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杨给吓得几乎倒退着倒地。然而她的尖叫还在持续,似乎有没完没了之势。
当他怀疑她这嗓子是不是会为此而毁灭时,她犹如天鹅引吭高歌的声音突然来了个嘶哑地绝唱,大煞风景。
金杨一边佩服她的中气之足,一边小声问:“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王妈,保安……你别过来,我要报警……”苏娟惊慌失措地像头母鹿般蹬爬起来,躲到浴帘之后,然后半晌没有出声,大概在猛摇脑袋想怎么会这样?
金杨抬手轻轻拍了拍浴门,笑道:“我在客厅等你。”说着走了出去,还好心地帮她关上浴门。然后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浴室“咔嚓”被她锁死。
当金杨在沙发上几乎坐得瞌睡连连,她终于姗姗开门,走了出来。
她的浴室里只备有性感的睡衣,她竟然夹着穿了两件出来,还是一红一白,整个人不伦不类的,对金杨的杀伤力大减。
金杨朝她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嘲笑道:“苏总好品味呀!我只听人说有钱了买三只包子,吃一只,扔一只,留一只宵夜,没看到有人奢侈到穿两件睡衣……”
“我不想听你贫,你怎么跑来……我这里?小涛呢?”她也不傻,大概联想到什么,但是又不敢确认,疑惑地瞪着金杨,整个人依然靠在浴室大门边,以防不测,好随时逃入关门。
金杨知道这种级数女人的戒备心极强,好说歹说也很难让她分辨好坏,于是他打开手机视频,笑吟吟地播放开来。
“啊……”
金杨以为她又准备学天鹅引吭高歌,正伸手欲捂住耳朵时,她迅速快捷地噶然而止,哆嗦着伸出洁白的手指,气愤导致她红白两件睡袍如筛糠般抖动着,不过他认为并不好看。
金杨啪地关闭手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你明白了?我得回去睡觉了,拜拜苏总!”
直到金杨走到大门前,她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冲他喊道:“你怎么跑我家来了,怎么进来的?”
金杨回头咧嘴一笑,杨了杨手机,放进口袋,眯起眼睛道:“想知道,要认真地请我喝茶。”说完他转身而去。
第八章 君子之泽
离开苏娟家的第三天,金杨终于接到通知升迁通知,白山警务区为此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集体腐败。
前警务区警长金杨,偕同两名得力下属小黑、张二江,开着一辆大棚老板成色最好的桑塔纳两千,前往南方大酒店,进行吃喝玩乐一条龙的散伙大宴。
席间,小黑又是羡慕又是哀叹,平素酒量一般的他,竟然喝了个伶仃大醉,嘴里吐着酒星,喋喋不休:“老大,记着拉兄弟一把,把我调进城区,我还跟你混!”
金杨自然满口答应,拍了胸脯,只要在邯阳派出所站稳脚跟,就一定将他要过来。小黑一边用手抚摸着晶莹的酒杯,一边感激涕零地说:“老大是世上最讲义气的好人。”那个感慨样子,恨不得立刻拜了金杨当干爹。
说实话,小黑这张手纸用习惯了,一时间没有了,金杨还还真不习惯。
张二江一如既往的沉默,偶尔用那对寂寥的眼睛看看金杨,欲言又止。金杨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说什么。但是,他不能给他机会。他和小黑太不一样。虽然脑袋比小黑好使,但是放眼大街,谁他妈的脑袋不好使,一个比一个贼精。他需要的是胆小没有主见的跟班,不是张二江那样能搞事也能惹事的人。
还没等他酝酿好足够的勇气,小黑已经在一旁呼呼大睡,金杨拍着张二江的肩膀说:“张哥!你和小黑不一样,注定是办大事的人,我走了,白山警务区交给你负责,我已经向上级举荐了你。”
张二江的眼睛顿时一黯,声音中透着无奈,“谢谢金所!祝金所一路顺风,改日我再单独请你杀酒。”
金杨微微一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在无语中,一切都在一拍之间呐!他能说什么呢,再怎么说,主题都只有一个,拒绝。但是又不能忽悠。历史和阅历告诉他,不能无聊的去得罪一个人,哪怕这个人看起来现在丝毫影响不了你,但不代表将来某一天他不能影响你。
金杨打懂事起,就明白一个道理,祸从口出,在特殊的时间和环境里,把握不好的话,说了不如不说。
比如他就很满意自己刚才的一个叹息,两次拍肩膀的动作。这足比洋洋万言好太多,身体语言的优势是你可以从任何角度去理解。
