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富寒暄了几句开场白,从一个宣传队手上接过一叠纸,上面写着红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政策,亲自一一发给老师后,含笑等待老师们的提问。
老师们的提问五花八门,但他们所担忧的归纳起来还是那句话——是否‘共产共妻’?
向家富肃穆的解释了一番这是国民党反动派对红军的污蔑的后,拉起一旁的张青山,道:“这是我们的红军战士,也是桂堂镇本地人,张青山同志……”把张青山用父母的名义发的誓言说了一遍后,正色道:“在这里,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要是你们发现哪个红军战士违反了你们手里纸张上所写的政策,你们可以直接把他抓起来,也可以直接告诉我,要是我不能给你们做主,你们见面就吐我。”
“也可以吐我!”张国志自信满满地站出来担保。
“还有我!”
“算上我!”
众多红军战士积极担保的热闹场景,让原本半信半疑的老师们,再无异议。
在张青贵的带领下,老师们给与了红军最有利最直接的支持,一举打破了桂塘镇上这种诡异的局面。
“当~!当!当……当~!当!当……”
张青贵亲自敲响了上课的钟声,别的老师则拿着锣,在红军战士的保护下,上街挨家挨户的敲门,讲解红军的政策……其实,他们更多的是拿张青山的担保来说明红军是老百姓的队伍。
有了老师们的讲解,有了张青山的发誓,又有向家富的担保,百姓们虽然依旧半信半疑,可还是选择了试探性的信任:先是一两户百姓冒险开门营业,左邻右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抢劫这两户商铺,就跟着开门,如此,就如荡漾开的波纹一般起到了连带效应,不到一个小时,镇上所有的商铺都开门营业,街面上的人气虽然比不过往日,但与先前那种诡异的安静相比,要好得太多。以点破面的计策,将诡异的局面一举破除:张青山了解红军政策,堂兄张青贵相信张青山,老师们信任张青贵,百姓们相信老师,一点一点地产生连带效应,终于成功。
而这仅仅是开始,因为谁都明白,这种刚刚建立起来信任,如同薄薄地冰面,经不起重压。想要获得百姓的坚定支持,非朝夕之功能完成。
随后,二排不着痕迹的进驻桂堂镇,主要负责在街面上维持秩序。虽然长途奔袭一夜,到现在都没休息,可战士们不仅没有一人叫苦叫累,反而人人脸上都流露着开心的笑容,积极参与各种建设劳作:打扫街面,张贴标语,帮百姓做各种力所能及的活……张青山等新兵更是干劲十足,哪有需要就往那钻,越苦越累的活越是抢着干。用张青山的话说“心里高兴,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
像镇上王妈妈家漏雨,她儿子腿脚不便,儿媳妇又有孕在身,张青山等人不仅替她修复房顶,更是拿出自己的口粮捐给她,让王妈妈一家感激涕零,王妈妈逢人就说:活了五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官兵不仅不抢老百姓的东西,反而给老百姓送东西。帮忙做事后,连饭都不吃一口就急去帮别人,还说这是部队的规定,不许给百姓增添负担。这样的好部队,自古未闻。此事一传开,引起了强烈反响,极大的拉近了当地百姓和红军的关系。而这,仅仅是其中的一幕。
将心比心,你视百姓如草芥,百姓视你为敌寇;你视百姓如亲人,百姓待你如手足!
到了中午,全连在镇外留下必要的警戒人员后,全部进驻桂塘镇,百姓们一改先前的冷漠,纷纷拿出吃食、衣物迎接红军。
随后,全连和宣传队紧急集合,任务就一个:发钱。原因同样只有一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明确规定不许拿百姓一针一线,可面对百姓的热烈拥军,你要一点都不拿,又有点不近人情,不利于目前刚刚打开的局面。最后,还是向家富经验丰富,提议从镇公所的缴获中拿出一小部分,给每个战士发三十个铜板。如果实在推辞不掉,战士们就按市价给对方钱。并且严肃规定:一定要委婉的给,谁要敢弄的太生分,就关谁的禁闭——连‘委婉的给钱’这种小细节都做了硬性规定,别的方面可想而知。
所谓压迫越深,反抗越重!短短几个小时,桂塘镇就由一潭死水,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军民鱼水之情,从侧面反应出百姓先前的苦难有多重。
下午两点半左右,三排一班的战士们在学校操场上搭建台子——已经贴出通告,请百姓们下午五点,来在这里举行批斗会。
“班长,肚子疼,给根烟熏熏茅房去。”
站在梯子上端,正把一捆粗绳子放到顶棚的黄德宝低头看向梯脚边的张青山,讶异的问道:“先前集合发钱时,为了能跟百姓拉近关系,不是每个人都发了包烟么,你的烟了?”
