心思恐怕老人家早已心知肚明了,不然断不会放任着你随我返回家里。依我看,不如就此直接向他挑明了,晚上我在家摆上桌宴席,酒酣耳热之时我尝试着提上一提,当然事先你要把我写给你的诗向他露一眼。”
“那怎么好?这算是情诗了吧?要我一个小女人怎么能舍下脸面来给外人看?”
“没关系,我还有别的作品,一年前穿越边城的某一日,我还写了首《庚辰西域清明》,你把它给杨叔看看就好!”
《庚辰西域清明》是后世元朝耶律楚材的巨作,他的诗应酬之作颇多,往往流于率易,缺少锤炼,但其律诗韵律流畅沉稳,风骨雄健豪放,境界开阔,情调苍凉,这一首诗倒也颇合李之时下的境遇。
濡墨忝笔,清绮郡主也早已把上好的纸张铺就。
清明时节过边城,远客临风几许情。
野鸟间关难解语,山花烂漫不知名。
葡萄酒熟愁肠乱,玛瑙杯寒醉眼明。
遥想故园今好在,梨花深院鹧鸪声。
“看似这一篇你的书法又有进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清绮郡主惊奇地问着,一边给他递过来印章。
他也是心中大喜,前三篇是重生以来的首次动笔,想必勤于演练还是有巨大用场的。
“想是得到了你的认可,心情愉悦的结果吧?”
“大骗子,甜蜜的话张嘴就来,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男人都是骗子,幸运的女人被一个男人骗一辈子,不幸的女人被很多男人骗一阵子。”
“就你能说会道!那我是幸还是不幸?”
“我可以保证你会幸福一辈子!再怎么伟大的道理,说多了也会变成陈腔滥调,不是我擅长甜言蜜语,有些蜜里调油的话,我本来也不知所谓,但此时此刻就脱口而出了,自己也感到奇怪呢!”
清绮郡主那娇若凝脂的脸庞越发的红润起来,显然很认可李之的话,或许她的肚子里也有类似的甜蜜话想要说出来。
“那你怎么之前老是躲着我?”清绮郡主惦记起了李家出行前李之对她的态度。
“清绮妹妹,我那时候瓜得很,胆子也小,只有望着你色眯眯的时候才是真情流露!当然,这种眼神描绘来自于你对我毫无感觉的基础上,如今我们算是情投意合了,就不能再这样形容了,是不是?其实我早就发觉自己很喜欢和你永久的在一起!”
“怎么个样子的在一起?”
“你学习我捣乱,你洗澡我偷看,你睡觉我陪伴,你生孩子我做饭。 ”
她的脸上再一次飞起了绯潮,看似用力的在他脸上轻抚一掌,“讨厌!那现在叫什么?还不是一样色眯眯的?好像几年前你看我就是这种眼神了吧?那时候我可是小着呢!”
“你小我可不小了,我可是比你大两岁呢!应该叫爱吧,这是我在西域学到的情感表达方式,很直接是不?我自己首次听闻也是觉得刺耳得很。”
“我们这里叫做与君相知,或是白头不相离,那是种心有灵犀的隐晦,这个嗯爱字相当突兀,而且似乎有些轻佻的意味!”
“那我以后改过来,还以为更直截了当呢?你看现在我多少也算是位文学大家了,怎么能和这么直白的爱字纠缠不清?”
好久没有把牛皮吹得这么清新脱俗了,李之忽然发现重生是个多么美好的事情,而且是那种带着外挂的超人般存在,可不像自己前世,一半是倒霉,另一半是处理倒霉的事。
只要不要脸,现在的他一天都能“写”出几十首唐宋古诗,仅凭这一点,想要成为大家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无耻之徒的最高境界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无耻,既然上天给了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并且不屏蔽记忆中的事情,李之就当他老人家是默许了。
不知不觉间,他很为自己的思想境界进化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