难怪女人习惯使用这个武器,一颦一笑,一嗲一嗔,亲吻拥抱什么的……
即使金杨压根没往好处想,但是后来的某一天,张二江倒是确确实实地挽救他于困顿之中。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二天,金杨起早来到武江市公安局报到。
刘大鹏和王元提前站在大楼的台阶上迎接他的到来。看到他们笑脸洋溢的面孔和友情绽放,金杨要说自己不得意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心里爽,表面上却着实不能表露。依然怀着对官二代的敬畏之情,握手啊拥抱什么的都要抢在前头。嘴里还真诚的道:“乡巴佬进城,以后可要两位贵公子继续照顾!”说着袖手打了一拱。
他们俩是屁话连天,恭维啊客气啊同学情啊,不过相比以前的客套,现在的语气和行为举止上倒是稍有区别。毕竟,金杨现在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从隐形实力上,目前要比他们强。
他大小也是个能在一个繁华市区画圈圈的小法人,而刘大鹏虽说级别不低于他,同属副科级,油水也不小,在局里基建科任副职,但这个科室有四个副科长,任何一人的能量背景都不小,他要想担任正职,比中大奖都难。
相比刘大鹏,金杨心里倒是不怎么待见王元。当初金杨在缉毒大队,王元在治安大队,其中有一个他们俩共同敲定的案子,准备一起立个小功,谁知这小子黑了金杨一把,提前下手,结果自己得了个三等功,职位是直线上升,短短两年,便成为治安大队某关键中队的队长,本来按他的升迁轨迹,属于前途无量的宠儿,谁知道去年载了个大跟头,将一个小有实力的港商当嫖客给狠狠收拾了一顿,案子直接捅到省政法委书记手上,文件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么一画,他的仕途到站。现在被扔在出入境管理处,混日子。
几轮亲热的话语过后,邀约好晚上在长江七号大酒店给金杨接风庆祝,然后两人将他送到局人事科所在的八楼,这才依依不舍地惜别而去。
人事科黄科长客气地陪同金杨走完档案等程序,然后亲自带着他来到邯阳北路派出所。
这个派出所金杨以前来公干过几次,印象不深,主要感官是这里的干警都他妈很牛逼,一个个眼睛不是冷着就是横着,剩下不冷不横的眼珠子都往上翻,原所长范小龙在系统内算是个铁腕人物,霸占所长宝座七年不肯挪窝,搞得这里的年轻副职个个打报告要求调离,甚至让他到分局担任副局长,都被他婉拒而推。
这次不一样,是真正的升迁,就任市局治安大队大队长这一要职,辖区从邯阳一隅无限扩大到全市范围,进入市局真正的权力集团。
金杨到来的这天,虽谈不上隆重,但是也算比较客气,大院两侧临时摆放着百十来盆鲜花,范小龙带领着三个副职和指导员,将他和人事科黄科迎了进去。
所接待室兼会议室里贴着欢迎的横幅,范小龙照例一番场面上的范本讲话,然后站起来鼓掌欢迎。
金杨一脸感激笑意的同时,眼睛注意到三个副所长的举止表情,除了年龄最大的宋指导员一副憨厚的笑脸外,另外三个副所长是个个脸色有异。其中还有个女的,长得细皮嫩肉,蜂腰肥臀,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
他们好不容易盼到铁屁股范小龙离座,却又凭空降落一个比他们还年轻的正职所长,绝望有之,气愤有之,甚至杀人的心都有。
呵呵,金杨基本能理解,但是理解不等于他会让他们如意。一场热烈的交接大会拉开序幕,他听着他们言不由衷的发言,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观察上,手上翻看着所里的花名册和主要领导的资料,心里在盘算着怎么对付这几个轻骨仔。
由于职位关系,很多交接必须在前职和后职之间进行,散会后范小龙单独带金杨去了他的办公室兼休息间,当然,从现在起,它属于金杨。
进门后金杨不由倒抽了口冷气,侧首扫了范小龙一眼,难怪这厮不肯离开,这个办公室的环境布置比起局人事科,简直是天差地别。他甚至敢打赌,这条街上随便选个老总经理的办公室,都要落它一筹。更别提里间的休息室,整个按星级宾馆的要求设计,飘逸的落地大窗,宽大的实木床,欧式软垫沙发,别致的吊顶,纯白的宜家家具,最奢华的是卫生间,全部欧式名牌,洁具和洗具整套下来至少十万以上。
范小龙不无得意地观察着金杨的表情,语气虽淡但其中的骄傲却隐忍而出,“金所,还满意吧,哈哈!知道我在邯阳所最得意的是什么吗?就是这套休息间,当年我可是煞费苦心啊!设计师都请了一个班,前后整下来这个数。”他举起五指摇晃着。
金杨瞠目结舌道:“五十万?”