“班长,你快别说了,就是为了尽快跟大家搞好关系,我给张婶家修牛棚时,有几个百姓过来帮忙挑牛粪,就给他们敬烟,哪知道,他们个个都是烟鬼,一包烟坚持不到一个小时就没了。”
“你小子……”班长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烟和火柴扔给张青山后,没好气的说:“别人把你这个地主斗光了,你就跑来斗我,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嘿!要不,我俩换换?”
张青山笑嘻嘻地不答话,而是无比大方的给战友们敬烟:“班长发慈悲了,大家快点接住。”
“喂!喂!我说你小子给我留点。”
“班长,还有两根,嘿!嘿!”
看着张青山美滋滋地吸着烟,向学校后面一溜烟就没影了。黄德宝三步并做两步,飞速下梯,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后,深吸一口,边把烟盒和火柴放进口袋,边对四周怒道:“看什么看,就剩一根了,谁敢再打我这根烟的主意,我跟他拼了。”
惹得战友们哈哈大笑。有淘气的怂恿道:“班长,要不你找排长去给同志们要点烟来?”
“排长不给,要找也只能找连长。”
众人起哄:“那你去找连长要嘛。”
“一个个比黄鼠狼还精,想让我去挨骂,门儿都没有……滚!滚!都给我滚!”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
“啪!啪!”
就在众人拿班长开刷时,学校后面突然传来厉声尖叫,紧接着又被两声枪响弄的戛然而止……
第十一章 狡猾的班长
张青山叼着烟,轻哼着小曲,心身愉悦的跑过操场,顺着院墙向小门走去——穿过小门,往左走个五六米远,就是学校的公共茅房。
“啊~!”
“啪!啪!”
眼看就要到小门门口,猛地听见一个女人尖叫声,叫到一半就被两声枪响打断。张青山吐掉嘴上的烟,抄起背上的枪,边拉枪栓边冲过去。
只见一个妇女扑倒在女厕门口,后脑勺有大片血液和**流出。一个浑身湿漉漉地男子提着一把盒子炮,边向后门跑边回头看来。
两人目光一对视,都小小地错愕了一下。
“砰!”
“啪!”
“啊!”
几乎是同时开枪,男子惨叫一声倒地,子弹打在了他的右大腿上。但他知道此时的危险,赶紧咬牙爬起来,四下扫了眼,捂着大腿伤口,拖着血迹,边戒备边一瘸一拐的向右边不远处的柴房退去。而盒子炮所发出的子弹头擦着张青山头皮而过,吓的张青山低头侧身一偏,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下意识的拉了下枪栓,一咬牙,端着枪,冒险露出半个身子。
“啪!”
刚一露头,那男子抬手一枪打过来,迫使张青山赶紧缩了回去。
“张青山,什么情况?”
黄德宝带着战士们火速冲过来,眨眼间就冲到了张青山身边,靠墙发问。
“有个家伙拿着盒子炮,打死了一个妇女,他也被我打伤了。”
“你怎么样?”
“我没事。”
黄德宝靠着小门边,飞速的露出半个头,向里面扫了眼后,主动缩了回来——这就是经验,从两人观察的方式上就可看出个高低:张青山是端着枪,露出半个身子,对方慌乱撤退,他又躲的及时,才没中枪。可黄德宝却仅仅露头看一眼就飞速缩回去:不管看没看到对方,先扫一眼周围的大致环境,做到心里有数。再说,眨眼之间的速度,就露出半个脑袋晃了一下,哪怕对方正瞄准,多半也打不到他。
黄德宝这一眼,刚好瞄到那个男子躲进柴房。
立马举枪,半蹲在地,露出半个头,瞄准,低沉的说:“我掩护,快冲出去。”
战士们一冲进小门,飞速散开。
“砰!”
黄德宝一见拆房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也不敢让对方伸出枪口而伤了战士,果断扣动扳机。
子弹打在门板上,穿透而过。虽不知道伤没伤到对方,却迫使对方“嘭”地一声关门。
这时,从对面小巷子里冲出七八个战士。带头的一见这情况,二话不说,挥手让战士们包围上去后,才对这边喊道:“同志,怎么回事?”
“有个家伙打死了一个妇女,我们听到枪声就围了过来。”
战士们找好各自的掩体,把柴房围的水泄不通后,黄德宝正要喊话,却听那名男子在柴房里大叫:“都别过来,要不然老子就不客气了。”
“里面的人听好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红军优待俘虏。”
“去你妈的,老子生下来就没有投降二字。”
“啪!啪!”他对着外面胡乱开了两枪后,又叫嚣着:“不怕死的只管放马过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老子赚一个。”
黄德宝一听,却笑了。
“班长,你笑什么?”
黄德宝笑嘻嘻地对张青山解释道:“这家伙太没经验了,他要是喊‘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他’之类的话,我或多或少还会相信他手上有人质,毕竟,我们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可他就只叫嚣着要跟我们拼命,这不仅说明他手上没人质,还说明他怕死。”
张青山立马对黄德宝肃然起敬:这也是经验啊!