范小龙迈着方步,对房间进行最后的巡视,走到落地窗前,得意道:“我有个长辈曾经说了一句话,我至今犹然在耳!君子之泽,当一世而斩。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其实金杨到是知道这个典故,而且他隐约记得是五世而斩,但是为了满足前任最后的虚荣心,他虚心地接受指教。
范小龙一副乳子可教的神情,摆显道:“这句话本出自孟子的《离娄章句下》。原文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亦五世而斩’。大意是是指一个人的功名事业对后代的影响;‘斩’,意谓断了,没法再继承。一个品行高尚,能力出众的君子,辛辛苦苦成就了事业,留给后代的恩惠福禄,经过几代人就消耗殆尽了,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原因,先天的后天的外在的内在的。”
金杨继续震惊兼仰慕。
他继续炫耀道:“我给改了,就叫一世而斩。什么五世三世的,虚头巴脑的,一世都活不好,还什么来世?我经常呆的地方,要舒服,我舒服了,工作才能干好;我这个所长都不舒服,怎么令我的辖区人们舒服?小金所长呀,你别听外面的传言,说我什么贪图享受,奢侈呀什么的,这都是在为人民服务。”
为他这样“伟大”的话。金杨彻底地,真正地震惊了。一个人不要脸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把不要脸当成荣耀。这样的人,才是他的偶像。
金杨结结巴巴地奉承道:“以后一定要多多向范大队请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哇!”
“嗯!我的手机号不会变,书桌上有。”他笑吟吟道:“书桌里有些东西,能留的我都留给你。”
金杨忙着点头致谢,忽略了他话中的某些信息。后来某天明白了,却也晚了,惹了一身骚。
话到此尽。再说就流于形式了。
结尾的剧情很符合当前趋势。无非是他要请金杨喝酒金,杨非要请他。扯了两个来回,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续友情。
说实话,如果说他的套间震撼了金杨,倒不如说他将不要脸演绎到极致震颤了金杨的心灵。
等他离开,金杨第一时间打开办公桌的抽屉。看看他到底留给自己什么宝贝。
打开一看,半抽屉的卡片。不是某酒店的VIP贵宾卡,就是某K歌厅某洗脚城的消费卡,还有邯阳北路上知名品牌服饰店的打折卡,甚至一叠连锁超市的购物券。
“这么好心?”金杨喃喃着,陷入思考。
多年来他有个好习惯,不管遇到好事坏事,在抉择前,都要进行一番考量。很多好事情往往因为方法错误,结果变成坏事情;很多坏事因为找对了方法,则可以转换成好事。张二江抓嫖抓到高副市长便是个极好的例子。他若没利用好,现在还不定在蹲在哪抓瞎呢。
很快,他便明白了范小龙的意思。他留给自己这个些东西,证明他以前得了好处,不能人一走,茶就凉,否则遇到某个不开眼的半吊子一告,还是会给他惹麻烦。这意味着金杨在延续他留下好处的同时,继续给予关照。
想到这里,金杨笑了,伸手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关于范小龙的君子之泽,当一世而斩的说法,他还是有些模糊。逐百度之。
打开词条一看,气得他火冒三丈。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意思是成就了大事业的人留给后代的恩惠福禄,经过几代人就消耗殆尽了。原因是子孙们坐享其成不思进取。
“我草你妈范小龙,你才是孙子呢!”金杨抓起桌子上的玻璃杯,猛地下砸。
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铃铃作响。
第九章 一世而斩
金杨纳闷,谁消息这么灵通啊,他这边这屁股都没坐热呢。要不,就是别人打给范孙子的。
哼哼!好你个范孙子!他咬牙抓起话筒,闷声道:“谁,打错了。”说完刚想挂断,忽然听到一句耳熟的声音:“你好!是金所长吗?我是李秘书,李刚……”
金杨心里顿时打了个兀,高官保的秘书,苏娟事犯还是?当即坐直,客气的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想到,高市长还记着我这个小人物,哎呀……”
“是这样的,武染搬迁的事情出现变化了,高市长的意思是,暂时旁观,你们执法部门不要插手太快。”
金杨脊背再挺,疑道:“嗯嗯!上次高市长的意思是,让我尽量配合国泰集团……怎么?”