要吃辣椒莫怕辣,要当红军莫怕杀!比勇敢,红军怕过谁?更何况,黄德宝这经验也太丰富了,把副班长李国威、张青山和同班战士齐子轩叫道身边,嘀嘀咕咕地吩咐起来。
很快,就见李国威对柴房叫道:“里面的人听着,我数三声,你要负隅顽抗,就别怪我们扔手榴弹了。”
死寂一片。
“这家伙到是个死硬分子。”李国志嘀咕一句,对黄德宝三人点了下头,对周围同志叫道:“对这样的死硬分子不要客气,给我打!”
“砰!砰!砰……”
一片枪声的掩护下,黄德宝、张青山和齐子轩三人弯腰急速冲到柴房门口。
黄德宝躲在房门的右边,身后是齐子轩,房门左边则是张青山。其中,张青山和齐子轩各自拿着没有打开盖子的手榴弹。
枪声一停,黄德宝跳起来一脚踹开房门,身体向左边倒去,可嘴里爆喝一声:“扔手榴弹,炸死他!”
张青山和齐子轩同时大叫一声“手榴弹来了”,齐齐把手榴弹向屋内一扔,提着枪跟着冲了进去。
一冲进柴房,见左边土墙下,那个男子趴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上正打哆嗦。
没二话,两人直接扑过去。齐子轩双手夺对方的枪,张青山则死死地压着对方。
“放开我!放开我!有种你们就杀了我……”
紧随冲进来的黄德宝一看这家伙还在挣扎,上前一脚踩到那男子的脑袋上。对方吃痛,枪被齐子轩夺去。
黄德宝和齐子轩联手压住男子,张青山解下皮带把对方困捆了个苏秦背剑。
刚绑好,张青山好奇的扫了眼男子,稍稍愣了一下,紧接着大叫一声“是你个狗日的”,一拳打在对方左脸上,又跳起来一脚将对方踹倒,正要扑上去继续揍对方,被黄德宝从旁抱住:“青山,别冲动,别冲动。”
“班长,这家伙就是本镇的镇长王维庆,是我的大仇人!”
黄德宝愕然扭头看向王维庆,砸吧一下嘴:“啧!啧!这运气还真是不错哦~!”
“我跟你有这么大的仇?”在王维庆看来:自己是国民党,对方是共产党,大家只是阵营不同而已,就算被俘虏,被批斗,也绝不至于丢掉性命。既然性命无忧,那么,自己就必须表现的硬气一点,否则,让上面的长官知道自己是个软骨头的话,事后还怎么东山再起?但如果这里面掺杂着个人因素,那可就有性命之忧,所以,他忍不住要问个清楚,想试试看能不能口头化解一下……王维庆欺压百姓的的恶事做的太多,多到他都不记得和田寡妇一起公开陷害张青山这种他眼中的小事了。
但对于张青山来说,这是杀父之仇的帮凶,刻骨的仇恨,让他做梦都想着报仇。
当下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抽出背后的大刀,扬刀就对王维庆脑袋劈砍过去,好在一旁的黄德宝反应及时,一把抱开。王维庆还以为他们在演戏,正满眼不屑的看着,猛不丁看到大刀从鼻尖闪过,刀片上传来的刻骨阴寒,立马从他的鼻尖直窜头顶,吓的他的脸色苍白如雪:这绝对不是演戏,而是真劈……
第十二章 愤怒中的双簧
“班长,你松开我。我要亲手活剐了他……”
“青山,别冲动,跟我到外面消消气……”
挣扎中的张青山被黄德宝连拉带哄的向外面推,可手里的大刀却挥舞的虎虎生风,那眼神,恨不能活吞了王维庆,看的王维庆浑身又是一哆嗦,惊恐大叫:“我要见你们的最高长官……”
“谁要见我……”张国志背着手跨过门槛,刚说了一句就停了下来,眉头微微一皱,闻了闻周围,道:“怎么这么臭?”
张青山和黄德宝刚推推嚷嚷地到房门,见连长到来,只得停下。听连长这问话,两人才回过神来:先前冲进来时太紧张,后又急于抓人绑人,再后来又是一个劝架,一个急于杀人,精神头一直处于高度集中状态,没怎么注意周围的气味。现在,被连长这么一问,才发现这柴房里确实有股浓郁的屎尿味。
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对视一眼,同时看向王维庆……该死的,这家伙绝对是才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又同时扭头怒视门边的同志们:臭就不进来帮忙,还是同志么?得到的却是一阵嬉皮笑脸:你们都把人绑住了,又有齐子轩看着,我们进不进来,没多大关系。
黄德宝和张青山同时对齐子轩使了个眼色,就要开溜去洗澡,哪知,连长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的说:“反正你们三个身上都沾了屎尿,等下就辛苦点,先把他押到镇公所。”
外面的战友们实在是忍不住了,哄堂大笑。笑的三人恼怒万分的怒视门外,却也不敢违抗命令。