其实在李刚还没有答复前,金杨便隐约猜到问题的根源,苏娟险些被高官保他儿子强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两人之间的亲密合作……嘿嘿!
果然如他所想,虽然李秘书的话很隐晦,但是基本纲要他还是明白的。先放一放的意思,就是要给苏娟施压。
狗骨头奏效了。
金杨放下电话,怔了半晌,兴奋滴搓着手指。苏娟啊苏娟!这次你可真跑不掉了。以前还有高官保施压,你出不出面都无所谓,现在的情景,你必须来求我。哈哈!高官保可真是我的命中贵人呐!
得意之下,金杨憋着京腔,唱起了京剧《望江亭》中的名段:“只说是杨衙内又来搅乱,都原来竟是这翩翩的少年……”
人们常说,得意忘形要吃屁。麻辣块块地,果然灵验。就在他翘着二郎腿哼着京剧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他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谁这么没礼貌呀,不敲门不说,直接撞开,忒不把他这个领导放在眼里了吧。
金杨的脸还来不及黑下来,宋指导员抢先黑着脸冲了进来,连职称都省了,直接嚷嚷道:“武染的职工在闹事。”
金杨立刻懵了,大和谐的环境下,当官的最怕就是集会游行闹事,一旦扩大影响,不管有无出事,多大的乌纱帽都得摘了。
妈拉个巴子的,范孙子前脚走,后脚就跟着闹事,这活生生的欺负俺新来的,掌控不了大局嘛!
金杨眯起眼睛,瞪着宋指导员,冷静道:“多大规模,多少人数,在什么地方闹事,以前谁在管这种事情。”
宋指导大概是惊讶金杨的冷静,稍稍一愣,神情稍微缓和了点,答道:“具体人数不清楚,大概有两百来人左右,其中估摸着一百五十人是跟着起哄的,聚集地在武染大门,正要挟着要到政府大楼前抗议,以前一直是钱副所长负责武染的职工闹情绪……”
“喊他来。”
金杨话音刚落,便发现不对头,直勾勾地盯着宋指导员。
宋指导员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压低声音道:“找不着他人,电话关机。”
金杨暴怒而起,大骂道:“我操钱多多他奶奶个熊,什么玩意,明摆着要摆老子一道。”
“要不要通报局里和政法委?”宋指导员以商量的语气道。
盛怒过后,金杨略一思量,阴沉沉道:“局里非通报不可,政法委延后,一要看看局里的意见;二看形式发展……如果闹大,我们通不通知都一样。”
“我马上安排通报。”宋指导员明白金杨的意思,唉声叹气道:“我还有一年半就达到退休年龄,一辈子顺畅,冷不丁出了这样的事情。哎!邯阳区的王书记和蔡区长全部出差,真巧啊!”
你傻比呀,退休和出事有什么关联,顶天给个副处你退下来,和你现在的正科级有区别?狗屁实惠都没有,难道比我这个年轻才俊的扼腕之路还悲惨?金杨不耻他的神经,但又需要他这样的神经。
“指导员是我的前辈,了解业务,熟悉环境,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金杨不得以,只能先鬼话一通,能撇开的尽量撇开,到时论责治罪,总不能拿他这个新人开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